“何必如此大怒。”
颜辉出现时悄无声息,半点都不让人发觉。
龙丘灵睁眼,冷冰冰地说道:“你怎不去做这个恶人?”
颜辉神色平静:“竹儿听你的。”
一提到这个,龙丘灵就满脸憎恶,她恶狠狠地说道:“当年就不该生下颜如玉,他从一开始就是祸根!是你与蓝叶舟过分贪婪,才招惹来这般大祸!”
几百位仙尊的陨落,可让牡华天宗好吃了一番苦头!
颜辉:“丘灵。”
他声音淡淡,却让得龙丘灵瞬间收声,不敢再言。可脸上的厌恶是抹不去,这个冷艳高傲的女人像是彻底撕下伪装,压根不愿再有任何遮掩。
回想当初,龙丘灵只恨当年没有快刀斩乱麻。
女修怀孕会影响经脉循环,体内灵气会分出部分供应子嗣。但凡女修产子,多是在安全的落脚点休息。所以龙丘灵在生下颜虹与颜霁后,就已经满意,甚至用了法子,让得自己以后不会再有这个苦恼。
可她还是怀上第三胎。
一切的征兆,从十五年前怀上这个孩子开始。
起初是龙丘灵体内经脉的灵力大量消失,哪怕鲸吞再多的灵气都如泥牛入海,毫无反应。颜辉请了仙家医者来看,却说大人小孩皆平安,并无其他问题。等到怀胎五月,龙丘灵如同凡人,脆弱的感觉让女修难以忍受。
那日她腹中痛苦,夏日辗转反侧,都无法入眠,便是法阵运转,也无法阻止她的焦躁发热。颜辉便领她去了不知山处,那里严寒,又有颜辉灵力庇护,总算让她情绪平静下来。
一来二去,她便常去。
不知山处便是山峰也是狂风呼啸,隐隐只有玉柱下才有一点生机。龙丘灵去的次数多了,那绿意遍布,爬满了整个山巅。
这样的变化,引起了蓝叶舟和颜辉的注意。
不知山处是牡华天宗自创立就有的秘境,不为外人所知。只有七脉内,仙尊以上的人才可能知晓。若非颜辉是脉主,也不可能这般任意妄为带着龙丘灵入内。
狂风褪.去了些,生机展露无遗。
不知山处的变化是好的,可引起不知山处变化的起因,又是什么?
在查遍无数都没有缘由后,他们将目标放在了龙丘灵肚中的孩子。龙丘灵依旧记得那一夜,离去半月的丈夫与仙门宗主欣喜若狂地冲入碧落主峰,两人的视线诡异地落在她微微凸起的小腹上,神色如痴如狂,更似癫疯入魔。
“……可是,如何确定?”
“只能等……”
“……生……”
失去了修为后,龙丘灵不能跟从前一样轻松听到外间的对话,只能隐约捕捉到几个词,却足以让她心中发毛。
等蓝叶舟离去后,龙丘灵等来了颜辉的解释。
“我与宗主都认为,或许你肚中的胎儿,就是传说中的芽孢。”
牡华天宗自上古就有秘闻,有些人出生便生而知之,引来天地异象。虽是普通人,却美得不似凡人。任其成长,不足二十便足以让万物为其折服。
其为芽孢,乃天上钟灵之物。
龙丘灵听完只是摇头,认为这不过是虚言。
颜辉收敛了笑意:“这只是表象。其重要点在于,倘若将其献祭于天,万万物都会受到恩泽,尤其主导的仙门,会延绵万年无忧!”
龙丘灵不可能信任这种所谓秘闻,更认为她丈夫发了痴。
一个普通的孩子,怎有可能这般能耐?
真是荒谬!
颜辉那时只道:“是与不是,生下来便知。”
生产那日,龙丘灵倒是比前头两个孩子还要顺利,待孩子生下后,她的修为境界一瞬间全都回来了。且在怀孕前一直无法突破的心境自然浑圆,直接突破抵达了入魂境,成为仙尊。
溢散的灵气,不过是产房中最不特殊的一件。
牡华天宗的花啊,一瞬间都开了。它们垂伏下来,树静,风也止。
异象天生,万物垂怜,室内异香阵阵,仿佛天道钟爱。
龙丘灵抱着那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当真有过一瞬的怜爱。
直到她丈夫浑身浴血走来,他的手抱在襁褓上,留下两个血手印。
他欣喜若狂地看着这个孩子,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到收敛笑声,方才告知龙丘灵发生了什么事。他道:“有几位修士发了狂冲击碧落,被我杀了。”
而待龙丘灵亲眼所见,才知那不是“几位”这么简单,是成百上千个修士!
蓝叶舟彼时也一直守在外头,与亲信心腹一起守在此地,对外,只说是牡华天宗清理门户。后来她才知道,那一夜有无数人突然生了欲.念,有了心魔,无法自控袭击了碧落。蓝叶舟下令血洗不留活口,尤其她兄长,也死在其中。
那一刻,龙丘灵的心态瞬变。
祸事将至!
祸根!
孽种!
龙丘灵看着手中襁褓,想要将它活活摔死,却有无数小花精涌入其中,将其牢牢托伏背上。她们尖叫着,头一次露出狰狞的面孔。不过极其、极其低劣的物种,也敢如此放肆!
龙丘灵失控毁掉了半座碧落,却也召回了颜辉。
他一招止住龙丘灵的发疯,冷声说道:“丘灵,莫有下次!”
他话里的森然,让龙丘灵冷静了。
她冷眼看着那祸根孽种在外门长成,看着他内敛沉默,看着几个颜虹那几个蒙在鼓里的关切,也看着他……一日比一日还要美丽,让人发痴发狂!
就连颜辉……
她为他引来欢喜宗仙尊,看着他在万人面前受辱,为那张不堪的面容羞愧!龙丘灵的指甲划破桌面,面无表情。
他怎么就不去死?!
“丘灵……”
“丘灵。”
是有一日,颜辉用他熟悉纯厚的嗓音唤她,“再过几日,如玉便十五了。蓝叶舟准备开启大阵。”
龙丘灵的眼波微动,“不知山处的大阵,几千年未动过。”
那里沉睡着一道献祭大阵,传闻是在生死关头可用。用尽一切世间最纯粹的东西向上天献祭,得天道垂帘,降下恩宠。
然寻到纯粹之物何其难?
修为越高者,越是纯粹,可越是修为高的修士,便是宗门内的战力,谁又肯轻易舍去?
颜辉:“已经着阵师探过,所有阵法只是沉寂,并未有损。”他的声音有着低低的渴望。上千年遗留下来的法阵,却居然未有所损。岂不是一切都在铺路?
龙丘灵的指甲划了划,淡淡说道:“你舍得?”
颜辉轻笑:“他是我儿,他会懂的。”
龙丘灵哈哈大笑,笑得弯了腰。
是啊,颜辉这样的人,就算当真爱上了什么,却哪比得过自身利益熏心呢?
可谁又能想到,一切看似顺利的铺路,在即将啄食胜利果实的瞬间,却突然翻盘,一切损失苦果,却是牡华天宗自己吞下……龙丘灵竟然不觉得可惜。
也挺好。
龙丘灵张开嘴,难得轻柔地说道:“颜辉,这不是挺好的吗?”
她咯咯笑起来。
“善恶到头,终有报。”
…
颜竹回到房间,原本小脸的怒意全然消失,变得有些颓废。
他独自一人坐在屋内,表情阴晴不定,瞧着不像是个小孩该有的神情。数日后,颜虹匆匆回来,见过龙丘灵后,才去与颜竹碰面。
颜竹见他便道:“你要是给母亲做说客,就别来同我说话了。”
颜虹在他对面坐下,宽厚地摸了摸他的脑门,“我已经同母亲说过了,解了你的禁足,待会收拾一下去我那里住。”
原本牡华天宗的内府弟子自有住处,可脉主一系便随性了。
颜竹的喜悦不过一瞬,随后便是乏味。
颜虹:“你在想三弟?”
颜竹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真不知道母亲为何这么怨恨三哥?再怎么样,也就百年的时间,何至于此?”
颜虹想起不知山处发生的事情,以及“那地方”在那之后的平复,心中闪过种种猜测,最终只是揉了揉颜竹的脑袋,“你信如玉会做出来这样的事吗?”
那些说他与魔修,与不知山处有关的风言风语。
颜竹精致的小脸挤满困惑,“他怎么做?用他那连自家院子那些吃里扒外的侍从都赶不走的小胳膊小腿吗?”
话里话外的小嫌弃流露于表。
颜虹忍不住笑起来,“如玉听了会难过的。”
颜竹嘟嘟哝哝,那笨蛋才不会,说不准还会笑呵呵说没什么。
颜虹还想说些什么,却感觉到袖中隐约有震动感。
颜竹就见他大哥从袖中取出一物,那物光滑亮丽,正是一面镜子。颜虹的手指在上面快速点了几下,灵气注入,登时就荡开水波。
光滑镜面上,颜霁的面容出现在上面。
“二妹!”
“二姐!”
颜霁:“……别叫二妹,大哥,我都说多少回了直接叫我名字便是。”
颜虹好脾气地说道:“好。颜霁,你可算是回来了。”
颜霁哼了一声,“若不是我回来了,我都不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自旁边不知抓了个什么东西,嗖地塞进怀里揉捏。
“那么大一个如玉都差点丢了!”
颜如玉一脸茫然被扯过来,正捧着灵液在喝,眼睛猝不及防和颜竹对上,但见他那幼弟的眼睛瞪得跟幼猫一样圆润。
随即肉眼可见生气了!
颜竹好气!
他这边为颜如玉担心得要死要活,结果那头这笨蛋兄长活得有滋有味,偷偷去投奔二姐还不跟他说!
颜竹气死了!
颜如玉看着那熟悉过头的猫炸毛,下意识把灵液往前递了递,“你吃?”
没想到他手这么一碰,还真的连手带灵液穿过去了。
嚯!
颜竹凶巴巴拍开颜如玉的手,超大声:“我不吃!”吃个鬼啊破兄长!
第26章
颜霁和在牡华天宗的俩兄弟沟通完了, 将法术散去,才看到颜如玉正抱着灵液坐在一旁发呆。说话前喝了一半的灵液,现在也还剩下一半。
“在想什么?”
颜如玉:“大哥和竹儿不会有事吧?”
颜霁抱着胳膊站在窗边, 一身大红长衫加身,在午后显得更为浓烈,“父亲信重大哥,母亲疼爱竹儿,若非大过,他们俩不会出事的。”
只是颜如玉听来二姐的声音,倒不像是好的, 显得有些倦倦。
颜霁:“如玉,不知山处发生了什么?”
方才在镜中对话,碍于是在碧落主峰, 他们并没有说上太多。她匆匆报了平安后就掐断了法术,生怕引起颜辉的注意。
颜如玉叹了口气:“原本在不知山处要拿来献祭的人,是我。只是大佬救了我, 之后的差错变故, 许是掌门……与颜辉做了些什么手脚, 献祭大阵还是发挥了作用,大阵内所有仙尊全部殒身殉阵。”
颜霁:“……全部殉阵?”
她自然留意到颜如玉的称呼改变, 可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任凭是谁知道被养育了十几年是拿来当猪宰, 怎能轻易接受?
至于不知山处……
便是她在牡华天宗见识多了,可是七百多名尊者就这么陨落,决然不是小事。再加上外界疯传是魔修袭击, 眼下得知事情是自己父亲捣鼓出来的, 一时之间颜霁也不知说些什么。
“唉。”
她幽幽叹了口气, 学着颜如玉的模样, 坐下来后揉了揉他的脑袋,“本来我是打算带你在身旁的,可此事与父亲有关,这下便不妥了。那两人,是怎么回事?”
眼下他们是离了极西鬼林,到了别处落脚。
这是一个边陲小镇,少有人来往。他们这四五人已经算是难得的远方来客,倒是让空荡荡的客栈有了人气,小二喜气洋洋地腾了最好的几间房间供他们落脚。
颜霁也不理他们怎么分配,拉着颜如玉就率先进了一处。独留下那另几个,也不管不顾苏眉儿和木桐两人单独面对公孙谌们的恐慌。
但唯独颜如玉知道,在他们入了屋后,两位大佬都皆回到了那处梦境。
毕竟这凉一阵热一阵的,颜如玉怎能不知?
就是不知道原来黑大佬也能入体啊?
颜如玉:“他们是我的……恩人?”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的上扬。任是谁看到那两个,至少也要喊一句黑白双煞,说句恩人善人实在是难以出口。
颜如玉正是猜到了大佬们在颜霁心中是什么形象,故说得犹犹豫豫。
颜霁挑眉:“他们当真不是看上你的脸了吧?”
这话说得直白,闹得颜如玉无奈。
颜如玉:“按照他们的说法,他们灵根纯粹,又是极高的修为,对我可没什么反应。这岂不是说明他们心性坚定,不是那等容易动摇之人?”
他的眼眸清澈,声音清亮,可当真是字正腔圆,一本正经。
颜霁有那么一瞬是真的差点被颜如玉给说服了。
旋即她摇了摇头。
她是女子,看人更为心细。
哪怕那两位对颜如玉不是什么情感问题,可那份若隐若现的执着却更成问题。不管这份因是为何,可“偏执”这份果是在的。
人心总归是独占自私,谁又愿意与旁人分享?
就算是手足,也是无法答应。可如玉就这么一个,保不准日后出事遭殃的人还是他自个。
颜霁越想越是烦恼,“别的且先不说,你招惹一个便罢了,怎还惹来一家兄弟?”这左也不是,右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