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低头看向颜如玉,靠在他的耳边说了句什么,这才转身出去。
颜霁好奇地问道:“他与你说了什么?”
颜如玉不自在地揉了揉耳根,那里已经发红,“他让我在大比等他。”
…
公孙谌漫不经心地走在内府,那信步悠闲的姿态,着实引起了几个路过弟子的不喜。他们那若有若无的恶意带着少许仇恨,却隐忍不发带着淡淡的冷意。
整个牡华天宗都笼罩在这种淡淡的薄凉中。
牡华天宗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四散的殿宇与院落山脉,就如同星罗棋布的棋盘,不管是在何处,都会有个节点串联在一处。只是到底越偏僻,就越说明人烟少,等公孙谌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一排院落外,那浅浅的呼吸声就只剩下一道了。
“倒是让人好找。”
公孙谌浅浅地说道。
那道呼吸急促了一瞬,然后渐渐平息下来。
“你便是他现在的护花使者?”
一道暗哑的嗓音透了出来,落着不满的恶意。
“呵。”
公孙谌仅仅是往前走了一步,就有无穷寒意盖住此地,不容许任何气息逃离。
那人进退不得,不得不跳上院墙,与公孙谌直面。
光头,粗粝的嗓音,健硕的身材,还有那张透着戾气的脸。
欢喜宗,薛贺。
这就是最近几日颜竹一直在忙的事情,只是查出来后他不知为何告诉了公孙谌,却没有跟颜如玉透露。
薛贺并不紧张。
他敢来牡华天宗,自是有底气。
只是眼前出现的人,依旧给了他极大的压力。他已经突破踏境,将近大圆满。在此间停留多年,能给他这样危险感的人并不多。
薛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沙哑着声音说道:“他喜欢的是你这种?”
颜如玉对薛贺来说,就是得不到的愈发.骚动,越是不能触碰,就愈发心痒难耐。久之,他愕然发现颜如玉已经成为他的魔障,但凡想到他,就平生爱憎痴缠,无法割舍。
这种恶念与欲.望他十分熟悉,却从未想到会如此纠缠着他。
本来颜如玉消失了几十年,那种妄念逐渐淡去,薛贺闭关了出来后,却蓦然得到颜如玉重新出现的消息。
那一瞬间涌动的偏执与疯狂,连薛贺自己都感到害怕。
越是害怕,就越有冲动。
他一个破境修士,想要混进牡华天宗虽然有点难度,却并非做不到的事情。他在牡华天宗潜伏了许久,却仍在看到颜如玉的那一瞬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气息,只是让薛贺浑身战栗的是,颜如玉还记得他。
他忘不了那一刻骤然苍白的脸。
真是……美丽到令人颤抖的脆弱啊,让人恨不得将他捧在手里肆意玩弄,彻底弄坏后再囚禁在掌心……可是偏偏在他的身边!
薛贺幽幽地看着公孙谌:“你孤身前来,就这般自信?”
一个入魂,与一个破境?
公孙谌露出个古怪的笑容,抬脚踏进门槛,“你的废话,太多。”
大会场中,颜如玉蓦然抬头。
坐在他边上的颜霁看他茫然四顾的模样,不由得问道:“看到什么了?”
颜如玉蹙眉摇头,只是觉得那一瞬,他好像感觉到黑大佬生气了。奇怪,他都不知道公孙谌去了哪里,怎么可能感觉到他生气呢?
他按着扑通扑通直跳的脉搏,觉得自己多疑了。
除了颜霁外,颜竹也在。
他们坐在左右,将颜如玉夹在了中间。他们坐的这处高台上,除了他们几个外,还有不少仙门内的人,就连碧落主峰的大师姐康红柳也坐在这里。
颜竹淡淡看他一眼,得了康红柳笑眯眯的回看。
颜如玉:“目前还有几人?”
他转移注意力,开始看着底下的比试。
大比最后一日,是之前的前几名一起大乱斗,按照最终淘汰的顺序排列,坚持到最后的人,自然就是第一。
颜霁:“剩下三个自己人,还有一个是宣明阁的。”
颜如玉:“宣明阁的谁?”
颜霁:“尘缘生。”
哟,还是个老熟人。
颜如玉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尽管他一点都看不出来那闪身究竟是谁跟谁,毕竟是肉眼就莫要强求太多了,看着那些术法的痕迹跟特效一样乱飞,也是赏心悦目。
他全然忽视掉所有看他的视线,倒是最乐在其中的一个。
等到他看到场中剩下俩人时,他才惊讶地说道:“尘缘生还挺厉害的。”尽管在打斗的时候他看不清楚究竟是谁和谁,但是停下来后,勉强依靠轮廓还是能看得出来熟悉的身影的。
颜竹:“尘客行死了后,年轻一辈里,他算是出挑的。”
颜如玉猝不及防听到尘客行的名字,有些心虚地挪回来视线。
尽管白大佬从来没有说过,但是尘客行的死,必然跟他有关系。
蓦然,一阵风轻飘飘刮过,颜如玉眨眼,他隐约闻到了血腥味,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挡在他的前面。颜如玉抬头一瞧,不是公孙谌又是何人?
颜如玉惊讶后猛地拉着大佬坐下,将声音压得不能再低,“你去杀人了?”
公孙谌便学着他的样子,也用气声在他耳边说话:“嗯。”
那浅浅低低的声音敲击着颜如玉的耳膜,让他冷不丁打了个颤,立刻别开了脑袋。但过了不到一息,他又迅速转回头,将黑大佬从头到尾细细打量,从衣襟到袖口,从袖口到下摆,甚至最后看着人靴子,又返回来查看那双大手,最后发现了漏网之血。
他默默掏出手帕,将无名指蹭到的血红擦掉。
黑大佬向来喜欢干脆利落。
下手虐杀,那是白大佬的习惯。
可如果是握剑,以公孙谌的习惯,是不可能会沾到血的。
颜如玉不由得猜测究竟是哪个,才会让黑大佬破了例,搞起了白大佬那一套血腥美学?
公孙谌淡淡地说道:“他没死。”
颜如玉睁大了眼,难道黑大佬亲自出手,也没将人给弄死?那得是多么厉害的人?
他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哪怕那话还没有出口,但是看着他那双眼,公孙谌也能猜得八.九不离十。他捏了捏颜如玉的耳根,淡淡地说道:“那家伙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等他这具身体死了后,分裂在外的神魂就会立刻苏醒。”
颜如玉:?这是伏地魔还是巫妖?
这技能点错世界了吧?!
颜如玉:“难道没有代价?”
公孙谌:“炼制一具身体并不容易,撕裂的时候也容易发疯。被杀的部分是真的死了,重新苏醒也不过是残缺,会跟疯子一样。”
颜如玉思忖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黑大佬说的疯子是白大佬。
淦。
他们之间的代名词现在都这么稳定了。
黑大佬比较固定,一直都称呼白大佬为疯子。
白大佬就比较多变了,视乎心情而定,零零散散好几个。
突地,场中一阵喧哗。
颜如玉回神一看,胜负已定,尘缘生还是一招惜败,成了第二名。
颜竹:“他收手了,如果再继续下去,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颜霁:“能进前头,就一定能进书海。排几名无所谓了,他也不是傻了吧唧,在这个时候一定要驳人面子。”这毕竟是牡华天宗的主场。
颜竹啧了一声:“今年那几个出挑的都不参与,捡出来这几个挖瓜裂枣。”
颜霁:“让你去,你倒是不去。”
颜竹:“让我耍猴给人瞧?我才不干。”
颜如玉在旁听得嘎嘎乐。
这大比结束,除了走流程宣布一下奖励外,就该结束了。只是在主事的长老起身时,一高台上,也有人悄然起身,巧笑嫣兮,“孙长老,可否容蓝岚说几句话?”
主事的孙长老看了一眼,便笑着停下。
蓝岚飘然从高台落下,如一朵花,一片叶般落在比试台上,背着手,笑着朝另一处高台说话。
“公孙大哥,可欲与我一试?”
蓝岚这话一出,当即整个会场都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不是落在蓝岚身上,就是落在公孙谌身上,当然,更多的是落在颜如玉身上。
颜如玉:?
看我作甚?她盛情邀请的又不是我?
蓝岚含笑说道:“之前你拒绝了与我的联姻,我这人还是有些心高气傲,稍显得不服气。如今邀你与我比试一番,此次便是输了,往后倒也是死心不再提起。不知公孙大哥,可愿意了却我这个小小的心愿?”
她这话说得那叫一个面面俱到,尤其在大方中显露出一番小女儿的姿态,当即就惹得不少人的心神稍偏。有那好事者还舌绽春雷,声音响彻整个会场。
“蓝岚仙子,他要是不答应,我等就是强扭也要让他答应啊!”
“是啊!”
“公孙谌,你还是不是个男儿?”
颜如玉:这可真是好一番道德上的压制,还是朵白莲绿茶混血种。
失策了。
颜如玉:“我后悔了。”
公孙谌偏头看他,“噢?如玉后悔什么?”
颜如玉慢吞吞地说道:“我当年以为是良配,如今看来,瞎了眼的人是我。”
良配去他妈,还他当年那一丝丝鳄鱼泪。
当初为了蓝岚救公孙谌有多感动,之后看她欺骗公孙谌就有多无语,眼下再身临其境这种漩涡,颜如玉不由得开始考虑人瞎的时候到底有多瞎?
他就应该早早认清作者的恶毒心肠!
公孙谌这边与颜如玉说话,却是半点都没有回应蓝岚。
这在整个会场安静下来之后,就出现显露出了尴尬。蓝岚的笑意犹在,眼底却蕴含着少许风暴,下意识扫过高台上的公孙谌与颜如玉,心头掠过一丝暗影。
颜如玉在衣袖遮掩下戳了戳公孙谌,公孙谌反手握住,搔了搔细嫩的掌心。
颜如玉痒得缩了缩,不敢再乱动。
公孙谌捉着颜如玉的手不放,在宽大衣袖的遮盖下把玩着,面上却是淡淡,声音响彻会场:“蓝岚仙子见谅,我已经心有所属。此一生一心,都只在他身上。若是我应了你,不管成与败,都会伤了他的心。我是不能让他有一丝一毫的心伤痛苦。”
蓝岚的脸色微变,却是露出了少许痛苦难过的色彩,“只是一场比试,他都不许?”那话所指,若有若无,便落在了颜如玉身上。
公孙谌冷冷笑起来,笑意不达到眼底。
“蓝岚仙子却是错了,不是他许与不许。是我善妒,我不许他为其他任何一人分心难受。
“他的眼底,只能有我一人。”
第57章
公孙谌那话可谓语惊四座, 大比会场一下哗然。
四面八方的视线都投注在颜如玉一人身上,仿若要将他烧成灰。那炙热的温度,洋溢着一种名为八卦的情绪, 若要说的话, 这修士凡心就是不清净,不然怎么会闻到八卦的味道就跟鱼儿一般游了过来?
公孙谌在颜如玉的耳边轻轻说了句“走了”, 旋即便抱着他消失在会场, 将所有人都抛下,不留下半点给人再说道的机会。
颜如玉靠在公孙谌的怀里,幽幽地说道:“十七哥, 你这是非法驾驶。”
公孙谌:“何意?”
颜如玉:“牡华天宗禁止无缘故在上空飞行。”
除了戒律堂的人。
公孙谌从善如流,整个人落下地来。
他抱着颜如玉大步流星,兀自淡定地走着,颜如玉挂在他的身上, 颇有种社死的觉悟。
“谢谢。”
颜如玉蓦然说道。
公孙谌的胸膛发出一截淡淡的嗯声,又像是轻轻的疑窦。
颜如玉:“这般大张旗鼓, 是因为十七哥想将这件事彻底推到所有人的面前来,这般足够的热度, 如果我突然消失, 或者出了事, 牡华天宗也难辞其咎。你和公孙家更有直接的理由插手。”这不会是白大佬想出来的谋略, 因为他那个人已经将“独”融在了骨子里。
只有黑大佬, 才会想出这种裹挟着天下悠悠之口,让蓝叶舟与颜辉捉襟见肘,让牡华天宗短时间都暴露在众人眼皮底下。
公孙谌将颜如玉放下, 淡淡地说道:“如玉只相信了这一面?”
颜如玉沉默, 一瞬, 他明了了公孙谌的意思。
颜如玉:“我需要好生想想。”
他抿唇,这并非是他推托之词,他是真的需要好生想想。
实际上,直到方才,颜如玉从未让自己真的去思考过这桩事情,不管是与男人在一起,还是与公孙谌在一起,这件事从来不曾列入颜如玉的思考范畴。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会不会喜欢男人,也担心这会对公孙谌造成的影响,不过大佬可比他坦然得多。当他抬头看去,颜如玉只看到了公孙谌展露的笑容,他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淡笑着说道:“甚好。”
简单的两个字,让颜如玉不知为何,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让他觉得偶尔的多思只是过虑了。
他支吾着说道:“你刚才,给那蓝岚下了脸,以她的性格,是决计不会放过你的。”
公孙谌挑眉:“你听起来对她很是熟悉?”
颜如玉道:“小时候倒是与她见过几面,算不上熟悉。只是她的脾气向来是如此,面上的温柔大方算是面具。”他也不想说女孩子的坏话,但是有着原著的惨痛教训在前,颜如玉还是忍不住要多说上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