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饮也是清楚这一点,才这么放心大胆地在他面前暴露自己。
他之前在将军府为了避嫌,没怎么骑过马,倒是因为好奇玩过几轮射箭,当然,水平肯定是没得看的。
不过这次去军中,跟着陆微酩学了一段时间,他水平可谓突飞猛进。
谈稚站在他身后,静静地看着他,夕阳下,他眉峰的伤疤都浅了许多。
这里没有其他人,池饮弯弓搭箭,腰背挺直,姿势利落而正确,箭尖直指靶心。
他眼睛一眯,整个人的气势陡然凌厉起来。
一声短暂的破空声之后,箭啪的一下射中了红色的靶心。
池饮先是一愣,立刻就高兴了,他还远不到百发百中的地步,这第一箭就射中了,怎么能让他不惊喜?
他转身笑着谈稚抬起手掌,谈稚比他还愣,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池饮“哎”了声冲他示意,谈稚才犹豫着举起了手。
那样子就跟逼迫他干什么似的。
池饮好笑地重重拍了一下他的手:“第一箭就射中了,不值得庆祝一下么?”
谈稚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的手,缓缓放下:“将军想要怎么庆祝?属下吩咐下去。”
池饮:“用不着,来,你再来看看我的动作,第二箭应该就没这么好运了。”
谈稚的箭术也极好,就是不太会教人,之前池饮让他教过他两次,最后都在谈稚死水一般的深奥教学中败下阵来,不过,在池饮有了一定基础之后,这次接收得挺顺利。
“那家伙倒是会教。”
他的准头其实很好,在现代的时候,他有过一个爱好就是投飞镖,那段时候很沉迷,专门学习研究过。
而他会专门练这个的原因还跟陆微酩有关,陆微酩那时候并不太热衷于玩这个,因此技术也就一般般,池饮抓住机会练习,每次都能在陆微酩面前大出风头,能让他得意好一段时间的。
只是他自己也只有三分钟热度,等玩得差不多,风头出够了,就很少再碰。
没想到穿到书里,反而变成陆微酩来教他射箭,教得甚至比谈稚这个最强高手还好,也真是让人唏嘘。
就连谈稚也夸了他一句准头好,缺的就是力道和经验。
谈稚从不说场面话,因此池饮很快就释怀了。
第44章
这天池饮练习到看不太清了才离开。
翌日,他进宫诉职,这几天各国的使者就要到了,要商量的事情有很多,出宫之后,池饮略作修整,穿戴好盔甲进行巡逻。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正儿八经出来执勤,跟着他的一队人里,白诏抚了抚自己坐骑的马头,听见声音后抬头望去。
只见池将军一身利落的军服,银白色的盔甲严丝合缝地覆盖在他身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身后披着一张厚厚的黑色披风,那张过分精致的脸蛋上增添了几分凛然,看起来英俊帅气。
他似乎不太习惯这样的装束,一边往这边走来,一边低着头整理衣服,走到那匹高头大马前,池饮抓住缰绳,翻身跃上马背,动作灵活利落,然后一摆手,其他人跟着动作整齐地上马。
“走。”池饮一拽缰绳,当先往前走去。
整队人装备齐全,连驱马的步伐都整齐一致,所到之处,百姓们自发让开,好一个威风凛凛,气势逼人。
池饮带人巡逻了一圈,燕京大街上已经出现有各国的人,不论是大燕的还是别国的,看到池饮一队人马,都暗自惊讶。
别国的是因为池饮等人展现的气势,不愧是燕国。本国的则是再一次惊讶于传闻,原来传言池小将军变了个人这事是真的呀,果然差别极大。
池饮自然不会理会这些目光,他巡逻完后,带着人直奔城西。
他们拐进一条无人的巷子,进了一座小院,然后所有人下马,飞快进屋换了常服。
等一行人出来,已经变成一队低调,气势收敛的人。
白诏是跟着池饮的几个人之一,继续往前走去。他心中疑惑,不过没有问出来,直到他们进了一幢低调但不简单的房子。
这个地方看着是个饭馆,但每个包厢都严严实实,互相隔着一段距离,而且里面的小二一看就知道平日常招待达官显贵,也没有寻常饭馆小二的谄媚劲儿,而是恭恭敬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问。
被带入一个包间后,池饮将随身携带的弓箭放下,搓了搓手。
上茶后,池饮没让他们留在房间伺候,自己动手倒了一杯,然后抬头跟谈稚对视一眼。
谈稚得到提示,一个人出去了,留下白诏等几个人留在屋里。
白诏一路只听命令,不知道池饮要干什么,但看这样子,明显有事。
他便道:“将军,让两个弟兄到门外守着吧。”
池饮放下茶杯,在外面转了一圈后,他的嘴唇被寒风吹得发白,便忍不住把杯子握在手里取暖:“不必,你们要是在外面守着,不就告诉所有人我来了么,容易打草惊蛇。”
作为士兵,他们只有听从命令,以他们的身份是不能对池饮发出疑问的,也没这个资格。
不过白诏此人一向不走寻常路,常年跟在曾守副将身边,胆子大得很,于是他不顾同伴示意,开口问道:“将军,我们等下要做什么吗?”
池饮:“嗯,虽然不能出去,但你们都戒备些,等下要救个人。”
“救谁?”白诏脱口而出。
几个士兵中有一个是之前因为口无遮拦跟白诏一起受罚过,想扯一扯白诏又不敢动,只能僵着脸低着头。
不过池饮没有计较的意思,他只是撩起眼皮看了白诏一眼,慢悠悠地说:“不管是谁,做好你们应该做的事情便是。”
白诏微微垂头低声道:“是,将军。”
可能因为无聊,池饮还真一边喝茶一边跟白诏聊了起来,问白诏在军营中的事情。
其他几个士兵大为出奇,他们池将军还真是健谈,甚至能跟他们一个小兵这么能聊,不过白诏也不是寻常小兵就是了,有什么说什么,甚至对池饮说了许多军中大将的事,而且不加掩饰自己黎河的看法。其他人听得胆战心惊。
问得差不多后,池饮心中算着时间,放下茶杯起身走到窗边。
此时才是申时,天色却越来越暗,似乎在酝酿着一场风雪。池饮被迎面而来的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没等他有动作,听到身后传来白诏的声音。
“将军,天气冷您还是少些吹寒风,曾副将让我照顾好您。”
池饮笑了笑:“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儿,被曾守护着长大,会照顾人么?”他知道曾守非常爱惜白诏这苗子,把人养得无法无天的。
白诏明显不服气:“将军您这就小看人了,我……”
他话音未落,脸色就陡然一变,直往池饮的方向扑过去。
池饮只能感觉到迎面擦过一道冰冷彻骨的气息,下一刻就发觉自己被扑到了一边。
“叮”的一声,暗器没入木桌面。
“保护将军!”白诏低喝道。
就像空气瞬间被煮沸一样,整座小楼猛然爆发出阵阵叫唤声,惊恐的尖叫,激烈的打斗,伴随着风雪呼啸着涌进来。
池饮知道他们来了,立即起身拿上自己的弓箭。
白诏等人如临大敌地守着他,守着这个房间,不过方才那一下不是针对池饮的,只是恰好打在了这里。
明显刺客的目标也带了不少高手,门外走廊和窗外都响起了厮杀声。
池饮指了指两个保护他的士兵说:“你们出去保护百姓。”
那两人皱眉:“将军,我们的职责是保护您,万一他们冲进来。”
“我这里不用担心,有白诏在,刺客的目标不是我,快去。”
池饮都这么说了,两人只能服从,转身出了门。
白诏警惕地观察外边的情况:“将军,那些刺客究竟是什么人?您既然知道,为何要以身犯险?”
池饮一边摩挲着他的那把大弓一边道:“都在我预料内,不会有多少问题。”
他答非所问,白诏就算急得咬牙切齿也没法。
突然,包间门轰隆一声被撞开,几个刺客和对面的人好巧不巧地打到了他们这里,白诏一看,两方的人武功都不低,看来被刺杀的那方身份尊贵,为了不让池饮这边被波及到,白诏他们只能上去帮忙。
打斗途中他目光一略,喊道:“将军,别离窗户这么近!”
池饮不知何时又跑到了窗边,正在往外看。
窗外是一片花园平地,几个人护着一个少年往外跑,少年自己那边的高手本是不敌刺客的,但有了谈稚带人加入,很快便占领了上风,不出多时就能控制住局面。
风雪从窗外灌进来迷了眼,池饮略微偏头,眯起眼睛,认真看着。
刺客已经被逼到穷途末路,头领见大势已去,不再管从身后,直直往被保护着的少年拼命扑过去。
少年即使身处险境也没有惊慌失措,依然冷静地往后躲。
但那名刺客怀着以命搏命的想法,瞬间爆发劈开了挡在少年前面的人,狠命一击眼看剑就要刺中少年,少年这下来不及了,脸色瞬间惨白。
千钧一发之际,只听两声破空声响起,一支箭插进了刺客心脏,一把剑被投掷过来贯穿了刺客的脖子。
刺客轰然倒在少年面前。
箭是池饮射的,剑则是谈稚扔过来的。
少年毕竟还是个少年,刚刚经历生死一瞬脚软坐到了地上。
“殿下,可有受伤?”
他抬起头看去,只见池饮靠在窗边,一缕长发被风带出来,他正收回那把漆黑的弓,冲他安抚地笑了笑。
元祁夏在池饮的目光中,奇异地感受到了一种安全感,剧烈的心跳慢慢放缓,他低头看去,那个刺客死不瞑目地瞪着他,手里的剑就插在元祁夏脚前。
惊魂初定,他毕竟是太子,没等人来扶就自己慢慢爬了起来。
其他刺客都被杀了,花园里一地的血和尸体。
元祁夏听见脚步声,知道池饮下来了,说:“你怎么这么巧在这里。”
池饮看他一眼,知道他言下之意。
“我今日执勤的时候,发现有人身形诡异,武功极高,便留了个心眼暗中探查,进来之后又发现殿下在此处,”池饮叹了口气,冲他躬身道,“殿下,是臣的疏忽,请殿下责罚。”
元祁夏皱眉踱步:“责罚倒也不必了,这些刺客身手非凡,我的人都死了不少,若不是将军,本太子可能真的难逃一劫。”
他每次出宫身边带的全都是高手,近日他也知道燕京比较乱,所以身边带的人比平时还多,却依然被杀了大半,可见这背后之人是真的要杀了他。
但会是哪一方?齐国?虞国?北蛮?
池饮上前来两步,从地上拿起一把带血的剑,剑尖挑开一个刺客的衣服,腰间露出一块玉佩。
元祁夏定睛一看,脸色一变:“虞国?”
池饮却摇摇头:“不是虞国。”
元祁夏看向他,皱着眉没说话。
“栽赃的意图太明显,虞国暗卫虽然身上都会带有这种玉佩,但若他们真的要执行这种任务,不可能还会带在身上,留下把柄。”池饮道。
“你说的也有道理,那会是谁?齐国?他们自己都乱糟糟的怎么还敢跑来我大燕撒野?还有北蛮,北蛮这些年愈发不争气,难道是狗急跳墙?”
池饮冷笑一声,唇边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您漏了一个。”
“什么?还能有谁……”元祁夏眼睛缓缓瞪大,因为大典将近,他就把敌人放在了外面,恰恰漏掉了内部——燕国内部。
他脑子里飞快过了几个人名,脸色有点发青,随后他低声说:“是……那位王爷吗?”
大燕有好几位王爷,但池饮心知肚明他此刻指的是哪位。
“嘘——”池饮竖起手指放在唇边,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启,“殿下莫慌,此事还未明了,请殿下给臣一点时间。”
第45章
因为刺客的事,池饮亲自护送元祁夏回宫。
一行人出来,风雪更大,池饮立在马车前。
元祁夏看了看他的脸色,说:“你别骑马了,上来吧。”
池饮有点意外,元祁夏别扭地捏着帘子:“咳,听说你身体还没好,快上来吧,这么大的风雪,这些天你事情多,要是因此着凉起不来要告假,我可不想背锅。”
嘴硬心软的小孩。
池饮淡淡一笑,没推脱:“好,那便多谢殿□□恤了。”合上帘子前,他朝外面递了个眼神,谈稚冲他点了点头。
马车里烧着炭火,暖融融的,车身微微摇晃,方才的惊险似乎都远离了他们。
元祁夏跟池饮没什么好说的,想要开口道谢,却死活说不出口,马车内一片寂静。
可能觉得这气氛太僵硬,元祁夏受不了了,瞥向池饮,却见池饮唇色苍白。
“你还是很冷吗?碳火不够?”
池饮正闭目养神,闻言睁眼看过了:“没有,挺暖和的,怎么了?”
元祁夏蹙眉看着他的脸:“冷就直说,坐进来这么久了,你脸色还是那么差,总不能是被方才的刺客给吓着了吧,你池大将军都是上过战场的人。”
这话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又说:“难不成是今日执勤累的?你这身子也太差了,郁先生不是在给你调养身体么。”
池饮一愣,神色有点不自然,很快掩盖过去:“多谢殿下关心,臣真的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