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很少见到态度如此桀骜的对象,而且那话语之中的恶意很难当做听不到,两名斯卡看不太出种族的有鳞兽人瞪着眼看了他好一会,“……你,你居然对元老院不敬!”
斯卡感到十分无趣地看了他们一眼,挥了挥手,和他的亲卫转身就走。
“等等!”眼见叫不住这名不知为何对他们乃至元老院都毫无敬意的狼人族长,使者手撑在栅门上就要跳过去,门口的巨狼忽然人立而起,对他们呲出一口利牙,鲁莽的有鳞族兽人被那阵响亮的咆哮声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只能对着斯卡的背影大喊,“你等着,撒谢尔的族长!这是元老院的命令!在半缺日之前,撒谢尔的斯卡·梦魇必须到夏宫去!”
斯卡连头也没回,反而是守卫在围栏前的比斯骑士恶狠狠地看着他们:“你们想对我们的族长干什么?”
使者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他冒犯了第一长老,难道以为能这样就算了吗?”
“不过是他向我索要‘礼物’,而我拒绝了而已。”斯卡将上衣往旁边一丢,光着肌肉分明的上半身在木板搭成的矮榻上坐了下来,“我倒是不知道帝国的长老居然贫穷到了这种地步,连元老院也能惊动。”
“贪婪是人类的天性,兽人并不例外。”药师将他的上衣挂到木架上,架子还静躺着雷神剑,从来到拉塞尔达之后,它还未有过试锋的机会,“术师的那些货物确实显眼,不仅兽人,连人类的国家中想见到这些东西都非常困难,就像蜂群追逐蜜糖一样,麻烦不止在眼前,你要怎么做?”
“那应该叫秃鹫追逐腐肉吧?”斯卡懒洋洋地说,“至于怎么做……我现在觉得,一群人在抢的未必什么好玩意。”
就像黎洪向身处遥远边境的术师报告他们现在已经得到了多少黄金白银和其他价值较高的交换物,对云深来说也未必比立等可用的铜更有价值。和撒谢尔的关系拉近之后,云深可以让人到更广阔的范围内寻找矿产和其他资源,但这显然是一个周期相当长的工程,而且他手中拥有地质勘探常识的人才也接近于零,事实上,能找到煤,铁,石灰,还有安全距离内的铜,对刚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域不久的云深来说已经是超出想象的幸运。
而如今他们又找到了铝。
产量还未能探明,但云深那张写得密密麻麻的表格上,至少又有一项可以打个勾了。
时间进入炎热的七月之后,湖边那八亩试验田里的水道也终于可以让人松一口气了,种子没有适应不良的问题,禾苗的生长情况也一直比较正常,至今没有出现大规模的病虫害,扬花和灌浆的关键时节都没遇到恶劣天气,只是仅靠人力畜力的精耕细作,这些水稻的产量会远远低于这个品种的平均亩产。
包括马铃薯在内,玉米,小麦,乃至花生,油菜和甜菜,这些种植规模大小不一的作物都比地球那边的正常产量低了不止一个数量级,问题不在土地和气候,而是化肥。虽然在他故乡的舆论中,化肥和农药颇受追求生活质量的人们的嫌弃,但在云深的计划中,前者之重要性并不亚于他其他的重工业计划。对这里的原住民来说,从半饥饿一步跃迁至温饱边缘已经是无比的幸福,但哪怕在和平年代,云深的祖国也必须保有三年以上的粮食储备,在这个纷争不断的世界,没有五年以上的粮食储备恐怕难以让人安心。
在资本极度稀缺,金银一类的等价物对基础建设没有多少帮助作用(除非云深舍得用它们来拉电线),人力资源也十分贫乏——只有人力算是比较充分——的情况下,云深算是稍微体验到了建国初期的工业建设的艰难感。不过他也为自己找到了一项能将记忆和情感都延续下去,值得一生都为此努力的事业,他的人生有这样一个理想,就很难为外物所动。
所以无论法术还是预言,死而复生还是异度位面,狼人,精灵还是龙,多么离奇不科学的经历过去之后,他仍然会恢复自己的步调,按部就班地实现一个又一个的目标。这种包容和稳定连旁人都会受影响。
“他简直就像另一个世界的存在。”精灵路德维斯说,“或者说,在他的领域内就像另一个世界。”
“所以你现在变成了一个医生?”墨拉维亚说。
“除了战斗,这是我最擅长的工作,而且他们正在学习的东西很有意思。”精灵说。
墨拉维亚若有所思,“听起来不错,也许我也应该为自己找一个打发时间的方式了。”
“您可以去询问术师,”精灵说,“不过,您和您的……”
“这正是我想要的,”墨拉维亚对他微微一笑,“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不能太好。”
第160章 战争是工业发展的推动力
泼剌。
腥咸的血味占据了他所有的嗅觉,温热粘稠的液体沿着他的面孔滴滴答答落下去,保留着惊惧表情的头颅咕噜噜滚到了一边,被砍断的空腔仍然在喷射着血泉,然后那具残缺的躯体抽搐着扑一声倒了下去,他瞪大眼睛,看着向他走来的死亡。
只在腰间围着皮裙的虎族兽人提着刀走了过来,伸手一把抓着他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揪了起来。
“这儿还有只小狗哪。”
刀背拍着他的侧脸,血液粘连,发出吧唧的粘腻声响,哭喊声从部落各处传来,他怕得连呼吸都困难了,却一个音都发不出来,看着瑟瑟发抖的他,虎人笑了起来,露出染红的利齿,“骨头都没长硬吧,我可是最喜欢你这样的幼崽了。”
在这名虎人说话的时候,刀口也沿着他的颊侧向下,冷冷地贴在他纤细的脖子上,“尤其是心脏的滋味,好得我都上瘾了!”话音未落虎人已转过刀锋,横手就要切断他的喉咙,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一截闪光的刀尖突然从他的胸口破出,虎人瞪大眼睛,然后瘫了下去。
他捂着渗血的脖子摔回地面,仰头看着背光中正在喘息的那名青年,他终于叫出了声:“……提拉……哥哥!”
“快走!”
红发的狐族青年一把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他踉跄一下被拖着跟上提拉哥哥的脚步,不顾周围族人被杀害的惨叫和侵略者的狂笑,两人拼命向部落外跑去。部落的勇士也曾竭尽全力阻挡过这些敌人,但是……实力差距太大了。
“提拉哥哥,我的,我的族人……”他带着哭腔说,就在昨天,部落的生活还是一如既往的平和宁静,为何太阳升起来了,这些嗜杀的凶兽也来了?
“所以你才要逃出去,以后要给他们报仇!”提拉厉声说,然后他向后瞥了一眼,一个刚刚杀掉一对母子的虎人注意到了他们,然后丢下尸体向他们追了过来。他只是个十一岁不到的少年,提拉又在刚才的搏杀中已经拼耗了不少体力,虎人提刀吼叫着追了上来,眼看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提拉突然停下转身,从腰间摸出一根管子,鼓腮猛地一吹,虎人大叫一声捂着脸栽了下去。
提拉稍稍松了一口气,回头拉上他要继续逃跑,一道锐风突袭而至——
“提拉哥哥!”
黑羽的长箭射中了提拉,他往前一扑,栽倒在地。
站在山坡上的一名虎族人放下了手中长弓,看着视野中那名长着醒目红发的兽人又踉跄着爬了起来,旁边那名银灰色毛发的少年搀扶着他,两人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部落,转入一道山梁背后,忙于劫掠的虎人没有再分心去追逐他们。
“啧,那只小狐狸跑了。”
“他又能跑多久,既然已经受了伤,战斗结束之后再去找吧。”他身边另一名年长一些的虎人说,“那一头红毛,看样子是个红狐部落的,他在这个狼人部落干什么?”
“谁知道。”持弓的狼人说,“不过这些狼人也太没用了吧?连一天的时间都坚持不了,这就是和我们齐名的南疆守护者?是不是有哪里搞错了?”
“只有区区九百人的部落,奴隶才区区数十个,财产和人数一样可怜,征服这种部落证明不了什么,”年长的虎人说,“撒谢尔才是真正的硬骨头。”
持弓的虎人笑了一声,“有多硬?”
“硬得磕掉了我的两颗牙。”之前站在旁边没言语的虎人摸着脸说,他的身材在同伴中不算特别高大粗壮,面相也并不特别凶恶,但他只要站在那里,就是所有人的核心。
年长的虎人也笑了起来,“您现在的牙齿足以撕裂任何猛兽,族长。”
兽人帝国东部最大,也是扩张得最快的虎族部落现任族长奥格微微一笑,“斯卡可不是一般的猛兽。”
“乌达会在帝都绊住他的。”
“他只会用蛮力办事,说不定会先被斯卡干掉。”奥格说,“不过那样也好。”
他身边的虎人呵呵一笑,作为族中的第一勇士,乌达和一些人都将他当做下任族长的最好人选,但先不论奥格仍然处于精力正盛的壮年,对他来说,以自己的名字命名的部落真正需要的不是战胜了十几二十几个人就骄傲自满的武夫,虽然未来的继任者不可能像他一样智慧和威严并重,至少不会糟蹋他的心血。乌达已经触犯了他的禁忌,而且不止一次。
看着脚下已经接近尾声的战斗——或者应该说是屠杀,奥格抬起手,从战场指向对面。
“你们看,我的面前有一座山。我会翻越它,征服它,和它背后的部落。”
他的部属追随着他所指示的方向,目光中有蓬勃的野心,奥格接着说道:“我的面前有许多敌人,我也会像这样征服他们,征服一切。战争,战争,战争!这是通往辉煌的唯一途径!我要将这个帝国一半的国土都纳入我的统治之下,我不向任何人屈服,我就是王!”
当提拉和那名少年狼人被赫克尔部落的族人发现时,红狐青年的发烧已经到了一个危险的地步,他背后被箭射中的伤口在炎热的天气下感染得相当严重,如果没有那名叫做博伊的少年从旁照顾,他未必能回到赫克尔。在某种意义上,可以换一种说法,如果没有这名少年,他未必会受这种伤。
“你是说奥格正在继续南下?”看着这名被他送出部落去避祸却重伤归来的小儿子,赫克尔族长脸上终于失去了平静。不是因为这个受他重视的孩子的伤情,而是他如此艰难才带回来的消息。在有利益冲突的部落间争斗是正常的,就像多年前他们和撒谢尔一样,大的部落也会兼并周边的小部落,但在萨莫尔初代兽人皇帝登基之后,东南西北四个大区域之间的战争就被禁止了,凡是越界的都会受到严惩,一百多年来也很少有需要帝都出动直属军队的状况发生,奥格的名声即使赫克尔也有所声闻,然而阿奎那族长从未想过虎族会跨越如此漫长的距离直向他们而来!
也许赫克尔不是他们真正的目的,阿奎那族长有自知之明,但赫克尔恐怕正挡在他们前进的道路上。作为帝国南部毫无疑问的最强部落,撒谢尔也绝对不会容忍奥格的越界侵占,只是现在正是帝位争夺的关键时期,撒谢尔的族长正在帝都,以奥格如风如火的速度,等斯卡得到消息的时候,战争怕是已经开始了。
正常情况下,族长是一个部落的核心,而刚经历过达比长老的事,族长身处远方,族中相当人手已经分散到各处牧场的撒谢尔面对一路劫掠而下的奥格,无论哪方胜算更高,赫克尔的悲剧都是无法避免的,他们和撒谢尔上一次战争时失去的人口至今还未恢复过来。
“您会怎么做,父亲?”躺在皮榻上的提拉沙哑着声音问。
“奥格要到达这里,至少还要经过两个部落的领地……”
“他们也不可能真正阻挡奥格。”
“我知道。”阿奎那族长说,“所以我要去通知撒谢尔。”
“不用……咳,咳,您自己去,”提拉咳嗽着说,“让博伊去,咳……”
“他只是一个孩子,”阿奎那族长说,“难道他是——”
“没错,”提拉无力地动了动,“他是那个部落族长的独子,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是撒谢尔一名长老的女儿……让他去。”
战争的阴云从意想不到的地方笼罩而来的时候,云深正在验收今年完成的第一项工程。
从移民住地直达撒谢尔的道路已经可以使用了。虽然以专业眼光来看,这条路比乡村二级公路的标准都还有一定距离,路面没有丝毫硬化,只是实打实的土面,还有一些配套工程在进行中,但在区区三个多月的时间里完成从勘探到施工的过程,由移民负责的长度达到四十五公里,占了整体工程的百分之七十五强,云深也没有什么好挑剔的了。
不过他也从来没有挑剔过。
这条宽度目前只够一辆马车同行的道路会加强移民住地和撒谢尔的联系,云深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便利物流,在不久之后的未来,在这个小型盆地里生产的东西会走出去,也会有更多的原料沿着这条路和另一条水路从外界运进来。自给自足是一种美好的理想状况,然而世界是变化的,他要专心发展的工业,尤其是所有蓝图基石的重工业对能源和资源的需求非常惊人,而为了降低这些项目在建造和生产中对环境造成的影响,区位安排也是要耗费心力的事。基础建设是一个整体,云深在这方面投入得相当多,虽然有些工程需要一年以上,甚至更长的时间才能完成建设,但当它们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他就可以不必再依赖已经迫近他设置的第一条警戒线的存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