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拉维亚不接触这些事务,看起来对此也没有多少兴趣,所以云深不知道那位银发龙族是否也有类似的天赋,但才能过于出众未必是一种幸福。
如果性格也像墨拉维亚一样开朗也许会好很多……?
云深在这么想的时候,放在他肩上的手略微加重了一点力气,然后就听见天澜在头上说,“别说我,你有多久没出去走走了?”
云深卡了一下,“这个星期不是在主攻交换机吗,前段时间又下雪什么的……”忙来忙去倒确实都是在室内,不过接下来还有炼铁厂的设备检修,精铜的加工工艺改进,无线电的基础设备开发,冬季教育和培训的开展之类的工作呢,他不是很有底气地说,“其实我的运动量还是够的。”
“念作工作的运动吗?”范天澜低下头问,黑色长辫的发梢落到他的胸前。
……年轻人说话真直接。
“说了你也未必会听。”范天澜的手从云深的肩膀上放了下来,伸到他面前合上了笔记本的盖子,“现在就开始吧。”
“什么?”云深看着他走向一旁的衣架,把他的羽绒服拿了下来。
“出去。”范天澜言简意赅,“我带你去爬山。”
“现在快五点了……”
“赶得上回来吃晚饭。”何况他吃的是小灶,多晚都会有人抢着给他做。
“……天澜,”云深一边收拾东西一边起身,“我怎么觉得你最近好像越来越不客气了?”
“是吗。”
不管这条幼龙是否偶然发作了一点青春期心理,云深都是不会拒绝他的。何况他确实有一段时间没出门了,在住所学校和工坊间的来往不算,他总是一边走一边和身旁的人讨论,那两天雪下得那么大,他在想的也是会造成什么损失,他们的设施能不能经受考验,这个季节的施工问题,还有撒谢尔和赫克尔的情况如何这一类的问题,如果不是范天澜,他未必能想起了大雪除了带来寒冷和障碍,还会有别的东西。
“湖面都冻上了……”云深望向道路前方的湖泊,“冰层厚度有多少?”
“不能站人。”范天澜说。湖水的源头是那条大河,河流终年不冻,就算这边气候异常,急冻之下结成的冰面也不会有多厚。
“还有雾凇啊。”云深有点意外。他们正在走过这段加固过的堤岸,是在春末那次对临时措施的大拆迁中保留下来的,因为视野和风景都不错,还从山上移了几棵树下来,当时就种树的时节来说已经迟了,它们却以强悍的生命力活了下来。如今伫立在湖边,还不太丰茂的枝条上挂满了霜针,一树银装相当漂亮。
范天澜看了一眼,“今天结的。”然后就继续往前走。
云深忽然有点想笑,要说这个天资堪称绝顶的青年有什么不足的,大概就是感性这一部分吧。对音乐无感,对异性不假辞色,好像无论食堂伙食做得是好是坏,他也从来不会有意见,云深托他送花过去给老祭师,他也只是当做一个任务接受了,然后给他带回了老祭师最后的遗言,难得他今天居然会邀请自己去爬山,虽然时间不怎么对……
他们是往农场方向走的,农事差不多都停了,会在这个方向走动的基本都是船厂工地的人,虽说他们现在差不多该下工了,但路上还是没见到什么人。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然后折了个方向。
云深看着面前积雪未清的小路,觉得自己大概知道天澜为什么会让自己来爬山了。
积雪虽然未清却也不深,大雪之后有人上去过,无风的天气保留了他们的痕迹,坡路不陡,云深走起来并不困难,雪粒摩擦的沙沙声有规律地响着,走在他前面一步的范天澜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云深问。
容貌英俊到能让所有异性屏息的青年侧过身,向他伸出手,“你冷不冷?”
云深把手从羽绒服的兜里抽了出来,交到他的手心里,虽然他穿着保暖内衣,罩着羊毛衫,还套着一件羽绒服,而青年只穿了一身黑色的羊毛大衣,但他的手非常温暖,“天澜,你是不是穿得少了点?”
“没多少感觉。”范天澜说。他爹在高温高压的岩浆海里滚了二十年反而从毁容异形进化成了超级型男,这点温差对他来当然不算什么。
两个人就这么牵着手走了半个小时,一起登上了这座聚居地旁边的小山头。不要说范天澜,这点路程也只是让云深呼吸稍微快了点而已,他看着从脚下一直延展到远方对侧的平坦土地,从白雪间到成群的楼舍中,目光转过一圈,最后落在身旁成行的低矮树苗上。地面在雪前已经铺了厚厚一层草杆,苗下先是培了草木灰,然后用稻草紧紧地絮了一圈根部,为了避免雪压过重,枝叶也被修剪过,虽说这种植物的资料描述它们能经受至少零下三十度的低温,但一切有备无患。
“如果赫克尔的气候稳定,未来可以考虑把它们移植过去。”云深拂掉积雪,半蹲下去看了看它们的情况,然后站起来,“虽然还要看它们对这边水土的适应性,不过能够大规模展开种植的话,我们的橡胶来源就基本有保证了。”
“总会有的。”范天澜在他身边说。
“确实是……”云深目光柔和地看着这些雪中的杜仲,“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你现在看好自己就够了。”范天澜说,“不要过劳……如果你死了,我怎么办?”
天地似乎在一时间忽然变得明亮了起来,一线夕照从天边的云层中透来,雪面熠熠闪光,空气在各种光线的折射中似乎也有了透明的质感,云深的发梢染上淡金,他转过身,看向说话的人。
第196章 甜度日常(推倒重来的章节)
云深看着那张无懈可击的面孔,看着那双专注得几乎令人心悸的黑色眼睛。美丽的日蚀金环犹如夕阳的倒影,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
他想说这种事情不用担心,他的身体并没有那么脆弱,生命正处于最好的时候,离注定分别的时刻还有非常遥远的时光,而你比我更年轻,更强大,等待着你的是光辉的未来,在将来会有更多的人在你身边,他们能让你不至孤独,这个世界如此广大,不必让目光在一个人身上留驻……
他有那么多话可以说,最终却只是露出了一个微笑。
“好。”他轻声说。
关于未来的映像不会到达他们的面前,在所有必将来到的来到之前。
落日的余光将天边的层云都染上了彤色,晴日傍晚的雪景确实美丽,云深和范天澜一边闲谈最近的工作一边在山顶上慢慢散步,直到残阳渐没入沉沉的暮色,他们才转而向下,沿着来时的阶梯道路返回。
“对了。”云深说。
“?”范天澜看向云深,发现他在羽绒服兜里摸了摸,然后摸出来一样东西。
“这是食品加工作坊最近试做出来的玉米麦芽糖,他们送了我一些。”云深把它们放到他的手上,语气温和地说,“味道那些孩子都很喜欢,甜度不算很高,你应该也不喜欢太甜的东西吧?”
范天澜把一层江米纸外包着裁剪过的干苞叶的软性糖块收到手心里,以他聪明的头脑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但当那个人过来拉住他的手的时候,那种违和感就被云深主动伸手那种肌肤相触带来的,比新收棉花还要温暖柔软得多的感觉压了下去。
他们下山的时候,塔克拉已经带着队员结束了今天的训练,坐在食堂里开始吃晚饭了。积雪和严寒并没有让预备队停止训练,他们要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任何场面做准备,只是毕竟受到季节环境限制,一些野外训练项目还是暂停了。范天澜对时间把握得很准确,这次出门对云深的工作计划没什么影响,吃完饭之后他完善了自己的计划,略加准备就到教学楼去了。
除了验看交换机的使用情况,总结这次开发的经验教训,给那些年轻人应有的肯定和鼓励,然后就是阐述他们接下来的计划了——他说迟一点,也就是迟这么几个小时而已,当然为了表示安抚和激励,肯定会有的工分增加之外,他还带了一袋子玉米饴糖打算发下去。
他个人确实是觉得口味很不错的,至少外观比之前发那种甜菜的初榨糖做成的红糖块好多了。
看到云深的举动,终于知道之前那种违和感到底是怎么回事的范天澜瘫着一张脸去了活动室。
因为社会结构和生产力水平限制,以年龄划分聚居地的人口结构,三十岁以下的占了半数以上。经过这一年来的规律饮食和合理劳动,大部分人的身体状况都有了明显改善,这对需要大量人力投入的聚居地基础建设非常有利,但进入冬季后,多数室外施工都受到了程度不一的影响,一部分人不可避免地闲了下来。
云深当然不可能让他的人到无所事事的地步,就算被暴雪局促在室内的时候,仍然有工作分配下来让人们充实自己的工分卡,不过劳动强度大大降低之后,人们相对充裕的时间和精力该如何分配,在这之前他已经和其他人在会议上讨论过了。
学校是一个良好途径。已经建成的三十间教室当然容不下近万人的启蒙和进修,但他们毕竟不需要全日制学历,在教师组经过一番耗费脑力和体力的调查,对各大队的冬季工作计划和各处厂房的生产任务有了基本了解,制作出时间表再经过一番繁琐的计算后,总算向云深提交了一份将狼人和狐族都包括在内的授课计划,问题只在于教师组的工作强度会加大到一个让他们比较吃力的程度。
所以这段时间也是让他们扩充人员,适应新教学模式的机会。毕竟明年春天确定会有相当数量的新人口加入,现在不过是一种过渡。
除了年纪太大的老人和年龄太小的儿童,聚居地的每个人都要学习。但学习之外也是需要娱乐的。
所有宿舍当初建设的时候就加入了冬季因素,因此每一栋的楼下都会有一间分成两半的活动室,里面的设施经过几个月的逐步添加,显得相当丰富。活动室内部的安排大同小异,静的那间一侧墙边立着存放刻印书籍的书柜,柜前固定的长桌长椅便于阅读,象棋,围棋和其他棋类的棋盘位于另一侧,而闹的那间以住宿者的需求来定,牌桌和木制麻将桌都很受欢迎,就算需要的工分比较高,他们也乐意没人凑一点向木工大队定制,而以预备队成员为主的这间活动室里,一边仰卧起坐板,吊环,单杠,哑铃,跳绳之类的运动器械和器材都有,另一边不顾三十平米的有限空间,并排放着两张台球球桌。
有不少人就围在那两张球桌边,时不时发出一阵喧哗的笑闹。作为一项比较受欢迎的室内运动,球桌的使用权是要排队才能得到的,怎么把正在台上的家伙在规定时间内轰下去就成了另一种乐趣,不过球桌得分如果超过了记录反而可以延长一局。
范天澜来到的时候,球杆正轮到一个人的手上。
“总算到我了,没有搭档,你们谁来?”那头银灰色的短发在他同族的五彩缤纷旁并不算如何显眼,但那种轻佻而漫不经心的声调,一手将球杆斜搭胸前,另一手插在兜里的不正经姿态比他的发色好辨认多了,“不过,输分太多的家伙,明天给我只穿一条短裤到女工宿舍下面蛙跳。”
一片不客气的嘘声。
塔克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我说完了吗?一边跳一边要喊口号,至于喊什么……”他摸了摸下巴,“就喊‘我的胸肌大,比你们都大’吧。”
……这耻度实在是破表了。原本跃跃欲试的其他人顿时缩了大多数,只有几个不服气地看着他。
“你说输多少才算多?”
塔克拉拿下球杆,“五十分。”
在大家的水平都比较菜的时候,要输到这种程度还是不容易的,又有人说道:“别光说你赢的事,输了怎么算?”
塔克拉一手撑在球桌上,挑眉看着说话的人,“我给你五十个工分,随便你怎么用。”
这就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了,犹豫的人又多了起来,塔克拉很是愉快地地看着他们纠结的表情,“怎么样?决定了就快点,别婆婆妈妈,你们下面那根是没萎吧?”
再说一次,当了队长级人物,他拉仇恨的能力仍然无人能出其右,看到有些人只差一步了,塔克拉正打算再加点油,背后突然被人啪地拍了一掌,他反应极其迅速地倒转球杆往后一捅,空的,接着他回过头。
“……”
范天澜面无表情地从他身后出来,“舍规第七条,禁止赌博。”
“赌博?有吗?你看见谁赌了,我帮你罚?”塔克拉一边用毫不在意的口气说,一边斜着眼睛狠瞪对面那几个在范天澜出现之后就缩得跟只鸡崽似的家伙,居然没给他提醒!
他胡搅蛮缠的本事范天澜也不是第一次见识到,至于低俗玩笑……一群血气方刚的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不低俗是不可能的。范天澜走到球桌对面,拿起了另一根球杆,“要打的话,我当你的对手。”
塔克拉哼了一声,“你才玩过几次?”
“三次。”范天澜说。
塔克拉把脸转了回去,正面看着这个身上隐隐散发着不爽气息的对手,“三次?”
范天澜没有回应他的质疑,球桌中央的台球已经重新被框成了三角形,他一手按到桌缘,微微压低身体,“打不打?”
“怎么不打。”塔克拉嗤了一声,不问对方就选择了己方开球,他走到母球前,球杆横上台面,矫健如猫科猛兽的身体伏下,脊背拉成有力的弧线,然后手臂用力将球杆向前一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