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天澜的气势没有丝毫衰减,“你知道什么是保护?连不将被保护着置于危险境地的基础都做不到,你白活了那么多年?”
墨拉维亚噎了一下,“其实……也没有啊。”
“你的标准是说没有就没有?”范天澜继续嘲讽。
“好吧,是我的错。”墨拉维亚妥协了,“我不应该这么做。”
片刻之后,范天澜说:“你承认的是被发现了意图的错误,假设还有下一次,你同样会这么做。”
“怎么会?我同样重视你的这位教导者……”
“不敌你的好奇心吧。”范天澜说。
一旁的云深有些奇妙地感觉到,这样子的天澜,终于表现出了某种和年龄相应的性格,但他不能在心理想着这样还挺可爱的让他们继续下去,这不是讨论的态度。他自己对这次意外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感受,甚至在某种意义上,他对这些情况都快习惯了。
墨拉维亚也终于发现了这种气势落差的不妥当,当他想要表现作为长辈的成熟和威严时,云深看向了他,问道:“我想知道,以天赋者的角度来看,存在在这名贵族会长身上的东西,和你们在战场上获得的‘血兽之源’,是不是同一种性质的东西?”
于是墨拉维亚放弃了反击,选择了回答问题。
“它们的形式不太一样,那些小东西只有破坏的能力,而应用在这个人身上的,”他说,“更接近生物,因为它已经有了脱离寄宿者意识行动的本能。”
“这也是炼金术的造物?”云深问。
“没错。”墨拉维亚说。
云深陷入了思索。
“我觉得这种东西有点意思,它们有相似的气息,却产生了完全不同的效果。”墨拉维亚说,“那种叫做‘血兽之源’的小糖豆,是将凝聚起来的生命力一次爆发,跟那些用来激发潜能的手段本质没有什么不同,在这个人类身上的东西以人类的标准来说也不能算是弱小,它能够攻击和汲取其他生物——应该主要是人类的血脉和生命,用以供养寄宿的宿主。它应该已经吃过了不少人。”
最后那句话一说出来,范天澜的脸色就变得更冷了。
“不过,那个近似于兽的东西,在我面前一直非常乖巧和畏缩,只有来到你面前的时候……”墨拉维亚看着云深,要说进攻和吞噬的能力,无论在哪边世界都没有比他更强大的,“虽然我对你产生不了食欲,但对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东西来说似乎不是这样。”
“那么,那个人现在应该是什么情况?”云深问。
“你问的是后来发生的事?”墨拉维亚说,“它被净化了一部分,人倒是还活着,以后也做不了什么了。”
“净化的原因?”范天澜问。
“法外之血啊。”墨拉维亚说。
范天澜看向云深,云深说:“我一直没有什么明显的感觉。”
“那是自然的。”墨拉维亚说,“你只是具有这种血脉,却没有任何力量,会发生这种事,原因是因为我们在你身边。是我们本身的力量通过你的身体产生了效果,我感到好奇的就是这个。”
云深终于露出了有些意外的表情。
“那是很奇特的转化,连我都几乎感应不到,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到来增强了这种共鸣。说起来,上一次我们同时在场也是在他的发育期之前的事了?”墨拉维亚说,“如果你之前和其他人的接触都正常,这种能力简直像是只为我们而存在的。”
阳光从湿漉漉的云层中透出来,宽大的玻璃窗外,葱绿的灌木茂密的卵形叶片上,水滴反射着星星点点的明亮辉光,墨拉维亚的银发也像是笼罩着光环,他看着云深,每一根线条都毫无瑕疵的面孔上,那双金色的双眸非常平静。
“无论装在什么容器中,我都很难抗拒法外之血对我的吸引。”他说,“你和这个孩子的关系这么好,是不是也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科尔森在床上昏睡了整整三天才再度醒来,这一次再没有噩梦侵袭。清醒之后,他发现不仅是房间有了不同,他原本一根线都没有的身体也裹上了厚厚的白色布条,让他险些以为自己又被裹尸了,但刺激的药草气味和沉重的身体各处传来的阵阵刺痛,都证明了他这跟诅咒过一样的生命仍在持续。
这一次在床前为他查看情况的也换成了黑发黑眼的医生,虽然对方的语言不如精灵纯熟,但两个人也能勉强交流,于是科尔森得到了更好的消息,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恢复之中,过不了多久他的朋友就能来看望他了。
自己都能受到这样的照顾,科尔森对异瞳法师此时的安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但这些人对待他的态度正常得完全不像一个俘虏,昏睡之前发生的事也没有任何追究的迹象,这反而让人有些不明白了。
他就又这样躺了两天,清醒地接受了不同发色和年龄的女性的喂食等照顾,在连最羞耻的问题都要经由他人来处理之后,他对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就不太有所谓了。他的身体恢复的速度比过去缓慢了许多,但也渐渐能够将半个身体靠在床头一段时间,在他又一次盯着窗外的药田数叶子的时候,他期待的访客也终于来了。
来的不只是异瞳法师,还有依旧散发着成熟女性韵味的维尔丝,她身边还陪着一位看起来就很活泼的少女。
“这样都没死啊。”这是异瞳法师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托福。”科尔森说。
异瞳法师看看旁边的两位女性,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人把自己搞成了这样?
“我什么都没做。”科尔森苦笑道,“说起来这还算我的运气不错。”
“阁下一直都很幸运。”维尔丝微笑道,“只差一点,您就该用另一种形态躺在另一个地方了。”
这是变成尸体的另一种说法,在见过那名银发天赋者之后,无论科尔森还是异瞳法师都不认为这是威胁,而是很容易发生的事实。
“我应该感谢那位术师的宽容。”科尔森说,“至少对我来说,那件事的发生完全非本意。”
“不过,您身上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维尔丝说,“那些被您吞吃掉的,也是力量天赋者吧?”
异瞳法师猛地转头看她,有些不敢置信科尔森只是去见了一次远东术师,不仅变成如今的惨状,连这个秘密都被挖了出来。
维尔丝静静地看着科尔森,金发的贵族沉默了片刻,抬起头来看她:“是的。”
“能告知我具体人数吗?”维尔丝问。
科尔森回想了一下,“十二个。”
“是您主动的吗?”维尔丝问。
“大部分不是。”科尔森说。
“那么,您主动进行这种行为,一般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维尔丝又问道。
随着问题的逐条进行,维尔丝身旁的少女笔下不停,纸面沙沙作响,只是时不时抬起头来看一眼异瞳法师的神情。
因为对象的异常配合,还有他目前的身体状态,这次讯问只持续了半个小时,维尔丝将那些问题换了次序又重新问了一遍,然后就收拾了东西准备离开。在护理者进来之前,科尔森对这名已经有些熟悉的术师代言者问道:“我想问一个问题,您如今已经是完全的女性了吗?”
“我认为现在的这种状态不错。”
“那您……是怎么转变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维尔丝看着他,很自然地拨了拨滑到肩上的褐色长发,微笑道:“因为爱情啊。”
正明药师一边收拾今天的药材,一边对精灵说道:“那名病人恢复的速度正在变慢,他身上长的那些东西这样下去,应该总有一天会完全萎凋。”
“那对他说不定是一件好事。”精灵说,然后抬起了头,正明药师不明所以地跟着看去,片刻之后才发现云层中正在接近的白色小点。翼翅扑拍声中,一头巨大的白色鸟类以灵巧至极的姿态掠进了窗中,精灵伸手让它落到臂上,先给这头报信鸟喂了清水和食物,才展开它带来的信件。
看到信封上的火封的时候,路德维斯的动作顿了一下,迅速地扫过信件内容之后,他不敢置信地重新仔细阅读了两遍,然后紧紧皱起了眉头。
第255章 说好的绿胖胖
晨光穿透森林来到花枝蔓绕的窗前时,神光森林的最珍贵的宝物也醒来了,精灵少女们脚步轻盈地托着银盘走进门来,新鲜的果蔬和花瓣上还流动着水珠的光芒。
精灵少女将盛放餐点的银盘逐一放到木桌上,西梅内斯亲王弯下腰,将正在地上玩耍的阿尔兰德抱到桌面,然后才是从精灵少女们进来之后,视线就一直跟着她们移动的阿尔瑟斯。
阿尔兰德盘着小腿自己坐好了,张开小嘴等待着侍女们的喂食,阿尔瑟斯已经整个身体前倾,自己伸出小胖手捧起了一个最大的水果,先是转头看了看亲王,年长的金发精灵轻柔地摸了摸他光滑的绿发,阿尔瑟斯才低下头专注地啃了起来,头顶愉悦竖起的绿毛随着他的动作有节奏地摇晃着。
精灵少女们笑着看树精灵们用餐,偶尔交换一下眼神。
越是临近仪式,就越觉得这种场面看一次少一次。两位殿下的身体依旧健康,在即将转变的这段时间里,阿尔兰德相比过去的变化并不大,而另一位……阿尔瑟斯也许是受到了外界的影响,平时的行为变得更主动活泼,动作也更复杂,但最主要和最明显的,还是那个个头,或许不止个头——
西梅内斯亲王用柔软的棉布擦去阿尔瑟斯脸颊上沾染的汁水,树精灵仰起小脸,眯着眼睛接受了监护人的照顾,亲王将用过的手帕放到一边的托盘上,阿尔瑟斯转过头,看向他还在吃的兄弟,负责喂食的精灵少女正将一串紫红色的浆果送到阿尔兰德面前,对差不多所有的小孩子来说,艳丽的颜色都是他们不能抗拒的,阿尔兰德刚刚叼住一颗,阿尔瑟斯已经把他的微带着粉红的脸蛋凑了过来,咬住了另一颗。
阿尔兰德含着浆果看着脸比自己圆了一圈的兄弟,阿尔瑟斯无辜地回望他,那颗果子他刚刚吞下去,片刻之后,阿尔兰德把精灵少女还捧着浆果的手往他的方向推了过去。
“殿下他还没吃饱?”一旁的侍女有点担忧地问。
但是阿尔瑟斯殿下的早餐分量已经明显比阿尔兰德殿下多得多了啊。
亲王过来把手放在阿尔瑟斯肥软弹滑的凸肚上,感受了一下之后说道:“下次再加点吧。”
“那这次……”
“这次就不用了。”亲王说,把阿尔瑟斯抱了起来,“把赐福之泉拿过来。”
在水晶杯中的金色泉水被端到了树精灵的面前,阿尔瑟斯咕咚咕咚地喝着,加上之前的食物分量,让人简直要惊讶他那小小的身体怎么能容纳那么多内容,杯底全空之后,他终于满足地趴在了亲王的肩头,西梅内斯亲王轻拍着他的脊背,同时弯腰去看刚刚吃完的另一个孩子,赐福之泉阿尔兰德只喝了一半就放下了。
轻缓的呼吸吹拂着亲王耳侧的长发,阿尔瑟斯快要睡着了。如果是正常的孩子,吃完就睡自然会长得胖一些,但树精灵毕竟和一般人类的孩子不同,他们的生长并不是渐进,而是跨越式的,从幼胎到幼儿过渡的阶段极其短暂,从幼儿到成人更是只有一夜。
他们的身体与其说是生物,不如说更接近力量的结晶。在幼儿期内成长,这是在神光森林的记录中没有发生过的事。
至少在被带离森林之前,阿尔瑟斯和阿尔兰德的身体状况几乎没有区别,流落在外的那段时间里,觊觎树精灵的那名人类法圣没有接触过这个孩子,周转过程中经手过树精灵的人类之中仅有两名高级法师,他们也只是提供了途径,其实树精灵是最不容易被环境和其他因素影响的生命,阿尔瑟斯身上发生的变化已经经过精灵女王和亲王等人的数次探查,直到阿尔瑟斯对此产生抗拒的情绪,他们也没有发现什么不好的地方。甚至可以客观地说,身体略有成长的阿尔瑟斯比他的兄弟更健壮。
精灵女王几经考虑,终于决定在上个冬季向远在兽人帝国的龙主和远东术师去信,向他们询问相关情况。对那些力量强大,尤其是像龙主墨拉维亚这种已经不能用这个世界的标准衡量的生物来说,被怀疑对一个幼儿下手很有可能被认为是一种侮辱,但那两位的心胸显然没有这么狭窄,他们寄来了一封内容极其充实,堪堪在报信鸟承受能力之内的信件……因为内容之一是一份观察日记,从阿尔瑟斯到达他的领地到离开为止,树精灵每一天的行程和饮食规律都被人类记录了下来,另一部分颇有分量的内容是阿尔瑟斯日常生活的影像记录。
对于这种回复,精灵们不知该说是尴尬还是忧虑,作为一名强大的统治者,远东术师对树精灵的照顾之妥帖周到已经超过了他应做的,同时作为一名严谨的炼金术师,他在温柔照顾这个孩子的同时,还在用另一种目光观察他。
远东术师为自己的个人行为表示了歉意,而这封极具参考价值的信件也让精灵们相信树精灵在兽人帝国的人类聚居地中没有发生过意外状况,除了他曾经令远东术师受了一点小伤,并且接触到了血液。
树精灵几无例外地厌血,尤其是对幼年期的他们来说,但阿尔瑟斯在过程中没有表现出丝毫排异反应,而且亲王证实,他对那名远东术师的喜爱十分明显。
龙主的回应也比精灵们想象的温和,他觉得树精灵的成长过程与幼龙有些相似,而远东术师的体质十分特殊,他是他在两个世界遇到的唯一一个与他的兄长拥有相同血脉的存在。龙主自己的血液对几乎所有生命来说都是剧毒,他的兄长却与他完全相反,“圣王祝福”是龙族新生儿才能享受的待遇,就算远东术师仍然属于人类,血脉的效果也最多是被稀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