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再次误解了吗?
他依旧害怕唐乐山逃开,可他控制不住不去想,万一呢?
唐乐山就在他伸手能够到的地方,如果他的猜测是对的呢?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着,泡澡从没泡得比开会还严肃。
片刻后,唐乐山先开口:“我总觉得那人不会只祸害我一个。”
说话时,他眼睛盯着水面,真正做到了心如止水,目不斜视。
然而水波荡漾,邢涟的声音突然在极近的位置响起:“师兄,我给你擦背吧。”
唐乐山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往旁边躲。
然后被邢涟一把拉住。
“你跑什么?”邢涟问。
沾了水的手腕湿滑,唐乐山想也没想就抽出胳膊,皱着眉道:“阿涟你是大人了,不要总离我太近。”
他抬眸看向邢涟,想要理直气壮一点。可视线相撞,邢涟幽深的目光像有灼人的温度,他还是转移了视线,狐假虎威地教训:“注意点。”
“注意什么。”邢涟游到他身边,靠着池边问,“师兄你讨厌我了?”
“当然没有!别瞎说。”唐乐山根本不敢看邢涟,邢涟身上也很白,白得仿佛整个人都发光。
他过于自信了,再待下去,他可能得破防。
“我重新帮你梳发吧……”邢涟这时又说。
“不用。”唐乐山急忙往水下一沉,游出去好几米。
“我突然想起来件事,我先走了。”
他钻出水面的同时,伸手招来衣衫。
可是布料刚碰到指尖,他突然被按到池边!
“师兄。”邢涟面对面地垂眸凝视着他,把他困在方寸之间,沉声问道,“你到底在躲什么?”
两人离得太近了,近到邢涟身上的水汽都烫到了唐乐山的皮肤。
唐乐山的视线向上也不是,向下也不是,压迫感扑面而来,只能色厉内荏地呵斥:“干什么,造反啊!”
他有老祖宗的修为,只要他愿意,能把此时的邢涟有多远轰多远。
可他偏偏只是歪着脑袋,企图躲避邢涟的目光。
邢涟也想到了这一点,唐乐山的反应比他预期的好太多,像是对他发送了某种信号。他心跳快到不可思议,鼓起勇气,缓缓贴向唐乐山:
“师兄……”
“啾啾啾!!”雪鹰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欢呼着落进水面。
“噗通!”一声,砸出的大水花,溅了唐乐山和邢涟一脸。
“……”
两人同时看向惬意浮水的雪鹰。
“大鹏会游泳?”唐乐山诧异地问邢涟。
邢涟摇摇头:“没见它游过。”
气氛瞬间被破坏,唐乐山刚要顺势逃出邢涟的包围圈,一只机关鸟姗姗来迟,飞到他们身边。
上官筝的声音从鸟嘴里传出:“梦白苏醒,为师要速速去趟无极宫,你们守好长青宫,尤其是乐山的身。”
唐乐山和邢涟一对视:“!”
旖旎荡然无存,两人匆匆上岸穿好衣衫,那人还真是阴魂不散,这回挑了梦白?
这名字好耳熟,好像是师尊的故友!
*
“小霜。”俪儿站在无极宫的“银河殿”外,握着孟小霜的手,踟蹰不肯上前。
“俪儿。”
两人看上去年纪相仿,私下里,俪儿不让孟小霜叫她“师尊”。
孟小霜反握住俪儿的手道:“没事的,掌门和各位长老都在。”
梦白真人生下俪儿就过世了,她是掌门最中意的亲传弟子,掌门不舍,将她的尸身封于冰棺,存在无极宫地下。
没人想过梦白能活,当年元神和魂魄都散了,怎么会死而复生?
可梦白的确活了,并且自己打开了冰棺,从无极宫地下走了出来。
这会儿正在她生前住过的银河殿里,跟长老和掌门叙旧。
俪儿作为她的女儿,也被紧急传唤而来。
俪儿深吸一口气,刚要拨开水晶珠的门帘去开门,一阵冷风制止她的动作。
上官筝落在俪儿身边,神色戒备道:“小心。”
俪儿和小霜同时面露疑惑,上官筝却表情一变,笑容满面地掀开水晶帘,推门进去了。
“梦白!”
*
上官筝去了主殿后,已经知道仙尊去解决封印的事了。
她也是第一回 听说,几位老祖宗闭关的位置,可能是某种阵眼,在共同镇压着地底的邪物。
她马上想到唐乐山身上的灵体,也许那邪物本身出不来,却能使用一部分力量呢?
结果她就被告知,梦白苏醒了。
梦白。
八百多年了,这个名字,她连做梦都不敢大声叫。
那个人穿到梦白身上,找死!
上官筝一腔怒火赶到无极宫,法器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合适的时机,再擒对方一次。
可她走进银河殿的会客厅,一身素裙的梦白朝她看来时,她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阿筝,你可算来了。”梦白起身迎上她,张开双臂,把她抱了个满怀。
两人身高相似,梦白总喜欢搂上官筝,因此上官筝对梦白身上兰花的味道格外熟悉。
这个拥抱让她浑身一僵,属于梦白的体温和味道裹住了她。
仿佛美梦成真。
“阿筝。”
这还没完,梦白的声音带着笑意,钻进上官筝的耳朵:“听说你把我的酒都喝光了?拿我的琴,对我女儿疏远,阿筝,我该怎么罚你呀?”
“……”
回忆奔涌而来,上官筝眼圈一红,强撑着才没有哽咽。
*
上官筝原来的性子,跟现在完全不同。
她也是生于修真界,落地就有修为的孩子。
她的父亲是当时凌云宗的掌门,母亲是凌云宗长老,生下她后,母亲就跟梦白一样,来不及看孩子一眼,就撒手人寰了。
不过她父母伉俪情深,父亲承受不了母亲的辞世,差点随妻而去。
可是因为上官筝过于孱弱,父亲才勉强苟活于世。
上官筝儿时,虽然身负修为,可身体底子太差,承载不了元神的力量,每天都在跟老天爷抢命。所以她从小就是师兄师姐们的重点保护对象,走路快两分都要被急吼吼地阻止,简直没有快乐可言。
后来郁郁寡欢的父亲还是散尽修为,把掌门的位置传给了亲传弟子,也就是现在的殷掌门。
上官筝本就内向,没了爹后,大家对她的过度保护,让她更加不爱说话。
直到她认识了梦白。
梦白是当时修真界独树一帜的以琴入道,为了听她弹琴,无极宫门槛都被踏烂了。
而梦白本人可没那么高不可攀,她不仅会抚琴,她还会上山下水,摸鱼打鸟,带着上官筝漫山遍野地跑,气得殷掌门吹胡子瞪眼。
但上官筝的身体却一天天好起来。
两人拉着手,偷过长老的灵果,拔过灵兽的胡须,挨骂一起听,挨打一起受。
后来的上官筝,一身粉色裙装,不知迷倒了多少修士。她本人,也以碎霜剑名声大噪。
琴剑双绝,也由此声名远扬。
*
俪儿站在殿外,仍旧没有进门。
“俪儿,如果你不想见她,那便不见吧。”孟小霜开解道。
她跟母亲相处了十几年,刚来修真界时,还十分想念母亲。
可时过境迁,如果几百年后的当下,有人告诉她能见到母亲,她也会不敢面对。
将心比心,她觉得能理解俪儿。
然而俪儿却摇了摇头。
她清丽无瑕的脸上染了忧色,心事重重地叹道:
“不知为何,我明明没见过她,但我就是觉得,里面那位,不是她。”
第87章
慕容凯收到老祖宗在长青峰留宿的信儿时, 正在跟长老们开会。
他眉头一皱,嫌弃地摇摇头。
“掌门,可是仙尊有何指教?”长老问。
慕容凯哼了一声:“是老祖宗, 晚上不回来了。”
长老们:“……”
对于自家老祖宗的言行, 他们是不敢随意置喙的, 沉默片刻, 才有人转移了话题:“无极宫梦白真人突然复活, 掌门,您说这跟封印有无关联?”
提到这个,慕容凯也面露严肃。
不待他回答, 另一个长老又说:“咱们无双派的前辈们会不会也死而复生?”
这下慕容凯倒是乐了:“拿什么复生?前辈们作古后, 都将肉|身练成法器护佑本派了。”
此时他担心的不是前辈们诈尸,也不是所谓的封印。
而是他们这位老祖宗,真是无双派的创始人丰翼吗?
*
听从上官筝的吩咐,唐乐山检查了长青峰上所有禁制和阵法,又确保自己的身体安然无恙后, 才暂时松了口气。
“不知师尊那里情况如何。”他坐在台阶上,晚霞和银杏交相辉映, 这番熟悉的美景,他好久未曾欣赏。
“无极宫高手如云,又有师尊前去助阵,你不必忧心。”
邢涟从身后的屋子里走出来, 坐在唐乐山身边,轻轻碰了下唐乐山。
唐乐山垂眸, 看见一只递过来的酒壶。
“???”唐乐山挑眉,“你怎么也喝酒了?”
莫非修真的尽头是喝酒?师尊喝,宏焰喝, 邢涟也喝?
邢涟却笑了。
他从小就过于冷漠,极少有生动的表情。这一笑,明媚得恍若冬日的暖阳。
唐乐山收回目光,打开酒壶灌了一口。
冷静。
他对自己说。
“宏师兄当年给我的,”邢涟在他身边说道,“他说心结难解时,可以适当饮用。不过我没喝过,不想错过任何一个你可能醒来的时刻……你慢点喝。”
唐乐山灌了第三口,就被邢涟按住。
他听到邢涟的话了。
阿涟守了他三百年啊,连个逃避的机会都不给自己留。
烈酒入喉,唐乐山就像吞了几团火,跟邢涟的话语一起,烧得他浑身都热。
思绪也不受控制起来。
之前在水池边,阿涟要对他做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吗……
“啾!”雪鹰低鸣一声,惊醒了唐乐山。
他怎么又胡思乱想!
唐乐山自责着,看向趴在邢涟旁边的雪鹰。
“阿涟你给它喝酒了?”唐乐山伸手碰了碰雪鹰的喙,结果那家伙脖子一歪,睡过去了。
唐乐山:“……”
“天生灵物,不怕醉。”邢涟抚了两下雪鹰的羽毛,侧首看向唐乐山,“师兄,你还记得要一起闭关的事吗?”
唐乐山再次被问到这个问题,原本单纯的答案,在意识到自己的居心不良后,顿时有点说不出口。
于是他艰难地说道:“当时不是说好了,还不是时候吗?现在也……”
不等他说完,邢涟就打断他:“师兄,我们以什么名义闭关?”
“啊?”
唐乐山没跟上思路,愣了一下。
名义?
闭关还要名义?不是随便找个地方自行修炼吗?
“师兄,我有话想同你讲。”
邢涟也灌了一大口酒。
不喝不行,不喝他说不出口。
灼烧感一路落进肚子,他上辈子杀人时都没这么紧张过。
可酒意上涌,话到嘴边,他仍旧说不出来。
万一唐乐山又跑了呢?
万一唐乐山厌弃他呢?
还能靠下跪再求回来一次吗?
“你当初,为什么来修真界?”
憋了半天,邢涟可算挤出来一句。
然而话音落下,他肩膀一沉。
唐乐山的脑袋靠了上来。
“为什么……”唐乐山舌头明显打结道,“因为你,PUA我啊……”
邢涟一脸疑惑,没听懂唐乐山在说什么,倒是看到唐乐山手里空了的酒壶。
居然,全喝了?!
“师兄。”邢涟唤了一声,“你还醒着吗?”
“唔……”唐乐山眼睛也闭上了,宏焰的酒不同凡响,上头之快,赶超人界的“闷倒驴”。
“师兄。”邢涟又叫了一声。
这回连一点回应都没有了。
邢涟一动不动,侧首贴着唐乐山的发丝。
落霞暗了下去,远山吞没夕阳。醇香缭绕,邢涟也有些醉了。
胆子也忽然大了。
“师兄。”他呢喃道,捏起唐乐山的下巴。
鼻尖相蹭,邢涟心跳如雷。
趁人之危绝不是君子所为,可唐乐山的味道好香,他好想尝一尝。
邢涟喉结滑动,双唇缓慢地,一点点靠近唐乐山。
就一下,下跪也行。
这么想着,邢涟颤抖着,贴上唐乐山的唇。
可就在肌肤即将相触的一刻,脚下大地突然一震。
邢涟如梦初醒,急忙转头远眺。
原本下移的金乌都被这震动惊扰,重新出现在天际线上。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我卡文了呜呜呜呜呜使劲憋就憋出来这么点儿,我有罪!不知道你们看没看出本文快完结了,还有一个剧情就能结束。所以收尾阶段好卡好卡,我需要一两天的时间把尾巴好好捋一捋吼! 明天不知道能不能写出来,如果写不出来会就请假一天嗷!等我把细纲捋明白就快快的写!
感谢在2021-09-30 07:42:55~2021-10-01 09:27: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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