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休原冲过去的时候,那张画像已经被烧了一大半,“你怎么……”
“不好看。”淮泱沉着脸将手上的灰烬拂开。
“……”
看着火苗将剩余的纸舔舐得一干二净,林休原也说不出什么话了,甚至经他这么一烧,觉得自己不久前那个想法可能是对的。过去举起淮泱那只手看了看,别说是手,整个手套都没半点没火烧过的痕迹,一时也是新奇,完全不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只在他手上象征性地拍拍,继续钻研似地瞧。
身前抿着唇正任他拍的男人在片刻后突然偏过脸,朝外面望去。
那一刻,血红的眼瞳溢出了杀气。
接近着,林休原也听到远处大门那边传来的细微动静。
是某种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很轻,若不是淮泱那个动作,林休原都不一定能注意到,他当即拉淮泱一只手,食指竖在唇间,对他做了个“嘘”的动作。
而后与他躲到门后,那边有扇窗,挖个孔,正好能看清外面。
大门那里,还真有个人鬼鬼祟祟地进来了。
身形修长,但因为天没亮,只能看出一个模糊的影子。
这不是寻常宅院,是整个寨子里的人都清楚的鬼宅,平时都避之不及,怎可能会有人偷偷潜入?还是这种时候?
林休原半点紧张没有,反而好奇不已,只想尽快知道这人到底是谁。
那人似乎并没有要来大厅的意思,绕开经过庭院的大路,从竹林后面的小道走了。
那是一条通往后院的小道。
他顿时拉着淮泱跟上,为了不让对方察觉,没敢跟的很近,没多久,就跟到了那片熟悉的荷塘前。
只是之前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林休原想到据鬼指的出路,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小声问淮泱:“那人还在这儿吗?”
淮泱:“荷塘里。”
“……”
除了林休原和炼据鬼的人,基本不会有人知道那片荷塘是这座鬼宅的另一个出口,也因此,那些土匪才都会认为进了这座宅子就等于有进无出。
这个敢只身进来,又消失在荷塘的人是谁,答案呼之欲出。
林休原没有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他略一思索,匆匆跑回离得最近的厨房,拿了把菜刀后就折回荷塘岸边。
跳水之前,他看向身侧的淮泱,正想问他忌不忌讳水,对方却弯下腰。
于是还没开口,就被那一双钩爪箍住,趴到了熟悉又僵硬的背上。
“……”
淮泱默默不语地背着他一步步走入水里。
明明这期间谁都没说话,却已经知道彼此要做什么。
林休原抿着嘴,用小褂将菜刀的刀锋包住塞进怀里,双手攀住他的肩膀便无比信任地闭上眼睛。
起先还有浸水的感觉,等水到了颅顶,原本的窒息感就渐渐消失了,林休原甚至听到了水声渐渐远去的感觉,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耳边响起一声水落石面的“滴答”声,他才慢慢掀开眼帘。
他们像是穿过那层水域下的淤泥到了另一个空间。
这里是一个长而弯曲的暗道,墙上燃烧着很小的油灯,地面潮湿,时不时有水滴下来。
林休原望得出神,直到背着他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他方惊觉已经到了地方,而他居然还趴在背上。
林休原连忙跳下来,没注意到对方钩爪微微一动,想把他抓住又及时收回去的小动作。
他一手拿着那个菜刀,一手迅速挽着淮泱的胳膊,挨着他往前走。
淮泱以为他在害怕,钩爪咔擦扭曲着将他腰身紧紧搂住,目光阴鸷地看向前方。
怕惊动里面的人,林休原全程没敢说话,走动过程中一直在用面部表情和眼神与他进行交流。
【挤眼睛:咱们慢一点。】
【瞪眼:停一下。】
【噘嘴:你有没有听到动静?】
【抿嘴:我要屏息(林休原本意)/有点怕怕的(淮泱眼里的林休原本意)。】
于是林休原每一次抿嘴,就觉得腰上的那只钩爪勒得贼狠,人都要被提起来贴到了对方身上了。
如此艰难地往前移动着,林休原都出了汗,本以为还要走好一段时间,可快到下个拐弯处时,忽然就听到了一阵男子凄厉的哭声:
“……必须毁了你的尸骨!”
“谁叫你如此对我!”
“当年,我可是把你的尸体送到了,信也都送到了,你说过,你会在九泉下保佑我万事顺意的!可是!可是大爷死了!我、我现在也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林副官……这就是你的保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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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棺中鬼夫(17)
听到“林副官”这三个字, 林休原微微怔住。
那是二当家淮峰的声音,尽管与对方只见过两次,尽管还没亲眼看清里面的人影, 可就是那一瞬间,他非常确信那个人就是淮峰。
里面的哭声忽然停了,接着就传来一阵细微的走动声, 林休原下意识拽紧淮泱往后一退, 谁知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远。
他以为对方要从另一个出口离开, 没时间多想,忙借着石壁的遮挡,探头往里望去。
那是一个类似山洞的暗道,墙上雕刻着各种神像,神像上摆放着各种枪支和刀具, 洞内的正中央,是一张半人高的石床, 石床上, 则躺着一具还穿着板正军装的白骨。
林休原还没能看个仔细, 脑后便有异物倏地顶上来,带着熟悉的咬牙切齿声:“楚公子,我最近是很想要见你一面的,可却没准备在这里见你。”
空气很冷, 林休原眼角余光往后瞥。
一身黑色长衫的男人正离他不到半步的距离,眼角明明还带着泪痕, 这会儿却面无表情举着一把手/枪对着他脑袋。
是淮峰。
短短几秒,林休原明白了过来。
暗道里还有其余小径,方才那阵脚步声远去,并不是里面的人要离开, 而是突然发现外面有人,从而绕到这边来捉他个措手不及。
远处还有水滴的声音,周遭一片寂静,林休原发现淮泱不见了,他没时间多想,全部注意力都在二当家身上,一番盘算,料定这位忌讳大爷的人不会在这时候杀了自己,便讪笑着与他周旋起来:“二爷,你怎么还有枪啊?其实咱们哪里见都是一样的,反正峨山我又出不去,有话咱们进去好好说……”
淮峰冷声打断他:“什么时候跟踪的我?”
林休原本想好好跟他扯扯皮的,结果意外瞥到他食指上一个与淮泱尸身携带的十分相似的翡翠戒指,眼眸耷拉下去:“这位二爷,我没记错的话,上面是大爷的宅子、大爷的后院荷塘吧?既然你都让人把我扮作女子送来和大爷成阴婚了,那现在大爷的宅子就是我的宅子,大爷的荷塘也是我的荷塘,我还想问凭什么你偷偷摸摸跑来……”
“还跟我玩花样,我看你是找死……”后脑勺的枪管用力往前一顶,可下一刻,顶着他脑袋的□□就突然掉在了地上。
林休原视角受限,起初以为他自己蠢笨枪没拿稳,猴急地扑到地上抢了□□,刚要举起来,又被对面的情形惊到了。
先前还掌控着局势的男人此时像个任人施刑的囚犯,人呈“大”字紧贴着拐角的石壁前,胳膊极其不自然地向后弯曲,脸涨得通红,脖子仿佛被死死掐着,只能用力张着嘴巴,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额头青筋因痛苦而暴起。
林休原看到了对方身侧的淮泱,默默将手中的枪放下了。
淮峰虽看不见此时掐着自己满脸阴鸷的男人,可他眼里却没有半丝疑惑,像是知道了是谁,眼底的恐惧里狭裹着诡异的兴奋,他嘴角微微一动,竭力挤出一句话来:“大……爷,看来你……你也还记得林副官啊……”
这句话一出,林休原就清楚地听到一声疑似骨头断裂的声音,淮峰的左手瞬间软软地耷拉下去,他表情扭曲地瞪着林休原,话却是对着空气里的另一个人说:“你既然记得林副官,怎么还要护着这个人?!”
眼前他要小命不保,林休原冲过去拉住那只狰狞的钩爪,他动作但凡再慢一些,这个人的脖子已经断了。
“有些事我要问他,不能让他死。”林休原抬眼望着那张被怨气笼罩的脸,两秒后,那只掐着淮峰脖颈的钩爪一下松开了。
男人狼狈地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气。
林休原还惦记着里面的那具白骨,等地上的人缓过神,拿着手/枪直接抵上他脑门:“起来,先跟我一起进去。”
胳膊被拧断,淮峰已经痛出了一身汗,嘲笑道:“杀鸡都不会的草包,会用枪吗?先找人帮我把胳膊接回去!”
林休原皱眉,轻啧一声。
这把□□已经上了膛,他直接将□□往右微微一移,本能地扣动扳机。
子弹几乎是挨着男子耳边飞出去的,巨大的枪响声中,上面的一盏油灯碎了,啪啦啦落了一地。
周围瞬间暗了几度。
淮峰瞪大眼睛。
林休原本来就是想随便吓吓他,也没想自己刚好就能打到油灯,他只当是走运,指着他继续道:“先跟我进去!”
刚刚他手都有些震麻了。
淮峰单手扶着墙站起来,黑黝黝的眼睛盯着他看,完全不知道自己脖子三厘米的地方是尖利的钩爪,轻轻一动,就能取他性命。
到了石床边,林休原终于瞧得仔细了些。
那架白骨就只是一架普通尸体经过岁月腐蚀后的样子,没有一丝一毫的鬼气。只是靠近后,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让他很难受,仿佛被什么压着一样。
他问淮峰:“这就是你刚刚说的林副官?他是谁?”
这世道军阀四起,同姓同军衔的人也不是没有。
淮峰看见那具白骨后,情绪起伏明显大了起来,牙齿都咬得时不时抖动,或许意识到自己处于劣势,却还是回了他的问题:“一个不长命的人罢了,又不是什么风云人物,死的早,说了你也不认识!”
林休原脸上第一次露出不耐烦来:“别敷衍我,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死的,尸体为什么会在这里?”
淮峰微顿,继而阴阳怪气道:“你一个楚家的未来掌权人,干嘛对这么个无关的尸体这么感兴趣?现在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应该以我做人质抓紧时间逃出去吗?”
这话刚落,枪声再一次响起,还伴随着一声痛叫。
林休原是真的不耐烦了,那一刹那,他体内蔓延出一股克制不住的躁动和戾气,他高举着枪,目光直接略过淮峰流着血的腿,回视那道震愤的目光说:“你的命现在在我手里,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你……你不是楚小原……”似乎想起什么,男人又脸色惨白地连忙摇头,突然抱着那条伤腿嘶了几声,低下头不再吭声了。
在林休原又一次逼问中,地上的人捏着拳头看向石床的白骨,这一次,他不仅好好回答了林休原的问题,或许是极大的痛感让他忘了前来的主要目的,激动下,还将自己与这堆白骨的渊源带着恨意一点一点说出来。
淮峰口中的林副官和阿福他们所说的林副官就是同一个人,和林休原是同一个名字,死的时间,也和林休原在现世的民国时期同一年。
林副官十年前跟着军队曾在峨山附近的省城驻守过两年,淮峰是在他驻守省城第二年与他认识的。
当时遍地土匪,峨山却是个难得的净土,根本没有什么山寨,更没一个山贼敢在这里扎根,淮峰也不姓淮而是姓李,是一个落魄学生,为了给母亲治病,不是在街上给人写信临帖就是去山里采药尽力省些药钱,按理说,这辈子都绝不会与军阀的人认识。
遇到林副官就是在他自己的卖字摊上。
那一日,他生意惨淡,正要收了摊去山上找找值钱的草药变卖,谁知刚站起来,就发现前边一位穿着笔直军装的男人朝自己走过来。
当时正是混战时期,一些军阀简直像土皇帝,荒唐事没少做,百姓看了就怕,淮峰自然也怕,以为要被人找麻烦了,赶忙收起手头贵些的笔墨就不管不顾地跑。
可他那是毕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论跑自是比不过一个常年训练的军人,没跑几步就被重重板住了肩膀。
一时冷汗直冒,他知道对方有枪,也不敢挣扎,刚要讨好地叫声老总,便听对方笑道:“你跑什么呀?我可是等了你两天才找到你的!哪有这么对客人的?”
他前两天有些感冒一直在家休息,确实没来过,听了这话更慌了:“老总,这条街可以摆摊的,我平时也都很安分守己……”
“什么老总啊……”对方愣了下,“李先生,我叫林休原,是听说你一手好字才来找你的。”
淮峰:“……”
那天下午,淮峰被这人特自来熟地连推带拉带到附近一家饭馆请了顿饺子吃。
“钱不多,只能请你吃两碗饺子,千万别介意。”
对方从头至尾都是礼遇的,淮峰虽有些受宠若惊,但并不信他这番话,刚刚还听饭馆老板娴熟地叫他什么林副官,一个副官,怎么可能没钱?但他自然也不敢得寸进尺,吃了几个饺子,就斟酌着言语问他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