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破水而出,越恒跳上湖面,将大口喘气的盛九月拉上岸。
“你,你怎能如此。”盛九月被迫憋了许久,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软软的钩子般往越恒身上挂。
“我这不是怕你呛水嘛。”越恒将头发撩上去,锋利眉眼大剌剌露着。他蹲在盛九月面前,问:“你还好吧?”
盛九月咳了一口,低着头道:“甚好。”
然后不情愿的加了句:“……多谢。”
他头发又黑又长,现在布一般黏在他脸上,还一直往下滴水。
越恒看了半晌,忽然大笑:“你这样,有点丑哦。”
盛九月:“???”
他活了这么多年,还从未有人敢用丑字形容他!他这些年来,最恨的就是自己貌美似女,毫无威严气质,不得不以面具遮盖。
但这个人说什么?说他丑!
竟然说他丑!
盛九月当即气红眼。
蠢人!蠢人!蠢得眼睛都不好使了!
越恒甩甩头,他头发短,随便甩甩便立起来。他挠了把头发,随意地伸出手,“给我。”
盛九月生气地看着他,睫毛上落下一滴水。
“什么?”他语气有些硬,不满地看着面前的手,想咬一口。
“手啊。”越恒手又往前送了一段,“哥哥帮你变好看。”
你是谁家的哥哥,咱俩谁年龄大还未知呢!盛九月垂下嘴角,把手放在越恒手上。
“帮你变好看还不开心?”越恒轻笑,温和内力顺着手游向盛九月身体,瞬间蒸干他外衫和头发上的水。
盛九月被越恒握在掌心的手指一跳,胳膊上浮出一层鸡皮疙瘩。
好强的内力……这么年轻的人,哪里来的这么深厚的内力!
盛九月被取笑的愤怒顷刻散去,只留下恐惧萦绕心头。若是他想伤害自己,那不是勾勾手指的力气,他哪有机会在这里喘气!
盛九月的身子有些软,只敢盯着自己的衣角。
“那边好像打完了,我有东西落下了,走,过去看看。”越恒对盛九月说,他身上以同样蒸干水分,现在正撕下本就不长的衣摆做发带扎头发。
盛九月满心惊疑,心中惴惴不安。
越恒见他坐在树下一动不动,好像被吓着一般。黑色及腰的长发散在他脸畔,衬的脸愈发纤小。粉衣少女面若堆雪,脸庞微红似春花,长长睫毛颤动,大颗晶莹的水滴划过粉色薄唇,砸进白色内衫中,
“啪嗒。”
越恒仿佛听到泪水落在衣裳上的声音。他情不自禁,叹了口气,放下手,“哭什么?”
含着水的眸子转来,眼里几分惊恐。那清冷似寒烟笼水般的目光在他脸上一扫而过,瞬间垂落,只是寒水虽冷,遮不住层层波浪。
越恒心里不自觉叹气,手不听使唤的盖在人家堆鸦般的发上。
怕什么嘛,大漂亮。
我还能吃了你吗?
“要吃早吃了。”越恒嘴里嘟囔,不客气的抓着人家的手将人拽起来,“走。”
盛九月跟在越恒身后,他手指一动,抬起,他掌心,放着一条歪歪扭扭麻布条,是刚刚越恒从身上扯下来做发带的。
他抬头,在越恒散开的头发上看了眼,抿唇。
一长一短的影子落在地上,后面的影子抬起手,扎起发来。
越恒微微一笑,背着手哼曲。
盛九月扎好马尾,吐出一口气,心里一会猜测为何此人知道自己偷盗不报复,又想他为何帮自己。他脑中思绪纷纷,脑门黑线乱成一团。
两人拐过街角,来到落水前的地方。
地上一片狼藉,又有大片血迹。
越恒弯腰,让越姬爬上手指。
“好孩子,明天给你买好吃的。”越恒摸摸越姬的背。
盛九月亲眼看着玉白的蝎子从草里爬出来,又顺着越恒的胳膊爬上他肩膀,两只螯高举着前后有节奏摆动。
这又是哪里来的蝎子?
他心中黑线又加一团,却又在触及到地上血迹那刻,忽而想到越恒内力深厚武功高强,就算他不想出面还有这蝎子。他明明有各种办法,为何还要跳湖!
越恒只觉身后冷风扫过,他转头,对上湿漉漉的眼睛。
越恒:“你怎么又哭了?”
盛九月抿唇,面无表情,眼泪大滴大滴落下。
“你别哭了行不?”越恒说完,感觉自己语气不对,好像自己烦他一般,连忙找补:“哭得累不累啊?”
盛九月:“……”
越恒:“不是,我是怕你哭累……算了,你哭吧。”
他挠挠头,看了眼止不住泪的盛九月,“哭吧哭吧,我不说话。”
越恒顶着还在跳舞的越姬,微微皱眉看着冷漠哭泣的盛九月。他忍了忍,忍不住道:“如果你是觉得我害你湿身的话,那我说声对不起。”
盛九月看向他。
越恒露出笑容,道:“只是你不要因为我长得好看,就想让我负责哦。”
盛九月:“……”
“对了,我说的湿身,是那个湿身不是那个失身,你懂吧?”
“喂,说话。”
盛九月擦掉眼泪,张嘴:“你别说话了,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 越恒:嘻嘻嘻
月底了,收营养液给九月补水!吸溜~
第32章 气死了
越恒老老实实遵从盛九月“不要说话”所求,于是他背着手哼着小曲跟在盛九月身后往金玉满楼走。
笑话,哼小曲是说话吗?
魔教中人在城中闹事,长洲城家家闭门闭窗,熄火吹烛,只有月光照在脚下。
黑暗的石板路上传来两人脚步的“沙沙”声,以及角落里老鼠“窸窸窣窣”声。
长街望不到头,两旁屋舍黑漆漆一片,窗户上贴着白花花的床上,被月光一照极其苍白,像人或者非人的眼白。
那白色藏在黑暗中,藏在树影里。张牙舞爪的树被风一吹,那“哗啦啦”声音配合着摇晃的白……
越恒正眯着眼哼曲,就见前面那人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然后整个人缩在他影子里,一动不动。
“嗯?”越恒探过头去,瞅着盛九月好看的侧脸,问:“你~怎~么~不~走~了~”
他用不知哪里学来的曲调唱,“踩~人~影~子~不~好~的~哟~”
越恒笑眯眯,还特意走到前面,脸看着他倒着走路,嘴里也不闲着,“走~哇~。”
“我~没~有~说~话~哟~唱~歌~可~不~是~说~话~哟~”
盛九月脑门冒出大大的井字,萦绕在心头的那点害怕烟消云散,他现在心里只有一个问题——这人究竟是怎么活到现在没被打死的?
老天爷是因为这个人的嘴才给他这身功夫的吗?
他又看了眼越恒,一阵气闷。若是在跟越恒相处一段时间,不需要黑衣人追杀,他怕是会被越恒气死!
越恒脑门往外冒音符,他越哼越开心,还伸出手对着盛九月招招,“我~牵~你~哇~”
盛九月冷笑一声,咬着牙红着眼眶大步流星,从越恒身边走过,头也不回。
“哼!”
登徒子!
粉色的衣角从越恒指尖飘过。越恒弯弯眼,跟着转身,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给盛九月哼了两句“大手牵小手,走路不怕滑~”
盛九月心道本教主弱冠之龄,若是走路滑倒,岂不是笑掉他人大牙!他心中有火,走路带风,越恒不得不加紧脚步跟紧他。
两人极速前进,不多时来到金玉满楼外。
白日繁华热闹的金玉满楼此时只剩下灰扑扑的木架,木头灰尘水渍散落一地,投宿的人或是破口大骂要个说法,或是哭嚎阵阵自己这么倒霉一身家财尽丧火海。
金玉满楼的掌柜出来说会照价赔偿,这些人心里才算踏实,改为一起骂放火之徒。除了无辜被牵连的人,金玉满楼外还站着官差和穿着同样衣服的一群人。
越恒看去,见那些人无论男女,都是一身暗红外衫,眉眼皆严肃,举止正经。
“那些人是红炉庄的弟子,为首的是红炉庄的大小姐王袖。”盛九月跟越恒说。
越恒才把伸的长长的脑袋缩回来,对着盛九月一笑,“你~知~道~的~好~多~哟~”
他竟然还在唱!还在哟!
盛九月握住拳头,告诉自己冷静你打不过他,“好好说话!”
金玉满楼外到处燃着火把,两人就站在门后,门上一左一右点着火烛。盛九月蹙着眉,烦闷地看着越恒,纤长的眉下,漂亮的眼角微微下垂,显得很不开心。
金色的烛光招招摇摇,落在他眼睛中,澄澈瞳孔中便蒙上一层淡淡金色,像日出时灿金色的霞光落在山顶雪上一般。
越恒有一瞬间迷了眼。
“嗯?”盛九月催促。
“好~的~哟~”越恒下意识说。
盛九月:“……”
你到底哟什么哟!盛九月被他气死了,此时也不顾他武功强不强,抱着胳膊转过身去,冷哼一声。
越恒清清嗓子,不好意思地轻笑,说:“错了错了,我好好说话。”
然而盛九月现在不太想理他。
是时金玉满楼里有人大喊:“你们马厩里怎么藏着个人!”
越恒:“哎哟,我给忘了!”
官差把老头扶起来,气道:“你们金玉满楼颇有名声,如何让这么个老人睡在马厩里!”
“冤枉啊!”白日招待越恒的小二跳出来,着急道,“白天他是跟一个年轻男子一起来店里住店,就给了十个铜板,说要住马厩!跟我们金玉满楼没关系啊!”
“是啊是啊,我们白天都听到了。”散落在一边的客人们纷纷点头,都对白天的“马厩两位里面请”印象深刻。
官差没想到真有人投宿投在马厩里,叹了口气,问王天机:“大爷,您儿子呢?”
他看着王天机这个年纪,料想那年轻男子应是他孩子。
王天机没睡醒被人从稻草窝里拽出来,双眼迷离,怀里还抱着他的宝贝鸟,“啊”了声,捧起鸟来便是:“啊~我的宝贝~我的心肝~”
鹦鹉小宝眨眨眼,“嘚嘚”两声,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如何,张嘴便是:“臭不要脸嘚嘚嘚脑子里只有女人的臭东西嘚嘚嘚~”
众人:“……”
场面一度尴尬,越恒收回腿,假装路人。偏生有人跳出来,指着马厩说:“我刚逃跑是看到了,他儿子就抱着一个穿着粉色衣服的女人站在马厩里亲热!那时候还着着大火,那群恶徒喊打喊杀,就那一对鸳鸯不要命,在那你侬我侬!”
越恒瞪大眼,看着盛九月,惊讶道:“那是除了你我,马厩里还有人?还抱着亲热?”
“太可怕了吧!”
盛九月也一副疑惑表情。
“什么,还有这种事?”
“怪不得那鹦鹉这么说,看来这爹跟儿子是一个模子里套出来的,心眼里都是女人。”
“唉,怕不是郎有情妾有意,可老爹不同意,天天骂来骂去,被这鹦鹉学到了!”
“有道理!怪不得啊,原来还是位痴情子!或许是我错怪了。”跳出来的那人心道也是,谁缺心眼没事在大火里抱着人亲热啊,想是被逼无奈,生死面前想表白心意吧。
他叹了口气,道:“我未看清那对男女面目,只记得那男子身形高大,似松似柏;那女子一席粉衣,柔弱无依,趴在情郎怀中仿若无骨。”
“只是也不知道那男子是不是太热了,竟是露着两条大胳膊。”男人嘟嘟囔囔。
越恒:“……”
盛九月:“……”
什么?谁?
越恒低头,看了眼自己露着的两条大胳膊。
盛九月低头,看了眼自己一席粉衣。
“嘶——”两人同时倒吸一口气,尤其盛九月,气得扭头就走,他哪里柔弱无依!他哪里仿若无骨!
他气得头昏眼花,竟是没看清脚下散落着一根圆木,一脚踏上去,只听“啊”一声,他顿时向后摔去。
“小心!”越恒手疾眼快,揽住他的腰将人抱起。
盛九月吓得抓住他的衣襟。
金玉满楼内众人被这声音吸引,纷纷转过头来,看清这画面,也是吸了一口气!
果然是亲热得很!
果然是柔弱无依仿若无骨啊!
越心眼里都是女人痴情子恒低头,看着气得发抖的盛九月,又抬头看看眼睛瞪得溜圆的围观众人,叹了口气:“不是这样的你们知道吧?”
围观群众连忙点头:“懂,我们都懂!”
“你们懂——”盛九月刚刚说三个字,就被越恒颠颠,往上坐坐。
个屁。
盛九月木着脸,在心里补全最后两个字。
他头顶上,越恒皱着眉,一副苦恼表情,“真的不是这个样子的。”
那群围观人跟着说:“我们理解,孔雀东南飞嘛,读过读过!哈哈哈哈!”
“唉,真的不是!”越恒又说。
“男子汉大丈夫,抱都抱了!如何不能负责!”那最先误解越恒的人道,“不就是老爷子不同意吗,我们帮你说服他!大家都是火海里逃出来的,生死都经历了,更要追求幸福!”
“对对,交给我们了!”
越恒更加苦恼,皱起眉,叹了口气,“唉,他们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盛九月:“?”
“总归是我吃亏,吃亏就吃亏吧,人家不是常说,吃亏是福。”
盛九月:“??”
“毕竟那群黑衣人是冲你来的,我这是为了保护你,掩盖你的身份,不得不牺牲自己的清白!”越恒继续叹气,一副“我不清白了”的表情,说:“我好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