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浑身都在发痛,可痛楚却完全没法掩盖他的恐惧。
他甚至不敢去看那个一抬手便戮人一命的可怕存在。
“既是孽缘,便于此处了断好了。”
江宴登时全身一颤,却只能闭上眼睛去等待那一瞬间的崩溃。
可下一秒,他就落入一个温暖宽厚的怀抱,他急忙睁眼,只看见贺行章急切担忧的眼睛。
“江宴?你没事吧,没事了,我师尊来了!”
江宴越过他肩膀,遥遥看见穗华尊师与那神秘人相互对峙着,心下不见放松,反倒揪心起来。
那神秘人实在可怕,若是穗华尊师一不小心轻敌,肯定要出大事!
“不!那个人太恐怖了!你师尊他会有危险的!我……”
可惜他的记忆到了这里,也就断了,再醒来,已经是在卜亭之巅,他自己的房内了。
听他师兄们说,碧汀江家在三天前一夜覆灭,真凶是谁至今毫无头绪。
他只是心下一颤,捏紧了被褥。
又过几天,他师尊乘烨尊师为他把脉,面色凝重。
“小宴,你……”
江宴无知无觉地看着乘烨。
“你人魂失落,恐怕日后在剑之一道,再难有所长进。”
他说完,密切注意着江宴的表情。
只见江宴飞快皱了下眉,“那不是还可以学别的?师尊之前不是一直希望我与您一样,修行医道?”
屋内站在一边的宋唐云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江宴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师尊和师兄反应如此大?”
……
“那段时间,我可废了好大劲。”
像是看出江宴心神不宁,贺行章出声调侃道。
这一招对江宴还算有效,他忍不住笑了一声:“那不是你应该做的?”
啧,面对忽然性冷淡的对象,不哄还能做什么?
他慢半拍地在心里吐槽一句。
第二天一早,段珧典就传讯让他到回清阁大殿一趟,江宴沉吟一下,把搂着他腰的贺行章塞回被子里,安抚了几句就去了。
如今江巍昏睡不醒,回清阁里的事务真的全都落到了段珧典头上,在这个时候还要想办法求得一些靠得住的修士和江宴一块去一趟宁州碧汀,着实把人累得不轻,眼皮下都沉了淡淡一层乌青。
“平霁门已经允诺,会派一个长老与你们一同前往碧汀。这事来得突然,我虽然已经修书送往好几个门派,但一时半刻还没有回音,你再等几天……”
“师兄,”江宴打断了他,“还是我自己去找帮手好了,现在阁内乱成一锅粥,这些事就不用再麻烦你了。”
他看着段珧典。
江宴眼型圆润,是很温柔的一副面相,此刻却莫名透着坚定,段珧典蹙眉,沉默了几许。
江宴再接再厉:“师兄,我不是那种不惜命的性子,你大可放心,况且我心中已经有数,找人不是要比你这样广撒网要快上很多?”
“我绝对不会鲁莽行事的。”
眼见段珧典有所松动,江宴赶忙加码:“师兄,我等得起,可我哥他不一定能这么耗下去……”
良久,段珧典叹了口气。
“从小到大,我都没拗过你。”
他眉目温柔下来,眼中依旧是化不开的担忧,破天荒地拉过江宴的手腕,在他掌心之上召出了一枚模样精巧的玄铁圆盘。
“这是须弥章,要是遇到了什么事,你就驱动它,里面的芥子世界能抗住任何东西。”
“你这次,一定要好好地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tedeng~
学业日渐繁重.jpg
掉了一个收藏,有点小失落,不过我这佛系更新,也没办法
以后能保持个一周一更我就觉得好难得惹
第48章 破远山1
从回清阁所处的遥州到宁州的碧汀,大概需要坐上半个月的灵船,眼下虽说遥州才刚刚步入深秋,宁州却已经是飘着万里的鹅毛大雪了,加上江宴近期神魂损伤屡屡发作,宋唐云在望仙台如此这般地拉着江宴嘱咐了很久,才拉着张脸把灵船召出来,转手送给了江宴。
往年清运长老外出很是不羁。
他骑马。
医毒双绝并不会御剑出行,又嫌弃坐灵船看不着途中风景,因此常沿路换着马出行。
不过现在江宴只想能偷懒一点是一点,再者这次出去又不是为了玩,能少耽搁时间就尽量少耽搁。
平霁门的那位长老提前一天来了回清阁,此刻正立于一旁,神色淡然。
不过江宴对这位尊号离牧的长老却是完全没有印象,他没回来之前追到的《伏鬼鉴》内容里并没有提及此人,大概是他这里的故事线和北南二人关系不大的缘故。
白船见风就长,船头那飘逸的淡绿云纹盈着浅浅光亮,江宴抱了抱宋唐云,段珧典等人实在腾不出手,并没有来送他,江宴忍不住望了眼看起来和他最开始回来那天别无两样的回清阁,心中生出点忧虑来。
也不知道,这副样子还能维持到几时。
贺行章和离牧长老相继上了船,因着江宴的再三拒绝,再没有另派弟子跟着他们了,一大只灵船站了三个人,江宴踩着船头甲板,向宋唐云点了点头。
船只飞出不多久,离牧长老回了房间去静修,师徒两依旧一块住,不过已经从一大一小变成一高一矮了。
关于这点,江宴有话要说。
为什么贺行章一直都比他高出一个头还多???难道攻就一定要高出受这么多的吗?他几天前还是能一伸手就能揉揉小贺头毛的清运长老,转眼间已经变成需要贺行章举高高才能摸到头顶的江小宴了。
#人生多变
贺行章恢复神魂以后是与他共享各种东西的,比如蜗居,比如江宴整理出来的几个乾坤袋,一恢复他就轻车熟路地在江宴的乾坤袋里摸出了一套当初江宴觉得画风格格不入又诡异不忍心丢掉的玄色衣服,尺寸贴合地穿上了。
难怪,他说怎么这种一看就知道清运尊师不会穿也穿不了的衣服怎么这么多,感情都是给他备着的。
不过他也确实蛮喜欢给对方准备这些鸡零狗碎的东西,这些衣服都是贺行章还没出事时,他不由自主去一件一件置办的,不知不觉间竟有这么多,也是有点好玩。
江宴这次特意挑的大些的房间好让两人不用觉得拥挤,虽说也料得到贺行章大部分时候会和他待得极近,不过毕竟刚恢复没多久,还是需要一个静修调养的小空间。
比如现在,江宴便瘫在座上看着外头浮云,等着贺行章调养完毕。
要到破远山着实要飞上两三天,这期间江宴觉得他会无聊死的,离牧长老好像不喜欢和人多加交流,唐鸿有急事先回了唐剑门,仄下也被他求着留在了回清阁,这么一艘大船,他要打发时间,也只能寄希望和贺行章聊聊天什么的了。
他正忧愁着,忽然身体一空,被贺行章抱了起来。
“干嘛?”
他勾着贺行章脖子,动了动腰让自己靠得更舒服些。
“把你抱到床上好睡觉。”
江宴瞥了眼天光大亮的窗外,“白日宣淫伤身。”
被小心着放到床上软榻坐好,贺行章禁不住捏了捏他脸颊,“谁说要做那事了,我想和你聊聊天。”
江宴老脸一红。
其实要说起来,他能和贺行章聊的事情实在不算多。
因为他能说得出来的,贺行章也知道得差不多了,至于贺行章不知道的那些,他并不愿意说出来。
那些时候,他并不完全是他自己,很大一部分时间都是烟绛仙君出来帮着他应付,尽管贺行章之前拼了命让他人魂没有消散于天地间,可再次被抽出人魂,加上神魂遭受重创,江宴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苟活多久。
要不是烟绛仙君,他早就生气日渐衰竭死掉了。
这些事情,告诉了贺行章,除了徒增烦恼和毫无必要的愧疚,半点用处也没有。
“我这么多年,一直都在做一个和你有关的梦,”贺行章轻轻把他搂入怀中,下巴放在他肩上轻轻蹭着,“我梦到我终于和你结为道侣了,和完完整整的纯粹的你。”
他声音软得像温热的水,慢悠悠地裹住江宴整个人,撩得他内心发抖。
“会有的,一定会有的。”江宴反握住贺行章的手指,小声地回道。
得到他这样的回答,贺行章微微一笑,亲了亲他脖上的那颗红痣,把人抱得更紧了些。
“等我们把这些事情处理完,我就和你找个安静的地方,什么也不管,过我们自己的日子,好吗?”
江宴转过身,跨坐到贺行章身上,贴着他额头,许下他期盼了很久的愿景,期待又难免有些忐忑地看着贺行章。
贺行章看出他眼里的浅浅水光,不禁失笑,按着他的腰吻住他,动作轻柔地接住那副一如当年温暖柔软的身体,与自己胸口的心脏贴近。
“这也是我梦寐已久的好事,现在你主动说了,我高兴得不得了。”
江宴也弯起嘴角,露出一口好牙,“算你识相!”
方才还小心殷切的人忽然就嚣张起来,惹得贺行章满心都是恨不得把人揉进血肉里的酸软,只低头狠狠啃噬了一番江宴那两片带着笑意的唇瓣。
江宴由着他乱亲乱咬,忍不住了才推了下埋在他颈窝里的脑袋,“这么些年过去,也不知道你师兄找着道侣没有。”
贺行章师承已经飞升两三百年的穗华尊师,于破远山上修行,虽说这破远山非门非派,但耐不住穗华尊师喜欢捡些看得顺眼的孤儿作为徒弟教养,他又很会教导,拉扯大的如今大多都是修界大成,故当年的破远山也是有能和几个有名有望的门派平起平坐的地位的。
不过穗华尊师飞升,徒弟们遵从师命各自于六界各处闯荡,没再多出新鲜血液,破远山的名声也就渐渐消隐了。
倒也算是尘归尘,土归土,物返原状。
然而他们还是要去一趟破远山,之前江宴孓然一身出来乱晃时曾经到过破远山附近,据闻贺行章那个极为好说话的厉害师兄尝尽山外百般滋味,最后又回到了破远山上的小屋子,这次去,就是想试试能不能让这师兄搭把手。
穗华尊师及其门下都是极为出色的兼修伏鬼诛妖两道的修士,要是这师兄乐意陪着走一程,想来会轻松许多。
听到江宴说的话,贺行章低笑一声,叼着他耳垂轻声细语:“你是说严师兄?”
“你那些师兄,也就这位我能摸得着影子了。”江宴侧了侧头方便贺行章动作,语气有点好笑。
也不知道是穗华尊师临走前殷殷嘱咐,破远山的这些弟子们大多隐于人世难得一见,他们现在所谈的严华景,算得上是最好找的一个了。
之前若不是江宴,贺行章大概也会像他那些师兄一样隐匿师门低调行事,哪可能一直陪在一个医修身边。
“师兄成天嚷嚷着找个知心道侣,可要是不收敛收敛他那浪荡公子的爱好,哪儿能如愿?”
破远山的小师弟怀里搂着道侣,手指捡起道侣的长发把玩着,很是不见外地把吐槽自己师兄当做哄自己对象的资本。
江宴被自己的脑补给逗乐了,轻轻撞了撞贺行章脑袋。
“你这个师弟也不给他留点面子。”
“哪有什么可遮掩的?这事儿都在修界风云录里记得清清楚楚,难不成我还要对师尊您有所隐瞒?”
贺行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臭小子,故意压低了声音在江宴耳边私语,把“师尊”二字咬得格外撩人。
江宴只觉得耳朵里被温水细细滚过一趟,浑身抖了一下。
呵,就这?
这小兔崽子不会以为他要满脸通红地娇嗔叭??
阅文无数的江宴同志轻蔑地一歪嘴角,当即勾着贺行章后颈,把人拉下来,贴着对方耳朵道:
“徒弟这么做,为师满意得紧,万望日后不论何时何地,都要做得像现在这样好。”
他声音原本清脆明亮,此时却刻意放得低沉威严,仿若真成了高高在上的师尊对着徒弟谆谆教诲。
贺行章一笑,“弟子谨遵师命。”
……
飞了不过两天,江宴便感到周围冷了下来,心知已经临近幽州边界,就驱动灵力给灵船加上一层抵御寒气的屏障,也把三人加厚的衣物给备好了。
在他们从遥州回清阁出发后的第三天傍晚,灵船终于停在了破远山附近的一座城池外。
“诶咱们这幽州的破远山呐,在几百年前,可是修界赫赫有名的所在!先前受了千年一见的八十一道雷劫飞升的穗华仙君,就是在咱们破远山上悟道修行的!”
茶馆里,说书人讲得唾沫四溅,底下的听客也全神贯注,只角落里一张桌,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男子一边嚼着花生米一边时不时对说书人的话表示不怎么赞同。
遥州虽说不比北方的宁、青两州已经步入寒冬,但天气也已经彻底冷了下来,托他身上那件藏青色大氅的福,那说书人没注意到他这满脸嘲讽。
这男子把最后一粒花生米塞进嘴里,瘪着嘴就要起身离开,一壶热得正好的女儿红就被搁到了他面前,又再拍上一坛子酒。
他抬眼,认出来者的其中之一。
“小师弟?”
他瞪大了那双多情桃花眼,又犯起嘴贱的毛病来:
“你还没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