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模样的老绅士的确在门口站着,面色沉静,不苟言笑。见他出来了,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笑。
“走吧。”他笑的僵硬:“我带你去见你的朋友。”
言轻已经把枪收了起来,老管家没看见,不然他肯定笑不出来。
“谢谢。”他立刻跟上老管家。
楼梯绕着古堡盘旋而下,四周只有墙上的烛火照明,很快他就感觉自己踩在实地上,到一楼了。
“尤利卡?”
女孩子惊疑不定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言轻骤然抬头,看向某片昏暗的区域,管家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个烛台,轻轻一吹,烛台便将那一块区域照亮。
“卡瑞娜?”言轻上前两步,“你们还好吗?爱德华人呢……”
话还没说话,就戛然而止。
他看到爱德华正躺在沙发上,皮肤变得青灰,眼皮没有阖紧,露出翻白的眼珠,可怕的是他的手腕上有几道深可见骨的血痕,像是被不止划了一刀放血。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言轻感觉浑身凉透了。
“放心,他没有生命危险。”管家在一旁安放烛台,一边冷淡解释,“只是失血过多而已,毕竟他一直十分吵闹且挑衅,我的同类们只好想办法让他安静一点。”
“让他睡一觉,明天早上就能醒来。”
管家已经这么解释了,言轻不管能不能相信都没办法。
卡瑞娜也沉默地站起来:“我跟你一起把他背回去。”
她的脸色,看上去比平日更冷淡。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躺着的爱德华。
就好像……她无视了爱德华,并且有点生气。
言轻本来想说不用了,他自己就可以背,但是发现卡瑞娜的眼神里似乎有些其它含义,话到嘴边变成无奈的:“好。”
卡瑞娜终于勉强笑了。
她垂下眼,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一小滴泪珠,很快恢复过来,和他一起扶着爱德华出去。
古堡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古堡又恢复成死寂森森的模样。
管家借了他们两匹马,说是亲王的意思,看他们两人似乎实在无法扛走爱德华。
“谢谢。”
虽然言轻这一声感激真心实意,但他依旧没有忘记自己为什么会到这儿来。
而且管家把马缰绳给他们的时候,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再见”。
……不知道是哪种意思的再见,言轻不敢深想,将爱德华扶上马,便和卡瑞娜一同掉转离开。
穿越旧校区环绕的密林,言轻鬼使神差回头看了一眼,古堡的窗口依旧漆黑。
……
莱恩斯亲王站在窗口,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下,月光流转到窗口,只照出他冷冽流畅的下颌。
他佯装冷漠无情地看着几人远去。
等看不到言轻的影子了,才缓慢转过身进入黑暗,两手捂住自己脸,指缝间脸颊微红。
上帝啊,这是他命运般的老婆!
……
卡瑞娜很感激言轻还愿意接受她,甚至原谅她,但是他们的友谊也回不到从前了,她知道。
赶回宿舍的路上,两人连话都没说上几句。
他们不敢从正门回去,并不想引起太大恐慌,于是他们停在离开的空旷区,准备又从皇后塔绕回去,两匹马被他们留在原地。
它们自己知道路,见目的地到了,便很快转身自己回去了。
两人花了一番力气才将爱德华带回宿舍,原本以为所有人都睡着了,却没想到走进一楼的时候,一旁的壁炉和沙发旁还坐着人。
见他们回来,那人就站了起来。眼神清明正常,丝毫看不出他居然是篝火晚会上那个差点变成怪物的同学。
“埃迪你怎么……”言轻惊讶地压低声音,“你回来了?”
然后他才看到埃迪虽然看着像正常人,眼珠却像个假的,甚至无法灵活转动。
“我、把、把他们都,劝、回去、了。”他一边说话,一边咧开嘴笑,“不用、担心,他们,以为、以为只是,恶作剧而已。”
言轻看向卡瑞娜,她轻声道:“应该是哪个低等血族给了他血液,让他从最低等的血仆变成了低等血族……当然,还是最低级的那种。”
毕竟低等血族的血也不是什么宝贝,他们自己血统就很低级。
三人相顾无言,最后埃迪似乎知道自己的存在比较尴尬,主动先回了房间。
卡瑞娜和言轻把爱德华安置在他自己房间内,然后分别回了自己房间。
可怕的一夜这才结束。
这一晚上,言轻躺在床上一直睡不好。他躺在床上不自觉冒着冷汗,梦中画面一会儿变成埃迪朝他扑来的狰狞的脸,一会儿变成莱恩斯漆黑的面具,似笑非笑的眼睛,刺入皮肤的獠牙,以及顺着脖子滑下去的吻。
仿佛无尽的黑暗中伸出无数双手,将他往漆黑的深渊拖去,要把他从伊甸园拖入地狱。
最后定格在莱恩斯俯身在他耳边,蛊惑道:“没有人知道。”
他猛地睁开眼,阳光从紧闭的窗帘里透出。已经早上了。
言轻仿佛从水里被捞出来,全身大汗淋漓,看着自己熟悉的床和熟悉的卧室愣了很久,才慢慢把头埋进枕头里。
他完了。
他不敢去教堂见老师,也不敢去祈祷。他可能甚至失去了踏进教堂的资格。
真的不会有人发现吗?
卡瑞娜,爱德华,埃迪,这么多人知道他去了哪里,难道不会有人怀疑吗?
好不容易整理好了心情,他洗了把脸,让自己看上去清醒一点。水流滴滴答答从指缝里落下去,仿佛上面还残余着血族冰冷的体温。
他把残存画面从脑海中摇出去,并对镜子里的自己不断催眠。
没事的,昨天晚上的事已经过去了。
所有同学都安全回到了学校,只要他小心一点,以后阻止男生们继续往废校区和森林跑,应该不会再次遇上血族。
昨天晚上只是一场悄无声息的交易,现在交易……结束了,血族不会再来找自己。
早晨的空气那么清新,分明和平日的早晨别无二致,但他却希望今日能更热闹点。
仿佛这样他就能被吸引注意力,不再思考昨天晚上。
带着沉重的心情走进教堂,今天他居然是来的最晚的,虽然并没有迟到之说,但导师依旧很惊讶。
他也看到了言轻苍白的脸色,担忧道:“我的孩子,你昨晚是不是没睡好?”
“对……您不用担心。”他勉强笑笑,“昨天做噩梦了。”
导师却摇摇头:“坦率的孩子是不会做噩梦的,尤利卡,你遇到什么事了吗?”
他只能看出尤利卡在忧心忡忡,却不知道尤利卡听到这句话后,一颗心已经跌入谷底。
他不能说,包括昨天男生们出门狩猎,这一系列事情都不能说。
尤利卡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正倾向于“欺骗”,他在逐渐变成自己以前最无法想象的恶人。
“没有,老师。”他恢复镇静,脸上露出一个很淡的笑,“我只是做噩梦了。”
导师见他这么说,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便和蔼道:“如果你太累了,可以去休息室祈祷,主会倾听你的烦恼。”
“谢谢您。”他对导师鞠了一躬。
但是他知道没有用,他坐在空无一人的休息室里,依旧无法平静,他找不到往日那种全心全意的憧憬。
面前是一个圣母雕花窗,圣母恬静地注视着他。言轻最后一次抬头直视的时候,恍惚间发现圣母的眼睛旁滚落一颗颗水珠,看上去像哭了一样。
言轻站起来,发现不是自己的错觉,脸色一点点变白。
然后头也不回地逃了出去。
不知怎么,他又回到了宿舍。
反正今天他无法回去上课了。他想,不如去看看爱德华的情况怎么样。
然而事实是今天已经一天没有看见爱德华从房间里出来。
还有埃迪也不见踪影,只有卡瑞娜和他短暂打过照面,心照不宣地没有在外面提起任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莱恩斯之前:上帝已经死了
莱恩斯之后:哦上帝这是我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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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夜间访客(9)
爱德华的房间就在他隔壁, 言轻上楼之后发现隔壁的门并没有关,心中一惊。
他立刻快步走过去推开门,才发现原来是卡瑞娜在里面, 她似乎在照顾爱德华,正端着一杯水给他喂进去。
见有人进来,卡瑞娜抬头看向言轻。
“他还没醒吗?”言轻皱着眉, 心下惊疑不定。
不应该这样, 血族说他今天早上就能清醒, 但是现在爱德华的模样……脸色苍白如纸, 眼底泛着青灰色, 嘴唇也乌黑发紫,倒像是要死了。
言轻把门在身后悄悄关上, 尽量不让这里的动静传出去。
“渴……我好渴……”爱德华虚弱地呻.吟着, 卡瑞娜手里拿着水杯放也不是, 走也不是。
“他已经喝了好几大杯水了。”她无奈道,“但还是渴。”
言轻:“让我看看。”
这个时代医学相关的书籍都被教会垄断, 尤利卡利用这样的机会研习过几本医术, 比普通人稍微专业一点点。
然而他只是打算靠近爱德华,却没想到爱德华突然睁开了眼睛, 眼珠机械死板地看向他的方向。
“我好渴……”
他喃喃地说了一句, 猝不及防朝言轻咬去。言轻站在他床尾,他只依靠从床上弹起来的爆发力,居然就扑到了他面前, 对着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张开嘴。
言轻被吓到了,情急之下一把甩开他,幸好爱德华现在重心不稳,这才被他轻易逃脱。爱德华跪在床的一边, 眼神短暂恢复了清明。
“尤利卡……?”他艰难地说话,脸上大汗淋漓,“卡瑞娜?”
卡瑞娜刚刚也被吓坏了,她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从床边一点点退开。
“你现在什么感觉?”言轻见他似乎清醒着,立刻问道。
“我好饿啊尤利卡……”他在床上□□翻滚着,恳求道:“给我喝一点你的血好不好?我只喝一点……求你了。”
两人要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是傻子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言轻僵硬着身体,脚似乎和地板黏在一起,沉重地让他无法迈开一步。
“他昨天明明还有心跳,我们带着他回来的时候。”
那时候爱德华只是虚弱,他还有人类的体温。
“当务之急是先把他捆起来。”卡瑞娜小心翼翼,看着言轻的脸色。
言轻当然知道,如果让这种状态的爱德华跑出去,其他学生可能受到伤害,他们必须得先限制爱德华的行动。
然而这不是他们想做就能轻易做到的,爱德华又滴着口水朝言轻扑过来,言轻只能将他的被子掀开往他身上罩过去,在他挣扎的时候利用用床单将他绑住。
幸好卡瑞娜在一旁帮忙,她又找出一条更长的床单,和言轻一起将爱德华固定在床上,防止他因为过度挣扎而摔下床伤着自己。
爱德华确实在疯狂挣扎,看着言轻的眼睛都红了。
言轻虽然不忍心,还是过去在他后颈敲了一下,让他陷入昏迷。
见言轻看过来,卡瑞娜叹一口气,还是解释起来:
“他应该被吸了太多血,所以陷入发狂了。”她描述了一下昨天晚上爱德华被带走的情况,她因为血食身份,并不需要跟过去。
如果人体失去一半血液,会进入假死状态,但是被吸血鬼吸走一半血液不同,一个操作不好就会将人类变成行尸走肉,半人半鬼的怪物,他们□□陷入假死,但是精神会比人类活跃,外在表现为极其渴望鲜血,发疯发狂地袭击人。
情况好一点的,就像埃迪和爱德华一样,还能稍微恢复理智,但是情况依旧会恶化,如果他们得不到血族的血,就会彻底沦为血仆,被欲.望支配的同时,也能被任何血族支配。
她还解释了埃迪的情况,他幸运地得到了低等血族的血,以后只要每天把新长出来的獠牙磨掉,伪装地好一点,就可以正常在人类社会生存。
所有低等血族都是这样,混迹在人类社会中。
卡瑞娜把自己能知道的,都告诉了他,包括莱恩斯亲王的事。她说莱恩斯亲王是血族中等级极高的血统之一,据她所知,五代以上的血族都是地位极高的贵族,但她曾经见过一个四代血族长老来拜访莱恩斯亲王,态度十分恭敬,他起码是三代或二代血族。
言轻:“低等血族连谁是四代都能认出来吗?”
卡瑞娜点点头:“存在着血统压制,他们能感受出来。”
但即使这样,低等血族也从来不敢讨论莱恩斯亲王的血统,所以卡瑞娜只能自己猜测。
言轻点点头,一时间房间内只有爱德华细微的、不自觉挣扎的动静。
她说了很多,就是没有说到自己。换做以前,言轻会尊重每个人的隐私,不会探查任何人的秘密,但他此刻实在心烦意乱,以及不安,他想知道所有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