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现在唯一的当事人就是自己,他怎么解释,神父都会相信他,而且得益于他过去给人的印象,大概所有人都可能欺骗教会,只有他不会。
何等讽刺啊。
卡瑞娜听完后,神色几度变换,最后下定决心:“给我一点时间,我收拾一点东西就跟你离开。”
“我们会被怎么对待呢?”
她比较担心的是这个问题。
“你们会前往温莎堡,进行圣水洗礼。”言轻重复了一遍之前神父给他的说法,“教会其实一直都知道血族的存在,但……知道的只有不到五个人,希望你们也不要声张……”
言轻和卡瑞娜都没想到是这么个消极的做法。
言轻还以为教会里有什么阴谋呢,但交流之后发现他被以前看过的文学作品误导了。血族的存在和人类一样悠久,双方斗争了许多年,但事实上一场战斗到了最后,发现双方都讨不了好,彼此就会消停。
双方已经默认互不干涉一百多年了,知道这件事的人类因为寿命走到尽头而死去,为了隐瞒血族的存在干脆将这些秘密带进了土里,只留下只言片语写入教义,告诫大家不要放弃警惕心。
可以说现在人类对血族完全没有了解。
而且现在并没有爆发大规模冲突,在了解后知道血族也有森严的等级体制,他们内部有一个十分强大的制约,教会的方案自然是避免接触。
“不用太过担心。”导师见他们在后面慢慢聊,也回头温和地安抚一句。
“别的不说,虽然今天听到的消息匪夷所思,我现在都不敢确认。”他咳嗽一声,将眉眼中的忧愁掩下,“我很愿意相信克丽丝太太的人品。”
“她一定知道血族的存在,不过学校已经存在了这么多年历史,都没有出过大事,恐怕学院和血族之间依旧存在着协定,不用担心其他师生的安危。”
“老师,您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了。”尤利卡勉强笑了笑,“我以为您会很愤怒,学院内居然会有怪物存在……”
导师却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主要是……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他什么都不能做到。
面对怪物似的血族,他第一反应也只是逃避罢了,他大概连自己面前这位学生都不如,至少他还有勇气去拯救同学,去直面那些怪物。
他作为尤利卡的导师,却只能说出“我相信别人”这种话,怎么能让他不羞愧。
言轻却是在想,他好像忽略了一个问题。
是什么问题来着。
神父已经去和克丽丝太太以及校长交涉了,顺利的话他们今晚就能走。卡瑞娜和他说了再见,就回去收拾东西,顺便给家里写一封信。
言轻想起来,卡瑞娜和爱德华的家都在奥兰郡,父亲都是是不大不小的男爵,下一代就没有领地可以继承了。
这些信息不重要,重要的是言轻想起来自己忽略了什么问题。
他似乎,忘了通知爱德华做准备。
毕竟那几天两人关系闹得很僵,加上学生失踪,爱德华又一直没在他面前出现过了,搞得存在感很低,言轻直接把他抛之脑后。
言轻一边思考,不自觉就说了出来。
“你在找我吗?”
爱德华幽幽的声音突然从背后出现。
言轻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过去,爱德华就在他不远不近的地方,笑着跟他打招呼。
人倒是挺正常的,和前几天相比,但是言轻只觉得他哪里都不对劲,明明看着挺精神,言轻却觉得像装出来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
“你看上去恢复了很多。”他试探道。
爱德华摸了摸自己的脸:“是吗,我一直都精神不错。”
“不说这个了。”爱德华突然道,“你打算走了?”
“是的。”尤利卡丝毫没有打算隐瞒,“我今天晚上就会离开学校……可能黄昏前就启程。”
“去哪里……?”
“温莎堡。”尤利卡神色放松下来,“之前没有跟你说,如果去总教堂,在那里进行圣水洗礼,能够祛除你们身上的任何污秽,包括血族留下的痕迹。”
换句话说,卡瑞娜因为喝下血族的血保持住容貌不变的效果也会消失,言轻并没有勉强她,打算跟言轻去温莎堡是她自己的选择。
其实尤利卡最担心的是爱德华,他看上去不比卡瑞娜的自控力强,而且他得罪过不少血族,恐怕没有血族愿意给他血,哪怕让他成为血食也不会愿意。
“好吧。”爱德华这次倒也挺配合,“我跟你们一起去。”
言轻松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点微微笑意。
爱德华转身离开后,他的笑容又收起来,仿佛想起来什么,再次变得消沉。
他真的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一片阴影笼罩过来,太阳被暂时性地遮住,言轻抬头看到了天上大片厚重的云,仿佛笼罩在他心头。
尤利卡不断安慰自己,没关系,他已经瞒住了神父和导师。
伊芙的信件他也没有回过,她不会发现自己的弟弟发生了多么糟糕的事。
知情的血族被关在了皇后塔下面,被救出来的学生也忘了那天夜晚的事。
只要把爱德华和卡瑞娜送离开,他就没有任何担忧了。
尤利卡难过地发现,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可悲的人,他变得虚伪胆怯,现在他满心只怕被别人发现自己曾经……在一个血族的怀里,变得放荡。
.
几人的离开安安静静,甚至其他学生还在上课的时候,他们已经从校门口悄悄出去。
马车从铁门里穿过,守门人对他们挥挥手,尽职尽责地将门关上,他还要去巡视校区的其他地方,目送他们离开后,便不再逗留。
神父试图给两人简单地驱个魔,不过他只能照本宣科,教义上怎么讲他怎么做,结果并没有成功。
当然,也许是两人看上去都比较正常,有变化也看不出。
他们不太可能一天就到达温莎堡,而且他们往南方走,要横穿奥兰郡,今天晚上正好能停留在爱德华家里休息。
虽然是个没落男爵,他家依旧保留着一个较大的庄园,男爵出门和其他贵族打猎了,让管家接待几人。
言轻记得莱恩斯亲王说的每一句话,血族和他打了个赌,即使他现在走到这里都一路平安,他也丝毫不敢大意。
也许血族知道自己离开了,但是他为什么不阻止自己?他在跟踪吗?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在安静的庄园里入睡了。后半夜的时候他突然惊醒,昏暗的房间内亮起一盏蜡烛,神父、他的导师,以及爱德华,不知道为什么都围在他旁边。
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看着他。
言轻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再看向自己的手时,上面已经沾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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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夜间访客(23)
0126:“一定要解释的话, 就是造成了误会。”
“但是这个误会被某人顺水推舟,你刚刚又叫不醒,于是所有人都深信不疑。”
言轻:“你怎么不叫我啊!”
0126大声反驳:“我叫了!但我不敢太大声, 我怕你打我。”
时间倒退回半个小时之前, 爱德华站在言轻的房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
他的模样和白天差异巨大,白天他看起来只是精神不济,沉默寡言,但是现在, 他的皮肤呈现青色,脖子上的血管如蚯蚓般鼓动。
0126没有睡, 它甚至看到爱德华的指甲都变长了,更像某种怪异的动物。
它正打算叫言轻起床,然而它没想到言轻睡得还挺沉,和往日一叫就醒相比, 今天他额头冒出薄汗,眉头紧皱, 似乎被魇住了, 迟迟叫不醒。
于是在这期间,爱德华已经流着口水来到他床前。他不敢一上来就往言轻脖子上咬, 而是先试探地抓住他手腕,口水啪嗒啪嗒滴到地上,看的0126毛骨悚然。
这个时候言轻突然睁开眼睛,把爱德华和0126都吓一跳。
只不过他眼睛里无光,一看就知道不是完全清醒,更像是某种自动防御机制启动,下意识想去抓带来危险气息的爱德华。
两人在混乱地扭打期间, 闹出了不少动静,眼看其他人就要赶过来。言轻已经死死抓住了他,爱德华一着急,就用另一只手试图推他,但是因为一切太过混乱,言轻又完全在下意识动作,紧急情况下他居然咬住了爱德华的手。
力气还贼大,0126看到爱德华脸都扭曲了。
这时候想逃已经来不及。
不过爱德华没想到的是,先进来的神父大概是老眼昏花,居然以为言轻在吸血,爱德华就顺势收敛了气息,立刻倒打一耙。
他说他只是作为庄园主人巡查一下各个房间,听到这个房间里有奇怪动静,于是进来查看。
没想到被尤利卡袭击了。
言轻从几人嘴中也只听到这些情况,尤利卡本人绝对察觉不到这是污蔑,因为刚刚他根本没有意识。
“我没有!我没有试图吸血!”言轻眼睛微微睁大,不是很有底气地反驳。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嘴角会有血?
神父作为第一目击者,那一幕给他的冲击太大了,他很难相信尤利卡干巴巴的说辞,即使他曾经也是自己最满意的后辈。
吸血鬼都是邪恶的诱人堕落的魔鬼,他也许相信尤利卡的人品,但无法相信是不是刚刚那一瞬间,尤利卡没有被吸血鬼蛊惑。
卡瑞娜也被吵醒了,她显然也对这一幕感到震惊,但还是为他辩解两句:“也许是误会呢?可能尤利卡只是梦游?”
她想说出爱德华之前的前科,比如有两次试图袭击尤利卡。
但他其实哪次都没得逞,而且之后他都安安分分,像没事人一样呆在学校。
没道理要去温莎堡治疗的时候来这一出。
神父脸色稍缓,对卡瑞娜说:“你可以保证相信他?”
卡瑞娜点点头:“是的,我相信他,而且其实爱德华他——”
爱德华突然提高声音,打断了她。
“你们没看到刚刚他有多可怕!”爱德华面露惊恐,悄悄愧疚地看一眼言轻,但没有让任何人发现,他继续道:“他一直抓着我不放,然后一口把我肉给咬出血了,然后、然后一直没松口。”
尤利卡无法辩解,相比于谁袭击谁这个真相,他现在更茫然于爱德华的突然发难。
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就好像他俩之间有深仇大恨一样。
明明自己没有做错什么,他得罪过爱德华吗?
而更让他方寸大乱的还在后面。
“他喝过血族的血。”爱德华笃定、信誓旦旦道,“而且还不少,现在他身上造成任何皮外伤都会很快恢复!”
“神父您查阅过教义应该知道,血族的血有多难以得到,只有关系亲密的血族或者人类才有可能获得。更不用说是高等血族,一位二代亲王的血!”
神父对这个名词印象深刻,他知道那是血族中处于血统顶端的存在,因此才让他更惊恐:“亲王?!”
尤利卡的导师也在场,他打断道:“有证据吗?”
怎么说尤利卡暂时还是他的学生,他不想冤枉自己学生,如果没有证据,他恐怕会怀疑爱德华的居心。
爱德华却依旧信誓旦旦:“您可以问问卡瑞娜,她应该知道的比我更多,说不定还看到过。”
卡瑞娜一慌,她也想帮尤利卡瞒住,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编:“我……”
“别说了。”床上的人突然开口。
尤利卡脸色苍白,眼中一片清明,直勾勾看向爱德华。
爱德华被他看得心虚低头。
“别说了,我有证据。”他低头默默道。
0126:虽然很怪异但你为什么要自己提供证据。
言轻给它使眼色:窗外有东西在偷听。
至于是莱恩斯还是对立的三代血族那一势力,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肯定是冲他来的。
尤利卡默默地把一直藏在衣服下的手臂拿出来,举到几人面前。
是刚刚搏斗中被爱德华的指甲划出的一条长口子,一半已经恢复成粉色的印记了,另一半正在以龟速恢复。
但即使很慢,这样肉眼可见的恢复速度也已经不正常。
而且重点是,他不想从别人嘴里听到自己和血族亲王的纠葛,更不想……让自己的老师和长辈们知道。
神父神色微动:“尤利卡,你怎么……”
“对不起老师。”他已经站到了地上,对神父微微颔首,“我可能不能和你们一起离开了。”
“为什么呢?”神父心平气和道,“你知道,我们这趟目的地是温莎堡,如果你被血族污染了,就更应该去接受圣水洗礼。”
“不管怎样,你还是我最看重的继承人,我倾注了最多希望的孩子。”神父神色温和,看上去对他的态度一如既往。
这样反而让尤利卡更加逃避。
他平静道:“谢谢您……但您还是当我没有资格了吧。”
他杀死过一个血族。虽然可能在其他人看来,这不算杀人,大概并不会怪他。
只有自己才知道,他扣下扳机的那一刻,有些概念就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