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只是书中世界,只要能杀了主角,一切都会有所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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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军这场得胜,不光鼓舞了士气,还间接压了影军一头,逼迫着影国大军退北。霁护一高兴,便拉来了一车备运而来的酒。
军营处生着火把,领军围成一团,四处弥漫酒气,一番热闹情景。
而离此不远,由专人看管的关押营,却是异常安静。
门口士兵在厅白幻的旨意下退去,月明荞弯腰进帐,随后见到了异常虚弱的常盛。
白日没注意,当下走近细看,才知这人肩膀受了伤,侵出了一大片血渍。
月明荞抓过脖颈处的锦布,小心替这人缠住了伤口。常盛痛吸了口气,双目浑浊,似乎是被疼醒了过来。
有些意外的,常盛眼睛微亮,怔然看着面前的人。若非肩上痛意明显,他甚至快怀疑自己是做了梦。
“月明荞。”
“你的伤很严重。”月明荞搀扶起他,四处一扫寻了个软垫,常盛拢了拢眉,轻声道:“你如今和我扯上关系,被发现怎么办。”
月明荞没应,扶着人脚步踉跄来到坐下。常盛的身子重,他不免有些吃力。
“扶着他做什么?”
厅白幻不知为何走了进来,目光缓缓落在了月明荞肩上揽过的手。
“他受伤了。”
厅白幻冽声道:“我只答应过保他,可没让你照顾他。”
“……”月明荞皱了皱眉放下人,厅白幻伸手把他拉了回来。
“月明荞,我没事。”常盛看了眼面前男子,战场之上便是这人抓的自己。
厅白幻道:“既然无事,就该离他远些。”
常盛困难的掀开起眼皮,对视上面前男子。从两人一开始碰面,他就感受到这人了似有似无的敌意。
不喜欢以及厌恶。
特别是当下,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常盛嘴角牵扯笑了笑,“这倒用不着你来操心。”
月明荞嗅到一股“火药味”,拉住厅白幻手打断道:“至少……至少请一个郎中。”
常盛道:“我的伤死不了,明荞你不用求这人。”
“常盛……”
厅白幻箍住月明荞的腰,“我也不会答应。”
月明荞伸手去掰厅白幻的指节,这人却是没松手的意思,常盛敛眸突然插话道:“你还想知道那位陛下的行踪吗?”
月明荞动作一僵,常盛倏而撑着地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似乎下一刻就要倒下。
“先放了他,我就告诉你。”
63、蛊蛛
厅白幻,“你在威胁我?”
常盛,“是又如何。”
“可我并不需要你的情报。”
军营抓捕的俘虏不少,严刑逼供,想问出一个人的下落不难。
两人对视,月明荞无力颓废道:“让我和他单独谈谈。”
他不想再瞒下去,也不想再继续欺骗。
“别再逼我了。”
厅白幻顾虑的松开了手,不想把人逼得太紧,只好道:“我在外面等你。”
烛火摇曳,帐营只留下了两道身影,月明荞扶着常盛坐下,而后自己也坐在了他的面前。
这份安然相处并不多得,细想起来,上一次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没有误会,也没有谎言,彼此是最好的朋友。只是几年时间,很多东西都变了,自己和常盛也再不是少年,回不到过去。
“没有人胁迫我,常盛。从一开始就没人胁迫过我。”
自责,痛苦、愧疚、他的脊背忍不住颤抖,“我完全不值得你这样做。”
常盛脸色错愕,顿了顿不明他的话,只有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面前的人。
墨色长发映射在烛火下,月明荞微侧着头,卷翘的睫毛在发抖,薄唇微抿,不知在害怕什么。
“你还记得白澜吗?”月明荞看向常盛,“我的夫人白澜。”
常盛自然记得,他点了点头,脑海里依稀浮现出一位身着红裙,长相妖治的女子。可那女子早就在五年前死了,又为何要对自己提及。
月明荞抱着膝盖,仿佛能找到些安全感,“他还活着。”
“白澜和厅白幻是同一个人。”
常盛敛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月明荞的话荒唐可笑,话里有话,常盛不解,一时思绪乱成一团。
白澜怎么会是厅白幻?女子和男子又怎么能混为一谈?可他却诡异的发现,记忆里两人的模样竟有些神似。
“不明白吗?那个几年前和我成婚的人是厅白幻。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所谓的强迫和威胁,在明华堂时我留在他身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你所看到的都是假的。”
“你胡说!”常盛拳头紧握,脑海闪过无数错乱的回忆。为何厅白幻独独对月明荞感兴趣?为何郡王府能在缙国战乱中幸免于难?为何月明荞会留在厅白幻身边?
所以这人从一开始就知道所有?这又怎么可能。
“没有胡说,都是真的。”月明荞垂下眼,“我不想你恨我,所以撒了谎。我本以为我们不会再见,但你却为了救我而闯入了影国军营,我没办法无动于衷……”
因为我不值得。
月明荞道:“我不想看着你出事……所以,不用再救我,离开这吧……好好活着。”
就算是恨,也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常盛的眼眶染红,攥住他的手腕抑制不住发抖,“你在骗我,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月明荞,把刚才的话都收回去!”
他原以为最了解的人,从一开始相识相知相处的人,托付满心的人,如今却突然变得陌生。若所有的一切,月明荞都是知情者。
那国公府灭门,他又是否牵扯在内?
“我没办法收回……都是真的,常盛。”月明荞挣开他的手站起身,“我会让他放了你,所以你要好好活着。”
“月明荞!!!”
没有顾及顾及身间的伤,常盛死死抓住他的手腕,“告诉我你在撒谎。”
“我们相处数年,你又怎么可能会骗我?”
我们曾一同游街,雪猎、喝茶谈会、明明做过那么多的事,怎么可能会欺骗自己?
“对不起……”
常盛望着他,妄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些东西。这人的目光纯粹,根本藏不住心思,几乎一眼,很多事就确定了。
“为什么一定是他?”常盛松了手,口中喃喃。记忆中|国公府灭门,满院鲜血,而自己的父亲人头落地,就滚落在自己的脚边。
如今,连自己最后在意的人也被夺走了。他倏而放声笑了起来,笑声裹挟着夜里帐外的寒风,冷漠刺骨。
“我会杀了他的……”他眸色狠戾,像换了个人,看着面前的人已然没了温色。
他没办法放下恨意,也没办法让自己释怀。
“你走吧。”常盛回过头不再看他,如今自己和月明荞已经再无任何可能,又何必继续自欺欺人。
月明荞爱着厅白幻,而自己却身负仇恨要杀了那人。他们注定是两路人。
眼底闪过这人落寞的背影,常盛呆滞看着月明荞离开,耳边风声瑟瑟,烛火摇曳不停,屋内又静了下来。
苦闷的笑了笑,常盛垂眸片刻,从怀中摸索出了一方木盒。这本是留在身边饲养玩乐的物件,没想有一日会派上用场。
木盒打开,入目便是一只透蓝蜘蛛,此又名——绝情蛊蛛,传闻被咬一口就能断情绝爱。有些可笑的,他从没想过,这蛊蛛会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月明荞,如果只有断绝对你的爱意,才能让一切重回正轨,那么我愿意。
——
月明荞回帐浑浑噩噩睡了一觉,时间很短,但梦见的人和事却很多。再次醒来时,帐外下起了雨,噼里啪啦的雨点落在帐顶,让他突生一种时光踌躇的错觉。
“醒了?”耳边暖烘烘的,厅白幻声音很淡,搂着的手顺应着扯了扯被子,
这人不知是何时来的,又是何时躺下的,月明荞闷闷嗯了声,从床上坐了起来。
此时天还未亮,帐外也是宁静,正是该睡的深的时候。
只是他本就没睡意,这一觉醒了就更睡不着了。
厅白幻起身替他拉过被子,盯着那双发红的眼睛看,指腹缓慢抚过。
“还在乱想?”
月明荞揉了揉额,思绪乱成了一团,只道:“……天亮放他走吧。”
“好。”
月明荞看着面前的人,下意识咬着下唇,倘若时光能回到几年前,他有一刻觉得自己不该认识这个人。
可若不认识,结局又会好到哪里去?缙国灭国,国公府和郡王府满门屠灭?或许自己也早就死了。
似乎从一开始书中就没有过完美的答案,他没办法去避免一些事件发生,也没办法左右,只能如此生活在当下。
“荞荞”
厅白幻把人抱在怀里,顺着他的墨发,他知道这人在害怕、挣扎、犹豫,“别再想了。”
月明荞眼色黯了黯,全身只觉得累。
“荞荞。”
月明荞颓废道:“常盛会恨死我的,为什么会这样?厅白幻,我根本不想这样。”
他身子禁不住发抖,厅白幻只好把人抱得更紧,月明荞颤声道:“我总能把所有事情都搞砸,把所有关心我的人都推开……”
无论是郡王府的家人,还是阿柒,亦或是常盛,他们都离开了。
“还有我。”
月明荞发愣,厅白幻已经钳着他的下颚温柔碰了碰,动作缓慢带着安抚。
他移开双唇,直视着月明荞的眼睛,“你还有我,无论你如何推,我都会在你身边。”
“荞荞,都会好起来的。”
这样的眼神温柔专注,就像是承诺。月明荞倏而安静了下来,厅白幻握住他的手,替他拢了拢衣襟。
“再睡会?”
月明荞摇头,他不想再做那些梦。
“可我好困啊,荞荞。”厅白幻凑到他耳边,语气轻柔,“陪我吧。”
月明荞犹豫了会,厅白幻已经扶他躺下,又替他拉了拉被子。
“睡会,我搂着你。”厅白幻侧躺,拉过人圈在怀里,月明荞蜷缩着,又被拍了拍背。
鼻尖是熟悉的冷香味,四周都暖烘烘的,月明荞仰头,发现厅白幻还看着他,根本没睡。
“不是要睡吗?”月明荞问。
厅白幻伸手抚过他的脸颊,“可我睡不着。”
“?”月明荞有些无奈,两人对视,月明荞道:“你才回来,该好好休息。”
战场之上有多累可想而知,厅白幻已经强撑一天了,月明荞没办法不在意。
“荞荞”
“嗯?”
厅白幻道:“闭上眼睛。”
“?”月明荞犹豫了会,便乖乖听了话,厅白幻轻抚着自己的背,似乎在哄睡。
“陪我睡会,荞荞。”
原来是这个意思,到底厅白幻还是在哄自己睡觉。月明荞想睁眼,但又顾虑厅白幻,他想让这个人好好休息会,便只好应了在他怀里小睡。
他本觉得自己不会困,却没想还是睡了过去。这一次,没有噩梦,也没有支离破碎的画面,他只觉得全身松倦,许久未睡过如此沉的觉了。
——
常盛在天亮后被人押送离开,而湘影两军经此一战,并未停歇休顿。
当日入夜,影军发动了第二次突袭。近百万将士压境而入,战事越打越乱,军营也不得安生,厅白幻只得出征。
月明荞独自在军营待了三日,每日入夜便等着厅白幻传回来的消息。
湘影两国间的斗争打了快三场,影国虽攻势猛烈,却还是避免不了衰弱。
之前湘国一场小胜,两国兵力已然相差无几,如今有厅白幻坐镇,许多军事上的空缺被填补,俨然湘军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折好手中的信纸,月明荞听闻帐外响起一道脚步声,隐约是有人来了。
这个时候能来的多是来看守的人,只是今夜不知为何只来了一人。
帐帘掀开了一半,男子长身而立,脚步顿在了原地。
“是有什么事吗?”寻常看守的人可不会贸然闯进来,月明荞不由得困惑。
“明荞。”
熟悉的声音,让他整个人呆滞下来。常盛本该离开了才对,怎么会又出现?
常盛掀帘走了进来,一身玄色,俊俏的脸含着一抹很浅的笑,就如换了个人。
“你……你怎么回来了?”
常盛道:“很意外?”
的确很意外,月明荞担忧道:“这里太危险了。”常盛的脸许多士兵都见过,若是被抓,后果不堪设想。
月明荞左右看了看,想拉着人离开。
常盛却是自顾自的说着,纹丝不动,“和我去见一个人。”
“见谁?”
“睡醒就知道了。”
睡醒?
月明荞鼻底就嗅到一股奇异的浓香,也不知这香味是何时出现的,连着整个人脚下发软,没有力气。
“常……常盛?”喉咙发哑,此时连吐字都困难。
常盛笑道:“我在帮你啊,月明荞,你应该很想见他才对。”
月明荞意识模糊,眼帘繁重,不多时便晕了过去。
64、再见
“唔……”沉重的疼痛感萦绕,他半睁开眼,入目是道模糊的人影。
“月明荞?”
月明荞定神细看,这是一张和厅白幻相差无几的脸。他撑地爬了起来,这人就过来扶住了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