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讨厌修仙的人,讨厌他们仗着自己修到了些能糊弄人的仙术,就在人间有恃无恐,引得无数人跟着鬼迷心窍,个个都觉得自己能长生不老,从此不事生产,不务正业,不学无术!
“我讨厌修仙的人,讨厌他们事事都弄得神乎其神,整日装神弄鬼,叫百姓都跟着迷信,闹出大批大批的骗子,能够借着那些所谓仙人的势头去招摇撞骗,让无数百姓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我讨厌修仙的人,讨厌他们满口仁义道德、超凡脱俗,装作没有七情六欲的样子,却满肚子都是虚荣算计,要权,要凡间不准干扰他们如何宣扬道法、如何广收门徒,要势,要走过路过之处都对他们退避三舍,目无法纪,是个修士都觉得自己能替□□道,要名,要人人尊称他们仙人尊上,从此比皇帝老子都高人一等,却毫无建树!”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说得越发铿锵有力,林钟远听着都忘了嗑瓜子,酒壶也捏在手里半天没动。
最终,老伯的话头停顿了片刻,低头喝了口自己带的清水,声线沙哑道,
“可现在人人都当这些修仙的是救星,是唯一能在无数天灾中力挽狂澜的人,明明有些事,朝廷也能办好,能办到的,那些百姓却不肯信了。他们不信也罢,但他们从此怨天尤人,自甘堕落,不肯自救,灾民只会越来越多。神仙再厉害,粮食也不是能凭空变出来的啊。”
林钟远低头一看,三白也是同样的肃穆神情,眼神略带悲痛,像是在为这样的苍生心怀悲悯。
就是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个鹅的脸上,实在有些逗乐,林钟远没能忍住,趁它不注意,在三白脑门上弹了一指。
三白立刻对他怒目而视。
林钟远噗嗤笑了起来。
老伯不知他这一人一鹅的互动,只觉得自己又在自言自语了,叹气起身要继续走。
林钟远这次却没跟上,只是远远站在他身后,叫了声老伯。
那老伯回头看他,目露疑问,似乎在奇怪他怎么不跟着了。
林钟远只是在兜里摸了摸,从乾坤袋里摸出一株灵草来,对那老伯丢了过去,“送你啦。”
“这是……”
“这是能解毒的药草,如果遇到不能对付的灵兽,且发现那灵兽双目发红,口鼻流涎,就骗它吃下这个,自然就能恢复神智,不再攻击人。”
老伯接住了那一株灵草,低头仔仔细细地盯着看,神色颇为动容,“你说的……是真的?可是就这一株草……怎么、怎么够?”
“你还想要的话,就去距离这里三公里的另一座山上去找,这个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就算在太芜山也有,只是现在基本被吃光了。如果找不到,那就去买,金子银子买不到的东西,就换成灵石、其它灵草去换,总会有的。”
交代完这些,林钟远就拔出长剑,剑身灵气灌注,嗡鸣作响,他跃身踩了上去,就要离去。
“你将这些都交给我来做,就不怕没人记得你的功劳?”
“哈哈哈哈……”林钟远朝着山顶飞去,再次想起村口那仿佛迎亲般的队伍,又是哈哈笑了起来,一刻不敢停地飞得更快了,“老伯伯哦,你就饶了我吧!”
须臾后,不小心被遗忘的大白鹅扑棱着翅膀追着飞了过来,仿佛放学回家被家长忘记接送的小朋友,一边追着飞过来停在他剑身上,一边一脸的怨气,颇为不满的开口就骂他,
“傻子!”
林钟远也不心虚,要他承认自己忘了大白鹅是不可能的,哪怕这种时候,也要找出理由来。
他故意逗弄它,笑道,“你不是最嫌弃我了么?现在可是你最好的摆脱我远走高飞的机会,这山上这么些灵兽,什么仙鹤、天鹅、孔雀,还有各种灵鸟,五颜六色的什么样的没有?你就不想为它们留下?怎么,终于肯接受我这个前世姻缘了嗯?”
三白半天没有动静,林钟远想着,这要放在平时,自己早就要被它叨了啊,怎么突然乖了?难不成是真喂出主宠情了?
刚想完,他飞完了这一程,在山顶落地,下一秒,脚丫子就被三白给狠狠叨了一口。林钟远嗷地一声,抱着脚丫子跳到一边,嘶嘶哈哈地一屁股坐到旁边石头上,那模样,真正的疼有三分,都能被他嚎出三十分的可怜来。
“三白啊,你好狠的心……”
“什么人在那里啊?”
林钟远抱着脚哀嚎了一半,那荒凉的山顶仙宫内就传来一道幼嫩的声音,银铃似的清亮。
他闻声望去,竟然瞧见一个小女孩孤零零站在一道结界内,好奇又有点怕地朝这边看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仿佛狗勾一样,圆溜溜地望着这里。
看样子,也就是十岁出头的样子,可这样的一个小女孩,怎么就孤身一人守着太芜门的宫殿?
如果一个人都没有,他倒是能理解,但凡太芜门还有人,都不该放任山中养着的灵兽们这样发狂乱杀。
林钟远站起身,朝着那边走去几步,拱手行了一礼,温和地笑着问道,“小妹妹,打扰了,请问这里是太芜门的仙宫所在么?”
“是的呀,但是尊上和师兄师姐们都出门去啦,要很久才能回来。”
那小姑娘似乎是个看脸的,看清了林钟远的模样,就自行判定他不是可疑危险的人,不再躲着,大大方方站在那里和他讲话,
“我要在他们回来之前,好好看门。”
林钟远也走近了些,隔着那一层透明的结界,忽然看清了这个小女孩的脸。
好……眼熟……
“伊芝?”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小女孩听着眼睛一眨,歪着头看他,手指疑惑地摁在下巴上,“你也是小时候还抱过我的叔叔伯伯们之一吗?”
“……噗。”
林钟远被她逗笑了,这是被多少亲戚长辈们用这句话荼毒过啊。
“抱歉啊,没有呢,只是……我比较厉害,所以能猜到人的名字而已。”
伊芝……也许是小孩子吧,长得和末日世界的那个伊芝真是一模一样。
前两个世界的记忆经过道具影响,已经变得有些模糊久远了,不刻意努力回忆,就不会想起具体都经历过什么。倒是这个小女孩,也许是欺骗孩子的罪恶感更重些,竟然一下子就能想起她的名字。
“真的吗?那你能不能帮我猜猜,大家都会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啊?”
林钟远思考着,还不知该怎么回答,这时,三白却突然走上前去,站在伊芝的面前,对她直接开口说出残酷的回答,
“他们不会回来了。”
大白鹅语出惊人,林钟远眼看着小孩子都愣住了,手比脑子快,连忙一把捏住三白的嘴巴,阻止它继续说下去,
“伊芝啊,它的意思是,他们应该是去了别的地方了,迷路了。”
三白这话说得太快,太突然,林钟远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种种悲剧,立刻就觉得是太芜门的人死光了。
可突然灭门什么的,怎么能直接对这么小的孩子就直说呢?至少……至少得编点容易接受的说法,比如去天上啦,变成星星云彩什么的……
正想着呢,林钟远就感觉手心的鸟喙正在一点点往外抽,他低头看去,还被三白无比嫌弃地瞪了。
林钟远没反应过来呢,三白就把整个细长的鸟喙抽出来了,继续说道,
“他们把自己关在秘境里了,没人能救。”
林钟远:“……”
没、没死啊,那你说得这么吓人干什么!
三白:“……”
是我自己要说话大喘气的吗?怪我咯??
第57章 仙君与神兽
伊芝一愣,她对于大白鹅会说人话倒是并不新鲜,但这样的回答,是她没有想到过,也不能理解的。
她喃喃地反问,“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秘境里?”
三白抬头望着她,金色的眼瞳暗含悲悯,却没有再说什么。
林钟远看看它,看看伊芝,却是忽然明白过来了。
秘境……中毒和发狂的灵兽……还有这层结界。
他思考了片刻,说道,“我想我应该能猜到原因,伊芝,你别害怕,我去找找他们。”
“你要去找他们?”
那小女孩听了他这样说,露出担忧的神色来,“你不要去了,每一个说去找他们的人,最后都没有回来。”
“……没事,我很厉害的,我不一样。”
听着那仿佛鬼故事一样的预告,林钟远心底还是颤了颤。
虽然不是同一个世界,也不是同一个人了,但在末日时,另一个‘伊芝’好歹尝试过为他疗伤治病,是个好孩子。
也不能就这么不管了。
林钟远再次叮嘱她好好留在原地,不要离开结界后,就带着三白去找那个秘境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他就运气周身灵气,跳跃至一棵高大的树上,从高处朝着四周眺望起来。
“下山之前,我师兄用一个法宝里的幻境试过我,我出来了,他才放我去,说不定就和这个秘境有关系。”
三白没再开口说话,林钟远就坐在一棵树枝上,自顾自地念叨起来,
“秘境……幻境……没猜错的话,这个幻境和那个秘境的作用异曲同工,都是会影响人心智的,会让人迷失,那么说不定还是无差别攻击,对兽类也有作用。”
虽然师兄那时候给的幻境,挺奇怪的,搞出那么多大白鸟来,跟来到了农家乐似的。
山中的秘境,应该就没这么容易摆平了,否则不会像那小女孩说得,让那么多人有去无回。
“如果秘境真的凶险至此,那么这山中所有灵兽、野兽都失控发狂,似乎就很好解释了,失控的原因,中毒的原因,也许都是因为进入过秘境。而太芜门中的那些人,一个个不知怎的也搭了进去,”
林钟远说着说着,就将一切线索串了起来,恍然大悟道,“是哦,如果我是太芜门中的人,也会担心门派中人也变成那些灵兽一样发狂的样子,一旦离开秘境,下一个遭殃的就是那姑娘和山下的人了,修士的破坏力,肯定比灵兽更大。”
人和灵兽都进入秘境从而发狂,变得只剩本能,那这样确实危险,为了防止悲剧继续扩散,他们唯一能做的,的确就是关闭秘境,让这邪性的地方变得有进无出了。
怪不得三白说,那些人不会回来了。
“三白啊,问题来了,你是怎么知道秘境存在的?难不成……”
林钟远说着说着,终于对三白起了怀疑,他盯着同样蹲在树枝上的三白,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三白也转头回看他,似乎被他盯得有点紧张。
这家伙……发现什么了么?
“难不成……你能听懂鸟语?”
沉思半晌后,林钟远却接了这样一句。
三白:“啥?”
林钟远:“是啊,你是鸟类,这山里的鸟也很多,你是趁着刚才从其它灵兽那里听来的吗?那有没有打听到秘境的位置在哪儿啊?”
三白一阵无语,默默朝着远离他的方向躲了两步,有点不想说话。
谁能想到呢,刚刚恢复一点力量,重新找回口吐人言的能力后,他最想做的事,竟然是保持沉默。
林钟远热切的注视着它,三白忽然觉得自己有理由坚信——如果他现在不说位置在哪儿,林钟远就能把它丢回林子里继续打听秘境的位置。
于是,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林钟远随着三白一起来到了山腰附近的一道山体裂缝旁。
太芜山原本是个钟灵毓秀的好地方,风景好,风水也好,到处郁郁葱葱,鸟语花香才是。
然而这道狭长而深不见底的裂缝,却像是新出现的,仿佛曾经有过什么地震之类,朝着裂缝中扔去个石子,都听不见回音。裂缝附近都是杂乱的阴森浊气,令人站在旁边都觉得不适,生长的植物也都是些毒物毒草,寻常灵兽、鸟兽都看不见一只。
怎么看怎么不详。
林钟远试探着感知了一番,果然在狭缝之中感觉到一个秘境的入口。
大白鹅突然来到他的面前,用圆润洁白的身躯挡住他的前路,“别去。”
林钟远笑着摸摸它的头,“你在这里等我,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如果一直不回来,你就去找太芜门的那个小姑娘,让她收留你。”
说罢,他就拔剑要去,结果再次被三白拦住。
大白鹅平时看着挺憨的,刚见面时,还带着内伤,进气少出气多的,虚弱得很。
哪怕是突然有了灵智,说了人话,林钟远都没太放心上,毕竟修□□,什么稀奇事没有。
可现在,它竟然直接动手了。
不对,是动翅膀。
白色的翅膀比寻常的鹅更长,羽毛也修长着,这么一本正经拍打过来的时候,林钟远还以为它在闹着玩,躲都没带躲一下。
等那翅膀带着劲风碰到他时,林钟远才慢半拍地感觉到一股纯净至阳的灵力涌来。
并不疼,也没给他留下什么伤……不知是不是太微弱了,最终只化作一股暖流,顺着他的腿骨蜿蜒而上,没入体内深处。
林钟远有点懵地和三白大眼对小眼,觉得这只大白鹅的成精速度似乎比他预想的快了很多。
他内视气海,只见苍茫的一片白茫茫之中,多了一点朱红。
竟是被一只大白鹅精给留下印记了。
林钟远哭笑不得,知道这印记虽然强横,但对他没什么伤害,要真想去掉也不难,多半,只是这三白不想和他走丢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