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咽着口水,一边悄悄退到人群后,仅一个视线的对峙,汗毛立起,毛骨悚然:这、这真的是人类吗?
站在前方的人被同伴堵住了退路,他们握紧手中的长剑和斧子,咬咬牙,大喊着冲了上去!
站在阴影中丝毫没有挪动的余甚至还有空闲整理了自己变短的碎发捋向脑后。
人类宁信海妖,也不信同为传说生物的人鱼会有什么特殊之处,因为抓捕过,自以为知道了这类生物的所有弱点,甚至高高在上地怜悯着疼爱着这样美丽却毫无自保能力的生物。
当人鱼类人的手变成尖利的爪子,一触就能划破人类的大动脉;当平整的牙齿变得尖锐,一口就能撕咬下一大片血肉;当人鱼力大能断人臂,没有人会再因为他们不会迷惑人心而轻视,他们选择用各种各样的工具去断掉人鱼的利器。
那从开始就躲在众人身后的守门人从第一个同伴被掏空心脏开始,他就想要往大本营里逃,可恐惧让他迈不开腿,好不容易转身,脚下一个扫荡让他摔了个狗啃,硬实的土地依旧磕断了他的门牙。
可他顾不上了,身后传来了奇怪的草地爬行声,他的同伴们在大喊着:“怪!……”不过刚一个字就没了声息。
口吐鲜血,泪流满面,腿似乎在刚才被抽断了,他艰难地用手抓着地面,用手指硬生生在地面抠出了指洞,扭动着想要爬到怪物看不见的地方。
眼看着即将够到基地的大门,一只冰凉、长满了尖刺的利爪抚上了他的后颈。
利爪上的每一片细小的鳞片都如金属剐蹭着他的肌肤。
“饶、饶了我,求求你,都是他们,都是他们干的,我只是听从命令……”被抓住了后颈的人类哀求着,将所有的罪孽都扔给了所谓领导者。他只是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喽啰而已,做事领钱,完全不记得当他将关着美丽生物的牢笼装上车时露出的笑容和光明正大乱摸的手。
他和同伴们□□着,大言不惭若不是这批货物要上供,早就狠狠地被他们教训了,也许这次头领心情好,依旧会赏赐给他们肉汤呢?
此时此刻,他忘记了所做的一切,只是嘴中不停地说着:“我要生活啊,我要赚钱啊!我没有办法才上了贼船……求、求……呃——”他说不下去了,锐利的尖端刺穿了他的声带,也将他的眼睛永久闭上。
直起身,上身的西装已经浸满鲜血,下半身再度变成鱼尾在地面上滑行,余可惜地看了一眼地上破碎的裤子,这也算是人类送给自己的第二件礼物了。
正在营地建造最华丽的房间内清点着账目的埃伦头昏眼花的,他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从干完上一笔买卖,他就开始倒霉了起来,起先只是一些小物件丢失,这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后来变成了他身边随身携带的金钱会突然少上许多,排查下来却所有人都有不在场证明,可他到底怀疑起了身边的人。
紧接着,他会从房间的不可能的角落找到他丢失的金钱,但他们的关系早在几日里弄僵了,他的威信力降低了许多。
又后来,只要他出场的几次捕猎活动,都会阴差阳错地被他放跑猎物,对于这一点,兄弟们渐渐地颇有怨言,甚至私底下传出了他能力下降,是时候考虑更换新的领导者。
他正为这些事情头疼着。
突然一阵凉风吹过引得他浑身战栗,就像是被什么大型动物盯上的错觉。
不,不一定是错觉,长久以来的危险行动让他有了次次能救他命的直觉。
他将账本放好,凑到门口看向外面的基地,他们只有几十名人员,这个时间点除了巡逻队几乎都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偶尔会有几位兄弟在露天喝酒吃肉,商量着下一次的捕猎对象,又或是赚完这一笔要去哪里寻欢作乐。
看似一切正常,可埃伦站在门口,依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掏出怀表。
果然,巡逻的人去哪了?
埃论皱眉,一阵风从他背后掠过,猛地回头什么都没看到。
他思索半晌,还是决定去看看他们的宝库。
他没看见,在他快步走向宝库后,那些正在场地上拼酒的几人纷纷倒向了地面,手中的酒瓶摔在了地上,脸上还带着醉酒中的快意。
余几乎逛遍了整个基地,除了埃伦去的位置,最终,他来到了仓库,那个曾经关过他许多时日的地方。
铁链的叮当声吵醒了在这里假寐的丹·约克,他睁眼就看到了一晃而过的发光鱼尾,是经常出现在他噩梦里的那条。
余手中握着从守门人手中夺走的长刀,轻轻松松劈开了牢笼,见到了伤已经几乎养好的古。
他奖励式地看向了丹·约克,决定履行先前的约定,解除了对方的契约。
丹立刻冲出了仓库,就怕这条可怕的人鱼反悔。
没想到,才跑到外面,就看到了几名同伴站在血泊中,查看着地上的尸体。突然被一群人的目光注视,他惊讶着停在了不远处。
听到脚步声的同伴转过头,脸上也有着不同程度的惊慌。
他们是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且一次就醒了一幢楼的人。
这时有人跑了进来说外面死了人,他们连忙一同出去查看。
“你们是谁?!”
“艹,敢动我兄弟!”
“上啊!!杀了他们!!”
还没等丹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身后传来一连串的暴怒声。
昔日里的同伴跟疯了似的,举着手中的武器浑身散发着杀意冲了上来!
而原本查探尸体的一拨人也在这诡异的致命危机中不得不举起了手中的兵器与那些疯子拼杀起来!
丹手无寸铁,趁乱滚到一旁,见漫天飞溅的血色,是熟悉的荒谬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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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应该都改成晚上六点更新了。
第30章 那条被拍卖的人鱼(六)
埃伦刚打开库房门出来时脸色见好,然而门外猛然飘散进来的血腥味将他笼罩其中。
出事了!
他连忙想要跑回自己的屋子。
一道泛着光晕的尾巴狠狠地抽打在了他的腿上。
埃伦好歹是个首领,除了高超的捕猎能力,身手比起守门小喽啰好上很多,仅仅是被打得一错身在地上一个翻滚躲过了下一秒的攻击。
他在看到拿到光时就知道自己面临的是什么了。
“没想到,小人鱼你竟然还能逃出来?”埃伦即使看似身处下风脸上依旧是平日里惯常的蔑视。
只要知道了敌人是谁,他就不会再有未知时的恐惧。
甚至站起身后还游刃有余地打量了一番多日不见的鱼尾,依旧是记忆中的样子,颇为想念。
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如今的人鱼,一身人模狗样的西装,看来它的新主人对它不错。而那比起寻常人鱼完全不同的能够改变的利爪和尖牙也显得这条人鱼远远超出了当时给他带来的金钱价值。
埃伦松了松被抽得生疼的腿脚,他会做猎人,不仅仅是因为这能带给他无比的财富,更加多的是刺激,经常命悬一线又能征服生命的刺激,那会使得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达到巅峰。
脸上露出了狂妄的笑容,他喜欢被看似强大的“弱者”挑战的感觉,尤其是当他们露出不甘心痛苦的表情。
真以为长出了爪子就能将他毁灭吗?不可能的,小人鱼!
“嗖”地一下,埃伦左脚蹬地迅雷不及之势下一瞬间出现在了余的身旁,结实的大腿在就要踹上那张俊美的脸庞时——“嘭!”肉与肉的碰撞声硬生生地令人牙酸。
动作微微凝滞,他更是狂喜,虎虎生威的一拳又被人鱼轻松的接在了手里,只见那人鱼突然收回了手,他也跳离对方在几步远处落下。
余摊开手掌,掌心赫然出现一道血痕,抬眸,对面的人类当着他的面,亲吻着手指上的戒指,戒托的中间是一根金属尖刺,上面人鱼的血液被人类舔食入口。
“小人鱼,虽然你很特殊,但依旧和你的族人一样天真。”埃伦歪歪头,神色欠扁,“人类,可比你想得要狡诈得多得多。”
语气用突然在余脑海中蹦出来的一个词来形容——非常中二。
就在埃伦以为这听得懂人话的人鱼会愤怒地冲上来时,他却亲眼见证了神迹。
那人鱼在他眼前收回了利爪、尖牙、鱼鳍耳,就连及腰的长发都变成了利落的短发。
这不可能!埃伦从见到人鱼的不同起,一直认为这是人鱼的成长所致,比如成年、蜕变,而不是这样可逆的存在!
他的危险直觉又在疯狂给他警铃提醒,察觉到事情渐渐地歪向了诡异的地方,这样的直觉持续到了他看到人鱼竟然在他面前化出了双腿!那条凭空出现的裤子上面还闪烁着鱼鳞暗纹,一闪而逝。
这绝对不是人鱼!不可能是那些没有妖力的人鱼!是……海妖、一定是海妖!所以他的鱼尾才会蜿蜒有力。
埃伦慢慢往后退着,拉远他与人鱼之间的距离,趁着那海妖刚刚变化完还没缓过神来把腿跑向门的另一边就想往人群所居住的地方狂奔。
令他绝望的是他的腿上就如长出了一根锁链缠绕着他的脚踝将他扯回了魔鬼的身边,即使他再怎么扒住地面的缝隙、扒住门墙都没有用,那双穿着黑色皮鞋的脚踩上了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尊严狠狠地压进地面。
“你可能不知道一些事情。”人鱼甚至不用脚,就能让这名叫埃伦的人类四肢头颅甘愿贴地,“你的认知是对的,这个世界没有海妖,也没有魔鬼,被你所轻视的我就是人鱼。”
“我的全身都有着你们人类所认知的魔法,或者说,妖法。即使我的发丝也存在能让你的生活天翻地覆的力量。”
“哦,埃伦先生,不要再天马行空了,我真是为你的脑子感到羞愧。”
“当人类自大地吞噬我的血液之时,获取的不会是我的力量。”
“而是只要我动一个念头,吞噬者就会自愿成为我的傀儡。”
“我让你去死,你就不能多活一瞬。”
埃伦死死挣扎着想要逃离这四肢伏地的情境,可没有用,就如那魔鬼所言,即使没有那只脚踩踏的地方,他的肢体也并不听从他的意愿。
完了,他心想。
他甚至在心中暴虐地立下誓言:只要他能从这魔鬼手中逃脱,他一定要将今日的耻辱百倍千倍地还回去!
哪知,那人鱼咂舌,在他的头顶上方笑了,嘴中说着让他绝望的话语:“比如,让你成为一个没有思想的、有着人类外形的宠物,你的灵魂将永远被拘束在躯壳中,即使拼命呐喊也不会再有人听见你的声音。”
“这个决定怎么样?埃伦·布卢默?”
余常常会想,为什么当人类被念到全名时,总会是这样不可置信、呆滞的反应。
甚至在他揭开他们穷困潦倒任人欺凌的前半生,都只会让这群人更加得愤怒,叫嚣着要让知道他们过往的所有人都消失。
可怜吗?倒也可怜。
当他尝试着用怜悯的眼神去看着他们,只会让人狂怒地想要挖出他的眼睛,同情和怜悯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高高在上的人类对他们的嘲笑,如同他们对那些货物一样,轻视蔑视视如玩物。
他们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会有真正去同情帮助弱者之心。
他们选择成为一样可以蔑视众生的掌握他者生命之人。
“吼!”一声虎叫由远及近狂奔至他们身边。
那是白虎,变种体,身形巨大,非常威武。它在到达余身边三米远处停下了步伐,原地坐下,跟在它身后的还有一群罕见的奇珍异兽。
古被一头雄鹿背在背上,也停留在白虎的旁边。
挪开踩着埃伦的脚,余看那些生物的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厮杀的血液,就知道外面的那场内斗已经由外力的加入结束了。
向古点了个头就退了场,将地上的埃伦交给了那些饱受痛苦的生物处置,即使余对他的禁制解开,埃伦不过跑了几步就被拖进了库房。
余将一切抛到身后,没有再关注其下场。
他曾经确实动过要将人类摸去灵智的念头,可这么做也只会真正脏了他的手,能够买下的卖家也不该是他纵容存在的。
古也没有跟着上去,雄鹿的意愿是回到它的森林。
余自然会为他们指明一条最快能回到它们家乡的捷径,能否安全到达,也是看它们自身的命运。
只是它们需要先把古送回海边,到时候会有一条回家的路远离人群而存在。
古看向说着这话的余,“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
“不了。”余的脸上没有任何想要回家的期待,他甚至过于平静地安排着一切,“我会给你一道福运,祝你找到家的方向。”
古抓住了说完就要转身离开的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余是祭司亲点的未来首领,首领不回族群,那还能去哪?
余摇摇头,“你回去就知道了,回去后,不要提起你见过我的事情。”停顿了一瞬,“否则会招来灾祸。”
恍惚间,古回想起了见到余时的景象,他以为余身上的小小擦伤是那群盗猎者造成的,可那一身所剩无几的力量是怎么回事?这又回到了他见到余的第一个念头:余怎么会在那儿?怎么会被盗猎者抓住?
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回答,也许真的得等到他回去以后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