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挽卿没说话,萧不易对他道,“下次我带你去抓鱼,我们说好了,过几天我再去找你。”
临走前萧不易还朝他抛了个媚眼,他有些无语,看着人走了,他又在藏书阁看了一个时辰的典籍。
上面的鬼文他都记下来了,鬼文晦涩难懂,很多时候学会了也未必知道意思,因为串联起来往往有好几种意思,还极其容易认错。
可能写错一个,意思就会变得截然相反。
叶挽卿从藏书阁回去,他现在搬到了新院子,一个人住,有两名弟子住在他院子的偏殿。
他回去了在用洁净术和自己洗澡之间选了后者,他后院现在有温泉,他洗澡很方便,在温泉中泡着也有助修益。
叶挽卿回来之后,两名弟子便为他收拾了衣服,他直接去了后院,这几日总感觉后背有些痒,他还特意让其中一名弟子给他看了。
“世子后背什么都没有……世子是不是近来练剑压力太大,或者明天去药师峰看看。”
他去过了,药师峰的弟子说是他操劳所致。
叶挽卿让两名弟子下去了,他自己泡在温泉里,青丝遮住半边脸颊,他看不见自己的后背,不知道他后背的雪兰缕缕绽开,像是盘虬在他灵魂深处,随着温泉浸入又慢慢地消散。
已经四个月过去,晓君阑在尘到山禁足了四个月,此时许多世家联合起来,一并针对晓君阑,要求长老会不再让晓君阑插手九州事务。
长老会那边的商讨乱作一团,叶挽卿接下来的日子里经常能碰到萧不易,有一回还碰到了沈榷,沈榷是外务弟子,经常不着峰。
这么两个多月过去,已经有半年,叶挽卿每日过得平常,直到这一日长老告诉他,那位君遲长老回来了。
原先君遲长老在扶光,近来才回来,叶挽卿是姜郇塞过去的,君遲长老回来了,叶挽卿却没有得到召见。
想来对方是不怎么待见自己,任谁平白无故被塞了个徒弟都不会喜欢得起来,何况这弟子还是城主的关系户?
叶挽卿一方面有些犹豫,他犹豫的是晓君阑,万一这个再是晓君阑扮的……兴许是他多想了。
自己的修炼现在是最主要的,今年九州战力榜也要重开了,他若是想拿名次,解决自己的灵力目前是首要问题。
正好这一日萧不易过来找他,他从萧不易那里探了探这位君遲长老的底细。
“你听谁说的他和晓君阑是故交,两人是认识没错,但是关系应当只是表面还好,君遲长老身体不好,天生心疾,根骨也不好,走到如今这一步可谓是付出了无数心血,和晓君阑那般的天生剑骨完全不同……”
“天生心疾?”
萧不易:“是啊,他心器有问题,经常闭关,而且性情古怪,据说小时候喝药喝坏了嗓子,声音很难听,不怎么说话,和哑巴差不多……”
“君遲长老喜欢研究各种草药,还有机关,他以前做过晏家的军师,城主还请他做过国师,但是他拒绝了,似乎是不喜见人。”
萧不易想了想又说:“不是我说你啊,你要是拜师求人,态度还不诚恳一些,比如给你未来的师尊抓两条小黄鱼之类的。”
叶挽卿:“……”
他觉得萧不易说的有些道理,被萧不易忽悠去一起抓了两条小黄鱼,回来了两条小黄鱼被他扔进冷泉里,他挑挑练练,打听了君遲长老的喜好。
然后他听闻君遲长老不喜欢弟子行贿,君遲长老是个老实人,喜欢看态度。
于是叶挽卿每日除了练剑和去藏书阁,开始了每日去一趟孤芳峰问安的日子。
他日日过去,一日三次,早中晚向君遲长老问安。
君遲长老不喜欢身边有人,在孤芳峰伺候的是一只仙鹤。仙鹤会口吐人言,名唤寒枝,还会化成人形朝叶挽卿翻白眼。
叶挽卿请安了一个多月,才知道寒枝压根没把他每日过去的事告诉君遲长老,他学聪明了,后来每日过去的时候,带两条小黄鱼给寒枝。
寒枝不对他翻白眼了,从每天嫌弃他,到每天眼巴巴地等着他过去。
“看在你跟我关系不错的份上,我给你透个底,因为根骨问题来找君遲长老的很多,但是君遲长老不是个个都帮,甚至不待见那些目的性太强的弟子。”
“你若是日后能见到君遲,也一定不要提自己根骨的事,若是提了……”
剩下的话寒枝没有说,叶挽卿也意会了。
他每日继续过来,有时候来不及,就干脆在寒枝旁边待着看典籍,偶尔给寒枝讲两个典故。
“这是列仙传出名的典故,传闻古有仙山,凤凰啼唳而鸣,凤君每到成年时要下去历情劫,后来凤君没有再回过仙山,因为他囿于执念,被困在了凡世之中……”
叶挽卿还在讲着,他嗓音温润,喜欢这般的平静日子,也喜欢修炼的日子。
他眼角一抬,扫到了一双锦靴。
向上是一双笔直修长的腿,男人穿着一身银色鹤纹长袍,鬓边发丝散在身侧,对方戴着面具,只能看见一双迷蒙不真切的双眼。
只露出来一截下颌线条,鬓若玉削,颈肩修侧,男人指尖捧着刚从外面摘取的红梅,身形气质内敛沉静,像是开在凌冽寒山上的梅花。
公子如玉,红梅添锦。
恍若仙人误入尘世凡间,在此迷途。
第64章
寒枝手里还拿着叶挽卿贿赂的小黄鱼, 正啃得欢,此时看到了人,吓得手里的小黄鱼险些掉了, 连忙改了坐姿, 先行了个弟子礼。
“君遲大人……”
叶挽卿后知后觉,他差不多猜出了此人的身份, 他慢慢地也跟着起身, 向君遲行了弟子礼。
君遲戴着面具, 看不清长相,抱着红梅视线轻轻掠过叶挽卿, 目光最后落在寒枝身上。
“主子,这便是我前几日跟你提过的……姬世子,他每日过来向主子问安, 主子经常不在, 以前我也未曾跟主子说。”
寒枝眨眨眼, 又跟着咳嗽一声, 叶挽卿意会,对君遲道, “见过君遲长老。”
小黄鱼还在一边放着,叶挽卿的书放在了一边,他上面的典故还没有讲完, 这是几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见到君遲。
如今不是雪寒天, 要去摘红梅想必不容易, 峰里对于君遲长老的描述都不相同,叶挽卿心里也没有底。
君遲的目光又转向一旁的典籍, 叶挽卿解释道, “那是我从藏书阁借来的典籍, 寒枝有兴趣,我方才在给他讲上面的典故。”
人没有在殿外待很久,君遲微微点头,然后便进去了,寒枝瞅他一眼,跟他嘀咕一句,也跟着进去了。
“你在这等着。”
寒枝进去,没一会便出来了,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你小子运气不错,君遲长老让你进去,他想听你念典籍。”
听他念典籍?这当真是奇怪的要求,叶挽卿抱着自己的典籍进去了。
孤芳峰只有这么一座殿,殿里布置的精致文雅,方才的红梅插在花瓶里,花瓶是纯色的素胚,上面只用水墨画描了描,寥寥几笔,却将一方山水勾勒出来。
殿中燃着浅淡的梅香,君遲在屏风后面坐着,隔着屏风有为他准备好的蒲团,是让他坐在上面讲?
叶挽卿原先是站着,君遲又指了指地上的蒲团,他便跪坐下来,规规整整的。
“这典籍是列仙传之一,只是这一卷没有前几卷那么为人熟知。我方才给寒枝讲的是凤凰一族……”
叶挽卿嗓音清润,他看典籍便容易入迷,此时字字念出来,像是在讲故事,他念了十几页,感到口干舌燥。
隔着屏风,君遲帮他倒了一杯水,对方起身绕开屏风把茶水递到他面前,他低声道谢,入口梅香略微苦涩,到后面就变成了甘甜。
他捧着杯子,“多谢君遲长老。”
杯子还了回去,君遲看样子是要休息了,他便主动告退。
“弟子告退,若是君遲长老愿意,明日弟子再过来。”
闻言君遲微微侧头,看了一会他手里的典籍,没一会又收回视线。
叶挽卿琢磨不明白君遲的意思,君遲不喜欢说话,他告退之后出去问寒枝,寒枝在抱着他的小黄鱼。
“不知道君遲的意思你当他默认便是,到时候他若是不愿意见你,你再回去。”
叶挽卿之后日日过来,他给君遲念了半个月的典籍,感觉嘴皮子都念薄了一层,正好逢一个月一次的比试。
他这回比试对上的是授月峰的弟子,授月峰的弟子出名的好战,他灵力匮乏,一战二战勉勉强强赢了,第三战输了。
第三战对上的是晏施,这几个月他和晏施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他没有说过那天晏施在晓君阑那里受辱的事,晏施也没有再来骚扰他。
“姬世子,今日你若是跟我求饶,我便让你一场,如何?”
叶挽卿没有搭理晏施,他灵力已经所剩无几,自然败给了晏施,不过这是在理所当然之中。
他透支了灵力,回去路上感觉整个人轻飘飘的,他照常到了孤芳殿,给寒枝带了小黄鱼,又去给君遲念典籍。
君遲话不多,他念了半个月的书,君遲给他倒了三次水,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
若不是寒枝和萧不易都说了,人家会说话只是声音难听不愿意说,他都要以为君遲是哑巴。
他今日灵力透支,念了没多久,便感觉不大对劲,等到自己嗓间腥甜涌上来的时候,他一个没忍住。
“古言莫怀憎与恨,感念大道与苍生,一切过往皆浮云,苦海赠余涯……”
叶挽卿剩下的没有念完,他唇角有血丝渗出来,浑身的筋脉在发烫,他捧着的典籍“砰”地一声掉落在地上。
随着这一声动静,他眼前掠过一道人影,君遲到了他面前,点了他的筋脉,他眼前一阵晕眩,然后便被放在了床榻上。
“寒枝。”君遲喊了人。
这是他第一次听君遲开口讲话,嗓音十分沙哑,像是用砂纸磨过的一般,带着些许粗砺,但是也没有那么难听。
寒枝闻言出现在殿中,他在软塌上躺着,唇角还沾着血丝,和寒枝大眼瞪小眼。
“亲娘哎,这是怎么回事……走火入魔了?”
叶挽卿现在动不了,也开不了口,寒枝不用他回答,在一边自言自语,不知道从哪里拿了银针和长明灯过来。
“我听闻今日有比试?你这是不要命啦,你一个杂灵根整天过去凑什么热闹……那些授月峰的弟子打起架来不要命,你又不是不知道。”
叶挽卿嗓眼里堵的还有血,他咳嗽了两声,寒枝过来扶着他让他把淤血吐出来。
又在他身上点了穴,至少现在能说话了。
“你不要乱动了,君遲长老一会便过来,你经脉现在几处枯竭,若是不及时解决,接下来灵力滞塞,很有可能会走火入魔。”
“咳……咳咳……”
叶挽卿:“以前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
寒枝:“那是,你这毛病估计早就埋下来了,今日才发作,你的丹田承受不住你每天都消耗,估计负荷已久。”
“今日发作是幸事,幸亏是在我们这里,君遲长老能够把你拉回来。”
“若是换个地方,你现在说不定要嗝屁了。”
君遲再次出现在床边,寒枝识趣地闭了嘴。
叶挽卿躺在软塌上,他看着君遲拿过一边的银针,寒枝帮着把他的外袍褪了,只留下来里衣,将他的袖子掀开,银针淬在火焰里,然后扎进了他胳膊。
针扎进去并没有见血,叶挽卿隔着面具对上君遲的双眼,是很深的黑色,对方拥有一双很好看的眼睛,眼睫弧度微微上扬,漂亮的眼珠折射出冷淡的光芒。
几针下去,叶挽卿没有感觉到疼,倒是筋脉处没有那么难受了,浑身舒畅了不少,寒枝从一边拿手帕给他擦了擦嘴。
最后一针是在腿侧,君遲看了眼寒枝,寒枝懂得避嫌,识趣地下去了。
叶挽卿:“……”
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叶挽卿动不了,瞅着君遲将他的衣服掀开,他的腿被迫撑起来,皮肤传来热度,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君遲微微低着头。
对方戴着面具表情漠然,拿针的手非常稳,只是扎的地方容易引人误会,他下意识有些抗拒,这么一挣扎,身体微微动了一下。
君遲的鼻尖扫过他的皮肤,那一瞬间,他脸上瞬间蔓延上热度,从脸红到了脚趾。
“嗯……嗯……”
叶挽卿现在说不出来话,他顶多发出来两声气音,嗓音偏低,他瞪着君遲。气氛反而更加奇怪了。
“扎的是筋脉,不要乱动。”
君遲又开了口,轻轻握住了他的脚踝,不让他乱动。银针扎进去,叶挽卿这回想动也动不了了。
他像是一只躺在软塌上的刺猬,一直保持着一个动作,被扎的地方清清凉凉的,没一会清凉的感觉渗透他的筋脉,他感觉像是从内到外被洗涤了一遍。
浊气全部散出去,身体头重脚轻的轻飘感觉也没了。
他被扎的这一回,君遲不知道去了哪,他微微侧过脸,鼻尖碰到软塌侧边放的衣服,是君遲的外袍。
叶挽卿慢慢地又扭回去,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又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针,估计君遲是有真本事的。
但是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帮他。
他现在师还没拜成呢。
扭过脸发现床侧多了道人影,君遲静静地在旁边待着,手里多了本典籍,他看了眼。正是他今天带过来的典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