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裴野将手里的粥搅温了之后,舀起?一勺粥送到了池敬遥嘴边。
池敬遥看着他递过来的粥勺,愣了一下?,开口道:“二哥,我是崴了脚,不是扭了手啊。”
裴野一怔,这才反应过来,当即有些别?扭地将粥碗放到了少年面前。
池敬遥见他如此,不由失笑,心道他这个二哥倒是挺细心,他不过崴了个脚,对方竟拿出了照顾重病病人的架势。
不过话又说回来,池敬遥其实挺喜欢被裴野这么照顾的。
平日里和他相处最多?的人是阮包子,他内心深处一直将阮包子当成?弟弟一般,所以两人相处时?池敬遥便?会不自觉地去照顾对方,很少在对方面前表露出需要被人照顾的一面。
可在裴野面前不同,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胡闹、耍赖、撒娇,裴野被他纠缠得狠了,顶多?就是不耐烦地嘀咕一两句,从?不会真的疏远他,也?不会同他生气?。
这种被照顾和守护的感觉,池敬遥一直很珍惜。
所以杨跃那句话说的其实也?没全错,他在裴野面前和在别?人面前,确实是不一样的。
在南境的那些年,他虽然是跟着自己的师兄,可一路上从?不示弱也?从?不需要对方的照顾,表现得独立又强大。可到了裴野面前就不一样了,喝个粥都可以心安理得地任由裴野帮他吹凉。
这种区别?源于?少年多?年来养成?的本能,有时?候他自己甚至都觉察不到。
“二哥,你这次住几天再回去啊?”池敬遥一边喝着粥,一边问道。
裴野默默帮他夹了菜放到碗里,道:“等你脚好了再走。”
“真的?”池敬遥道:“那我的脚可能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呢。”
“嗯。”裴野淡淡应了一声,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这次他来庄子里,也?是和杨城打过招呼的。庄子里的事情?,对于?祁州营来说也?算是大事,他在这边多?待几日也?无妨。况且杨城之前心血来潮,还胡闹地给他封了个“压庄将军”的称号,他不来多?住些日子,都对不起?杨城。
池敬遥没想到他这么容易答应,暗道早知道就说一个月了。
但转念一想似乎也?不可能,裴野还得回去军中呢,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陪他。
“你不会真是是故意将脚弄伤的吧?”裴野后知后觉地问道。
“当然不是!”池敬遥忙道:“我有那么幼稚吗?”
裴野抬眼盯着他,眼神带着几分审视。
池敬遥有没有这么幼稚,裴野还真拿不准。
毕竟少年自幼就很擅长耍赖这一套,再加上裴野先去故意躲着他,多?半是让人不高兴了。若他真的为了留住裴野做点过分的事情?,裴野觉得也?不难理解。
池敬遥见裴野这副神情?,索性笑道:“你不信就当是好了。”
“你真是……”裴野原本想说他几句,但见他一脸笑意,显然还沉浸在先前的喜悦中。
他心中一软,责备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其实他心里很喜欢对方这么依赖他,从?前是,现在也?是。虽然他知道自己不该任由池敬遥与他过分亲近,毕竟他那些心思早已与从?前不同。
可当真面对池敬遥的时?候,他根本就说不出什么重话来。
最后,裴野只得暗暗告诉自己,如今少年脚还伤着呢,不如就再纵容他一回吧。
就算他想保持距离,至少也?得等人伤好了再说。
万一他非要走,耽误了对方的伤,再留下?个什么病根就麻烦了。
午饭后,池敬遥在屋里待着着急,便?说想去田里看看。
裴野自然是什么都依着他,帮他穿了外袍便?要背着人出去。
“等会儿。”池敬遥指了指一旁的柜子,朝裴野道:“那上头的小?瓷罐里是防晒的药膏,二哥你拿过来咱们都抹一点再出门。”
这会儿正是一天中最晒的时?候,若是不防晒,用不了几天人就晒黑了。
池敬遥倒是不怕黑,只是他素来不经晒,他怕自己晒伤。
裴野作为一个武人,自然不会愿意去抹这些东西。
但池敬遥沾了药膏抹完自己,便?拉着裴野非要给他抹,两只手捧着裴野的脸就是一顿搓。
裴野又尴尬又别?扭,被少年折腾完了之后一张脸已经红透了。
“完了,二哥你脸好红,不会对这个药膏过敏吧?”池敬遥惊讶道。
“无妨。”裴野知道自己的脸为什么会红,也?懒得跟他废话,将人背起?来便?出了房门。
大佬很懂事,知道池敬遥受了伤也?没缠着他,老老实实跟在了两人后头自己走。
一路上池敬遥都在纠结裴野到底是不是过敏了,后来裴野被他烦得够呛,推说是因为他搓得太厉害才会红,池敬遥见他没有别?的症状,便?勉强信了这理由。
他趴在裴野背上,为了验证一下?自己手的力道,还在裴野脖子里揉了几下?。裴野被他弄得心烦意乱,沉声警告道:“再乱揉把你扔下?来。”
池敬遥闻言总算是老实了不少,搂着裴野脖子不敢再继续胡闹。
两人一猴到了田里的时?候,众人已经忙活开了。
就连裴青和裴野的其他几个亲兵,也?都帮着药农在田里干活呢。
众人一见裴野背着池敬遥过来,想起?上午那一幕,都忍俊不禁。
“将军与池大夫可真是亲近啊。”裴野的一个亲兵低声道。
“那是自然,我要是有个池大夫这么讨人喜欢的弟弟,我也?这么疼他。”另一人道。
这几个亲兵都是和裴青一起?跟的裴野,有几个还是同村或附近村子里的,很早以前便?知道裴野和池敬遥是兄弟俩。所以裴野才会特意将他们带在身边,因为不用刻意避讳他们。
裴野背着池敬遥找了一处田埂坐下?,没带着他下?地。
池敬遥坐在裴野身边,看着远处一望无际的药田道:“我以前就特别?向往能过这样的日子,有一大块地,种点东西,再养个狗。”
他想了想,伸手在旁边的大佬伸手摸了摸,道:“现在有大佬了,不养狗也?行。”
裴野闻言转头看向少年,问道:“你说从?前……是哪个从?前?”
池敬遥一怔,他说的从?前是生活在现代社会时?的从?前。他那愿望其实也?不是多?真心,只是和很多?城市里生活的人一样,总有种田的梦想。若是真给他一块地他倒未必能弄好,可这不妨碍他在心里偷偷向往一番。
“就是……很小?的时?候吧。”池敬遥含糊道。
“你……是在边城长大的吧?”裴野朝他问道。
池敬遥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他穿书过来的时?候,原书里的池敬遥的确是边城人。只是当时?太小?,再加上原来的池敬遥生活的地方并不是在城中,而是在一个不知名的村落里,所以池敬遥也?记不清具体的细节了。
和阮包子刚到边城那会儿,池敬遥还和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阮包子也?不记得了。
毕竟当时?他们的村子是被流寇屠了,那场面定然血腥又恐怖,两个七岁的孩子在受到巨大惊吓之后,记忆很难保持清晰,甚至有可能会出于?某种自我保护去刻意遗忘一些细节。
“你有想过,回去看看吗?”裴野问道。
“记不得在哪儿了。”池敬遥道:“反正也?没什么亲人了。”
裴野想了想,道:“我来边城的第一年,找人打听过。”
池敬遥闻言转头看向他,便?闻裴野又道:“那年被流寇洗劫过的村子,我都找人问过,后来算是找到了你们从?前生活过的地方。但是那里现在已经是荒村了,当时?出事后,活着的人都被遣走安置了。”
依着裴野当时?打听到的情?况,村子里那些被流寇杀了的人,最后都被统一安葬了。因为没有亲属操办,只合立了一块碑,裴野当时?还去那里替池敬遥上过一次香。
池敬遥有些意外,没想到裴野竟会这么有心。
而且对方来边城的第一年就打听到了结果?,却一直等到他长大成?人才朝他提及此事,免得他年幼为此伤心。
“你想回去看一眼吗?”裴野问道。
“算了。”池敬遥道:“亲人都不在了,至于?别?的亲戚……当年若是有人护持,我和包子也?不会被人拐走。想来他们要么是都遭了难,要么也?与我们没什么情?谊。”
当年他和阮包子讨论?此事时?,阮包子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们连打听的心思都没有,免得徒惹伤感。
“回头等我和包子成?了家,给他们置一处小?祠堂,逢年过节祭拜一下?便?是。”池敬遥道。
池敬遥因为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对原来的父母多?少也?是有点感情?的。
只是如今过去了已将近十?年,他念及此事更多?的是感慨和惋惜。
裴野见少年轻轻叹了口气?,只当他是难过,便?伸手在少年背上轻轻安抚了一下?。
池敬遥就势倚在他肩膀上,开口道:“二哥,别?觉得我可怜,我现在已经又有家了啊,生我的爹娘也?会替我高兴的。现在……你和娘亲爹爹,还有大哥嫂嫂,还有裴宁,还有师父,还有大佬……你们都是我的家人。”
“嗯。”裴野低低应了一声,将人往自己怀里揽了揽。
“二哥?”池敬遥微微仰头看向他,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将来想拥有什么样的生活?”
裴野目光微闪,道:“没有。”
“那我就替你做主了,将来等咱们回了祁州,你就跟着我在庄子里住一段,再回家住一段。”池敬遥道:“不过裴宁长大了,咱们家里住不下?了,总不能让他跟咱们睡在一处,太挤了。实在不行咱们让村长在村子里找一块地给咱们,再盖一处房子。”
裴野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怅然。
“哎呀,差点忘了,你当了将军,将来官府会给你置办宅子的,就像杨将军他们家一样。”池敬遥想了想道:“那我回头能去你的将军府住吗?”
裴野苦笑道:“将来你长大了,是预备一直跟着我住吗?”
“我不想跟你分开住,我会想你的。”池敬遥道:“但是你要是去京城做官,就不好办了……那地方也?不是谁都能去的,也?不知道人家让不让你带着家眷。”
裴野自然知道人这话半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心中只觉十?分酸楚。
他开口道:“你如今已经长大了,回到祁州之后,你也?会和大哥一样成?亲,到时?候你总不能带着你的家小?去跟着我住吧?”
“哎。”池敬遥叹了口气?,他从?前倒是从?未想过成?亲的事情?,被裴野这么一提,竟觉得有些莫名的失落。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情?绪是何缘由,只是设想将来裴野和自己都各自组建了家庭,兄弟二人必定没法?再像现在这么亲近了,到时?候裴野自有自己的妻小?要照拂。
“等你成?婚了,我就四处走走,到大渝的各处看一看,也?去你待过的南境看看。”裴野道。
“不能带着我一起?去吗?”池敬遥问道:“我上回和师兄一起?,都没好好游山玩水。”
裴野看向少年,问道:“跟着我一起?,你不成?婚了?”
“我……”池敬遥想了想,道:“我还小?呢……咱们先出去玩儿,回来再说不行吗?”
“若是……”裴野看着他,鬼使神差地道:“若是出去个五年十?年,甚至一二十?年,你也?愿意跟着我吗?”
“这么久?”池敬遥想了想道:“那咱们中间得回来看看爹娘和大哥他们吧?”
裴野见他并未拒绝,心中不由有些高兴,但这份高兴很快就被理智压下?去了。
他没法?允许自己用这样的方式去绑住对方。
哪怕他可以骗着池敬遥留在他身边,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这对池敬遥也?不公平……
两人在田埂边坐了一下?午,临近黄昏时?,阮包子和杨跃一起?从?田里出来了。
“快给我累散架了。”杨跃拿起?旁边地上的水壶递给了阮包子,待对方喝完之后,他才接过自己喝了两口。
“这会儿天还早,我俩去看看河边的鱼篓子。”阮包子朝池敬遥道。
前两日他们闲着没事,在庄子后头的河边,弄了个鱼篓,想要试试能不能捉到鱼。
“二哥咱们也?去吧?”池敬遥道。
裴野自然不会拒绝他,将人背上便?跟着阮包子他们去了。
杨跃很少有机会体验这种生活,到了河边忙凑过去看阮包子弄鱼篓。
他们这鱼篓是架在了河滩边的一处小?的支流上,但因为那支流水量太小?,这两日竟是一条鱼也?没捞到。
“怎么一条都没有?”阮包子有些失望地道。
“我看这河里不少鱼啊!”杨跃走到河滩边往里看了看,道:“你看,那石头边上就有两条,还挺大。”这处河滩河水不深,也?很清澈,站在岸边就能看到里头的鱼。
阮包子凑过去看了看,道:“看得到你也?捉不到啊。”
“池大夫……池大夫不是会射飞刀吗?”杨跃忙道:“给咱们射两条鱼呗。”
池敬遥摆了摆手道:“鱼可不好射,我没那么厉害。”
“你试试呗。”杨跃怂恿道。
“让我二哥来。”池敬遥朝裴野道。
一旁的裴野闻言只得取出了自己的飞刀,走到河边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