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法阵极其邪妙,哪怕是他也无法尽数除去。一旦被其他修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拿来!”
他就要去夺。
然而沈星丛径自将东西抛出,却是冲着那后方赶来修士。
“林燃宗主是要隐瞒真相,还是放我逃走?”
“二选其一。”
林燃目光追随而去。
若是去追灵囊,魔修便会趁机跨过边界线。一旦离了灵渊洲,以此魔修境界,追踪将会难上加难。
但谁也不能妨碍他!他林家要世世代代立于灵渊洲之首,他林燃也绝不会放弃如今地位。
林燃没犹豫太久,反身去追灵囊。
见状,沈星丛立即朝正向行去。
那里边是空的,此前线索他已提前给了莫申。
林燃想来是对此毫无怀疑。
倒也自然。
因他才是逍遥门弟子,受了逍遥门宗主吩咐。且莫申暴露了他身份,所以林燃会以为他与莫申矛盾,彼此之间不会交易。
这逻辑倒是不错。只是真实情况太过复杂,一时难以理清。
还差一步跨过边界线,就在这时,沈星丛忽感下方传来一熟悉气息。不由低头看去。
一人立于山峰之上,身着宽大衣袍,仰头望着这边。因淋雨缘故,发丝略有些凌乱,脸色苍白。
沈星丛内心一紧。
……兰瑾先生。
对方并未同他说话,也未追来,仅仅是伫立在悬崖边上。秀气脸庞看不出表情。
雨水沿着那姣好的下巴弧线下滑,直至汇成一珠,滴落。
再然后,沈星丛穿过了边界线。
里边是倾盆大雨,外边却是晴空。
灵渊洲乃悬浮天际的灵洲,不入此地,便看不见踪影。
太阳火辣挂在天际,沈星丛身上却依然湿着。
他转头回望。
第72章 仙魔殊途
当林燃手接触灵囊的刹那, 便意识到里边是空的。
他自觉被耍,扭头回看后方,沈星丛却已不见踪影。
“林、林燃宗主?”
修士们纷纷诧异。不理解林燃好不容易要将那魔修抓住, 怎又忽然折返回来。
“追!”
林燃气急败坏,立马调头。
众修士纷纷御剑跟上,划破雨帘,刹那便穿过了边界线。而映入眼帘一片广阔天地, 已不知那名魔修去往何处。
一步之遥,里外天气便是两个极端。
林燃护罩早破了, 此时浑身湿透。火辣辣的阳光落在身上,内心更是怒火沸腾。
“继续去追。”
他咬牙道, “哪怕把这破地方翻个底朝天, 也必须要将那魔修抓住!”
众修士很少瞧见林燃如此震怒的模样, 不由对视一眼。
一人小心翼翼上前:“可是林燃宗主,这里已是凡间界。若再这么大阵仗……”
林燃:“少废话!”
此时他已被怒火冲昏头脑,全然没了平时的孑然自傲。
他既是气自己被戏耍,又惧怕线索落到别人手中。
因那魔修描述句句属实, 明显是找到了他的藏匿之处。线索不在这灵囊之中, 最大可能便是被那魔修带走了。
他绝不能让旁人找到。事态暴露以前, 必须先毁尸灭迹!
林燃正待要动身,忽然一道身影落至身前,挡住了去路。他要绕行, 那人却又再一次挡来。
“你做什么?”此刻林燃已是极其不悦了,“再耽搁下去, 那魔修只会越逃越远。”
朴九天:“即便要追踪, 也不可如此。这里已非灵渊洲内, 会引起凡界恐慌。”
林燃:“那就这么眼睁睁任其离开?”
“林燃宗主说笑了, 任其离开的可不是我。”
朴九天问,“方才你分明已捉住了人,只差一步就可捕获,又为何忽然回来?”
林燃:“是我被那魔修诓骗……”
朴九天:“竟然会信魔修的话,这可不像林燃宗主会犯的错。”
林燃皱眉:“所以呢。方才那魔修逃走,你又在原地耽搁什么?”
朴九天没想到林燃竟会质问此事。
眼里只顾着魔修,甚至忘了自己亲传弟子。
他摇了摇头:“这事儿也争执不出个原委。但那人既已离了灵渊洲,那么此次追踪只能到此为止了。”
“是啊。”另一修士应道,“这里不比灵渊洲,已不能像之前那般围追堵截。只怕将人逼急了,又去凡间闹事。”
林燃无言。
朴九天见其眼底仍未信服,拍了下肩:“既未能在离开灵渊洲前拦下,便是我们输了。”
“此后还有许多后事处理,回吧。”
“这雨下了好几日,也不知何时才会停。”
余飞听见这话,探出身子朝外。指尖沾了些雨水,又回头道:“师姐,比之前小了些。你是要出门?”
云琇站起身:“我去看看兰谨先生。他一人待在云峰,肯定无聊得很。”
余飞去跟:“那我也去。”
慕容正在吃烤红薯,瞧着二人走出门外。忽见窗外又有一道人影落下,不由定住。
云琇与余飞同样瞧见了,连忙上前:“兰谨先生!”
他们撑伞过去,兰谨浑身却是早已淋湿。不知去过哪里,风尘仆仆。
瞧见他们第一句话,便是问静心长老在哪儿。
“师父吗。”余飞一愣,“师父还未回峰,这几日忙得很,我们也联系不上。”
兰谨闻言要再往外。
“先生。”云琇撑伞追去,“你身子刚好不久,别又恶化了。若是有事不如同我们说,待师父回峰,我们立马告知。”
兰谨看去:“你们不知情?”
“什么?”云琇与余飞一脸懵逼。
兰谨望着这两人,继而收回视线:“无事。”
便又唤来飞剑。
云琇压根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兰谨离开。
……这究竟是怎么了?
另一侧,静心长老正在与朴九天商讨。
虽未能抓回魔修,但眼下对逍遥门而言还有更紧要之事。
一是彻查全门,看还有无潜伏魔修;二是追查菱长老死因。
后者虽早有猜测,但如今拿到实证,才算彻底坐实了这一推断。
静心长老看过证据以后,久久未能言语。
“真没想到……”
他们猜测林燃宗主是幕后推手,却万万没想到其与魔种竟是亲生父子。
如此,倒也能理解林燃至今为止所作所为。
毕竟一旦暴露,林燃如今地位再不可保。
静心长老:“那么,我们现在就去找林燃宗主追究?”
朴九天:“还不是时候。”
“我们现在虽能证实其与萧霖关系,却无直接证据证明是他联系了菱长老。”
若非林燃过于在意权势地位,若非菱长老亦被利益所惑——那日师门血海,完全是无妄之灾。
他们能提前做更多准备。而不会在魔种伤了那么多门人后,还安然无恙逃走。
在朴九天看来,林燃或许实力强劲。但其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完全不配引领整个灵渊洲。
既然抓住了把柄,便应在更必要的时候用上。
“仙盟大会快到了吧?”
静心长老称是。
仙盟大会十年一届。宗主闭关期间,都是由他代表逍遥门参与。
盛会皆有各门派宗主出席,规模极大。而林燃作为仙盟盟主,则是屹立于众门派宗主之首。
那一日,亦是他最风光之时。
“魔种之子既已现身,我猜林燃会趁那时提议进攻百荒魔域。”
朴九天道,“正好那会儿灵渊洲说得上话的人都在,你不觉得是个好机会?”
这意思,便是要当着全灵渊洲的面暴露此事。
静心长老不禁觉得,自家宗主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朴九天笑:“他不拿我逍遥门人命当回事,我又何必顾及他。”
静心长老叹息:“谨听宗主吩咐。”
接下来,二人又商谈关于彻查门内弟子一事。
聊过以后,静心正准备告辞,忽被唤住:“此次未能捉住魔修。但我看你表情,反倒要比前几日松快一些?”
静心长老拱手:“宗主多心了。”
朴九天看他一会儿,说起另一件事:“说来,沈寒凌亦是被他师父带走了。”
静心长老:咦?
朴九天:“因他被挟作人质,身上却并无损伤。他师父怀疑是他主动协助。”
“当然,当时我也帮忙说话了。说那魔修幻术甚强,许是扰乱了心智,让人误以为受重伤。原本那小子只要应我一句就行,却是闷着不说。”
“你怎么看?”
静心长老不解其意。
朴九天笑道:“你觉得,沈寒凌是主动帮助魔修逃走?”
静心长老沉默。良久,轻叹一声:“非是帮助魔修,而是帮助星丛。”
朴九天一顿,继而笑得更开:“你的话,倒是与沈寒凌一个意思。”
静心长老心情复杂。
因他深知,他现在感情绝非一名修士该有。
若是对魔修心怀不忍,那前任宗主之死又算什么呢。
“世间百态,人间冷暖。人之所以有趣,便是因种种矛盾复杂思绪。”
朴九天淡淡,“不过当入仙途之后,这份思绪倒是变得薄弱了。”
静心长老一愣,不禁看去。
他见宗主起身,手负身后。双目虽看不见,却直面着前方。
“那日沈寒凌问我他是否错了,我竟回答不上来。不过听他语气,大约是早有了判断。”
朴九天扯着嘴角,似笑非笑。
“这些日子,林燃应已泄了不少气。”
“该去接人回来了。”
数道灵光相错,筑成一密不透风的灵笼。除此之外一片黑暗。
察觉不到时间流逝。沈寒凌立于其中,已不知过去多久。
他面上并看不出情绪。直到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才略微动弹一下。
“反省过了?”
林燃负手而来。
此处牢狱是关押叛门弟子与魔种之地。原本他再怎么生气,也顶多罚沈寒凌去关禁闭。可这回对方助魔修逃走,已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沈寒凌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林燃蹙眉:“我此前多番教导,绝不可轻信魔修。结果你不仅信了,甚至出手相助。你让我颜面往哪儿搁?”
沈寒凌:“……”
林燃见自己徒弟依然是这副状态,眉间更深。
在灵牢关了这么多日都不见反省,定是中蛊已深。他不再废话,从怀中掏出一灵囊扔下。
“此乃魔修扔来之物,你可有印象。”
沈寒凌终于低头看了一眼。
林燃:“他那日潜入林家,偷拿了重要之物。骗我东西在这里边,我才被其引开。你与他相处数个时辰,没瞧见他身上可疑之物?”
“……兄长,”沈寒凌张开口,“兄长不会干偷窃之事。”
林燃冷哼:“可他就是干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何要潜入林家。”
沈寒凌此前听过。说是朴宗主吩咐兄长潜入林家做些调查。可具体调查什么,他也不知。
林燃:“你若坦白相告,你协助魔修一事我就不再追究。”
沈寒凌收回视线:“兄长身上什么也没有。”
林燃不信:“这怎么可能,定是他藏哪了。”
沈寒凌:“我不知道。”
林燃觉得自家弟子只是在袒护。
因那魔修确切偷出了东西,而这期间与其产生过交集的只有沈寒凌。
所以这是唯一的突破口。
若线索是被那魔修带走倒还好。若是藏在了某一处,他必须要先一步找到。
林燃:“你说实话,我就放你出来。”
沈寒凌仅是默言,态度再回归当初。
林燃从前觉得自家弟子不喜言辞的性子甚好。多做事少说话,对他吩咐也从来完成得很好,他从不操心。
可现在,他对此却是恨得牙痒痒。
“你要喜欢这里,那就继续在里边待着吧!”
林燃拂袖而去。
沈寒凌听脚步声远离,黑暗中又只剩他一人。
他垂下眼。
……兄长。
沈星丛停下脚步。
因他察觉前方有人相争。
自离开灵渊洲又过了七日。
他只依稀记得书中描写百荒魔域在南方,不知确切位置,所以只能一路朝南。途中路过无数人家与城镇。
为免身份暴露,他全副武装。既戴了斗笠又戴上手套,浑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不露半点儿皮肤。
前方人多,他本想绕路,忽又觉不太对劲。
那杂声并非简单争执。期间还夹杂着女童哭闹与妇人尖叫,以及男性粗声呵斥。
沈星丛听明白缘由。
是强盗。
“你们安分点儿交出钱财,老子还可饶你们一命。再多哭闹,当心老子一刀砍了你们!”
一壮汉手持砍刀威胁,周边还有几个虎视眈眈的同伙。
“大、大人。”
一瘦弱男子下跪,“这些钱都是辛苦一年才赚来的,若要全夺了去,我们一家三口也不用活了。发发慈悲、发发慈悲吧!”
“闭嘴!”
壮汉一脚踹去,直踢胸膛。
瘦弱男子挨不住这下,当即口吐鲜血。
妇人啼哭着去抱丈夫:“拿去吧,你们想要什么都拿走。只求放我们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