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孙掌柜,喝口茶。”程铎把管事让人端上来的香茶推到孙掌柜手边,落落大方的态度,根本不像乡野农夫。
那是当然的了,程铎在末世前见过许多又大又漂亮的花园,这处园子虽然古色古香,可那些精心雕琢的假山造景、珍惜花木,在他看来就那么回事。再说这博古架上的摆件,他觉得跟古董街地摊上的也没什么两样。
不过这已经足够让孙掌柜诧异了,多少好汉在外豪爽大方,到了这种地方都难免缩手缩脚地露怯,程铎倒是好定力。
“孙掌柜,什么风儿把你吹来了?难道又有好东西介绍给本少爷……”谢源拿着折扇笑盈盈地进来,转头看见程铎就僵了一下:“怎么是你?”
“呃…谢大少认识程兄弟?”孙掌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谢源有点不好意思:“咳,有过一面之缘……”
实在是程铎长得凶神恶煞却惧内的模样让他印象深刻,何况他请人吃饭,还是第一次被人认为是骗子……
程铎根本不记得了,于是谢源提示他道:“我上次在大街上看到程兄和尊夫人,还想请你们吃饭来着……咳,我家真是做酒楼生意的,没有骗人。”
说到“骗人”,程铎想起来了:“原来是你。”
“对,是我。”谢源看看他,又看看孙掌柜:“你们这是……”
他本以为孙掌柜又有好看的皮料子介绍给他,现在看似乎不是?
孙掌柜帮忙解释:“是这样的,程兄弟有两个琉璃宝瓶想出手……”
程铎又把那两个罐子从脏兮兮的布袋里掏了出来,于是孙掌柜成功地看到谢大少露出了痛心疾首的表情,心里瞬间舒服多了——
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觉得暴遣天物!
“我的天,你怎么能用布袋子装呢?还放在背篓里,万一磕破了怎么办!”谢源一脸心疼地看着两个宝贝,想抬手摸才发现手里还拿着折扇,于是随手把折扇插进腰带里,又用手在自己的锦缎长袍上蹭了蹭,这才小心翼翼地研究起了那两个琉璃宝瓶。
程铎早已经注意到了,这位谢大少手里的折扇扇骨似乎是象牙雕刻的,扇面薄如蝉翼,还绣了君子竹的图样。而他身上的锦袍绣了云纹暗影,衣领袖口,无一处不精巧。
而现在这位谢大少把这两样弃如敝履,却对两个玻璃罐子似若珍宝,不得不说他有点本末倒置……
不过如今这年代,这种晶莹剔透、毫无气泡的玻璃技术大概还没发明出来,他这样好像也不算什么?毕竟这东西虽然是玻璃的,但再隔个几百上千年,玻璃一样变成古董了。
这么一想,程铎瞬间心安理得起来。
“这个盖子,是不是可以打开?”
“对,这个罐子…琉璃宝瓶的密封性很好,璇紧盖子装满水也不会漏出一滴。”程铎说着,随手打开了盖子,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还想把杯子里的茶往里倒。
他在末世惯了,觉得物品的实用价值大于它本身,因此就想给这两个玻璃罐子找个用途。
“住手!”谢源大惊失色,忙不迭道:“我让人拿干净的水进来。”
下仆很快提了一桶水进来,程铎把玻璃罐子灌了半罐水,又璇紧盖子拿了出来:“这东西打湿以后有点滑,最好拿着盖子,不然摔在地上可能会碎了。”
会、会碎你还拿在手里晃!
谢源见程铎把琉璃宝瓶抓在手里,上下翻动摇晃,心都差点跳得嗓子眼了。孙掌柜更是伸出两只手在下面兜着,就怕程铎一个手滑,他好抢救下来。
“你还是快放下吧,我信它们不会漏水了。”谢源心有余悸地道。
程铎见两人汗水都急出来了,也不好意思再考验他们的心脏强度,两手拿着罐子,把它放到了桌上。
两个罐子并排靠在一起,一个有水,一个没水,但都透明得能看清背后的桌案摆设,让两个没见识的古人啧啧称奇。
“这个盖子,不是琉璃的吧?”谢源小心地在其中一个罐子上敲了敲。
程铎顿了一下:“对,不是……这是稀有金属,上面刷了红漆,要小心保护。”不然会生锈。
幸好末世里生产罐子省略了印商标这一步,不然他还要解释盖子上的字。
谢源又研究了一阵,还喊来了两个商行的管事。他们谢家虽然是主要做酒楼生意的,但外域香料和食材都用的不少,管事跟着商队去得多了,见识还是练出了一些的。
三人对着罐子一阵嘀嘀咕咕,程铎都快把博古架上的摆件研究一遍了,他们还在交头接耳。
孙掌柜倒是在旁边听得津津有味,他的见识有限,听两个管事随口说起外域的事情,只觉得大开眼界。
“谢大少看的怎么样了?这一对儿琉璃瓶愿意收下吗?”又过了一会儿,程铎晃过去问。
谢源直起身子,握拳轻咳一声:“我都要了,一对儿一千两!”
“不行,两千两。”程铎直接翻了一倍。
“一千二!”“一千八!”
两人你来我往,最终把价格谈到了一千六百两,八百两一个,兆头也好。
谢源虽然肉疼银子,可他知道把这两个宝贝送到京城,那些穷奢极欲的贵族肯定会抢着要。但他就不能像程铎这么卖了,要用最名贵的香樟木盒子装了,洒上香料,价钱翻上一倍都不成问题。
只是去京城路途遥远,这两个宝贝脆弱又金贵,他其实也冒了很大险的。
孙掌柜一听一千六百两,两眼突地亮了!他就这么牵个线,转眼就把收购狼皮的钱收了回来,另外还有多的!
不止如此,他走一遭谢大少肯定也记了他的好,还有程铎的……一举数得!
完成交易,谢源坚持请程铎和孙掌柜在自家酒楼吃饭。可是一行人走进酒楼,却碰上五六个外族人打扮的彪形大汉在里面闹事,酒楼的伙计躺了一地。
“怎么回事?”谢源倏地沉了脸,好不容易能为自己正名了,这不是打他的脸吗!
酒楼掌柜抹了把头上的汗:“这群外族人非说我们的菜里有虫子,我们的伙计都看见了,虫子是他们自己放的。”
他本来想赔点小钱息事宁人,可是这群外族人狮子大开口,他当然不能同意了。
这种情况开酒楼的都遇到的不少,如果是普通人,他们酒楼十几个伙计,很快就把人丢出去了。只是这群外族人身手很厉害,他让人去谢家喊家丁,一时半会儿还赶不过来。
程铎听明白情况之后,想着自己坑了谢源一把,干脆上去帮他料理了。
“程兄——”谢源刚想拦着程铎,就见他上去一拳就把闹得最凶的领头者揍得跪下了。
谢源:“……”
其余人也不费吹灰之力,没一会儿那群嚣张的外族人就开始用怪模怪样的口音哭爹喊娘了。
他们站起来要跑,又被程铎一脚踹了回来:“打烂的碗碟和桌椅板凳不用赔啊?赔了钱再走,没钱就留下来当小工!”
谢源&酒楼掌柜瞬间双眼晶亮:还能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博物馆里的“啤酒瓶”?
顺便给大家道个歉,昨天忘了设置发布时间,囧……
第54章 他们真的很想知道!
程铎凶神恶煞地堵在门口, 原本不想惹麻烦,点了菜打算偷偷溜走的食客又乖乖坐了回去。
当然,他们也不觉得是谢记酒楼店大欺客, 因为这种三五成群、时不时就在大夏边境惹事的外族混子不少。他们有些是跟随商队过来的, 有些干脆就是无业, 靠敲诈勒索维生。
此刻见到这群外族混子倒了霉,所有人都一脸喜闻乐见的表情,还有人大声叫好。
程铎有点无语, 他又不是唱戏的,这群人叫好什么呢?
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踩着领头的壮汉叫他赔钱。那群外族人一看打又打不过, 骂又骂不赢,连想煽动周围的食客都做不到,只能认栽了。
一群大汉鼻青脸肿、抠抠搜搜地凑银子,差点连裤腰带都扒下来了,伙计捧着银子,程铎回头问酒楼掌柜:“这些够不够?”
掌柜的连连点头:“够了,够了。”
“那行,你们可以走了。”程铎大手一挥,放了行。
领头的外族汉子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敢像以前一样临走放狠话——他怕惹恼了这煞星, 对方再冲过来把他们打一顿。
这煞星的拳头打人可太疼了,还专往肉少的地方招呼!
一群外族人灰溜溜地走了。谢源看着程铎, 突然有些庆幸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挺客气的,不然程铎这双铁拳的滋味他恐怕也要尝尝了。
其实谢家历代做生意的, 谢源从小耳濡目染, 加上有点小动物的直觉……不然他不可能那么闲, 在大街上遇见一个人就要请人家吃饭。
酒楼掌柜的也很诧异, 自家大少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奇人,要是当门客养在家里,日后怕是再没人敢找谢家酒楼的麻烦了。
谢源:我倒是想!
如果没有之前交易琉璃宝瓶的事,谢源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但这会儿他却不敢贸然开口了。程铎的来历明显不简单,他能交好最好不要得罪。
谢源拍了掌柜一下:“愣着干什么,叫人去把招待贵客的雅间收拾一下,好酒好菜都端上来。程兄是我的贵客,一定要招待好了!”
“是,是,大少,我这就去……”
谢源又转头对着程铎:“方才的事多谢程兄了,我们进去说话?”
说罢比了个“请”的手势,态度比之前更热络了不少。谢源是生意人,说话做事让人感觉随和亲切是本能,这会儿更有了几分真心结交的意味。
程铎点点头,没跟谢源推辞什么谁先谁后的问题,抬脚就进去了。
谢源当然也没忘了孙掌柜,同样客气道:“孙掌柜请。”
“请,请。”孙掌柜可就没程铎这么爽快了,执意推辞,又抹了把头上的汗水。
他万没想到自己觉得可以长远发展的猎户,实际上这么厉害。轻松赚了一千多两银子不说,他还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就放倒了一群外族壮汉,这人恐怕不是什么猎户,而是避世的高人吧?
进了雅间,因是少东家亲自请客,掌柜的没一会儿就催着厨房把酒楼的招牌菜全上上来了。
三人边吃边聊,气氛很是不错。
正吃着,楼下谢父也带着一群人来了自家酒楼,这群人当先的是一个蓄须的中年文士,另有好几家酒楼的老板和一群书生模样的追随者。
众人争相讨好着中年文士,谢父也一样,他一来就要求掌柜把最好的雅间腾出来,他要招待贵客。
掌柜的为难了,趁人不注意,悄悄过来附耳道:“老爷,大少刚才来了,正用雅间招待客人。”
谢父一听就面露不虞了:“什么客人,难道比郭大人还重要?”
郭大人可是前郭太傅的嫡幼子,虽说目前没有官职在身,可他是出了名的文学大家,甚至还出了好几本诗集和游记。他们谢氏酒楼若是能被郭大人写进书里,那可是流芳千古的好事!
没看隔壁飘香楼、一品居的老板都在嘛,他好不容易把郭大人拉来,总不能被亲儿子搅合了。
“老爷,是这样的……”掌柜的赶紧把刚才有人闹事,大少的客人帮忙解围的事情说了,谢父还以为程铎就是个厉害的打手,有些不高兴地道:“你赶紧去把郭大人过来的事情告诉源儿,他们若是吃得差不多了,就赶紧把雅间收拾出来。若是没有吃完……让源儿找个理由,尽量别得罪人就是了。”
谢父吩咐了一通,却不妨被飘香楼的黄老板偷听到,当即大声嚷嚷了出来:“原来谢记的私人雅间已经有客人了啊,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厉害,竟能让谢少爷亲自相请?”
他知道郭大人最不喜粗鲁的武夫,为了败坏谢氏父子在郭大人心中的印象,绕过伙计就往楼上雅间大步走去。
其余酒楼老板也怂恿着郭屹之,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上了楼。谢父见拦不住,又没办法绕到前面去提醒儿子,只能抹了把脸跟在后头。
“黄老板,你来做什么?”谢源见有人不敲门就随意闯进来,来人还是他们对家的黄老板,不自觉地皱了眉。
“原来这就是谢少爷请的贵客,不知这位姓甚名谁,什么来头?”黄老板皮笑肉不笑地上来劈头就问,若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这会儿已经拎着他的脖领子把人丢出去了。
偏偏程铎还没吃饱,加上这不是他的主场,他也就看了黄老板一眼,让谢源自己去应付。
“黄老板,你什么意思,我请什么人用得着你……”谢源刚站起来,就看到门口又进来一群人,身后还跟着谢父,当即吃了一惊:“爹?”
一品居的老板道:“听说谢少爷在待客,我们好奇来瞧瞧究竟是谁能让谢少舍了郭大人,专程相请?”
谢家的雅间很大,不过这么多人挤在同一个房间里,也让程铎有点不爽,连菜都没心情吃了,很快放下了筷子。
谢源赶紧跟他爹解释:“程兄是我的朋友。”
谢源也觉察出了不好,这会儿无论请谁出去,势必都要得罪一方。他是真心交好程铎的,但他爹请的又是郭大人……谢源也犯了难。
倒是那个郭大人,仿佛没听见一群人的针锋相对似的,进门就对着桌上的酒杯看了一眼:“这就是你们谢记的拾花酿?”
他说着取了个空酒杯,自己动手倒上,然后端起来一番望闻问切,又喝了一口尝了尝,末了显然有点失望:“前味甘,后味辛,确实是好酒。不过比之黄醅、秋霜白露,还差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