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打来的电话啊,音秘书我还是第一次听你用这种语气和别人说话。”徐恩好奇心很强。
“骚扰电话。”音遥也懒得和他解释,随口敷衍过去。
工作日的医院果然人满为患,一进大厅就听到如苍蝇般不绝于耳的嗡嗡声,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群,音遥有些迷茫,站在门口有点不知所措。
总不能主动去牵徐恩的手让他领自己进去吧。
索性硬着头皮往里走,撞到人就说人太多了不是故意的。
音遥刚一抬脚,衣角却忽然被什么人扯住了。
“音秘书,是你么?”
音遥愕然,不是吧,司容到底是真瞎还是装的,怕不是属雷达的,都到了这里了他竟然还能从人海中精准找到自己的位置。
“真的是你,我感觉到了你信息素的味道,香香的,像小金桔,又有点刺坠感,和你本人很像。”
音遥真是服了,他手忙脚乱在司容脸上摸索一番,然后紧紧捂住他的嘴巴,凑过去压低声音:
“你是狗追着我的味道跑?赶紧闭嘴。”
不过音遥更想问问,他一个还没分化第二性别的、Alpha几率几乎为零的是怎么感觉到自己信息素的。
但现在真的不是研究这种事的时候。
司容将手轻轻附在音遥的手背上,点点头,眼角含笑,弯成明月一般,他很听音遥的话,声音很小很小:“如果能做你的狗,我也会努力学着咬飞盘。”
徐恩站在一边,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看两人这架势,表情直接Σ(⊙▽⊙,他忽然有点看不明白这俩人到底什么关系,怎么越看越不对劲呢?
音遥出生二十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羞耻,而且对方还过分坦然,丝毫不避讳自己过于炽烈的感情。
“我去体检,别再跟着我。”音遥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命令道。
“好,不跟着,你慢走。”
但是刚走两步,音遥又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过身重新回到司容身边。
“旁边这个是你的私人保镖?”回想起那天紧随司容身边的黑衣壮汉,音遥又确定了一遍。
“是,请问音秘书有什么需要他做的。”
“这人视力怎么样。”
司容似是不解,但还是乖顺回道:“非常好,”
“我视力很差,平时都是戴隐形,因为我戴眼镜很难看,我不想结婚后被垣宇知道我戴眼镜丑丑的样子,所以一会儿我做视力检查的时候,麻烦你的保镖在后面给我做个暗号提醒。”
虽然音遥是为了廖垣宇才想要从视力检查方面作弊,但司容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没问题,那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和你一起去眼科?”
音遥深吸一口气,不断提醒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
“可以。”
“谢谢,能和你一起做视力检查是我的很荣幸。”
前脚柔柔细细和音遥说完话,后脚摆出冷脸对保镖道:“去问问音秘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音遥:没救了。
检查视力的时候,医生就看到旁边那个黑衣壮汉像是抽风一样,自己指一个字母他就咳嗽一声,并且每声咳嗽还有它自己的想法,抑扬顿挫长短不一。
医生:“这位先生请您安静。”
黑衣壮汉:“素质低,现在打也来不及了。”
经过司容家保镖的帮忙,音遥好歹是顺利通过了视力检测,医生在体检单上龙飞凤舞写下几个大字:
左眼:
右眼:
接下来就是等待做CT断层扫描,而当初音遥就是昏睡在这张床上,醒来后便失去了眼角膜。
他这次长了个心眼,连做CT前喝的造影剂他也没有下口。
音遥很清楚,他的检查结果是什么对廖垣宇来说根本不重要,只要视力没问题,那他就是个合格的角膜储备库。
他躺在扫描床上,眼前一片漆黑。
而这张床,就是自己曾经悲惨命运的开端。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细微,像是柔声细语的催眠曲,渐渐的,他有点困了。
一个深呼吸,音遥猛地抬手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疼痛袭来,让他瞬间清醒过来。
然后,按照剧本发展,他需要慢慢闭上眼睛,等待接下来的剧情来临。
音遥仔细倾听着身边的一举一动,大概过了半小时,大门被人打开了,杂乱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紧接着,他感觉面前好像站了一个人,那人轻轻掰开他的眼皮看了眼,见到他还在转动的眼珠,低声道:
“已经睡着了,送去手术室吧。”
很快,几个人走过来将音遥从扫描床抬到滚轮病床上,并且还“贴心”的为他盖上被子。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一道弱弱的女声:
“陈主任,我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随后,那个说把音遥送去手术室的男声厉色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小王,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和白,你不能否认灰色地带的存在,懂么。”
“可是……他也很可怜啊。”女声犹豫着,似乎是在做出最后的争取。
“一个劣性Omega罢了,和街上随处可见的乞丐没什么区别,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
音遥默默听着,鼻根发酸。
一句“劣性Omega”,足以消抹他前半生所有的努力,这个医生说得一点也没错,没人会在意一个劣性O的死活,只要有那些一手掌握最高资源的顶级AO存在,这个社会还是一样照常运转。
而劣性O消失了,也当是为国家建设扫清了那些只会拖后腿的垃圾。
音遥默默攥紧手,紧咬着牙关努力克制自己。
在一阵天旋地转过后,音遥感觉自己是被推进了一个很安静的房间,“吧嗒”一声脆响,头顶的手术灯打开了。
随即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滚轮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响起,音遥觉得一旁好像多了一个人。
不用想也知道是司容。
他淡淡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等我恢复视力后,我想看一眼捐给我角膜的人。”
医生按住他:“已经是具尸体了,没什么可看的。”
司容摇摇头:“就算已经走了,可还是要谢谢他,没有他的帮助我可能永远都看不到音秘书的脸。”
第05章 第三区。
随着病床的嘎吱声,音遥能感受到司容躺下的动作。
他忽然有点好奇,如果司容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是他,会有什么反应呢。
“司先生,手术马上开始,我们先帮您实施全身麻.醉。”
针尖扎入皮肤发出极其细微的摩擦声,麻.醉剂量很大,司容很快就沉沉睡了过去。
同时,音遥也听到自己头顶传来掰开药瓶后麻.醉剂注入针管的簌簌声。
他的手腕被人按住了,针尖越来越近,音遥甚至能感受到药水冰凉的触感滴在皮肤上。
紧接着,细微的痛感触及到皮肤,只要对方轻轻推动活.塞,自己就会彻底陷入无意识的昏睡中。
“等一下!”刚才那道柔弱的女声忽然发出决绝的喝止。
麻醉师吓了一跳,扭脸看着她。
“陈主任您看!”
主任不耐烦地拿过女医生递来两张纸随意瞥了眼。
紧接着,他的瞳孔一瞬剧烈扩张,几乎占满了整颗黑眼球。
“这……这是怎么回事,这不可能啊!”主任颤抖着嘴唇,拿着纸张的手抖似筛糠。
“绝对没错,体检单上的姓名是音遥,但是遗体捐献书上的姓名是徐恩!两个人的字迹都完全不一样,主任,我们该怎么办,要不还是停手吧。”
“事后想个办法骗他再签一张遗体捐献书就行,别磨叽,这场手术一定要进行。”
女医生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身体一步步向后退去。她实在不敢相信,当初自己刚进医院时那个慈蔼又亲切的带教医生怎么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凶恶的像是厉鬼,吓得她瑟瑟发抖。
“主、主任,活体器官移植是违法的,这就是器官买卖,咱们不能这样!”
主任横眉一挑,手背爆起条条青筋:“你还想不想拿实习毕业证书,如果不想,你现在就可以走出这间手术室。”
女医生咬着下唇,似乎还是无法跨越良心这一关,她摇摇头,眼角沁出点点泪水:
“我读了那么多年书……付出那么多努力考进医科大,不是为了做这种事的,可能我不够聪明医术不佳,但至少还有作为医者最起码的良知。”
女医生很艰难的才说出一段完整的话。
“主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姗姗知道了她会多难过啊……”
听到这个名字,上一秒还紧紧攥住手术刀的主任忽的失了力,他的身体慢慢倾倒,倚着墙根无力地坐在那里,手术刀应声落地。
他捂着脸,看起来好像很痛苦,浑身都在发抖。
半晌,他才缓缓站起身,重新拿起手术刀,看着刀光中映照出自己苍老的面容,语气是难以言喻的失落:
“停止麻醉,通知角膜库,编号01,陈一姗。”
听到这句话,音遥终于放心地闭上了眼睛。
他实在太困了,并且听过一场由恐怖片转化为温情片的电影后,更是疲惫上涌。
他沉沉睡了过去,梦中是海浪翻腾——
*
音遥醒来的时候是在徐恩的车上,徐恩正在抽烟,似乎是遇到了百思不得其解的事。
音遥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摸了摸手表。
已经下午六点了,自己这一觉睡得很长,足有七个多小时。
只是睁开眼后,眼前依然还是透不进一丝光线的黑。
音遥打开车窗散去烟味,随口问道:“廖总来过体检了么。”
徐恩赶紧掐掉烟,回头笑得像朵喇叭花:
“没,廖总今天太忙了,被那群老梆菜拉着去了第二场,恐怕很晚才会回来。”
“司先生手术进行得如何。”
徐恩嘴角抽了抽:“很、很成功,据说暂时没有发现排异现象,但还要再观察一段时间。”
气氛有些尴尬,徐恩又开始没话找话:“您睡着了没看见,司先生手术结束后,好家伙,门口全是记者,撵都撵不走。”
音遥淡淡地“嗯”了一声,睫毛垂下遮住了眼睛:“走吧,回去。”
他听到徐恩内心传来的咒骂声:“狗杂种!竟然没弄死你,下次就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么好运了。”
其实音遥也不太明白,徐恩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大恨意,单单是因为自己当初取代了他的位置成了廖垣宇的秘书?
或许是因为,徐恩是那种虽然算不上顶级但还算优质的Omega,被一个从贫民窟出身的杂种O踩在脚底,的确会不甘心。
音遥扬起嘴角,心情愉悦地吹着晚风。
“徐代理,去第三区吧。”
徐恩愕然地转过头:“你说什么?第三区,那可是杂种……”
话说一半,及时打住。
就像徐恩说的,在这个城市中划分了三个区域,也将人群划分为三个等级,像廖垣宇、司容他们所居住的地区就是顶级ABO们活动的区域,相反的,所谓的第三区就是这个城市的最底层,优胜劣汰是这个社会的生存法则,而第三区,就是被这个社会淘汰的、最劣等的ABO。
音遥从小就是在第三区长大的,这里混乱无章,是无论哪个地方的警察都不愿接手管理的滥觞地,所以这里没有市政厅提供的用电用水,电线只能从马路的路灯上私接过来,在天空中织成密密麻麻的网。
用水也只能限时,每天固定时间点就会有大批人马提着水桶在唯一的一个水龙头处大排长龙。
很多房屋都是在原有楼层的基础上居民们用自己浅显的经验加盖出来的,极度危险,但凡有个小地震这里就会瞬间化作一片废墟。
但音遥很喜欢这里。
下了车,听着徐恩内心发出的咒骂声,他回过头轻声道:“不用等我,你先回去。”
徐恩似乎觉得在这种地方多待一秒都会被这里污浊的空气污染,他迫不及待踩下油门,一脚轰出去老远。
站在巷子口,感受晚风吹过劣质的油烟味,音遥头一次觉得心情如此平静,好像这个世界所有的烦恼都随着这股风消散而去。
“诶!这是遥遥吧!是遥遥没错!”一声叫声突兀响起,语气中是难以掩饰的激动。
记忆中的声音亲切地呼唤着自己的小名,哪怕过去了很多年,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模样,他们都永远记得自己的名字。
一个大婶扔下手中的水桶飞奔而来,拉着音遥的手怜爱地左看看右看看,嘴里还不住嘟哝着:
“遥遥你这么久也不回来看我们,老张!遥遥回来了快出来!”
大婶一嗓子,整个第三区都能听到。
瞬时间,无数的人从他们的小破屋里跻身而出,纷纷奔向这边。
虽然音遥看不见,但可以想象得出他们脸上温暖的笑意,像是静谧的小巷中最后一抹霞光,用他们本就不算明亮的光线为自己照亮了回家的路。
这是个破败的地方,但对音遥来说也是最有人情味的地方。
尽管他曾经也嫌弃过这个混乱的平民区,可这里还是毫无怨言的再次接纳了他。
打小看着音遥长大的邻里街坊们热情地拉着音遥去他们家里吃晚饭,他们没想过要从功成名就的音遥身上获得什么好处,只是多年不见,无尽的思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