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么恨他么。
男人缓缓地抚摸着凌洲的脸颊,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哄闹脾气的小孩。
“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凌洲闭着眼,却能感受到男人强烈的视线。他听着时钰沙哑绝望的声音,仿佛看见了这个一向目不下视的男人低下了头,露出前所未有的卑微和祈求。
凌洲的手被男人握住,湿热的毛巾缓缓擦拭着他的掌心,指尖。
男人熟练地为凌洲擦拭着身体,他的动作很小心,像是在对待什么珍贵的瓷器,怕一用力就会碰坏了这个过于脆弱的身体。
凌洲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个杀人不见血的男人,这样细致的温柔。
诡异又荒唐。
等男人从病房离开,凌洲才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他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现能逃出去的方法。
但是眼下他还不能轻易离开,他必须弄清楚现在的事态。
躺在床上平复了一会儿乱七八糟的心情后,凌洲慢慢冷静下来。
凌洲有着超乎常人的强大意志。在经历了巨大的起伏变故后,他还是寻回了自己的理智。
作为能面不改色地接近四个危险人物的人,没点胆识和魄力怎么行。
慌乱和抱怨没有任何用处,解决困境才是唯一的出路。
“小黄,将你能掌握的数据全部发过来给我看。”
系统很快将所有点的据发给了凌洲。但由于四个危险人物的不确定性,其实系统能掌握的数据并不多。
凌洲有种摸黑打boss的感觉,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有什么惊喜等着他。
他看完所有的资料后,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现在的世界确实被位面影响,但或许是为了维持世界的秩序,现实世界也主动合理化了一切。
在这个世界,几个人物的身份交错却并不冲突。
他们像四条平行线,暂时稳定地朝各自的方向流动。
唯一联系他们四个人的关键点,就是凌洲本人。
“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有察觉到位面的存在。”凌洲松了一口气。
“小黄,他们各自的位面还有修复的可能性么?”
【系统正在全力修复!】
“要是他们察觉了位面的存在,后果是什么?”
系统还没出声,凌洲就想象到了那个灾难的场景。
四个能够毁灭世界的男人,同时黑化暴走...不敢想不敢想。
【无法预知危险人物的行动,但想必会是一场浩劫。】
现在凌洲能做的就是将潜在的破绽合理化,不让其他人发现任何破绽。
但凌洲思索了一会儿,他发现,现在自己的存在才是最大的破绽。
他该怎么跟顾成耀解释,自己背着他跟其他男人搞在一起?还不止一个...
他该怎么面对严霜烬的质问,其实他不是工地搬砖的小混混而是豪门养尊处优的小少爷?
还有时钰,他要是知道自己不仅打架斗殴,还去过工地搬砖...
裴斯年要是知道凌洲不仅有前男友,还有未婚夫...
如果说从前凌洲是为了贪小便宜完成任务。现在,他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世界不崩溃在走钢丝。
所以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从天而降的不义之财,不能要。
“小黄。”凌洲捂住了额头,叹气,“其他人现在的状况,说一下。”
【现实世界合理化后,顾成耀那边您是被亲人接走了。】
【严霜烬那边,您也是被亲人接走了。】
【裴斯年那边——】
“在裴教授眼里,他的未婚夫上了个厕所的功夫,就失踪了一年。”
系统【是的...】
凌洲沉默地躺在病床上,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思索着什么。
【主人,您一定可以力挽狂澜的!加油!】
力挽狂澜?凌洲冷笑一声,他的人设已经崩得稀碎。什么傲娇小作精、痞帅小混混、单纯白莲花、年下小奶狗...这是一个人能驾驭的角色么?
挽回?早就没办法挽回了。
【您放心,等位面修复我们一定竭尽全力将危险人物送回去!】
【所以在此之前请主人想办法拖住他们!迷惑他们!】
“拖住他们...”凌洲聪明的脑袋忽然灵光一现。
一个荒唐又绝妙的想法浮现出来。
只要让那四个家伙没时间冷静思考不就行了?
只要让他们疯起来,谁还有精力怀疑凌洲的身份、去追究这个世界小小的不合理?
要想让他们疯还不简单么。凌洲一笑,眼下,不是有现成的狗血修罗场等着他们呢?
而凌洲要做的,就是拱火。
以毒攻毒。
只要他们四个打起来,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凌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感慨自己这聪明的脑袋。
“首先,我需要一个狗血但是合理的剧本。”
凌洲凭借自己多年的胡编乱造忽悠人的经验,很快将自己扑朔迷离的身世构思好。
总之,怎么可怜怎么来。怎么悲惨怎么编。
接下来,凌洲开始面对第一个需要忽悠的对象。
时钰...凌洲咬咬牙,有种单枪匹马面对深渊怪物的悲壮。
“小洲醒了!”进来送饭的张妈一进门,就看见凌洲好端端地坐在床上。一时间张妈老泪纵横,一边呼喊,一边跑过来抱住了凌洲。
“小洲啊,你可吓死张妈了——”
凌洲也算是从张妈身上感受过真实的温暖,比起时钰,他更愿意面对张妈。
但是,时钰才是凌洲需要真正面对的家伙。
时钰很快出现在凌洲的视线中,凌洲从张妈怀里抬起头,看着走到了门口的男人。
男人还是一副阴森沉郁的模样,他的脸色明显比从前更加憔悴,眼底带着疲倦的红血丝。
自从凌洲出事,时钰就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他所有的理智都被一根细线吊起来,随时有崩塌的可能。
在看见凌洲好端端地坐在那儿的时候,时钰悬空多时的心,才缓缓触碰到了地面。
“大少爷小洲终于醒了。”张妈哭着退开。
凌洲仰着一张苍白的小脸,浅色的瞳仁重新亮起生命的色泽。
可他看起来太过脆弱,仿佛一碰就会碎。
时钰抬手,竟是有些不敢抱他。
“小洲。”他叫他的名字,如同无数个绝望而漆黑的夜里,徒劳又执着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嗯。”这一次,时钰终于听见了回应。
凌洲眨眨眼,轻轻拨开了时钰想抱自己的手。
“时钰。”他不再叫他大哥。
经历了生死过后,凌洲似乎想明白了很多事。他的眼里,没有了往日的柔弱可欺。
“我有话想跟你说。”
时钰微微侧目,病房里的人很快退了下去。
“家里...”凌洲顿了顿,才说,“时家的人现在都很听你的话。没有人敢跟你作对了吧。”
时钰静静地听他说着,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凌洲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青色的血管,灾难之后,他确实瘦了很多。
“我的使命完成了。时钰,我对于你来说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对吗?”
男人深深地看着他,良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小洲...”
“时钰,我不想待在时家了。”凌洲轻声说,他根本不属于这个勾心斗角的家族,他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追求。
他不想被困在这个地狱一样的地方。
时钰:“小洲,以后哥哥会好好护着你。不会再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不需要。”凌洲一改往日可怜小白花的面貌,神色竟然带着细微的不屑。
凌洲:“我不需要你保护。”他抱着胳膊,靠在病床上,眼神渐渐变得陌生。
“时家那破地方我待够了。”
男人哑然片刻,他看着这个变得有些陌生的弟弟,缓缓开口:“小洲,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么。”
时钰锐利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人,毒蛇般的视线恨不得刺破对方的皮囊,钻进他内心看个清楚。
凌洲维持着原有的姿势,毫不避讳地对上时钰可怕的视线。
看清楚了么男人?这就是老子的真面目。
“时钰,你所了解的我是进入了时家之后的那个我。在进入时家之前,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么?”
“你懂我原来的生活么?你想过了解我的过去么?”
一字一句,犹如尖刀一般刺中了时钰。
“我喜欢的那个温柔大哥消失了,你喜欢的那个单纯弟弟也同样会消失。”
凌洲的小嘴叭叭个不停,他毫不畏惧地展示着自己多年来跟严霜烬吵架练就的口才。
“凌洲,你如果想用这样的方式离开我,那么你错了。”时钰怒极反笑,他握住凌洲的手,“好不容易从阎王爷那里抢回来的弟弟,我怎么可能放手呢。”
“不想放手的可能不止你一个。”凌洲眉头一挑,开始下套。
他迎上时钰的视线,淡淡地说:“他叫顾成耀。”
凌洲还好心地给时钰指明了方向,“航宇科技的大佬,他应该也在找我。”
时钰握着凌洲的手紧了紧,“什么...”
“我跟了他好几年。如果你不信可以自己去问他。”
然后打起来。最好打得难舍难分,你死我活,双双毁灭。
时钰很快消失在了凌洲的视线里。
凌洲也没闲着。他天性就喜欢作妖,可不会放着这么大一个舞台不管。
他拿起床头的电话,开始了自己精湛的表演。
“麻烦帮我接通一下顾总的私人电话,就说我是凌洲,我被囚。禁了叫他来救我...”
不到三十秒,顾成耀的电话打了进来。
时隔多年,再次听见男人熟悉的声音,凌洲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哥,救我...”凌洲面无表情地发出一丝哽咽的声音。
“凌洲...是你吗...”男人听着电话那头久违的声音,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是我。哥,你来接我回家好不好。”
“你在哪。”顾成耀张口,竟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
不过,顾成耀不愧是内心强大的大boss,即使是这样的大场面,男人也能强行镇定下来。
凭借着变。态的意志力,他将翻涌的情绪压抑住,沉着冷静地问出了凌洲所处的位置、环境。
“别怕,我现在过去接你。”
凌洲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顾成耀,以前的事...是我骗了你...”
“我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对不起。”
男人沉默了一瞬,接着,电话那头传来一如既往让人心安的声音。
“我知道,不怪你。”
简短有力的一句话,将过去的恩怨爱恨都一笔勾销。
顾成耀要的至始至终只有凌洲这个人,无论凌洲的过去如何不堪,他都不会在意。
果然是顾总...真好哄。放下电话,凌洲便安安心心地躺平在了床上。
后面的事就无他无关了,他只是一个被变。态哥哥要挟囚困的小可怜,他什么都不知道。
凌洲一口气睡到了半夜,要不是闻到了香喷喷的小馄饨味道,他还能接着咸鱼躺。
他循着熟悉的味道看去,见楼下正好有一家小混沌摊子。
好想吃...凌洲眼馋地看着摊主熟练地包着小混沌,圆滚滚的馄饨一颗颗落进清汤里,在氤氲热气里滚啊滚。
凌洲看得入迷,连病房外响起的争执声都暂时屏蔽了。
“时先生,请你配合警方。你现在涉嫌拘禁他人——”
“那是我弟弟。”——时钰还算淡定,可能是觉得男人并不能构成威胁。
“可他不愿意留在这里。”顾成耀的声音也同样沉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慌乱。
两人面上都不动声色,可幽暗的眼神已经无声地杀了好几个来回。
听见门口的争执声,凌洲掀开被子,小步小步跑到门口,贴着门听外面的动静。
除了贪财、喜欢作妖这些小毛病外,凌洲还有一个小毛病——就是喜欢看热闹。
就连街边大爷大妈吵架,凌洲都能津津有味地看上好一会儿。
顾成耀和时钰剑拔弩张的时刻,周围的的人都不自觉退让,不敢靠近。
唯独凌洲,恨不得门上有个猫眼好让他清清楚楚地看热闹。
多年不见,顾总依旧可靠。关键时刻,也能沉得住气用最有效的方法解决问题。
警察盘问的声音不断响起,甚至有人开始准备强行破门。
但是时钰也不愧是时家养出来的毒蛇,他不慌不乱,轻描淡写地挡在众人身前。
“首先,凌洲是我弟弟,我是他唯一监护人我有资格照顾他。再者,你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要求见他。”
顾成耀一字一句,“我是他丈夫。”
空旷的走廊里,这句话格外清晰。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所有人的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顾成耀单刀直入、一针见血,将不为人知的真相展露在对面的人眼前。
“丈夫...”时钰双眼微微眯起,轻而缓地笑了起来。
男人的轻笑声温柔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心情不错。可凌洲对时钰还算了解,上一次时钰这样笑还是处理时庆年的时候。
他眯起眼睛轻笑时,就是蓄势待发准备咬住猎物喉咙的时刻。
时钰:“他在我床上哭得不像样子的时候,你这个丈夫,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