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隋目送他离去,唇角越扬越高,没提防姜朔忽然转过身,下手重重打了一下他的屁股。
尹隋:“??”
姜朔蹙着眉道:“你高兴个什么劲儿?”
尹隋捂着屁股,血直往脑袋里涌,耳朵都红了,再也笑不出来:“……”
姜朔:“你也想去惩戒堂领罚?”
尹隋头摇得像拨浪鼓。
“那就守好规矩,”姜朔生气又无奈,“再有下次,我可不保你。回去写你的字。”
姜朔离开后,尹隋在原地站了半天,才想起来手里还抓着几张毛笔字纸。
原本说要给姜朔看的,竟然忘了。
脸上的燥热逐渐褪去,尹隋紧了紧手里的纸,没来由的,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往事。
在上辈子,尹隋也有过几个师尊,时间最长的那个,还是勉勉强强教了他一点功法的。
尹隋天资聪颖,还会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短短时间内,竟比他那师尊认真教导的几个大弟子进步都快得多。
再后来,这几个弟子联手污蔑他偷习独门功法,他那“师尊”连他的一句辩解都没有听,就将尹隋逐了出去。
自那之后很多年……他成了整个师门的笑柄。
不过现在不会了,尹隋敛起眸中阴沉的神色,畅快地想。
现在……他也有了会偏心自己的人。
*
锁妖塔的风波虽暂时平复,但尹隋依旧没有忘记那日在塔下所感受到的异常。
——那种像要把灵魂都掏出来的、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从曲台解禁后,尹隋找了几个机会,避开巡逻的弟子,去锁妖塔下转了转,但奇怪的是,这次身体没有任何不适。
锁妖塔的禁制已被层层加固,就算尹隋刻意用灵力去触碰,也感受不出什么东西。
临走前尹隋抬头往上看了一眼,暗红发黑的塔尖笼罩在一团朦胧的灰雾里,这两日他翻阅了不少九华典籍,但都没有提到过锁妖塔第九层里困着什么。
真是……引人好奇。
但除了这件事,尹隋觉得还是另一件事更为重要。
“师娘,”一月余后,他终于在某日午后,看似无意地和姜朔提起这茬,“我的生辰快到了。”
姜朔正垂着眼睫在检查小徒弟的课业,经过几十日的勤学苦练,尹隋写出来的字终于不再像狗爬字,开始有棱有角,就是笔势太狂放了一些,写得万分潦草。
姜朔蹙着眉蘸墨勾出需要改正的部分,没留意他说什么。
“师娘——”尹隋见状,凑近姜朔,歪着头趴在桌面上,侧脸去看身旁的人,压低嗓子又重复了一遍:“我的生辰快到了。”
姜朔回过神,一眼瞥见少年脸上沾着道墨痕,正眼睛发亮地盯着他瞧。
“生辰?”姜朔确实愣了一下,倒是忘了这回事:“是几月几日?”
“十一月初九。”尹隋立即说:“马上就要到了。”
姜朔算了算日子,发现……这还有小半个月才到呢。
“原来是你的生辰,”姜朔抬起手,轻轻用指腹擦了一下小徒弟脸上沾的脏痕,温和道,“之前从未听你提起过,还真不记得。”
姜朔的指尖微凉,带着几分墨香,尹隋感到被他擦过的脸颊火辣辣的,活像是被烫了一下。
十一月初九……自然不是“于韫”的生辰。
那是尹隋自己的生辰。
只不过从未有人记过这日子,尹隋自己虽隐约记得,但还是头一回和他人说起。
“想要什么礼物?”姜朔搁下笔,开口问。
少年马上从桌前直起了身,眼睛里期待的神色满得快要溢出来:“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姜朔想了想,说:“只要是我能送出手的。”
他既这样说,尹隋脑袋里便立刻浮现出一大堆想收到的生辰礼物。
从姜朔亲手做的饭,到九华山脚下卖的桂花糕,又或是与姜朔二人出游几日……
尹隋苦苦思索半天,愁道:“我还没想好。”
想要的太多,又觉得什么都不值当,既然是和姜朔度过的第一个生辰,自然是想要最好的东西。
他想要……
与尹隋一样,姜朔也在思考可以送给小徒弟什么。
片刻后,姜朔有了决断。
“先看书吧,”他的神情淡淡的,像是并未在意,“等到了那天,再送你想要的生辰礼。”
之后的数日,姜朔始终表现得万分寻常,尹隋本想偷偷看看他怎么准备给自己的生辰,但一连探查了好几天,却略显失望地发现姜朔没有任何举动。
甚至就在他生辰前两日,姜朔还带着从寒毒中昏迷初醒的于普,下了一趟山去找民间的草药。
独留尹隋一个人在曲台,百无聊赖地练习这几日学的功法。
桃花林里最近多了一些小动物,都是姜朔从山脚下抱回来的,尹隋一边翻书一边凝神聚气,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只雪白的身影窜出来。
尹隋停下手中动作,侧着头看看那小东西。
是姜朔从农家院里抱回来的小雪兔,一共三只,这是最胖的一只,还很能闹腾。
尹隋近日常常在桃花林里练功,一来二去,见得多了,这只兔子也敢大着胆子过来瞧他。
“聚灵于心,自小周天外……”
尹隋若无其事地背了两句,突然抬起手,趁兔子还没反应过来,一道金红的灵力就飞了过去,化为细细的绳,一把将雪兔的腿给牢牢捆住了。
这是姜朔最近教的缚灵诀,是用来对付难缠又不能立即杀死的魔物的,如今被尹隋拿来耍小兔子。
雪白的兔子呆了一会儿,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开始疯狂蹬腿挣扎。
尹隋懒洋洋地托腮看它,指尖还萦绕着几道金红的灵力,看上去像要随时再给可怜的兔子加上几道束缚。
雪兔蹬了几下腿,发现挣脱不出,又望向不远处仿佛心情颇好的少年。
“想让我放你出来?”尹隋把灵力凝成绳,放在指尖绕来绕去,扬唇道:“求求我就行。”
兔子:“……”
正当尹隋玩心大起的时候,却耳尖地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惊得立时收了雪兔身上的灵力,迅速挪回大石头前,捧着书正襟危坐。
小雪兔一经得到自由,马上蹦跳绕过尹隋,跑到另一人脚下,咬住他柔软的衣袍一角。
姜朔把它抱起来,看了看它的短腿。
雪白的毛有点软塌,还看得出是绑过留下的痕迹。
“你方才在做什么?”面对小徒弟,姜朔已然养成心平气和的习惯。
尹隋一手按着书,无辜道:“背书,练法诀。”
雪兔在姜朔怀里拱了拱,显然在告状。
姜朔把它放回地上,无奈揉揉眉心,开口:“教你学禁制不是让你捆兔子玩的。”
尹隋:“。”
“练得怎么样了?”姜朔随口问了句,并在小徒弟身旁坐下,看了看石头上摊着的几本书。
……如果他没记错,今早离开曲台前来看时,这书就翻在这一页。
看来是一上午都没动过。
尹隋低着头不说话,乖乖坐在原地等训。
书上都是初阶禁制法术,他压根瞧不上眼,只有耍小兔子的时候,才会闲来无事用用上面的法诀。
于是尹隋说:“都没学会。”
少年抬起眼,用那双黑白分明的星眸自下往上地瞅姜朔,低声道:“书上写的好难,师娘亲自教教我吧。”
姜朔很轻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开口:“临近年末便有全修真界的秘境试炼,你若是再如此不思进取,可如何在其中顺利脱身?”
虽是责备的话语,听在尹隋耳中却如春风拂面,温柔得一塌糊涂。
“你教我就好了,”尹隋伸手,勾住姜朔腰间的佩玉,撒娇似地扯了扯,道,“我这么聪明,肯定随便学学就会了。”
姜朔:“……”
“书都不愿意看,怎么学?”姜朔沉了沉嗓音,淡声说:“先把藏书阁第三层东南角里禁制相关的那些书都看遍了,再来练习。”
少年扁了扁嘴,明显不太情愿。
姜朔顿了顿,又道:“三日后我便来检查你的功课。”
尹隋怔了一下,看着姜朔往院子里走,忽然反应过来,万分委屈。
两日后就是自己的生辰,怎么还能让自己呆在藏书阁……看书??!
作者有话要说:
和宝贝们商量件事情,因为平时上班工作量比较重(比如今晚加班到十点才回家QvQ),以及为了防止周四被红锁章节导致不能上榜,打算平时零点日更,周四零点休息一天,也就是一星期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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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别扭
尹隋耐着性子在藏书阁里磨了两天, 等到十一月初九这日,他特地起了个大早,却被祈凤告知姜朔早就下山去了。
祈凤最近比较少出现在尹隋面前, 就算出现, 也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模样:“师娘有事, 让你今日背完书下山找他。”
“……”尹隋心里闷着气, 不高兴道:“下山做什么?”
祈凤语气里没什么感情:“这几日山下的村庄里有小妖出没, 应是让你去练习法术。”
法术法术法术,每日尽是这两个字!尹隋又气又委屈,为了生辰这一天, 他硬生生忍了月余枯燥无味的修炼,就为了姜朔能觉得他乖,可以……
尹隋恼火道:“不去!”
祈凤瞥他一眼,转身离开, 轻飘飘说:“随便你。”
尹隋:“……”
小半个时辰过后, 尹隋穿着整洁的九华弟子服, 凌乱墨发束得一丝不苟,臭着张俊秀的脸, 御剑下山。
九华的山脚下一共就只有几个村子, 尹隋一眼扫过, 就望见其中一处上头笼罩着极淡的黑雾, 是有妖魔出没的迹象。
而此时, 姜朔正站在村庄中央,周围聚着几个九华弟子和围观的村民,众人正望着那一口外方里圆的古井议论纷纷。
“昨晚起夜, 我亲眼瞧见那井口涌出一大团白雾!里头像是有什么东西!”
“我住得远, 但这几日总听见这个方向有婴孩夜啼的声音, 这……”
“你们都没见着,我昨天大中午来井里打水,看、看见扔下去的桶里像是捞了一团白肉!但等提上来的时候又什么都没了……”
“……难怪总觉得这几天喝的水都有股臭味。”
“别说了,呕——”
众人纷纷脸色剧变,立即有几人退后几步开始干呕。姜朔面沉如水,淡淡吩咐身后的弟子:“取符咒过来。”
按惯例,第一步自然是先查看这东西究竟是妖是魔,是人是鬼。
一位弟子应声出列,淡黄的符纸从他袖内飞出,直直悬在井口上方,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腾地冒出幽绿色火焰,燃成灰烬。
“恶鬼……”姜朔身后有弟子喃喃自语。
不仅是恶鬼,还是具有一定修为、无实体的鬼。
姜朔微微蹙起眉,上前几步,往井里瞥去。
古井狭小,尽管天色明亮,却依然不能一眼望到底,只能隐隐嗅到一股腐烂变质的臭气从井内弥漫而出。
姜朔对几个弟子道:“把灯笼拿过来。”
小巧的灯笼被递到手中,这是施加了简单燃火术的灯笼,轻易不会熄灭。姜朔命一个弟子在灯笼顶上系了根麻绳,慢慢往井里放。
除了依旧害怕不已的百姓,姜朔和几个弟子都聚在了井边。
“嘶……”有弟子年岁尚小,捂着鼻子小声抱怨:“真臭啊。”
随着灯笼往下饭,那不可名状的臭味也越发浓郁,简直像是八月里烂了多日的腐尸,冲得人头晕眼花,直欲作呕。
姜朔面不改色地给自己和弟子们施了个防御法诀。
“看不清啊……”放灯笼的弟子弯腰往下看,一边嘀咕:“怎么总觉得有雾挡着……”
姜朔也心觉奇怪,正想再放个符咒下去,忽然眼前一花,耳边只听见弟子惊惧的叫声,姜朔身体被狠狠一撞,眼见着那身体瘦弱的弟子猛地被一股怪力扯着头朝下栽进了井里!
惊变出现,围观的百姓齐齐发出恐惧的尖叫,慌不择路地往后退。
姜朔捂了一下被撞得生疼的肩头,往井里瞥了一眼。
掉进去的弟子身影已无影无踪,灯笼也一齐掉了进去,井内若有若无的雾气仿佛凝成了实质,黑得如同深渊巨口。
“姜仙——”其余弟子失声喊道。
姜朔还没想出对策,忽然也感觉一股巨力缠上了脖颈,一瞬剧痛袭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往井口坠去。
腐烂的味道浓重非常,姜朔察觉到有弟子拉住了他的手腕,但两股力量对扯,姜朔甚至幻觉自己要被撕裂成两半——
“师娘!”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金红的灵力夹着剑气呼啸而来,堪堪从姜朔身前擦过,一把劈在了井边的石头上。
碎石飞溅,姜朔颈间一松,那股力量消失了。
尹隋沉着张脸,提着剑气势汹汹地冲上前来,眼里像要喷出火,冷着嗓音对其余几个弟子道:“什么东西在井里?!”
姜朔咳了一声,瞧见小徒弟暴躁的模样,莫名有些心软和好笑,开口说:“是只恶鬼。”
尹隋反手一剑插在井壁上,眼角余光向下一扫,就对里头东西的修为深浅有了估量,同时还对这种喜欢藏头露尾不露面的脏东西油然升起厌恶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