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久久不听池枕月说话,曲长岭试探地轻唤了一声,偷眼打量池枕月。这日离得近,他又留了心,清楚地发现池枕月脖子近衣领处露出几点牙印吻痕。
池枕月一下子从恍惚中惊醒,朝曲长岭一挥手,「你退下吧。」
「卑职告退。」曲长岭恭恭敬敬地站起来,转身背对池枕月的那瞬间,他脸上划过丝深思。
就在池枕月挥手间,他看到池枕月苍白纤瘦的手腕上有几道手指印。那指痕,很粗,也很深。皇后池雪瑶,绝不可能有这麼一双粗大有力的手掌。
赤驪宫中,又有谁人敢在尊贵的皇帝身上留下伤痕?
静王当晚就从池枕月口中得知向句屏借兵无果,他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反而安慰了池枕月几句:「借不到兵,那是老天要我赤驪独自面对这场战事。玄龙虽强,我赤驪也不是那些软弱无能的小国,可以任玄龙為所欲為。玄易那小子要开战,只管放马过来,本王已经在北境设好了伏兵陷阱,到时一定杀他个落花流水。」
他在烛焰下把玩著池枕月乌黑的头髮,微笑道:「月儿,你儘管放心,就算天塌下来,也有我替你撑著,绝不会让你受到半点伤。」
「有舅舅在,枕月当然放心。」池枕月眼波盈盈流动,下一刻却透出几分怯生生的表情,伸出带伤的手腕低声道:「舅舅昨晚抓得我好痛。」
静王正想疼爱这小傢伙,见了池枕月手腕上的指痕,怜意顿生,将池枕月抱坐在自己大腿上,亲了亲少年淡红的唇办,低笑:「那今天就由本王来伺候你。」
大手探入少年衣裳裡,包握住男性最脆弱的根源,缓慢又细緻地套弄起来。
湿腻轻微的水声不多时便响起。池枕月双手紧紧抓住了静王肩膀,蹙眉轻喘,忍受著下身越来越明显的快感。
不想在静王面前露出自己最狼狈无助的模样,可男性的身体就是如此悲哀,儘管心头再怎麼抗拒,身体依然忠实地顺应本能,向玩弄他的男人流泪、屈服......
他深深闭上了眼帘,身体猛然被放到了椅子裡,他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看著埋头在他胯间的静王,随即仰头,呻吟。
男人张口含住他,用力吞吐吮吸。
「啊......」池枕月十指紧扣座椅扶手,胸膛激烈起伏著,像个濒临废弃的破风箱。他茫然望著门口的珠帘,只觉那珠光益发闪亮刺眼,逐渐填满了他整个视线......
数日后,玄龙铁骑压近赤驪北境,与早已屯兵以待的赤驪大军兵戎相见,点燃了烽烟战火。
赤驪将士人人知道这是关係到赤驪存亡断续的一战,都捨生忘死奋勇杀敌,竟接连打退了玄龙大军数度猛攻,还乘胜追击,逼得玄龙大军倒退六十裡。
捷报传到朝堂,满朝文武无不欢欣鼓舞。静王也喜不自胜,退朝后匆匆赶回寝宫向池枕月报喜邀功。
池枕月正半躺在榻上喝著酒,听到这喜讯,却没有露出笑容,眼波反而变得更清亮。「玄龙大军向来勇猛,这败仗,可有些蹊蹺。」
「月儿你太多疑了。」静王正满心欢喜,笑道:「我赤驪也是南疆大国,兵马未必会输给玄龙。月儿你这麼说,可太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哈哈......」
知道静王此刻踌躇满志,压根听不进警告,池枕月垂眸,暗自冷冷一笑不再多言,只大口大口地痛饮烈酒。他跟玄易接触的时间虽不多,却已领略过那玄龙皇帝的狡诈机智。玄易,绝不是会轻易败退之人。
池枕月的预感很快就应验,赤驪国都上下兀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西边国境告急。
玄龙大军云集北境,连番猛攻的同时,一支三万餘人的精壮轻骑已经悄然取道西边山路,等赤驪西线戍边将士发现敌情,為时已晚。赤驪的精兵良将全都聚集在北部与玄龙大军对峙,西线兵力薄弱,根本抵御不了玄龙铁骑,不到两天就被这支轻骑破关而入,一路势如破竹,直取赤驪都城风华府。
当静王匆忙召集起国都附近的军队,玄龙轻骑已然逼近风华府,包围了赤驪都城。
两军旗帜,隔著火红岩石筑垒的高大城墙,临风飞扬,為秋末长天染上无尽肃杀。雄浑悲凉的号角声,仿佛在昭示著赤驪不可避免的亡国命运。
池枕月独自一人,坐在宫中最高的观景台「飞花阁」裡,任鲜烈红衣和漆黑长髮被高处大风吹得猎猎狂飞,饮口酒,就猛咳一阵,喘息,然后再喝、再咳......
「别再喝了!」随著走近的脚步声,一隻带著赤金指环的大手突地从他身后伸过来,夺走了玉壶,转而将一件雪白狐裘裹住池枕月被风冻得瑟瑟轻颤的身躯。
「别管我!」池枕月出乎意料地回头,对静王竖起了双眉。「把酒还给我!」
静王怎麼也想不到池枕月居然胆敢呵斥他,脸一沉,但看了看池枕月苍白憔悴的脸庞,他叹口气,实在拿这任性少年没办法,苦笑道:「月儿,御医说过,你不能再喝酒了,不然......」
「不然就会死得更快,是吧?」池枕月抢著说,眼看静王张口结舌,他反而笑了,恣意放肆。「舅舅,你也不用再隐瞒我了。我的身体,自己最清楚。我早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
他笑著从静王手裡拿回玉壶,喝了一大口后,慢慢坐到了地上,眯起眼,凝望著落日餘暉裡,那一片鳞次櫛比的巍峨宫宇......
「酒是断肠刀。可要是不喝,枕月会更痛。」
很早很早以前,他就梦想有朝一日能站在整个赤驪宫城中最高的地方,让一切都臣服在他脚下,让所有人都不再漠视他。可真正登上了赤驪皇帝的宝座,他才发现以往憧憬的只是美梦一场。现实之残酷,令他只能用烈酒来麻醉自己。然而喝再多再烈的酒,纵使能镇住病痛,也忘不掉心裡最深处的痛......
他看著夕阳缓缓地沉入暮色裡,一口一口地,喝光了壶中残酒,擦著近乎麻木的嘴角,扭头对站在他背后的静王笑道:「明天,让我出城投降吧。」
「你胡说什麼!」静王乍愣后满面慍色,「你难道想当亡国之君?」
池枕月悠悠道:「活的亡国之君,总比死人强。再说亡国,也不过是换个皇帝来管。大家日子还是照旧过,有什麼大不了的。」
静王白净的脸皮有些发青。「身為池氏血脉,怎能轻易断送祖宗基业?你......」忽然想到池枕月并不是女皇的亲骨肉,登时收声。
池枕月已经双肩轻抖咯咯笑了起来:「枕月本来就不是池家人,哪谈得上断送祖宗基业?」他似乎越想越滑稽,笑得直抹眼角,又掩著嘴用力咳嗽。
静王在旁看了许久,直至夜色笼罩四周,才拉起池枕月,紧紧抱著少年,低声道:「你以為亡国之君是这麼好当的吗?就算玄龙皇帝不杀你,赤驪举国臣民也不会放过你,肯定会千方百计杀你洩愤。」
「我投降,也保全了他们的性命,他们还要杀我?呵,就為了表明他们是爱国志士,所以要杀我这个贪生怕死的人沽名钓誉?」池枕月讥笑道:「他们若真的要為赤驪尽忠,大可以去杀玄龙敌兵,要不乾脆自裁殉国。杀我又有什麼用?」
静王一时间竟被池枕月问得哑口无言,只能长叹,扶著池枕月慢慢走下了飞花阁。
翌日上午,池枕月刚睡醒,正在寝宫喝著汤药,驀地听到外面传来数声沉闷的巨响,紧跟著隐隐约约的杀喊,兵刃撞击破空声混杂著战马嘶鸣,惊飞了宫城中无数栖鸟。
玄龙攻城了?池枕月目光微凛,就见珠帘晃动,曲长岭冲了进来,也无暇顾及礼数跪拜,道:「皇上,敌军已经攻破西、北两处城门,杀进风华府了。」
他还没说完,外面脚步急促,静王一手提著长剑和一个蓝布包裹,大踏步闯进。他另一隻手还拖了个少女,竟是池枕月自大婚之日后就未曾再见面的雪瑶。此刻雪瑶身上换上了民间普通女孩的服饰,抱著白猫儿雪球,看见池枕月就笑道:「月哥哥,爹说你一直在生病,好了吗?爹今天要陪我们玩捉迷藏呢!」
池枕月一愣。静王已经放开池雪瑶,走到他身边,从包裹裡取出身粗布衣裳,催促池枕月道:「快换上!城中兵马不足,抵挡不了多久。儘快逃出皇宫才有生路。」
见池枕月还在犹豫,静王不耐烦地拿衣服胡乱往池枕月身上一套,又倒出一把香炉裡的灰烬,将池枕月脸蛋涂得脏兮兮的,拖起池枕月和雪瑶就往外冲。曲长岭忙跟了上去。
宫中僕役已被宫城高墙外越来越清晰的廝杀声吓破了胆,惊叫著四处窜逃,乱得不可开交,也没人来理会池枕月等人。
四人穿过一片假山石,来到个不显眼的角门边。
静王止了步,将那个蓝布包裹塞到池枕月怀裡,疾道:「裡面是些细软盘缠和乾粮。还有你每天服的丹药,我也命御医炼製了不少,都在包裹裡。今后隐姓埋名,千万别给人认出你来。瑶儿就交给你了。」
「那舅舅你?......」
「我自然不能走。」静王一晃手中长剑,决然道:「我是池氏亲王,纵死,也要战死皇城。」耳听杀喊益发激烈,他不舍地望了池枕月最后一眼,道:「快走!」转身快步离去。
池枕月面色数变,倏地用力从身边曲长岭腰间抽出腰刀,搁上池雪瑶脖子,冲著静王背影大喊道:「站住!」
静王回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怒吼一声想冲过来,却又生生住身形。
一条血丝正从池雪瑶脖子上掛落,她又痛又怕,「哇」地大哭起来。
「月儿你干什麼?」静王惊怒交进。‘
边上曲长岭也神色微变,拿出个铜哨吹响,一阵尖锐哨子声顷刻传远。
池枕月没理会曲长岭的举动,只是握紧了手裡刀柄,盯著静王道:「想要雪瑶的命,你就自己把右手先砍下来,再断双脚。」
静王浑身气到发抖,怒道:「月儿,我一心一意救你。你就这样对我?」
池枕月咬著嘴唇,陡地笑了:「你当初怎麼对我的,枕月可从来都没有忘记。我等今天,已经等很久了。」
「原来你一直都在演戏唬弄我!」静王面孔扭曲,两眼均泛了红。
「废话少说。再不砍,我就把这傻丫头的手给剁下来。」池枕月表面很镇定,双手却已经忍不住在静王积威下轻颤。若非一股深重怨念支援著他,他早已握不住刀。
聪明如他,当然看得出静王对他迷恋日深,他便也用虚假艳丽的微笑,一点点瓦解掉静王的防备。只為有一天,可以狠狠报復这个凌辱他至深的男人。
他的双手,从来没有真正染过血。可那个不堪回忆的夜晚之后,他就在心底发誓,一定要亲手杀死这禽兽。所以,他不会让静王死在敌军手裡,那实在太便宜静王了。
「你敢再伤瑶儿一根头髮试试看?」静王眼底尽是怒气,脸上却反而绽开个令池枕月背脊发毛的笑容,一步步向前走,缩短著两人间的距离,犹自嘖嘖道:「月儿你真是太不听话了。看来,本王还得再好好地调教你,呵呵......」
「你不会再有机会了。」一个冷漠的男人声音突然响起。一团紫影随声急掠至静王身后,没等静王扭头,便有三尺青锋扎进了静王后心,又从胸前穿出截剑尖。
这下快如电光火石,静王连叫声也没来得及发出,便已气绝。他面上,兀自掛著笑容,显得十分诡异。
池枕月也是震惊莫名,眼看剑尖「嗖」地缩了回去,静王頎长的尸身失去了支撑,方才「砰」地摔倒在地,露出他背后的人。
一身紫衣,一柄长剑,犹在滴血。安剑君轻轻一抖剑身,甩落连串的血珠,冷冷瞧向池枕月。
面对安剑君周身散逸而出的强烈杀机,池枕月不由自主地鬆开了刀柄。雪瑶立时扑到静王尸身上,哭叫道:「爹,你快起来啊!爹......」
池枕月这时才闻到浓重的血腥气,后退两步,听到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在他耳后叫了声:「别怕。」
一双手,扶住了他骤然僵硬的身体。
「二、二哥......」他喃喃地侧首,正对上池君上双眸。淡淡的一抹温柔如旧,仿佛从来也不曾从他身边离开过......这瞬息,池枕月竟不知是真是梦。
「枕月......」池君上见这四弟想认又不敢认的胆怯样子,不禁一阵心疼,举袖替枕月抹乾净了脸上的灰,低声道:「二哥回来了。」
安剑君冷眼看著这两兄弟。身后脚步声响,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走近,头上一顶竹笠边沿垂著青纱,不露半点容顏。
男人看了看静王身体,道:「子卿,你既然已经出了气,就走吧。」
安剑君一点头,拿布巾拭尽剑身血跡,归剑入鞘。见池君上仍痴痴地望著池枕月,不觉皱起眉头。
那男人在面纱后笑了一下,一拍安剑君肩膀道:「走吧。你的宝贝儿子梦蝶还不是不听你的劝,赶著去句屏找重楼殿下。君儿执意要回来,也由得他。这是儿孙自己选的路,祸福就看他们的造化了。」
「言笑,自小到大,你都这麼会说话。」安剑君微微苦笑。
「武功我不如你,要是再说不过你,我在你面前,不就永无翻身之日了?呵呵......」男人笑著挽起安剑君的手,飘然转身,两人衣袂轻扬,很快走远。
池枕月呆了良久,驀然惊醒,寒著脸用力一甩胳膊,挣脱了池君上的扶持。视而不见池君上眼裡的不解和受伤,他弯腰捡起腰刀,走到静王尸身边,一脚踹开还在大哭的池雪瑶,挥刀乱劈乱砍,将尸体下身剁了个稀烂。
「枕月!枕月!」见少年满脸都是疯狂神色,池君上心悸,上前想阻止池枕月。池枕月已经累到脱力,丢了腰刀坐到地上,大口喘著气,又忍不住笑。
他终於可以从这禽兽的噩梦裡解脱了。可有些事情,却再也追不回来了
池枕月又笑了一阵,声音慢慢地低落,最终消散在风裡。他抬起头,对正站在他身前,一脸痛惜的池君上冷冷道:「你还回来干什麼?你不知道我下旨要捉拿你吗?」
「我知道那一定是静王老贼逼你写的詔书。那天我闯入寝宫见你,静王藏身暗处,你也是為了救我,才故意说那种话赶我走的。」池君上拉起池枕月,柔声道:「枕月,二哥不是傻子,全都明白。」
第七章
那日乍然听到池枕月那番绝情言语,池君上确实心痛到了极点,几欲发狂失措,所幸他悲慟之中仍留著一丝清醒,直觉池枕月的反应太过异常。他耳力又灵敏,不久就发现除了他和池枕月外,附近还有一人压得极低的呼吸声,顿时起了警觉。再联想到池枕月一反常态地对他冷言相向,又接连提起「死」字,即刻窒息,顺著池枕月的话离开了寝宫。
知道自己处境十分兇险,回王府后,他思前想后,决定离京暂避锋芒。枕月虽已登基,赤驪的军权令状却仍然握在静王手中。他和池枕月麾下无兵可用,纵然有朝臣支持,也终究敌不过静王的真刀实枪。
接下来几天内,他陆续将府裡侍卫等人分批遣离风华府。自己準备离京的那天,正逢父亲柳言笑和安剑君也找上王府要带他走。三人当即扮作寻常百姓混出京城。
在外的那段时日,手下陆续传回消息,称池枕月一直染病,至今没上过早朝,庙堂之上,全由静王隻手遮天。
池君上心焦之餘,更不敢轻举妄动,免得除奸不成,反而将自己和池枕月陷入更危险的境地。隐忍多日后,他终於等来玄龙大军压境的机会,於是趁乱回到了风华府。
仅仅两个多月没见,他的枕月却已消瘦憔悴得令他吃惊......不过幸亏一切都过去了。池君上抚著池枕月的头髮。「以后二哥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
「啪」一声脆响,池君上面颊上赫然多了五道红印。他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池枕月慢慢放下发麻的手,面无表情地道:「我说过别碰我。」他凝视池君上难以置信的神情,讥笑道:「池君上,你还真会自作多情。告诉你,我是真的恨你!」
池君上瞪著池枕月,久久说不出话来。
「你们两个,究竟叙完旧了没有?」一个冷冰冰又不耐烦的声音无预兆地穿透了宫墙外的廝杀喊,打断两人间的无声对视。
墙头不知何时已站立著两人。说话之人脸容清秀,一身白衣上溅满了大小不等的血花,神情却骄傲得像穿著天下最华丽的衣服,正用一双比冰雪更冷淡三分的眸子看著池君上和池枕月:「城裡的赤驪将士已快全军覆没。你们两个,要死要活,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