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因为关心则乱,已经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此时必须冷静下来,尽快找到云夜的踪跡。
他环视四周,见一切都保持得和昨夜一样。福气亲自搜查过一遍,除了室內飘散的极品迷香,什么线索也没有。床榻周围虽然略有凌乱,却没有打斗过的痕跡。也许云夜当时已没有力气反抗了。
「皇上。」福气来到身边,低声道:「早朝时间將至,您......」
云珂不耐道:「朕今日身体违和,不上朝了!」
「是。」
「等等。」云珂想了想,道:「传文相连清、武相徐少渊到凤仪殿议事。」
「是。」
福气退下后,云珂走到窗前的湘妃榻前,想到昨日下午还和夜儿在这里相拥而眠,想到自己刚刚承诺要搬到这里与夜儿同住,想到第一次感受到他腹中胎儿的跳动......
云珂摊开白皙修长的手指,回忆著昨日的感觉。
不知云夜现在究竟怎么样。
一想到云夜现在可能的处境,云珂心里便躁动难安。明知自己再想下去只会方寸大乱,但思绪却是不由自主。
云夜现在连流云剑都握不住,如何自保?他现在处境如何?那些人是否会为难他?是否知道他有孕在身的事情?
云珂扶住椅背,紧紧按住绞痛不已的胸口,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可是突然间,什么事物引起了他的注意。
云珂转头看向床头的黑木雕花纹柜,柜子侧畔悬掛的剑鞘如今已是空空如也。
云珂呆呆注视半晌,忽然灵光一闪,有什么念头浮现在脑海里。他疾步衝了过去,一把抓下那柄空剑鞘。
昨天因怕云夜触剑伤情,他把原本掛在床头的流云剑,改掛在了背床而向的雕花纹柜上,距离床榻有近十步之远。
从床前扯下的纱帐和掀开的被褥来看,云夜原本大弱的身体又中了迷香,应该无力去拿放置那么远的流云剑防身,但他的意识却似乎是清醒的,因而扯下了满床纱帐。
可是既然如此,流云剑为什么会不见了?
旁人是不会知道这把普通的剑鞘里承载的是举世闻名的流云剑。云夜自然也不会告诉別人,宫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难道那些刺客不仅改刺为掳,还顺便改行做了小偷?而且偷了人还不算,还要顺手偷走一把宝剑?
若是如此,这皇宫大內中更值钱的东西也有的是,偷把剑算什么?不如再偷些更值钱的东西,他们也不用回炎国了,直接隱居他乡足可富饶一生,何必还做这种费力不討好的事?
云珂想了又想,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带走云夜的人,不仅要带走他的人,还要带走他的贴身宝剑。
如果流云剑是他们搜出来的,但內室里並没有搜索过的痕跡。这內殿里外至少掛了三把宝剑,可拔出剑鞘的却只有流云剑那把。
如果是云夜告诉他们的......那么云夜为何要告诉他们?难道他认识他们?既然认识,云夜又为何要做出扯下纱帐这样毫无意义的反抗?
云珂反覆思索,拾起地上的纱帐,看著上面精美的群花刺绣图案发起呆来。忽然,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心里渐渐形成。
也许......掳走夜儿的人不是炎国刺客。
「皇上。」福气的声音忽然打断他的沉思。
云珂闻声,抬起头来,面上虽有掩不住的疲倦之意,但眼神却异常清亮。
「皇上,连文相和徐武相已经在凤仪殿恭候。」
「朕知道了。」
当日云夜服了断命果,云珂一夜之间將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调了去,不免惊动朝廷里一些敏感的大臣。
所以当云夜的情况好转一些后,云珂便在凤仪殿召见了文相连清、武相徐少渊和庆亲王云瑄等一干朝廷重臣,將云夜逆天受孕的事简略交代了一下。
初时眾人自然震惊莫名,那模样比云珂当时还要惊嚇。庆亲王面色苍白,哆哆嗦嗦地道:「皇、皇上,你、你们......你们......」
他「你们」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皇上早有子嗣是他夜夜期盼日日嘮叨的事情,可事情真的猛然砸在眼前,还是不免让他头晕脑胀。
与皇上这位亲叔叔的状况相比,两位丞相显然要镇定得多了。他们很快便接受了此事,恢復常態,向皇上道喜。並与皇上一同商量了今后的对策。
虽然文国还没有立过男后的先例,但昭阳侯已经先斩后奏,有了皇上的骨血。而皇上也立场坚定,表明了要立他为后的心意。
因此虽然庆亲王的鬍子吹得老高,但眾人还是同意了先等孩子生下来,再给昭阳侯一个名分的事。所以关於此事,朝中几位重臣都是知晓了的。
文宰相连清年不过五旬,才高八斗,思虑敏捷,办事周密,在先皇明敬帝时已位为宰相,以前曾是云珂的太傅,云珂对他信任非常。
武宰相徐少渊虽然只有三十多岁,但文韜武略,无有不精。是云珂即位后亲封的武相。
且他曾追隨云皓征战沙场多年,也算前昭阳侯的旧部。云珂封他为相,一则是他自身的实力;另一则,不能不说没有爱屋及乌之意。而云夜去年可以被云珂委以大任,掌握玄武军权,也有徐相的大力保荐之功。
云珂来到凤仪殿,文武双相正面色凝重地等候著。云珂摆摆手,让他们免礼,在龙椅上坐了下来。
「皇上昨夜连夜出城,早上又命人关闭了四方城门,仔细盘查出城人员,不知宫里发生了什么变故?」文相开门见山地问道。
云珂面容疲惫,但神色已经镇静下来,道:「昨晚有人夜闯深宫,掳走了昭阳侯。」
「什么?」文武双相齐齐大惊。
云珂缓缓地將事情经过大致解释了一下,却略过了枫极不提。
「皇上,炎国刺客如此囂张,实在让人忍无可忍。请皇上下令,立刻发兵。微臣愿亲自领兵剿灭他们,救回昭阳侯。」徐少渊情绪激动,双眼冒火。他封相五年,办事一向沉稳老练,可这次实在动了肝火,已是怒极。
「皇上,武相的话虽然略有莽撞,但我们確是不能再容忍下去了。多年以来,我明月王朝虽然国强民富,百姓无忧,但是皇室王族却经常受到诸国刺客的骚扰,炎国更是年年都有刺客派来。此事我们必须早日解决,不然皇上也是性命堪忧。」
连相面色严肃,想了想又道:「不过现在还是要以救回昭阳侯为先,刺客之事尚须从长计议。」
「不。」听完连相的话,云珂静静地开口道:「要先解决刺客之事。此事不能再拖,必须尽快解决。朕安排已久,早有釜底抽薪之计。」
「什么?那昭阳侯怎么办?」
徐少渊和连清面面相覷,相顾愕然。
二人入朝多年,对皇上和昭阳侯的事知之甚详。昭阳侯一向是皇上的心头肉,恩宠有加,疼爱无度,现在又是这种......这种关係。
何况昭阳侯身上还有著皇上的骨肉,皇室的血脉,更是万万不能有失。不然以皇上外柔內刚的性子,这辈子怕是真正要孤家寡人了。
不过二人又深知皇上虽然外表温和柔顺,好似没有脾气,但骨子里却倔强刚强,是极有主见之人。皇上既然这么说,便已是拿定了主意。
「昭阳侯现在应该是安全的,不然刺客不会大费周折地將他掳走。」云珂没有仔细解释,只是淡淡地道。
连相见状,与徐相对视一眼,问道:「既然皇上已经胸有成竹,那么关於釜底抽薪之计......」
「此事还有劳二相密切配合了。」
云珂说完,扫了他们一眼,將自己的计划缓缓道出。对二相的大惊失色和连声反对恍若未闻。
他主意已定,將捉拿刺客该做之事交给他们仔细安排后,便起身离开了风仪殿。回到永夜宫,御林军军长云常早已恭候多时,此时连忙將各个城门的调查结果向皇上报告了。
「既然早上离城的马车和百姓都没什么问题,就不必再查下去了。传令下去,將城门重新打开吧。」云珂淡淡地下了命令。
云常微感错愕,不明所以,看了一眼一旁的福总管,却见福总管也没有说话的意思,只得领命退下了。
福气从云珂登基之日起便开始追隨左右,对他作为一国之君的所作所为深为瞭解。当他早上看见皇上异常清亮的眸子时,便知道皇上已经有了决定。
福气相信,这世上没有什么人能比皇上更紧张昭阳侯的下落。既然皇上不提,那么別人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福气,去把枫极放了,让他去追踪昭阳侯的踪跡。」
「枫极?」福气微微一愣。
云珂淡淡地道:「枫极出自万花谷,追隨昭阳侯这么久,应该有自己的方法。我们的人也许没有他速度快。让人紧跟著他,有了消息隨时回报。相信他不会拿昭阳侯的性命开玩笑。」
「是。奴才这就去办。」福气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半个月后,一辆普通的马车疾驰在通往南方的密林中。
马车驶得极快,但却异常平稳,赶车的是一位面貌平凡的年轻大汉。
车帘掀开,一个女人钻了出来,坐到汉子身旁。她身材婀娜,容貌也颇有姿色,只可惜左脸上竟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青斑,整整盖住了半边脸,让人多看一眼也没了兴趣。
女人坐下后,低低开口,道:「已经半个多月了,也不见半个人影追来。」她的音质低沉,雌雄莫辩,听起来很有诱惑力。
男人没有说话。女人又哼了一声,道:「看来他也不怎么把......把人放在心上嘛!」
男人沉声道:「那也不一定。咱们一路西行转南,绕路而行,走的又都是荒僻的小道快捷方式,消息闭塞,也没怎么接近大的城镇。」
女人瞟了他一眼,又哼道:「那咱们十天前路过濼州城,怎么也不见有什么异常?」
他们一路上行来,避开了所有较大的镇城,濼州是他们为了补给,目前经过的唯一一座大城。
男人这次好像没有话说了,只是闷头驾著马车。又行了半晌,问道:「人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也没什么起色。」女人皱眉。
「看来还是得赶紧回去。」
「快到青州了,我这儿有些东西不够,到时你进城帮我跑一趟。」
「好。」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出树林,上了官道。又行了半个时辰左右,远远地就见路旁出现茶肆,可见已接近青州城了。
年轻大汉把车在茶肆前停下,跳下马车,走进铺里。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迎了上来。
「客官喝茶吗?」
「不要茶。一壶清水,两个茶杯。另外包上十个馒头。」大汉说著,递上十几文钱。
不喝茶只要清水。老板在这官道旁经营茶肆多年,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了。这大汗虽然模样打扮都很一般,但说话简洁行事利索,说不定也有什么来头。
他当下收了钱,笑道:「清水、茶杯这就送来,不过馒头刚刚蒸上,怕得等一会儿。」
「不妨事,等会儿就是了。」大汉伸手接过茶壶和杯子,也不在铺里坐,转身回到茶肆外的马车上。將茶壶递给坐在马车上的女人。
铺子里坐著的几个閒客本来见那女人的侧脸颇有几分姿色,还想多望几眼,谁知见了她转过来的左脸,顿时噁心得连嘴里的茶也要吐了出来。纷纷转回头去不再理会,又聊起刚才的话题。
「现在京城这么乱,小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去的好。」一个客商模样的中年人好心地对坐在对桌的年轻小商贩道。
那小贩苦著脸。「也许只是传言罢了,现在也没听见朝廷有什么动静啊。」
「等有了动静,只怕也是明贞帝驾崩的誥文啦!」
坐在客商身边的莽汉,见商人和小贩说了半天,那小贩还是不信似地都都磨磨,早已不耐烦了,嚷嚷了起来。
「皇帝遇刺重伤昏迷了十几天,听说到现在也没醒,你当是开玩笑呢?我家老爷离开京城的时候,京城都骚动起来了。告诉你去了也是白去,谁有心情和你做生意,別再把你当了奸细抓起来。」
「老四,说话注意点。」那客商皱了下眉,提醒莽汉。
铺外马车上的大汉和青斑脸女人,听了那莽汉的话,心下暗惊。女人装作不经意似地撩起车帘,向里望了一眼,见车內昏迷的人並没有醒来,略略放心,冲大汉使了个眼色。
大汉拿起茶壶、茶杯回到铺里还给老板,好像正好听到客商提醒莽汉的话似的,故作惊奇地上前道:「几个大哥在说什么?皇上遇刺,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们怎么没有听说。我们离开京城的时候还好好的呀。」
那个客商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沧浪的?」
「四月二十九。」
「那就对了。皇上是五月初三那天遇刺的,到今天正好半个月了。」
大汉心里一算,正是他们离开后第四天的事。问道:「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行刺皇上?」
「还不是炎国那些傢伙。」旁边的莽汉又嚷嚷起来,根本不把刚才客商的提点放在心上。「炎国跟咱们也算世仇了,被咱们打了那么多年败仗,又割了那么多地,岂能善罢罢休?听说这回行刺是因为有奸细,还是潜入皇宫的內奸,这不是让皇上防不胜防吗?
「当年明敬帝就是在皇上的成人礼上让他们给刺死的,现在又轮到明贞帝了。不过敬帝还强点,虽然一命呜呼了,还有贞帝继承皇位。可贞帝却连儿子都没有,现在要死不活的,要生也来不及了,这皇位將来都不知道传给谁去。」
「老四,这种话別乱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客商厉声喝止他。
此时茶肆老板已经包好馒头送了过来。大汉听著客商开始絮絮叨叨地教训莽汉,也没什么要打听的了,便抱个拳离开了。
回到马车上,还听见那个莽汉扯著大嗓门,不服地道:「你劝我有什么用?我这又算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这事早已经传开了,有谁不知道的?老六昨个从锦州回来时不是还得了消息,说皇上昏迷这么多天都没醒,怕是撑不住了。
「皇上没有子嗣,锦州的荣亲王云环连夜赶往京城,说是去看望皇上,谁知道是不是为了到时爭皇位......」
大汉扬起马鞭,马车飞快地驶离茶肆,渐渐地將身后的声音拋得远了,再也听不清。
第十章
车上二人神情严肃,一时都没有说话。青斑女人突然起身钻进了马车。
此时距离青州已经很近,马车行了片刻,突然一调头,离了官道,驶进旁边树林里的小路上,看样子是打算绕过青州而行。
在密林中寻了一个隱蔽之地,將马车稳稳地停下。大汉跳下车来,对车內的人道:「林棋,我这就进城去,最慢两个时辰后回来。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林棋钻出车子,道:「放心,你去吧。赶紧把我要的东西买回来,顺便打听打听消息,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大汉点了点头,转身施展轻功,如同大鹏展翅般,速度急快地掠出了密林。
林棋见大汉的身影消失后,合上帘子,又回到车里。
这辆马车的外表虽然看来极为普通,可车內却意外地宽敞舒適。厚厚柔软的榻椅上,一个人裹著薄毯,正臥在上面昏睡。林棋盯著那人薄毯下隆起的肚腹半晌,眉头深锁。
突然,那人面色潮红,全身轻颤,额上冒出细汗,难受地扭转起身体来。
林棋见了,连忙上去为他把脉。发现他体內气息乱窜,经脉微弱,胎息躁动,暗吃了一惊,忙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倒出一粒银白色的药丸,餵他服下。又取出金针,掀开毯子,隔著衣物,摸到他肚腹附近的穴位,缓缓扎了下去。
可是过了半晌,那人却不见好转,呼吸反而越发急促起来。
林棋再一把脉,发现金针虽然止住了胎息,丹药却不能被吸收。微一思索,已明白他是因为身体虚弱,內力受损,无法蕴化药效的缘故。
林棋没有犹豫,立刻轻轻將他扶起,掌心贴上他后背,將內力缓缓输了进去,助他运行功力,將药效慢慢吸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