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随鸦————弱水

作者:弱水  录入:06-02

  展悦凡的纯厚、坦诚,没有猜忌没有防范,一切都是这么坦荡这么简单明了。就像是在沅琊生活中突然打开了一扇窗子,告诉了沅琊原来他一直生活在那么沉重的压抑和桎梏中。
  展悦凡是如此坦然地说出自己的心思,即使明知道他不会爱他,也丝毫不加犹豫地把自己的真心奉献在他面前。他不介意他的拒绝和无情。爱就是爱,不掩饰不隐瞒。纵使明知道对方不爱自己,却依旧坦荡得让他羡慕。
  他难道不怕吗?不怕受伤不怕被利用不怕被欺骗?
  沅琊不理解,却深深羡慕。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以为放浪不羁的自己,其实根本没有自由过,无礼骄横只是他用来发泄压抑心情的手段,可是,那些不能真正地消除他的苦闷,只能让他更加的烦躁。
  和展悦凡在一起是轻松且自在的。展悦凡温和而纯厚,如同一条清浅的小溪,一眼就可见底,一点也不用你费心去猜测揣摩他的心思。习惯了勾心斗角,见惯了尔虞我诈的沅琊,从不知道原来人和人之间的相处,还有一种如此舒适的方式。他也第一次知道不用去揣测别人每一句话的意思是如此轻松的一件事情。
  认识了展悦凡之后,沅琊终于知道自己原来的人生是多么让人厌恶。


[发表时间:2005-8-11 16:23:17]


yukio0o0o


  0 0 [5楼]


呃~~~后边的呐???

[发表时间:2005-8-11 16:23:25]


lanceluo


  0 0 [6楼]


  第五章
  一品斋是扬州最出名的酒楼。正是中午时分,楼下早已坐满了吃饭的人,闹哄哄的很是嘈杂。
  因为沅琊得罪了宽伯,结果宽伯说什么也不肯做饭给他吃,无可奈何之下,展悦凡只好带着沅琊出来吃饭。两人上了楼,找好位子坐下,正要点菜,突然听见背后有一个人在问:"李总捕头,这次上头到底要找的是什么要紧的东西,竟然连您老人家也出动了?"
  沅琊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几个官差模样的人在喝酒闲聊。
  "对啊!我恍惚也听说了这件事情,听说下了重金悬赏。不过我们职小权轻,根本就不知道根底。哎!李捕头您就别卖关子了,说来听听。"其它人也大感好奇,都停了话,纷纷追问起来。
  沅琊心头一动,侧起耳朵倾听起来。
  那个被称做李总捕头的人喝了口酒,这才叹道:"说起来我也只知道要找的是一对龙凤玉镯子,有什么内情只怕连知州大人都不知道,我一个小捕头怎么能知道?不过我看,肯定是要紧的东西,要不然怎么会悬赏黄金五千两来找这东西?而且上头还说了,只要有人能把那对玉镯子献上,不问来历,不问情由,哪怕你是偷的抢的,都只赏不罚。我估摸着,这东西肯定是被咱们这边黑道上的人劫了去,要不然怎么特意把我们这些老江湖都派出来,单只是逐个儿和黑道上各个山头的大哥们探听询问呢?"
  几句话听下来,沅琊心下顿时雪亮。分明是沅琅已经知道他在杭州遇到山贼失踪的事晴,惟恐那双镯子落到了山贼手中,所以才急急下令江浙这边搜寻玉镯的下落。
  "我的天,五千两黄金,只怕一辈子都花不完啊……"
  "就是啊!真想看看是什么稀罕奇珍。"众人忍不住惊诧起来,一个个啧啧感叹着。
  展悦凡也好奇地转头去听,没有发觉沅琊的脸色此刻已经刷成了一片煞白,交织着痛楚、自嘲、嗔怒甚至绝望的目光,冰冷得让看到的人都觉得如堕冰窖,寒冷彻骨。
  他生死未卜,可是沅琅的心里却只惦记着那双玉镯子。他和玉镯,在沅琅心中,孰重孰轻,已经是昭然若揭。他这个弟弟,原来连一个死物都比不上。
  沅琊自然知道沅琅为什么急着要找那对玉镯。再有一个月,就是古千袭的生日了,沅琅急着要拿这对玉镯子送给他当礼物。他不怪沅琅看重那双玉镯,谁都明白,在沅琅心中,古千袭是最重要的人。为了古千袭的一个微笑,沅琅甚至可以倾覆天下。可是,自己好歹也是他的嫡亲弟弟啊!为什么沅琅根本不关心他的死活,不在意他的安危?
  不问情由,不问来历——沅琅的意思,分明是估算着他若被擒或者是被杀了,镯子九成还会在山贼手中。担心着他们害怕不敢拿出来,所以才特意加了这么一条。至于他是不是就是死在献镯人的手中,沅琅是丝毫也不挂心的。
  虽然沅琊一直都知道自己在沅琅心中委实半点地位也无,但是蓦然间如此冷酷的真相无情的展示在他面前,还是仿佛一把利刃直刺胸臆之中,让他痛不可言。
  沅琅——他最崇拜最孺慕最重视的哥哥,却也是伤他最深的人。
  冷淡、漠视甚至厌弃,沅琅对他永远是这样的态度。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啊!为什么要如此待他?
  享尽富贵尊荣、随时都是前呼后拥的自己,实际上,却是世界上最可怜最孤独的人,没有人真正关心他,没有人真正在意他。若他死了,只怕连为他伤心的人都没有。
  沅琊心头悲苦哀愤之极,只恨不得大哭一场才好,可是自尊却不许他在这么多人面前哭出来,他狠狠地咬住嘴唇,握住茶杯的手因为太过用力而变成煞白。
  突然,喀啦一声,瓷杯在沅琊手中被捏得粉碎。尖锐的瓷片切入他的掌心,艳红的血涌了出来,整个手掌顿时鲜血淋漓。
  "沅琊,你怎么了?"展悦凡被吓了一大跳,不假思索地撕下衣袖,要替沅琊包扎,沅琊却猛然挥开他的手,冷冰冰地大喝一声:"小二,拿坛酒过来。"
  沅琊冰冷萧杀的神情吓得店伙计半句话不敢多问,战战兢兢地送了一壶酒过来。
  "你怎么了?你的手在流血啊!让我先给你包扎起来好不好?"展悦凡根本不明白为什么瞬息之间,沅琊会变成这样,只能焦虑之极地询问着他。
  "滚。"
  简单地吐出一个字,沅琊看也不看展悦凡,一把抓起酒坛,大口地灌了下去。
  他讨厌这个人温柔的笑容和望向他的柔情目光,都是假的,都是骗人的。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爱他重视他,他是死是活有谁在乎?
  他从来都只有自己一个人,痛苦也罢受伤也罢,都是自己悄悄舔舐伤口。
  展悦凡焦虑不已,却又不敢再拦沅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脸色煞白的沅琊拼命灌酒。情绪恶劣加上空腹喝酒,一坛子酒还没有暍完,沅琊已经不胜酒力,醉倒在桌子上。展悦凡这才心疼地抱起他,匆匆回到了展家。
  把沅琊放在床上,替他盖好被子,展悦凡坐在床边,凝视着容色略嫌憔悴的沅琊,心中无限怜惜。
  沅琊虽然脾气很坏,对他也从来没有好声气过。但是,他真的从来没有生过他的气,也没有在乎过他的坏脾气。因为他早已经发觉,在沅琊暴戾乖僻的性情之下,是那么无助且寂寞的一颗心。
  展悦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明白沅琊极力隐藏着的情绪。说起察言观色、善解人意,他一向不如展悦昀和展悦容。可是这一次,展悦昀和展悦容都没有看出来的事情,他却轻易地就明了了。
  也许只是因为:当你深爱一个人的时候,一颗心自然而然地会专注于他,自然会体会到他每一分最细微的心情变化。所以,展悦凡会知道,在沅琊的心里,一定有太多说不出的苦。
  他的乖戾暴躁,是有太多的苦楚压抑在心里,却因为骄傲倔强不肯说出,所以索性放弃了自己,用最恶劣的表现来发泄。这样的沅琊,只让展悦凡无比地怜惜和心疼着。
  今天看着沅琊酗酒、自伤,展悦凡只觉得那每一片瓷片,都仿佛切在自己的心头一般,让他的心痛如刀割。那一刻,他对自己发誓,只要能让沅琊快乐,自己怎么做都无所谓。
  他是如此地怜他爱他啊!
  这个有着绝世丽颜、看似骄傲跋扈的男人,脱去了光彩耀眼的外衣之后,其实不过是个孤独寂寞的孩子罢了……
  也许一开始,他确实只是惊艳于沅琊的绝世的美丽,为他心迷神醉。可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每多看一次沅琊那深藏着寂寞和悲伤的眼眸,多了解一分沅琊内心的倔强寂寞,展悦凡对他就多一分不能自抑的怜惜……而这些怜惜点点滴滴积聚到今日,终于汹涌而出,融合着他最初的爱慕和惊艳,化成了无法抑制的深情。
  展悦凡知道自己已经再也不能回头了,对这个人的怜惜和深情已经刻骨铭心,他是如许深切地爱着这个乖戾暴躁却又脆弱孤独的男子。
  沅琊是美是丑都已经没有了关系,他爱的只是这个从骨子里透出脆弱、却用暴躁面具掩饰着的男人——怜惜他的苦楚,心疼他的倔强,包容他的乖戾,爱他的一切一切……
  展悦凡依依不舍地站起来,刚要走,却又停下了。
  听说酒醉的人半夜里都会口渴,有些还会头疼,不知道沅琊半夜会不会难受,还是留在这里守着,自己才会比较安心。
  这么想着,展悦凡复又靠在床边坐下,渐渐地朦胧睡去。
  
  好难受。沅琊在混身无比的刺痒疼痛中醒了过来。他缓缓坐了起来,低头一看,裸露的手臂上,原本细腻润滑的肌肤上起了一片接着一片的红色疹子,疹子中间还冒出了无数个的血红的小疙瘩,看上去真的恐怖之极。沅琊冷冷地看着自己的手臂,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脸上身上一定也是这等模样。
  他的身体从小就对酒特别敏感,只要一喝酒全身上下就会起满疹子,又痒又疼,难受之极。所以沅琊从小就是滴酒不沾的。昨天激愤伤痛之下,他只想着让自己忘记一切才好,哪里还会想起自己不能喝酒的事情。
  一转头,沅琊看到了靠在床边打盹的展悦凡。
  看来展悦凡是守了他一夜。沅琊冷冷一笑,这个男人对他倒是真好,可是,展悦凡爱他,还不是爱他的容貌?若他没有了这副绝色的容貌,展悦凡还不是和那些人一样,根本不会理会他的生死?
  沅琊冰冷而嘲讽地笑了起来,他倒很想知道,如果展悦凡看到他现在的这张脸,不知道会不会立刻逃得远远的?这么恶意地想着,他猛然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哎呀!你醒了,我给你……啊……天!元琊,你、你的脸怎么了?"
  展悦凡被吵醒了,打着哈欠站起来,却被沅琊突然逼近的脸吓得惨叫了一声。
  "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过你,我得了麻疯,本来是打算回家等死的,没想到现在就发作了。"沅琊冷冷地说道,在极度的怨恨愤懑中,他只觉得全世上的人都嫌弃他、冷淡他、厌弃他,自然地生起了自暴自弃的念头,只恨不得立刻死掉算了。反正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人在乎他的生死?
  他空有绝世的容貌,却没有一个人真心爱他。
  沅琅不在意他,沅琪当他是沅琅的代替品,还有古千袭——这个他倾慕的男人,也从来不曾把他放在心上过……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因为他的死流下一滴眼泪。所有的人对他都是一样的冷漠和绝情,展悦凡又怎么会例外?
  "我马上会变成丑八怪,脸会烂成一团,然后身上的这些疙瘩都会流脓,最后整个人都烂掉,比鬼还可怕。"满心只想让展悦凡也露出厌弃憎恶他的直面目才好,沅琊变本加厉地自我诅咒起来。在恶毒的自虐中,他隐隐升起一种彻底放弃的绝望快感。
  展悦凡彻底呆住了,颤抖着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要待不信,可是看着沅琊的恐怖样子,却又不由得不信,心下怜惜痛惜之极,只恨不得替他去疼才好。
  "你现在可以滚了,小心我传染给你,你也得死。"沅琊用力把展悦凡推出门外,重重地关上门,转身靠在门上,心头是说不出的自伤自怜。每个人都一样,没有人真心对他好,他们都只不过喜欢他的美丽外貌,要不然就是看上他的身份可供利用罢了,根本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爱他这个人。
  "元琊!元琊!你开门好不好?"展悦凡在门外焦虑地拍着门,拍了半天,却不见里面有动静。他越想越担心,也顾不上元琊会不会生气,猛然用力把门推开,就闯了进去。
  沅琊正靠在门上,被展悦凡这么猛然一推,没提防之下顿时被推倒在地上。
  "元琊,我知道你是心情不好才说那些话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一样爱你。老天做证,如果我有半点虚言,教我粉身碎骨,"展悦凡顾不得扶起沅琊,索性跪蹲在地上,抓住他的肩膀认真无比地说道。
  沅琊完全愣了,怔怔地看着展悦儿那双深情执着且坚定不移的目光,一时间呐呐地说不出话来。不需要任何理由,他就信了这个人的话。他相信不管自己变成什么样子,展悦凡都会一直爱他。
  紧紧抓着他肩膀的手是那么有力那么温暖,温暖的感觉从那双手中一直传遍全身,让他生起一种极为安心的安全感。
  绝望、寒冷和沮丧如同被春阳消融的冰雪一样,渐渐退却,沅琊的心一点点的被那温柔深情的目光暖了起来。
  "你!你真傻。"半天,沅琊吐出来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我一直在利用你你知道不知道?你个笨蛋,你根本不应该对我这么好,"沅琊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眼前这个人,索性大吼起来。
  "没关系啊!只要你开心,能让你利用,我会很高兴的。还有,你的病你也不用担心,
  我有个朋友是有名的神医,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病的。你先休息一会,我这就去请他过来。
  "展悦凡一面小心地从地上扶起沅琊,让他坐回床上,一面认真地说道。
  沅琊张了张嘴,想告诉展悦凡自己不是麻疯,可是一想到自己刚才说了那么多胡说八道的话,实在有点拉不下面子承认自己在撒谎。转而一想,干脆不说了,反正等医生来了,自然会告诉展悦凡真相,到时候他可以装做不知道的样子,就不会尴尬了。
  急急地拉着叶之衡进了房间,展悦凡为沅琊介绍着:"这位是叶之衡。他是我们扬州有名的大夫,医术如神……只要他出手,你的病一定会好的。"沅琊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个叫叶之衡的男子年轻俊秀,眉宇间有一种浓浓的书卷气,让他显得温文而儒雅,而他那双清澈的眼睛里,则闪烁着一种彷佛洞悉一切的光芒。
  有些讨厌展悦凡对他那种推崇信任的样子,沅琊只哼了一声,根本没有和叶之衡打招呼的意思。
  叶之衡皱皱眉头,对沅琊无礼的态度相当不满,不过看在展悦凡的面子上,他忍着没有说话,走过来打算诊治。
  只看了躺在床上的沅琊一眼,叶之衡就皱起了眉头。什么麻疯,这分明只是比较严重的酒疹罢了。刚才展悦凡几乎是疯了一样把他拽到展家的,吓得他还以为沅琊马上就要死掉,结果不过是这个漂亮得不象话的男人的恶作剧。
  一想起刚才展悦凡急的六神无主、差一点把还没起床穿衣服的自己直接拉出家门的情形,再想想刚才沅琊无礼的态度,叶之衡忍不住心头火起,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之衡,你怎么走了,他的病到底怎么样?"展悦凡见叶之衡一没有望闻问切,二不开方子说话,只看了沅琊一眼就走,赶紧一把拉住他急急地问道。
  "不知道,别问我。"叶之衡心头气恼,甩开展悦凡的手,硬梆梆地顶了展悦凡一句。
  "之衡,他到底能不能救啊?你倒是给句话好不好?"展悦凡急得要命,追着叶之衡一迭连声地追问着。
  "展悦凡,你还问他做什么?这种庸医,根本什么都不懂,只不过是装模做样骗人的。别说他不敢给我治病,就算他敢开方子,我还不敢吃呢!只怕是吃下去立刻见阎王。"不等叶之衡说话,沅琊已经刻薄地开口。
  连他是不是麻疯都看不出来,不是庸医是什么?看来展悦几根本是被这个人骗了。
  沅琊的声音大得足够让已经跨出门的叶之衡听得清清楚楚。顿时,一股恶气直冲进了叶之衡的脑子里,他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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