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夏揪紧了衣服干巴巴地说:“我、我泡完了再换吧?”
心念一动,美惠沉了脸色:“夏夏,你刚刚是不是说,宗像在你生病的时候亲自照顾你?”
“是啊。”时夏点了点头,然后猛地睁大了眼睛。
“圣诞节那天晚上,你们俩在一起是吗?”美惠紧紧地盯住时夏的眼睛,眼神犀利得让她无处遁形。
原本下意识想要否定的时夏突然想起宗像在之前发给她的私信里说的话,于是在美惠逼问的眼神中,她很不情愿地,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轻轻地点了点头。
美惠睁大了眼睛:“那你们——”
时夏别过头去,再次点了点头,然后又猛地转回来拉着美惠的手可怜巴巴地哀求着:“妈妈,你不要怪理事长先生啊,其实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他还一直说我是小孩子让我乖乖的不要闹——”
“我知道了。”美惠拨了拨头发,语气已经恢复了冷静。她说,“换衣服吧,我们去泡温泉。”
“妈妈——”时夏还想说什么,然而美惠的表情却已经明确地告诉她,她现在不想提这件事。于是,她只能乖乖地点头,“知道了,我去换。”
目光落在女儿胸前和脖子上的那些痕迹,美惠眼中闪过了复杂的情绪。
母女俩泡好温泉出来的时候正好在走廊上遇到了正辉宗像和冰室。
看到宗像的脸明显被揍过的样子,时夏跑过去急切又心疼地问:“怎么回事啊?你去打架了吗?疼不疼啊?我去找服务生要点消肿的药给你擦一下吧?”说着,她就拉着宗像往前台的方向走。
宗像把她拽回来,揉揉她的脑袋微笑着说:“并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伤,不用担心。”冰室还是没有下狠手,不然他的脸该肿了一半才对。
“哎呀,年轻人啊,老婆我们也恩爱一个吧?”正辉搂着美惠笑嘻嘻地说道。
美惠斜睨着他冷冷地问:“我让你说话了吗?”
冰室扭过头去,觉得自己憋笑也是很辛苦。
甩开正辉的手,美惠走过去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既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那就走吧。”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从见了面到现在为止跟着宗像说的第一句话。她将时夏拉回到自己身边,然后瞬间换了表情,语气都温柔起来,“去吃饭吧,夏夏,你刚刚不是还说饿了?”
被美惠拉着往前走,时夏一边心不在焉地应着声一边转回头去看着宗像,在看到他对自己露出“安心”的表情之后才转了回去。
“唉,”叹了口气走到宗像身边,冰室拍着他的肩同情地说,“我觉得,跟我刚刚那一拳比起来,我小姨妈的冷处理才是更让人抓心挠肺的。顺便问一下,你的小心脏还好吗?”
“还在承受范围内。”宗像淡定地说道。
正辉把手抄在浴衣袖子里仰头看天无限感慨:“你小姨妈的冷暴力我可是深有体会啊,想当年——”
“关于你追我小姨妈中间经历的坎坷曲折我已经能背过了。宗像我们吃饭去吧。”冰室勾着宗像的肩,理都不理正辉就往餐厅走去。
世态炎凉啊——正辉在心里感慨了一句,随即跟上了两个人的步伐。
吃饭时气氛安静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一触即发。一顿饭吃的险些胃下垂,冰室干笑着问:“那个,怎么会突然想到今天来泡温泉啊?”
“因为想来,所以就来了。”美惠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但是为什么连宗像都一起来了?”冰室指了指坐在他身旁的宗像,小心翼翼地问道。
美惠淡定地回答:“只是想看看能把我的宝贝女儿骗走的男人是什么样的人而已。”她放下筷子,身旁的时夏也随着那声“咔哒”而抖了下身体。
“宗像先生,”美惠坐直了身体,终于拿正眼看向了宗像,“恕我直言,我对你的印象非常不好。”
“我知道。”宗像一点都不意外。
“是吗?”美惠浅笑,气势却一点都没有弱下来,“那么,如果我说,我反对你们继续交往,你也不会意外了?”
蓦地睁大眼睛,宗像的脸上闪过震惊。
被美惠的话吓了一跳,时夏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妈妈!”
“夏夏你不要插嘴。”美惠淡淡地一瞥,时夏就算有再多的话要说也只能听话地闭上了嘴。她朝着冰室和正辉投过去求救的目光,而两个人却用眼神明确地告诉她:无能为力,听天由命。
脸上的震惊一闪而过,宗像快速地给了时夏一个安抚的眼神之后便保持着一贯的从容淡定问美惠:“请问,原因是什么呢?”
“我对你不满意。”美惠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地轻啜了一口,“就这么简单。”
“抱歉,夫人,”宗像推了推眼镜,“这个理由请恕我不能接受。”
卧槽!宗像你真是个勇士!来自冰室&正辉的脑内客户端。
“哦,是吗?”美惠不以为然地开口,“那么,你能接受什么样的理由呢?我听夏夏说了,你对她很好。但是,就凭你之前让她伤心难过这一点,你所有的好在我看来也就无足轻重了。”
宗像轻笑:“您真的十分疼爱您的女儿呢。”
“那是自然。”
“可是夫人,您问过时夏的决定吗?”
“她的决定不重要。我想你也知道,她年纪还小,容易死脑筋。等她再大一点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比你更优秀的男人。”
“即使她不喜欢吗?”
美惠看了他一眼:“你很自信。”她用的是陈述句,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如果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我也不会坐在您面前了。”宗像坦然回答道。
时夏坐在一旁垂着头不说话。怎么说啊?一个是她男朋友,一个是她最爱的妈妈,帮哪边心里都不舒服,还是沉默吧。
“是吗?”美惠低着头吹着茶水,看着茶叶根在水中站立起来,“那你说说看,我现在在想什么?”
宗像沉思片刻便泰然道:“姑且冒昧地猜一下,您应该是在生气吧?”
时夏猛地扭头看向了美惠。
正辉默默地感叹,宗像的眼睛要不要这么毒。
美惠无意识地握紧了茶杯,然后浅笑着问:“何以见得?”
“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讲,您对我既然有这么大的意见,那么想必在看到我的时候心里就会觉得生气吧。”宗像苦笑了一下,语气有些无奈,“如果不是在生气,您也不会说出反对我们继续交往这种话吧?”
“啪——”美惠放下茶杯站了起来,“夏夏,回房间了。”
“诶?”反应不上来,时夏连忙站了起来,“现在吗?这么快?妈妈你等等我啊真的现在就回去吗?”
“真像个拆散王子和公主的恶毒王后啊小美惠。”正辉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筷子随意地拨弄着盘子里的鱼。
冰室冷哼了一声:“反正不管怎么你都喜欢她。”
宗像看向母女俩离开的方向,紫色眸中露出了几分若有所思。
跟着美惠回到房间,时夏又急又气地问她:“妈妈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啦!”
“夏夏,你现在是在为了宗像质问我吗?”美惠在矮桌前坐下轻声反问。
时夏低着头,两只手的手指绞在一起,语气十分憋屈:“没有。”
“你过来坐。”美惠轻叹了口气,拍了拍面前的榻榻米。
时夏乖巧地坐过去,神情里满是委屈和不解。
美惠揉揉她的脑袋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妈妈做的很过分?”
时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往前凑了凑抱住了美惠:“妈妈你别生气,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不要你生气——”她不是不知道美惠到底在为什么生气。那件事情过去这么久,她是已经不在意了,可是美惠会替她觉得委屈。而且自己还生了病,妈妈肯定很担心。
看着宝贝女儿缩在自己怀里眼眶湿湿的,美惠摸着她的脸颊心疼地说:“嗯,妈妈不生气了。”
“妈妈你也不要生礼司的气了好不好?我真的很喜欢他。”
“……好。”
因为连着几天都没睡好觉,加上下午还在理事长室跟宗像来了那么一发,过了没多久又做了一个小时的车,时夏被美惠抱着,困意就这么涌了上来。她的眼皮不住地打架,说话也有些含糊:“妈妈……我困了……”
“那就睡吧。”美惠拍着时夏的背柔声说道,“妈妈在这陪着你。”
“嗯……”
拉开门走出去,美惠在见到外面站着的宗像时一点都没觉得意外。她淡淡地问:“等很久了吗?”
“只是从吃过晚饭之后就在等着了而已,并不算太久。”宗像很有礼貌地回答道。
瞥了他一眼,美惠没说话,只是转身往外面。宗像就静静地跟着她走了出去,她不开口,他就绝不出声。
一路走进了茶室等着服务生送上来两杯茶,美惠才捧着茶杯不紧不慢地说:“我从来没见过夏夏像喜欢你一样喜欢过一个人。”
“哦呀。”宗像轻叫了一声,却没有接着说。他知道,美惠找他出来是有话要说的。
果然,喝了口茶之后,美惠开口了。她说:“夏夏是我的孩子,所以,任何让她受了委屈的人,在我眼里都是不可原谅的,这也是我之前对你态度十分恶劣的原因,你能理解吗?”
宗像点了点头,语气诚恳地说:“对于之前伤害了她的自己,我也觉得无法原谅。”
“我本来的确是想让夏夏跟你分手的,但是夏夏说,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她真的很喜欢你,还一直跟我说不要生你的气——说真的,我当时觉得更生气了。”美惠淡淡地扫了宗像一眼,后者不由得神色一凛。
“夏夏最讨厌别人骗她,然而这次她却能选择原谅你,我就能理解她到底有多喜欢你了。”抿着唇笑了笑,美惠的表情也被变得柔和起来,“一直当她还是个小孩,没想到转眼间她也有了一个能让她放弃原则全心全意喜欢着的人了。”
“她很讨厌别人说她是小孩子呢。”宗像微笑着说道。
“嗯。从小就不喜欢,跟个小大人似的。她出生的时候,我才十八岁。说真的,我当时觉得自己就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当好一个妈妈去照顾另一个孩子呢?所以,在她长大的每一天我都在担心,担心自己能不能照顾好她,保护好她。她那么小,我抱在怀里都怕自己会太用力弄疼她。也就一眨眼的功夫,她都长这么大了。”美惠感慨万千地说完之后,突然变了脸色,对着神情专注的宗像说,“跟你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你想要轻易地骗走那是不可能的。”
宗像愕然,这画风转变的太快了他有点措手不及。接下来,他就老老实实地坐在那里,对美惠所有的说教都只是点头称是。
“我不会再反对你和夏夏交往,但是你要是再做出对不起她的事,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你。还有啊,我说,夏夏才十七岁你也知道吧?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知道克制吗?自制力被你吃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美惠摇摇头,仿佛忘记了自己刚刚还说她就是在十八岁的时候生了时夏。她说,“我看到夏夏背后有道淤青,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可能是你把她推在桌子上的时候磕的。那些小草莓也是,深深浅浅的都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您也不老。”宗像端起茶杯,很好地掩饰住了嘴边的笑意。这算危机解除了?
眼珠子转了转,美惠的视线投在宗像身上,眼中多了几分玩味:“说起来,我记得你比夏夏大了十岁?”
“嗯。”背后一凉,宗像谨慎地点了点头。
美惠微微一笑,用商量的语气对他说:“再怎么说你也是我们夏夏的男朋友,叫声阿姨来听听吧。”
宗像顿时傻了眼。
“快点啊。”美惠迫不及待地催促道。
宗像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发出一个音节:“阿——”
“你这孩子,刚学说话吗还要我教你?快叫阿姨。”美惠摆出了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宗像礼司,有生之年还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事情。管一个比自己大了八岁的女性叫阿姨……还有“你这孩子”这句话也太……
“阿……姨……”叫出来这一声,宗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然而始作俑者却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感觉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岁,不过看你一副吃瘪的样子,我就勉强接受了。”
宗像总算明白时夏的不要脸到底遗传自谁了。
站起身来,美惠拉开茶室的门:“我去找夏夏爸爸了,夏夏就拜托你照顾了。”
“我知道了。”
睡梦中觉得有些口渴,时夏爬起来喝了杯水,然后缩回了被窝。朦朦胧胧地感觉被窝里还有个人,她也没多想,只是下意识地往那面拱。然而对方身上并不柔软的肌肉和平坦的胸膛让她瞬间清醒。
“理事长先生?”她试探着叫了一声。
宗像睁开眼,嗓音还有些沙哑:“你以为是谁?”
“我以为是我妈妈呢。等、等等,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时夏惊讶地问道。
宗像把她抱在怀里,声音里还带着睡意:“你妈妈让我过来的。”
“骗人的吧……”时夏觉得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