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增冷笑:“耍嘴皮子有甚用,试过方知!”
说罢提剑上前,朝段文鸯劈了过去!
这一开打,合欢宗等人自然也不可能再冷眼旁观,除了桑景行之外,其他人悉数出手,一时间处处开打。
乐安云畅二人自然帮着师父打下手,可惜他们年纪轻,武功还未登堂入室,对上萧瑟白茸未免有些吃力,很快就落了处处受制的下风。
眼看云畅剑法露出破绽,萧瑟屈指成爪,透过剑风抓向他的脖颈,动作迅若闪电,云畅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掐住喉咙,只稍萧瑟稍稍用力,他就要命丧当场!
这一幕电光火石之间,连云畅自己都无法反抗,更不要说旁边的乐安了。
正当云畅以为自己死期将至时,便听得旁边有人轻笑一声:“萧瑟,你好歹也是成名人物,怎么净捡软柿子捏?”
话音方落,云畅顿觉脖子一轻,随之而来的是死里逃生的后怕感。
边沿梅一掌拍来,萧瑟不得不舍了云畅与他交手,扇子挡住掌风,又灌注内力扫了回去,双方袍袖翻飞,瞬间交手数十招。
“我当晏无师大弟子如何了得,原来不过如此!”萧瑟冷笑一声,“我看你的武功比起玉生烟也没强到哪里去嘛!”
三清殿前面短兵相接,杀气四溢,霎时陷入一片混乱。
沈峤却没有动。
因为场中也有另外一人没动。
桑景行。
上回试剑大会,前有元秀秀横插一手,后有狐鹿估出现,沈峤最终也没能与桑景行交上手。
但桑景行因此也看到了沈峤的变化。
今非昔比,对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只能任人宰割的瞎子。
虽说丰神俊秀更胜从前,可惜变成了一朵带刺的花,轻易不能下嘴了。
当日没能到手的遗憾始终萦绕在桑景行心头未去,更有被对方重伤过的过节,新仇旧恨加起来,他断不会轻易放过沈峤,他也很明白,自己曾将沈峤折腾得武功尽废,对方同样不会善罢甘休。
“沈峤,看到你,我就觉得很可惜。”他忽然笑道。
沈峤看着他不出声,没有问可惜什么。
桑景行:“可惜在半步峰下捡到你的人不是我。”否则岂会让晏无师拔得头筹?
这样的美人,这样的资质,天生是为合欢宗而生,合该作为练功的容器在床帏之间度过。
沈峤不惊不怒,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元宗主呢?上回一别之后,贫道甚是想念。”
桑景行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告诉你,如今合欢宗的宗主已经换了人,你若是愿意来合欢宗作客,我兴许会带你去瞧一瞧她尸骨沉潭之处。”
沈峤挑眉:“你杀了她?”
桑景行:“很意外?”
沈峤缓缓摇头:“早就听说你们不和,只不过元宗主不像是会坐以待毙的人。”
桑景行:“她的确有几分小聪明,否则我也不会等到现在才杀了她。”
沈峤:“可惜了。”
桑景行:“你喜欢她?”
沈峤:“元宗主虽是女流之辈,比起你来说,尚有一派掌门的气度,若由你来当宗主,只怕今日之后,合欢宗就要改换门庭了。”
桑景行怒极反笑:“什么意思?”
沈峤:“意思就是,我要杀了你。”
说完这句话,他就动了。
手腕微微一动,身形便化作虚影,在倏然而起的万丈剑光之中,身影淡化得几近消失。
身随意动,剑随心动,山河同悲,天地失色!
第120章
面对沈峤的漫天剑光,桑景行自然没有选择坐以待毙,但在旁观者看来坚不可摧的剑幕,于桑景行而言其实也并没有那么恐怖。
沈峤的对手,毕竟是一位宗师级高手。
但见桑景行脚下快若流星,袍袖高高鼓起,整个人如御风而行,白日飞升,陡然到了半空,而后朝重重剑幕之后的沈峤拍出一掌。
剑光受到掌风冲击,霎时如同星光在湖泊中被打碎了一般,片刻凝滞之后又摇晃揉碎开来,竟是生生被桑景行的掌风撕开一个缺口!
桑景行人至半空,脚下本无凭借,然而在旁观者眼里,他脚下却像有一块块无形的石头,让他可以踩着一步步往上跃起。
他本是身材高大之人,如今迎风凌空,衣袍猎猎作响,雕龙掌已臻化境,仿若飞龙在天,咆哮着令万物臣服,气势之惊人,直欲冲入九霄。
场上虽然战成一团,但还有些武功平平,插不进手的玄都山弟子,只能提着剑在一旁观战助威,眼见桑景行这般厉害,一颗心当即都提到了喉咙口,眼睁睁看着真力凝聚而成的“巨龙”,在桑景行的操纵下,呼啸着朝下俯冲,扑向沈峤。
两相对比,沈峤就显得有些渺小孱弱了。
“桑景行使的是什么妖功,为何竟能在半空步步向上!”一名弟子禁不住失声道。
娄量仰头看着,合不拢嘴的同时,心头竟有种因为差距太大而油然产生的自卑羞愧。
自己要何年何月才能练成桑景行那样的武功?其实不需要像他那样,但凡只有他十之一二,自己也心满意足了!
可对方既然如此厉害,沈师叔他……到底能不能应付?
此时边沿梅与萧瑟二人好战正酣,乐安则与白茸交上手,云畅武功略逊一筹,插不进手又不想给师兄添乱,只得在一旁看着,以便随时增援——实际上白茸的武功比起乐安好了不止一点半点,连乐安都看出来了,自己对面这妖女根本不肯出全力,在他的剑风纵横之间犹游刃有余,倒像是在戏弄他一半,乐安心里有气,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憋着一股气继续与对方缠斗。
却说云畅听见有人这般疑问,就为他们解惑:“除非是神仙,否则哪能凭空飞行呢?你们仔细瞧瞧,他其实是在借力使力,那一步步,其实都踩在自己脚面上,然后再借由这点力道提气向上,只因桑景行的动作太快,所以看上去就像踏云飞升似的!我师父说过,合欢宗内有一门步法,叫‘天渊十六步’,便可做到这一点,不过必然需要深厚内力配合。”
众人定睛端详,发现果真如此,可就算发现了其中奥妙,这样的轻功也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以他们的资质,更不知穷毕生精力,能不能达到这一点,光是这样看着,就已令人心生绝望。
话又说话来,桑景行这样厉害,沈师叔真的能够抵挡得住吗?
一瞬间,他们脑中已经转过好几个念头,但对于交手的双方而言,不过是眨眼工夫,“巨龙”无声咆哮,挟着猎猎风吼,已经掠至沈峤面前,近在咫尺,连他的袍袖亦被狂风卷起,仿佛要将整个人吹跑。
桑景行的攻势铺天盖地而至!
原本灿烂夺目的剑光,在雕龙掌的真力笼罩下黯然失色,甚至慢慢地,一点点地消失,就像最终被强力压迫,吞噬殆尽,所有剑光归于泯灭。
这是……输了?
所有正在观战的人,都不约而同产生这个疑问。
云畅娄量等玄都山弟子见状,心里空落落的,更生出一种“今日玄都山也许要大势已去”的感觉,可除此之外,他们又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毕竟桑景行的武功是这样厉害,在场之中,恐怕无人能与他匹敌了。
然而就在此时,那点原本已经消失的剑光,竟又死灰复燃,重新出现,而且越扩越大,终于拉成一条光线。
不,那不是光线,那是一道剑光!
剑光犹在,沈峤却已经在众人的视线之中消失,白练长虹笔直贯穿,穿过“巨龙”的血盆大口,将桑景行以真力凝练出来的龙形悉数化为齑粉,四散开来!
桑景行面前筑起的内力屏障因而受到冲击,他本人在半空中的身形也微微一晃。
说时迟,那时快,白虹倏然而至,人为虚,剑为实,旁观众人竟未能看清沈峤究竟是如何动作的,只有一个感觉:快。
迅雷不及掩耳!
对桑景行而言,他的功力比旁观者又不知高出几许,又近在咫尺,自然能够看清沈峤是如何动作的,但能够看清,不代表他愿意跟对方硬碰硬,眼看凌厉锋芒将自己的攻势悉数划去,片刻之间就反守为攻,桑景行选择了暂时避其锋芒,身体往后飞退。
他的身形飞快,一退便是数丈,脚下则是三清殿屋顶,桑景行落在飞檐上,只虚虚一点,随即借力反身飞掠向前,再次扑向沈峤!
这一次雕龙掌之力用上了十成,他自忖先前的试探已经测得对方深浅,此时心中有数,便不再留手。
高手对决,从来不是投机取巧,能够决定胜负的,往往只有真正的实力。
桑景行喜欢沈峤的容貌,无数次动过淫念,想象过对方在床帏间的动人景象,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垂涎,他甚至有些嫉妒晏无师的艳福。
但他也很清楚,对方在双目失明,功力丧失大半的时候,还能够奋起一击拼尽全力跟自己同归于尽,这就说明沈峤骨子里有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这样的对手,绝不能小觑。
所以这一次桑景行用上了八九成功力,却没有半分怜香惜玉。
双方势在必得,杀意重重。
掌风狂啸而至,比方才犹胜三分,如暴风雨在海面上肆虐,惊涛直要将天也卷下来一般,这是雕龙掌练到了极致的威力,九条龙由桑景行澎湃的真力凝聚涌出,分往不同方向,扑向沈峤!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所有人屏息瞧着这一幕,即便是正在交手的人也不知不觉缓下动作。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沈峤与桑景行,这两位宗师级高手,又将是谁胜谁负?
即使天下十大高手的排名早已传到云畅娄量等人耳中,知道沈峤跻身其上,名次甚至在桑景行前面,但在没有亲眼瞧见之前,他们依旧不太敢相信,因为当年半步峰一战,沈峤的失败依然历历在目。
沈峤被昆邪打落山崖的那幅场景给他们的印象实在太过深刻了,即使时过境迁,到了此刻,没有见证沈峤一步步从谷底崛起的许多人,不免仍旧在内心深处质疑过沈峤的实力,质疑沈峤能否赢过桑景行。
真力如狂潮一般从天地各处涌向沈峤,四面八方,几乎将他所有可能的退路悉数挡住,而后在沈峤外围集结为一股,朝他当头罩下,桑景行这一掌,凝聚了他数十年雕龙掌的极致成就,任何一个宗师级高手,哪怕是晏无师,都不可能等闲视之,故作无事。
沈峤动了。
他以足下为点,一跃而起!
剑由下而上,如破开山脊!
霎时间,山崩地裂,悬江倒海一般的内力澎湃推宕开去,一层强似一层,两股真力正面迎上,伴随着强横的剑势,轰然巨响之中,桑景行竟是口吐鲜血,完全抵挡不住,继而崩溃,身体被一股扑面而来的力道重重压下,他不由自主往后飞退,直接跌下三清殿屋顶。
将将触地之时,他的手掌往后一拍,人又再次跃起,朝沈峤飞去,一边连拍出三掌。
沈峤正欲举剑化解,不料却就在这个时候,他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破空细响,动静虽然轻微,却已入了他耳。
那声细响来势极快,正对背心,并未给他任何躲避的机会,沈峤动作再快,毕竟是人,而不是神,彼时他早已将全副心神都投入与桑景行的交手之中,再分不出一丝一毫去应付其它人事,剑势已发,来不及闪身躲开,更不可能中途折返回身抵挡。
前方三掌已至!
一掌威力强似一掌,丝毫不比方才那一掌威力弱,沈峤此时已经明白,方才桑景行吐的那一口血,伤势其实未必有多么重,只不过想勾起自己的轻敌之心,从而露出破绽。
而身后,破空之声已然咫尺之遥,他注定无法躲开,沈峤暗暗咬牙,不得不露出身后空门,一心一意对付前方。
忽然间,一道黑影从侧面扑了过来,正好挡在他身后。
沈峤只听得一声闷哼,继而又是身体重重落地的声音,耳边继而响起“郁师叔”之类的惊呼。
他心下一沉,却根本无法回头去看,只能提剑迎向桑景行。
山河同悲之下,风雷共鸣,日月叠璧,剑光化作千盏星光,却比星光还要更加璀璨,星星点点,如从天而降,落入眼底,更落入心田,然而这样无法用笔墨形容的华丽,却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到它的森冷杀气。
桑景行发现自己拍出的那三掌也洗漱被沈峤化解时,想也不想转身便走,根本没有所谓“要面子不要命”的坚持,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桑景行刚刚从元秀秀手中夺来宗主之位,甚至还未享受够,他舍不下的东西太多,注定不可能像沈峤那样置之死地而后生。
所以单就战意而言,他已经输了!
在他转身奔逃之际,剑光自身后掠来,兼以“天阔虹影”的轻渺,紧追不舍,飘然而至。
许多人毕生练剑,却至今未曾见过这样轻灵几近神仙法术的剑法,当即都看愣了眼,心中震撼无以复加。
桑景行只觉背心先是一阵冰凉,紧接着传来剧痛,他无法相信“天渊十六步”竟然会输给“天阔虹影”,一开始的胜算早已荡然无存,心头只剩一片恐惧,他加快了脚下步法,恨不能将数十年轻功成就都运到极致,身形快得化作一道轻烟,直接从众人视线范围内消失,地上只残留一片斑斑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