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得到她了。谢得看着怀里熟睡的人,只不过中间隔了整整六年。
辛意田一大早赶回沈家收拾行李。辛妈妈问她要不要打电话叫出租车,她却接到董全的电话,“辛小姐,谢先生让我送你去机场。我现在在你家外面。”她赶紧跑出去把董全迎进来,“董哥,真是麻烦你了。你吃早饭了没?”
“没事儿,先送你去机场。”
辛妈妈忙进厨房装了一些包子、油条,让他带在路上吃。辛意田提着行李出来,笑说:“董哥,那我就不客气了。今天起晚了,差点睡过头。”
董全一边开车一边安慰她:“不要急,时间还早,来得及。谢先生向来是飞机起飞前一个小时才出发。”
“他走的是贵宾通道好不好?”辛意田咕哝,“现在是上班高峰期,我怕堵车。唉,到了机场还要换登机牌,托运行李。”
董全开玩笑说:“那就让飞机等你几分钟。你人都到机场了,他们总不能扔下你不管。”
事实上辛意田非但没有误机,反而因祸得福。她登机手续办理得太迟,经济舱满员,机场工作人员只好给她免费升舱。因此她花经济舱的钱坐在了头等舱的位置上。她把椅子放平,躺下来睡觉的时候心想:原来最后办理登机手续还有这等好处,看来以后要如法炮制。
她回北京工作没两天,又接到了董全的电话,“辛小姐,你下班了吗?谢先生让我接你去吃饭。”
辛意田的第一反应是——“他人呢?为什么不自己来?”她在挣扎要不要去赴约。
“这个——,谢先生还在建筑工地现场勘查——”
辛意田意识到董全的为难,忙说:“董哥,我刚才说着玩的。你已经到了吗?稍等,我收拾一下东西,很快下来。”
董全在路上犹在解释:“谢先生原本打算亲自来的,今天他自己开车。后来担心一时赶不回来,北京堵车又厉害,才让我先来接你——”
辛意田为刚才的失语后悔不已,赶紧说:“董哥,你不要误会,我没有生气,能坐你的车是我的荣幸。谢得他开车老是闯红灯,我才不要坐他的车呢。”
董全呵呵笑了,“辛小姐,你能跟谢先生在一起,我真是高兴。”
辛意田很想反驳他,说自己没有跟谢得在一起。仔细一想,还是算了。她坐着他司机的车,去指定的地方和他共进晚餐,这就跟小偷说自己没偷东西一样缺乏说服力。
过了会儿,董全看了看她脸上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刚才来的路上碰到王小姐,她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一个人拿不过来,我就上前帮了把手……”他顿了顿,见辛意田好像不怎么在意,松了口气,这才继续往下说,“听说王小姐怀孕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事儿听着跟开玩笑似的。”
公司里的同事得知她分手的消息,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纷纷上前表示同情和安慰,当然,背后的冷嘲热讽和幸灾乐祸自然也免不了。辛意田早已习惯了这件事。因此无论是魏先还是王宜室现在已经不能激起她心中汹涌澎湃的怒涛了。她诧异的是董全怀疑的态度,告诉他:“是真的,医院的检查报告写得清清楚楚。”又加了一句:“我见过。”
董全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提醒她:“这种东西也可以造假的。只要医院有熟人,开个疾病证明或是检查报告什么的,容易得很。再说,王小姐以前又不是没干过这样的事。”
辛意田被他的话勾出了好奇心,“她以前怎样?”
“唉,反正这些事都过去了,说出来也没什么要紧的。那时候谢先生跟王小姐谈朋友——,辛小姐,你别误会,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现在他们早就分手了。王小姐总是怪谢先生没时间陪她,谢先生又不肯迁就她,于是提出分手。王小姐大概是不甘心,同时又觉得丢脸,那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做事很冲动,一气之下到妇女儿童保护协会告谢先生打她,并出具了验伤报告。其实谢先生根本没有碰她,是她自己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来,验伤报告也是她一个医生朋友帮她开的。”
“哦,原来是这样!”辛意田露出震惊的表情。
“本来我们要追究王小姐的法律责任,告她诽谤。是谢先生说她那天之所以会从楼梯上滚下来,大概是因为他提出分手造成她心神恍惚,上楼的时候一脚踩空,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说起来他也并非完全没有责任。所以我们只好算了,即使谢先生名誉受到很大的伤害。”
辛意田叹了口气说:“她当时应该哭得很厉害,才会出此下策。宁肯同归于尽,也绝不乖乖就范。唉,性格也未免太要强了点儿。”
“因为有这样的前车之鉴,所以我才会对王小姐怀孕这件事半信半疑。王小姐人其实不坏,对人很大方,也很讲义气,只是她处理事情的一些做法,大家不能认同。”
辛意田没有说话。她对王宜室是否真的怀孕已经不关心了。短短几天的时间,她有点明白了人们常说的“命运变幻无常”是怎么一回事。她以前也总是问“生活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诸如此类的话。现在她会想,大概是因为她在教你如何学习“坦然接受”,其中的内容包括有痛苦、悲伤、绝望,幸福、快乐、希望等等,直到你学会为止。在这个学习的过程中,有人及格,有人不及格。
她想要及格。王宜室比她年轻太多,还不懂得对人对事要有敬畏之心。在她这个年纪的很多女孩,都不相信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这回事。她们信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论,并认为这是自然之道,而忘了人类在漫长发展过程中建立起来的社会伦理和道德体系。它们看似毫无用处,实际上牢不可破,并且最终将你的所作所为反作用到你自己身上。用一个成语概括就是,自食其果。有的是好果,有的是恶果。
对于个人来说,基本上是这样。但是将之期待到别人身上,希望所有人都恶有恶报,未免太过理想化,这种期待再进一步私人化,那就是“迷信”了。很多事例证明,“善恶到头终有报”并不是真理。
个人和现实是如此的矛盾。
“头上三尺有神明”,辛意田用这样的行为准则约束自己,但也没有恶毒地诅咒王宜室倒大霉,只希望可以避开她。
她在考虑搬家的事。
第 27 章
第十四章会唱歌的鸢尾花(上)
辛意田的房租合同没有到期,同住的小郭对她提前搬家一开始有些不快。她说:“我走了,你可以当二房东,招新的房客进来住嘛。房东那边我已经打好招呼了,他说没问题。”小郭想到每个月可以少交一点房租,欣然同意了。
辛意田开始在网上找房子。这真是一件考验人的事情:千金租房,万金租邻。坐她旁边的同事说:“跟人合住问题就是多。你为什么不一个人住?你又不是交不起房租。”她盯着网上发布的合租信息说:“两个人住当然比一个人住划算,这是其一;其二,一个人住,晚上要是生了急病,都没人打电话帮你叫救护车。”同事笑说:“你不是新交男朋友了吗?不跟他一起住?”
辛意田做了个鬼脸,看着她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交了男朋友?”同事笑她掩耳盗铃,“我不用看,听也听的出来。他不是每天都给你打电话吗?”说话间,谢得的电话又来了。她叹了口气,“我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抓起手机到走廊上接听。同事在后面笑说:“那就不洗,干脆同流合污。”
谢得的第一句话向来是问她在哪儿。
“上班时间,不在公司还能在哪儿?你呢,在干什么,不忙吗?”辛意田对他的问题有点不耐烦,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在开会。”
“那你还给我打电话?”
“开会也要上厕所啊。”
“哦,你又偷偷溜出来!你以前老是逃课,现在是不是可以叫逃会?”她笑着揶揄他。
“你想怎么叫就怎么叫,随你高兴。”某人心情颇佳,柔声问:“周末可不可以来上临?”
她苦着一张脸说:“上了五天的班,很累耶,周末我只想闷头睡大觉。”
他不满地说:“我每天都在上班,也没有你累。”
“哎呀,你比较年轻嘛——,啊,回头再说,有学生找我。”她挂了电话,投入到工作中去。
魏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说他把房子装修费退回到她银行卡里,并提醒她是工行的那张,最后附了一句“对不起”。辛意田看完短信便删了。她去银行办理业务的时候,顺带查了一下余额,大吃一惊。装修房子的时候,预计费用是二十万,两人平摊,她出了十万,魏先却把二十万都汇到了她的户头上。
她又气又恼,问柜台的工作人员可不可以把钱退回去。对方回答可以,但是要收手续费。她更加郁闷,一气之下提了十万块钱现金出来,打车来到魏先的公司,打电话给他,冷声说:“我在你公司楼下,你现在下来,立刻,马上!”
魏先心中有数,当辛意田把一纸袋现金递给他,质问他什么意思的时候,他没有接,低声说:“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很抱歉……”
“所以你想用钱弥补你心中的愧疚?”辛意田发出一声冷笑,咬牙切齿说:“是不是只要我收下这十万块钱,你的良心就可以得到救赎?”
魏先脸上的神情很是难堪。
“可是我为什么要让你的良心得到救赎?那又不归我管!”她把纸袋塞到他手里,恶狠狠地说:“你搞清楚,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还是拿着这些钱给你的孩子买奶粉去吧!”
魏先只能呆呆地看着她离开,什么都补偿不了,这种感觉让他很无力。他懒洋洋下了班,到松露花园接王宜室出来吃饭。王宜室自从得知自己怀孕后,一直闷闷不乐,对魏先的态度也变得不耐烦起来,动不动便对他发脾气。魏先体谅她是孕妇,十月怀胎很是辛苦,全都忍了下来。
王宜室黑着脸坐在副驾驶座上,大声抱怨:“不能抽烟,不能化妆,不能穿高跟鞋,逛街也不让,你说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她左手碰到旁边的一个纸袋,不由得问:“这是什么?”她拿起来一看,翻了个白眼,“你带这么多现金在身上,不怕被人打劫啊?”又问他取这么多钱干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魏先没有瞒她,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简明扼要说了一遍。她突然怒了,冷笑说:“你以为你是谁?人家看的上你这十万块钱?还不够谢得送她的一个手机链呢!自讨没趣了吧?她现在跟谢得在一起,你是不是后悔了?”
“你可不可以冷静一点?”魏先头痛地说,“你不要误会——,无论怎么说,是我对不起她在先——”
“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你以为她冰清玉洁,神圣不可侵犯吗?她跟谢得不清不白的时候,你还做梦呢!”
“够了你!”魏先大声斥责她,“把她踩在脚底尽情地中伤、污蔑,这样你就高兴了?”
王宜室愣了下,随即气得脸色发青,“停车!我要下车!”她转身去掰车门,用力拍打车窗。
魏先怕她动作太大,伤到肚子里的孩子,不得不在路边停下来,按住她胡乱挥舞的双手,“你气什么呢?为了你,我连家都不能回了。”他叹了口气,“不要气了,吃饭要紧。你不饿,宝宝会饿的。”
“我才不管他会不会饿呢!我根本就不想要他!”她大声说着不负责任的话,“你倒好,一时痛快了,可是我为什么要受这个罪?”
魏先不知道该怎么哄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开心,既霸道又无理,生气的时候根本没法沟通。吃完饭逛商场,两人来到珠宝区,王宜室对钻石饰品情有独钟,趴在柜台上一一细看,完全无视跟在她身后的魏先。
魏先为了讨她欢心,当场买下她看了很久的一个钻戒,标价是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他付的是现金。那相当于他大半年的薪水。
当他把戒指戴到王宜室手上的时候,她兴奋的满脸通红,拉着魏先的手又蹦又跳,立马把刚才的不快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魏先看着她宠溺地笑,摇头说:“又哭又笑,小狗撒尿,也不害臊!”她的快乐是这样的直接,毫不掩饰,就像她的怒气一样来得毫无道理。
辛意田直到搬完家才跟谢得说这件事。他有点生气,“你为什么不先跟我商量一下?什么事情都自己说了算?”辛意田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解释说:“搬家而已啊,又不是什么大事。我东西不多,找了搬家公司,都不需要自己动手。再说,我现在不是特地打电话告诉你嘛。”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对方明显处于不快当中。
“喂,你怎么了?信号不好吗?”
“你现在住哪里?”面对已经成为定局的事实,他唯有接受。
“在公司附近,走路只要二十分钟,每天可以不用挤公交、地铁上班,真是太棒了!生活重又变得美好起来。”她十分高兴,又说:“跟我同住的女孩也在附近上班,比我小两岁,都已经结婚了。她先生调到济南去工作,因此把其中一间房分租出来。”
“你为什么不一个人住?这样我岂不是又不方便去你那里?”谢得对她没有把自己考虑进去的安排大为不满。
“你不是在上临吗?”
他顿了顿,闷声问:“周末你来不来?”
辛意田立马觉得头大,“周末我要加班,刚才齐主任说……”不等她说完,对方切断了电话。她对着手机自言自语:“你自己工作至上,就不许我对工作认真负责吗?今天都星期四了,几乎全价的飞机票,谁承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