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菖蒲!等等,现在是半夜,外出很危险的,明天一大早我们再出去吧!”佐野忠幸追上去,在走廊上一把拉住菖蒲,旋即紧紧搂着他,免得他又乱跑不见。
“你哪里都别想去!”
令佐野忠幸熟悉的女高音突然响起,打断了佐野忠幸对菖蒲的小心照料,同时也引得菖蒲尖叫。
“啊——”
菖蒲回身抱住佐野忠幸,陌生人的出现吓得他嚎陶大哭。
佐野忠幸的母亲与妻子在菖蒲的眼里看来,这些人带些扭曲的怒容宛如是妖魔鬼怪。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佐野忠幸将菖蒲护在身后,板起面孔瞪向两人。
他已许久没回家,早料到她们会来别馆寻人,只是没想到她们会选在半夜来。
“还不是为了你的事。”令史夫人瞪了佐野忠幸身后的菖蒲一眼。“你花天酒地的事,做母亲的何时说过你什么?没想到你越来越荒唐,居然买了男人回来!”
“母亲大人,您老怪我不能替佐野家生个孩子,我看这事……得怪您的宝贝儿子吧。”挑衅似的语气,葵得意洋洋的落井下石。
“葵,你给我闭嘴,生不生得出孩子的问题出在谁身上,你自已最清楚。”佐野忠幸瞥了葵一眼,随后转向母亲,“我要做什么事因该没人管得着我吧?母亲大人与其特地到这里来寻我,不如先上花街将父亲大人找回来怎么样?”
这两个女人平时生活的重心除了争权夺利以外,似乎没别的事好做。成天听她们两人争吵,总是教他头疼!
“你不进房,要我怎么生孩子,问题当然不是出在我身上。”葵听见佐野忠幸的指责,不高兴的反驳。
至于一旁的令史夫人,原本她多少会偏心于儿子,不过这回倒是一反常态的站在媳妇这边。
“别提你父亲的事,他再怎么说也尽了自己的义务,至少他让我生下你,但就如葵所说,和男人厮混哪生得出继承人,所以你现在就跟我回府,至于这个下贱的男娼……”
挥了挥手,侍卫们听从令史夫人的命令,上前将佐野忠幸和菖蒲拉开。
“啊——忠幸——忠幸——”菖蒲努力挣扎,却无法从侍卫的箝制下逃开,只能大声呼救。
“给我放手!”佐野忠幸放声吼道。“谁敢动菖蒲,以后就别想有好日子过!别忘了以后佐野一族是由我当家,轮不到你们说话!”
佐野忠幸怒瞪着眼前的两个女人,一个是虽有生育之恩,却无养育之情的母亲;一个是空有虚名,却没半点情分的妻子。
“想要我的孩子,就凭自己的本事!连我都勾引不了,你有什么资格把责任推到我身上!”
说罢,佐野忠幸往侍卫踏近,伸手便将菖蒲重新搂回怀里。
“说什么跟男人厮混?我从头到尾只喜欢菖蒲一个!况且我既己替他赎身,他就不算男娼!”
一边护着菖蒲,佐野忠幸一边轻抚着菖蒲的背,好让受惊的他镇定下来。
“还敢说自己是未来的当家主子,排在你后头的那个贱种都有了孩子,你父亲似乎有打算让他继承佐野家。”
令史夫人以鄙视的态度和语气提起佐野忠幸同父异母的二弟。
她继续说:“你想掌管佐野家,就先和葵生个继承人出来,或是你想纳妾也行,就是不准跟这个夜华胡闹!”
“我是认真的!”佐野忠幸大吼。
见侍卫们不敢动手,令史夫人亲身上前抢过了菖蒲。
“把少主押进房里!如果他还想以少主自居,就叫他负起少主应尽的责任。”
不带感情的命令让侍卫们弄清了状况,倘若跟前的少主并不一定是将来的令史大人,那自然该以现任令史夫人的命令为优先。
侍卫们依照吩咐将佐野忠幸押进房里,至于葵,也在令史夫人的命令下,不情不愿的一块被送了进去。
“放开菖蒲!”
佐野忠幸完全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原本还打算带菖蒲去近江啊!
看着母亲将菖蒲紧紧拉住,他知道母亲绝不会善待菖蒲,一想到菖蒲可能又会受到伤害,他忍不住发起火来。
“别伤害菖蒲!放开他!”在门板被合上之前,佐野忠幸依然用尽力气拼命挣扎着。
“抱歉了,少主……”侍卫们无奈的关上门,甚至照着命令在门上加了锁。
佐野忠幸只能听着菖蒲的哭闹声渐渐远去,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死心吧,母亲大人不会放你出去的。”葵背对着佐野忠幸坐下,以睥睨的眼神瞥了丈夫一眼。“不过话说在前头,我可不想和爱跟男娟厮混的你生孩子,所以你别碰我。”
丈夫能不能继承佐野家,原本是她最在意的事,不过这样的权利欲望盖不过葵对男娼的轻视和厌恶,为此她宁可放弃下任令史夫人的位置,也不愿和碰过男人的佐野忠幸在一起。
“彼此彼此,我对菖蒲以外的人已经没兴趣了,所以你也别想我会碰你。”佐野忠幸嫌恶地瞟了眼葵。
再说,现在他一心挂念着菖蒲,怎么提得起兴致跟女人鬼混!
不知道母亲大人会怎么对待菖蒲?
佐野忠幸苦恼地端坐在门边,由于根木无法破坏门锁,再加上葵也在此,他就算逃跑,一定立刻被母亲的人手抓回来,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瞪着窗外的天色由黑转亮,终至天明……
一夜无眠的他,脑子想的净是菖蒲的身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突然传来开锁声,他跳了起来,连连拍着门板,催促侍卫将门打开。
此时的他,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菖蒲!他得去找菖蒲!
他说过要守着他、护着他的!
不知道、不晓得……
毫无变化的词句,出自令史夫人与其他仆役口中,每当佐野忠幸问起菖蒲的行踪,就只能得到这样的答案。
“好了,别再惦着那个男娼,母亲知道你不喜欢葵,所以替你纳了侧室。”令史夫人带着一名年轻女子来到佐野忠幸的房间,扯起笑容说。
“我不需要!”连看都不看,佐野忠幸便丢下一句拒绝。“先把菖蒲还给我,否则你休想让我纳侧室、替你生孙子!”
“你何苦为了一个低贱的夜华和母亲呕气,母亲也是为你着想,才处处替你打算的!”令史夫人也恼火了。“只要你有了孩子,下任当家一定是你,到时你想怎么胡来母亲也不会管你!就教你和女人生个继承人,有这么困难吗?”
“先把菖蒲还我,再来跟我谈条件!”佐野忠幸背对着母亲坐在窗边,冷冷地说。
“你!”佐野忠幸的回答,教令史夫人气结。
“我不再是以前那个任你安排的工具了!”
“好,我就让你去找那个贱人,不过也要你有本事找得到他。”挑了下眉,令史夫人冷笑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佐野忠幸回头瞥了母亲一眼。“你将菖蒲带到哪里去了?
“我没把他带去哪里,只是交给人口贩子罢了。”认定了儿子寻不回菖蒲,令史夫人笑得极轻松。
“什么!”佐野忠幸错愕地瞪着母亲。“人口贩子!”
菖蒲又要被人当成商品买卖吗?不行!他绝不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你把他交给了哪个人口贩子!快说!”佐野忠幸失去了耐性,他知道自己若不快点把菖蒲找回来,后果难以设想。
“都过了好一阵子,我哪记得住是谁,你想找到那个贱人,就得靠自己的本事吧!”令史夫人甩了甩衣袖,头也不回的离去,没打算再多给提示。
佐野忠幸又恨又急地夺门而出,他知道母亲不会将任何与菖蒲有关的消息透露给他,索性把亲水城内的人口贩子全找上一遍。
可由于稻津国有禁止人口买卖的法律存在,所以做违法生意的商家,皆害怕佐野忠幸是来查案的宫差而不愿提供任何协助,让佐野忠幸即使日夜不分地到处询问,却依然毫无所获……
一日夜里,佐野忠幸拖着疲惫的身子到河岸旁的酒楼梢作休息,原本打算顺便探听菖蒲的消息,哪晓得却听见外头闹烘烘的,还有一群人聚集在河边,像是出了大事。
于是性野忠幸有些疑惑地叫来老板,想打探外边的事情,以及问菖蒲的下落。
“老板,外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吵吵闹闹的?”
老板看了看店外的人群,先犹豫了一会儿,才皱起眉对着佐野忠幸提出忠告。
“客人,我劝您在店里喝酒休息就好,别出去膛这浑水,插手拢屋的事情。”
“拢屋?”佐野忠幸蹙了下眉,纳闷道。“你指的是……”
“就是做运输起家的拢屋!虽然他们帮城里的店家运送布料和酒,不过……”
像是怕被人听见他们的谈话,老板压低了音量。“实际上是在买卖人口,常趁夜里把十来岁的孩子用船送来送去的,现在外头的骚动,就是有孩子逃跑才会闹成这样。”
老板说着,还无奈的摇头叹气。“唉,如果那孩子被抓回去,不被拢屋的人打死才怪……”
面对拢屋的恶形恶状,附近居民虽然都看在眼里,却因为执法的官差和拢屋彼此有勾结,就算报了案也没什么用,所以大伙儿只能在心里帮沦为货品的孩子们祈祷了。
“孩子!”佐野忠幸心忍不住震了下。“也就是说,拢屋在买卖人口?”
菖蒲该不会就是被藏在像拢屋这样的地方,才让他一直找不到人吧?
佐野忠幸皱了皱眉,一边思索着菖蒲的事,一边在记忆里搜索着“拢屋”这两个字,因为他总觉得这两字他好似在哪里听过或是瞧过……
突地,一道令人嫌恶的身影突然跳入佐野忠幸的脑海里,让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原来是他家的船!”
那一日,他与菖蒲在街上遇见的中年富商,也就是头一个买下菖蒲的家伙,衣服上就绣着拢屋两个大字!
这个发现让佐野忠幸一想起拢屋便有气,再加上他们私下做着买卖孩子的生意,让他更加光火。
随手将置于桌上的长刀一拿,并挂回腰间,正在气头上的佐野忠幸匆匆往外走去,想给拢屋一点苦头尝,多少也为菖蒲出点气。
不过就在佐野忠幸踏出店门口的同一时间,聚在河边的人们却突然
指着拢屋的运輸船惊叫起来。
“哇!有人跳水了,那孩子跳进河里了!”
“什么?”
听见是孩子跳水,佐野忠幸脑海里直觉想起菖蒲,他排开面带同情,
却又不敢出手帮忙的群众,在瞥见孩子的身影沉入水中之际,他立刻脱下外衣,并将长刀丢到一旁,然后纵身往水里跳。哗啦水声四溅,让岸边的众人都吃了一惊,不过比起这些人,最感讶异的人,恐怕莫过于跳下水的佐野忠幸自己吧……在身子沉入水里得同时,佐野忠幸曾有那么一瞬间为自己的举动感到迷惘。他为什么要下水救人?他不是来找菖蒲,来为菖蒲出气而已吗?这孩子又不是跟他有什么特别的关系,他需要为这孩子下水吗?
过去的他,在还没认识菖蒲之前的他,恐怕是不会做出这种举动吧!
但是,此刻他却正在水里,就着河面上透入的些微灯火与月光寻找那名落水孩子的踪影。
幸运地,他找到了。
伸手把已昏迷的孩子拉近自己身边,将那抹纤灵的身影往怀中一搂.佐野忠幸用力一踢,让自己往水面跃去。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救个明明没什么关系的外人,但他知道他该伸出援手,至于原因,连他自己都不明白。
可就在他思索着这些事情的同时,他已经将孩子送上岸边。
衣服湿透的感觉并不好受,佐野忠幸大口地吸气、喘气,一边接过旁人递上的毯子,一边清理着耳朵里的水渍。
他仰起脸看向群众,所有人正以赞赏的眸光打量着他,并迸出赞美的话语,而他……
就像搂着菖蒲的时候,他的胸口有着微热的满足感。
看着那孩子湿漉漉的身影,佐野忠幸头一次体认到什么叫作优越感。
不是因为身家背景比人高贵,而是因为他出手帮了这个没人敢帮的孩子……
==凡=间=独=家=制=作==
“灯来了!快快快!把热汤、热茶端过来!”
“大哥你趁热喝几口吧!先暖暖身子!”
几个看来热心的小伙子和老伯盛了些热汤和茶水递上,又替昏迷的孩子覆上毯子,努力擦着他湿淋淋的身子。
“他没事吧?”佐野忠幸没先喝茶,倒是往孩子挨近了点。
伸手抱起被众人用毯子包裹起来的孩子,他拂去孩子前额垂散的乱发,原本只是想让旁人认认面孔,好为孩子找到家人,却没想到……
“菖蒲!”
在看清这落水孩子的脸蛋后,佐野忠幸的双手几乎要颤抖起来。
是菖蒲!他日思夜想的菖蒲啊!
这张清灵秀丽的脸蛋和微红的薄唇……是他的菖蒲!
幸亏他刚才没多考虑就下水救人,否则此刻,只怕他与菖蒲已天人永隔了!
不顾众人错愕的眼光,佐野忠幸一把将昏迷的菖蒲拥入怀里,此刻他只觉得胸口涨满了疼痛。
为了菖蒲投水、为了菖蒲所受到的苦难,他感到自己的心……好痛啊!
第七章
“菖蒲,你醒醒啊!”
佐野忠幸连连拍着菖蒲的脸颊,只见他动也不动,仿佛死了,皮肤也冻得冰冷无比,让佐野忠幸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叫唤半天都沒有回应后,佐野忠幸索性托起菖蒲的脸,就着菖蒲的唇将空气送入菖蒲的肺里,希望能将菖蒲体内的水逼出来。
“咳、咳……”大量的水从菖蒲口中吐了出来,他恢复了呼吸。
勉强张开眼,菖蒲看见了十几张陌生的面孔,个个用紧张却又带着关心的眼神瞧着自己,其中有对眼睛令他感到熟悉……
“佐野大人……”菖蒲纤细的手指抚上佐野忠幸的脸颊,随即又像失了力气般滑落。
“菖蒲!”佐野忠幸见到菖蒲醒来,心里比什么都高兴,一时间倒没去注意菖蒲口中令人感到诡异的尊称到底为何而来。
“菖蒲,你还有哪边不舒服?冷不冷?”佐野忠幸忙着拉高毯子替菖蒲抹去脸庞和发丝上的水珠,脸上的表情净是不舍。
方才一声叫唤已是费尽他全身的力气,所以他没开口回答,仅是靠在佐野忠幸的怀里,昏昏沉沉的闭上眼.
“菖蒲?菖蒲!”佐野忠幸见菖蒲再度昏迷,心里跟着焦急起来。
就在他急着确认菖蒲的情况时,拢屋的手下已推开围观的人群挤到身边来。
‘喂!把这小子还给我们!他是我们拢屋的人!”几个大块头围在佐野忠幸身旁,不客气地吼道。
“你们的人?”佐野忠幸抬头,冷冷地瞪了这些看起来像保镖的男人一眼,然后轻哼了一声。“说谎也不先打个草稿,菖蒲是我的人,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人了?”
刚才害菖蒲跳水的帐,他都没来得及跟拢屋算,他们倒是恶人先告状,找上门来要人了?
“什么?”没想到佐野忠幸有胆反抗,大汉们不高兴的吼了起来。“少在那里罗唆,这小于从我们的船上下来,就是我们拢屋的人!”
“鬼话连篇。”佐野忠幸拖着一身湿衣,再加上怀抱着菖蒲,现在一心只想直奔饭馆找地方住宿,再替菖蒲找个大夫,所以眼前这群人,他根本连应付都不想。
迳自站起身,他接过旁边的老伯好意为他递上的长刀和外衣,冷冰冰地应道:“菖蒲是我的人,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叫你们老板来跟我谈!”
“你这小子……”大汉往前几步,比佐野忠幸还高的个头,让他可以居高临下的对着眼前不怕死的家伙怒吼:“我是这一带的捕快,有问题你和我谈吧,不过这落水的少年的确是从拢屋逃跑的仆役,你得先把人交出来再说。”
“哦,那还真是巧了,在下是令史之子佐野忠幸,这孩子的卖身契在我手上,想看的话我可以借你开开眼界,不过人我不会交给你们!”佐野忠幸冷哼一声,瞪向捕快的眼光带着要挟意味。
想拿官差的身分压他?向来只有他拿桂昌令史的名义压人,还没人敢拿官位唬他!
“什么……”在听见佐野忠幸的来历后,不只是拢屋的一班手下,连聚在河岸边的百姓们也惊讶得说不出话。
众人仔细地打量着佐野忠幸,这才发现他腰间的佩刀刻有佐野家的家纹,少主的身分不容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