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待出得客栈,夏勒雁沿一条小巷朝南追去,前面有一人脚程略慢,夏勒雁掠过他身边时,手刀切斩,立时摆平了一个。
眼看前面两个人翻过一座半人高的围墙,进入一户人家的屋子里。夏勒雁在墙脚下站了一会,听那两人的脚步声是往前院而去,他便绕到前头去。
前头有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夏勒雁纵身一跃,停栖在树上。自树上朝下望去,底下是一栋雅致的小院子。假山凉亭,花木扶疏,夜晚凉风习习,院里花香飘动,混合了十来种芬芳的气味。
一个人自房里走了出来,没想到走到中途,却突然从旁窜出一个黑衣人来。
那人惊吓得张大了口,还没等他出声,黑衣人已将一柄雪亮的匕首横在那人的脖子上,正要抹下,一粒铁蒺藜突然迎面打到,正中黑衣人的眉心,黑衣人立时倒了下去。
被挟持的人一声惊叫还没出口,月桂丛里突然又伸出一只手,一把将那人拉了进去,月桂丛里立时一阵摇晃挣扎。
有月桂丛的掩护,夏勒雁无法再以暗器得手,他迅速的掠过围墙,贴近月桂丛。
「救......」月桂丛里响起一声呼唤,随即像被掩住了口。
夏勒雁立时闪进另一侧暗影下。他觉得奇怪,剩下的这个黑衣人,武功明显比之前两人都高,像这样的杀手,不应当使人质有呼救的机会。
这只有两种解释,第一是杀手故意要诱使他进入月桂丛;第二,杀手和人质串通好,故意要诱使他进入月桂丛。
夏勒雁心思一动,抽身后退,跃上围墙顶端,故意露出身形,而后足尖一点,便飘然落下,落到了围墙外。
一下围墙,籍着围墙的掩护,夏勒雁身如大雁贴地而飞,不远处的围墙内有一株高出围墙的大树,夏勒雁轻轻飞纵而上,顺树而下,又落到围墙内。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自围墙内到围墙外,又由外到内,已是两起两落。
黑衣人以为他已离去,正将头探出月桂丛,夏勒雁手中另一个铁蒺藜脱手,那黑衣人也立时砰然倒地。
月桂丛中一阵一阵挣扎的晃动,夏勒雁本想等明天一早,自有人会发现月桂丛中有人。转念一想,现在才刚入夜,至少要三、四个时辰后才会被人发现,一夜担惊受怕,蚊虫叮咬,也实在可怜。
于是夏勒雁拾起几颗石头,分别打向几个关闭的门窗,想提醒里面的人出来探看,不料全无回应,这院子里,竟似乎只有一个人独居。
夏勒雁只好走过去,将被绑在月桂丛里的中年人提出来。
那个微胖的中年人嘴里被塞了块布,张大眼睛看着他,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呜声。夏勒雁仔细看了他一会,确定这是一个完全不会武功,也没有丝毫内力的普通人,方始切断捆绑住他手脚的绳索。
那中年人立刻把嘴里的布拿出来,叠声说道:「你、你、你......」
「没事了,放心吧。」夏勒雁说着转身就走。
夏勒雁循着原路回去,回到客栈,正要推门而入,却突然发觉房间里有人,而且不只一个!
夏勒雁略一思索,手掌运劲缓缓平推而出,那扇门便被他推得慢慢向内开启,夏勒雁身形一动,已掠至另一侧的窗户底下。
随着门的开启,门内立时有五、六件暗器射出门外。夏勒雁身形如蛇穿过窗棂,手中三枚铁蒺藜飞射而出,黑暗中的三名蒙面客便仰面倒下。
都解决了。
夏勒雁悄然一笑,正想往北去寻末鬼,却突然感到一阵头晕心悸。
那种晕眩的感觉迅速的扩展开来,全身似乎都将要失去力气。
中毒了!
夏勒雁心里大大吃了一惊,他竟不知是何时中的毒!
但现在已没有思索的时间,他必须为自己找一个隐密的地方,好好运功把毒逼出体外才是!
夏勒雁身形一矮,滚进了床底下。
末鬼朝北追去,五个蒙面人分成五个方向逃逸,他选了其中一个,如影随形的追踪。
依他过去的习惯,对这类的刺客,总是来了就杀,逃了也不追,但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
他想和夏勒雁在一起,并且远离这些烦人的事。但是敌人不知道他的意志,就是知道了也不会相信,只会因为恐惧而不断的派人来杀他。
他不想被打扰,所以他要彻底解决这些问题。
蒙面人已经离开小镇,朝着某个方向前进,这是有意要将他引入陷阱了。
末鬼放缓了脚步,蒙面人像是怕他追不及似的,竟也慢了脚步。
这样明显的陷阱,夏勒雁不可能没发觉的,以夏勒雁现在的本事,对付这种陷阱易如反掌。末鬼觉得没什么不放心的,便又追了上去。
目标的气息突然消失了!蒙面人谨慎的查探四周,搜寻目标的踪迹,但无论怎么找,都没有任何发现。
蒙面人只好放弃了,继续朝预定的会合处走去。
会合处是一片月桂林,其他的四名同伴早已到了。
「末鬼没跟来......」蒙面人刚讲完这句话,就发觉四名同伴都瞪大了眼睛看他。蒙面人突然感到一股轻风拂过他的腰侧,他立时全身毛发直竖,连着向前冲了几步,擎着武器在手,才迅速的转过身来,这才看见末鬼。
末鬼竟然就站在他原来站立的地方!
蒙面人大喊一声,正要举起手上的鬼头刀冲向前,却突然感到双腿一阵发软,半步也移动不得。
他转头去看其他的同伴,却发现其他的同伴都还维持着原来张大眼睛看他的样子。
他突然发觉末鬼背后那柄剑的剑尖在滴血!他突然发现那四个同伴的眉心都有一滴血慢慢的渗出!
末鬼闲适的问道:「指使你的人是谁?」
但蒙面人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恐惧使蒙面人的声音变得尖锐了!「不可能!为什么你没中毒!你明明喝下了那些酒!」
一阵月桂的香味扑入鼻端。
末鬼的表情变了,因为他并没有发觉酒中有毒。
酒中本就无毒,酒中加入的是一种特殊的酒曲,只喝下这些酒曲也不会中毒,但若是同时闻到了月桂花香,又催运内力,便会使人全身发软,动弹不得......
夏勒雁!
竟有人敢伤害夏勒雁!
末鬼心中骤然升起强烈的杀人意念,杀意一起,便再也停不下来,蒙面人已没有说第二句话的机会。
末鬼知道体内的饿狼又即将苏醒!但末鬼已没有时间和心思去压抑那种澎湃的杀意了!现在他的心中只余下无限的恐慌,恐慌使他的情绪和行动都变成一头饿狼。
这头饿狼立刻奔了出去!
末鬼回到客栈,看见他和夏勒雁喝酒的房里躺着三具尸体。
但却没有看见夏勒雁,夏勒雁呢?
末鬼觉得很着急,激动的情绪使他那双灰色的眼瞳变成一片赤红,他的胸膛里有一种冲动,那股冲动催促他去撕碎一切、去毁灭一切!
末鬼急促的喘着气。
他还没有找到夏勒雁,他还没有确定夏勒雁是否安全!那种不安的情绪使他无法定下心来压抑即将张狂奔放的饿狼。
属于末鬼的意志开始远离,他的神智渐渐变得模糊,全身的感官却逐渐敏锐,他的眼睛变得几乎能透视黑暗中的一切,他的鼻子能闻到最细微的气味,流动全身的真气鼓荡着想要冲出身体,肌肉蓄满了几乎爆发的力量......
一阵极细微的呼吸声窜入他的耳膜。
床底下有人!
血红的双眼发亮了,末鬼的表情变得残酷而狰狞。
饿狼喜欢鲜血,尤其喜欢双手撕裂活物时,喷涌而出的鲜血。
房里一有人闯进来,夏勒雁立刻就知道了,但他不知道来的人是谁。
那种急促的呼吸声和激狂的气息不像是末鬼,夏勒雁只有尽力使自己的呼吸更加的缓慢,以免引起来人的注意。
但突然间,床板被粉碎了!片片的木层落在夏勒雁的脸上和身上。
夏勒雁吃了一惊,但却无可奈何,他仍然动弹不得,要杀要剐都无力反抗。
一只手伸向他的肩膀,他立时感到肩胛像被烧红的烙铁烫着一般疼痛,他被提了起来。
「咦?末鬼......」夏勒雁又惊又喜,正要说话,却突然感到肩井穴一阵发麻。
他昏了过去。
末鬼猛然一掌击向自己的胸口,一口鲜血立时喷了出来。
但这样还不够,他又连续打了自己三掌,每一掌都用了全力,直到震伤了自己的内腑,真气一滞,全身都萎软了下来。
方才他几乎杀死夏勒雁了!
若不是夏勒雁突然唤了他一声,把他游离飘散的神智逼回了一丝一毫,他就要杀死夏勒雁了!
若是夏勒雁再晚一点点唤他,他就要完全变成饿狼,像杀死昆仑一样,杀死夏勒雁了!
若不是夏勒雁正巧动弹不得,他会像撕裂随便一个活物一样撕裂夏勒雁的!
只要夏勒雁动上一动......
末鬼感到极度的恐惧,恐惧使他立下重手,使夏勒雁陷入昏迷。
恐惧无法停止,像雪水漫过脚踝、淹上足膝,冻结了他的心肝胆,最后占据了他的每一寸血肉。
若不是幸运中的幸运,现在在他怀里的夏勒雁,早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末鬼全身都在发抖,无法克制的发抖。
他紧紧的抱着失去知觉的夏勒雁,低低的哭了起来。
夏勒雁醒来时,发现自己又回到两天前待过的那个山洞里,他躺在一块软褥上,身上还有一件毛毯。
末鬼在他的身边,正注视着他,见他醒了,便对他露出一个微笑。
夏勒雁想坐起身来,却发觉自己仍然全身无力,只有小指头勉强能动上一动。「我怎么了?」
「中毒。」末鬼说,「我们喝的酒里有一种特殊的酒曲,酒曲本身没有毒,但若同时闻到月桂的香气,又施展真气,便会中毒。」
「原来如此。」夏勒雁恍然大悟,突然又担心的问道:「你呢?没事吧?」
「我没事。」末鬼说。
夏勒雁心情一松,笑道:「这毒要怎么解?」
「龙君那里有解药,我去跟他拿。」末鬼说。
「嗯,那多谢你了。」夏勒雁说,「还没问你,为何要点我的穴道?」
末鬼沉默了一会,只道:「抱歉。」
夏勒雁反而笑了,「你救了我,我怎会怪你?我只是在猜,你是不是把我当成敌人了?」
末鬼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瞧着他。
夏勒雁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笑笑道:「你看什么?」
「看你。」末鬼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一直这样看着你。」
夏勒雁一下子红了脸,不晓得该说什么才好。
「可以吻你吗?」末鬼的语气带着恳求。
「呃,」夏勒雁呆了一下,语不成句的应道,「我、可是......」
「如果使你感到不舒服,你告诉我。」末鬼说。
夏勒雁还来不及说什么,末鬼的吻已经落下,像温柔的春雨,细密而缠绵,轻轻的缓缓的,却又带着不容忽视的热情,落在他的额上、颊上,鼻端、耳垂、颈上、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末鬼的双唇轻柔的反覆的,含吮着他的唇瓣,一遍又一遍。
「可以、再深入吗?」末鬼贴着他的唇角说道。
夏勒雁没有回答,他早巳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这是他所熟悉的末鬼的方式,温暖的、柔软的,深情蕴籍的......
「末鬼......」夏勒雁喘息般的低吟。
末鬼立刻将他抱了起来,抱在怀里,狠狠的、深深的、热情如火的、吻他。
末鬼吻得很深,舌尖刷过他的软颚,几乎抵达他的喉头,夏勒雁每一次忍不住的吞咽,都混合了两人的津液。
末鬼就像要把他吞下去似的,怎样深入都不够,又像要细细品尝一样的,一点一点的描画过他口腔里的每一处地方,而后又像蛇一样缠卷着他的舌尖。
末鬼的手指穿人他的发际,紧紧的、却不会让他觉得痛的抓扯着他的发根,另一手环过他的背部,若轻若重的揉捏着他的腰际。
夏勒雁感到全身都热了起来,下腹部刚窜过一阵热流,又来一阵,每一次都比上次更强,渐渐的他感到双腿之间行些难受了,可是他却动不了!
末鬼放开了他的唇,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轻道:「可以碰你吗?」
夏勒雁忍不住弓起了背,脚趾蜷曲了起来。
「啊......不公、平......我、我也......啊......」夏勒雁喘息着。
末鬼亲吻着他的脸颊,舔吸着他额角细密的汗珠,微笑的听他断断续续的抗议。
微带粗糙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抚摸着他欲望的根源,以不使他难耐却又能延长享受的方式,慢慢的带他攀上顶峰。
「末鬼......啊......」夏勒雁低吼了声,终于弃甲投降。
末鬼坚实的双臂环住他微微发颤的身体,用温暖的大掌圈住他,和他一起分享高度欢愉后的余韵。
好一会儿,夏勒雁总算能平稳的开口说话:「你这样......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不等我毒解了......」潮红又爬上夏勒雁的脸颊,「我现在这样......根本......」
「你也想碰触我吗?」末鬼柔声问道。
夏勒雁说不出口,挣扎着最后轻点了点头。
末鬼笑了,又吻了吻他。
「末鬼,我、我是......」夏勒雁有点担心的仰望着末鬼,现在的末鬼是他所熟悉的末鬼,但是他无法完全排除心里的不安。
「我知道你是谁,我不会错认你的。」末鬼拥抱着他,将自己的下颏靠在他的肩上,「但不是现在,现在不要说出来。」
「为什么?」夏勒雁疑惑道。
「你说了,我怕我会忍不住现在就要了你。」末鬼认真的说道。
夏勒雁连耳根都红了。
「虽然我很想,但这个地方不好,地面既潮湿又粗糙,我不想让你受伤。」末鬼说。
夏勒雁羞得说不出话来,末鬼又侧头轻吻他红通通的耳垂。
「我在这山洞里,准备了十天份的干粮和清水。我去龙城取解药,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好吗?」
夏勒雁苦笑了一下,「现在我连站都站不起来,想走也走不了。」
「这毒只对有武功的人有用,只要你暂时不去运用内力,半天内手脚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嗯,那我在这里等你。」夏勒雁说,「请你快去快回吧。」
末鬼应了一声,却仍抱着他不放。
「怎么了?」夏勒雁柔声问道。
「舍不得放手。」末鬼说。
夏勒雁不禁失笑,却又有一股感动漫上心头。他闭上眼睛,静静的靠在末鬼的怀里,隔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答应你,等你回来,我们就不要再分开了,好吗?」
末鬼终于慢慢的放开手来,扶着他躺在软褥上,又拿毛毯盖住他。
「去吧。」夏勒雁微笑,「我会在这里等你的。」
「嗯。」末鬼点点头,又忍不住低下头去吻他。
好一会儿,末鬼才依依不舍的抬起头来,站起来,走了出去。
第七章
午后凉风习习,龙城守卫最严密的殿宇里,龙应天正翻阅着前线送上来的密折。
一阵风拂过,龙应天阖上手上密折,沉声说道:「是你吗?」
门外卫士不知龙君为何突然发话,正惊诧间,眼前一花,一条人影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末鬼就站在那儿。
卫士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要举起武器,龙应天已经说道:「让他进来。」
卫士侧身让路,末鬼走了进来。
「龙君。」末鬼抱拳为礼。
「你不穿官服,又不经正式通报,莫非是嫌弃朕给你的权位了?」龙应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有负龙君栽培。」末鬼说:「我欲挂冠求去,请龙君准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