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生气?哼,朕是不对,伹好歹在你卧病明间,朕也亲临你的府邸几次,你就这么拿翘?蓝发君皇满心不高兴,勉力压抑着性子温和的回道,「丞相难道不知,朕自承接大任以来,就下旨不增赋税吗?」
「为了君皇的心愿,百姓共体时艰也是应该的。」
这是什么话?可恶!蓝发君皇怒道,「这就是你的见解!」
「是。」
「你!」
我已经百般提示了,难道你的面子就这么重要,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吗?「臣最近身子不适,」濮阳柔羽终于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君皇若是觉得臣办事不力,随时可以将臣免职。」
蓝发君皇一窒,顿时无话可说。在濮阳柔羽卧病的那几天里,他也不是没试着找其他人来整理参赞意见,不说没有人能做得像濮阳柔羽那样好,就是合力整理,也还会因为意见不同争得面红耳赤,最后都说要找丞相定夺……
「君皇若无他事,臣要整理一下这些摺子。」濮阳柔羽淡淡的说道。走过他身边,迳自坐了下来。
蓝发君皇只能看着他一本摺子一本摺子的翻过,整理节略。半晌,似乎领悟到什么,蓝发君皇暗叹口气,不言声离开了。
濮阳柔羽这次是真的火大了。
蓝发君皇无奈的想着:他不再提出任何意见,只会应和自己的话,和替自己整理节略。更糟糕的是,濮阳柔羽真的在积极准备战事!交给他的节略上,十件里军事的准备就占了七件。今天送来的折子里,还包括了一些边陲小镇的地理和与内地的联络路线等事项。
对着一堆密密麻麻的红蓝线条,蓝发君皇只想直接去质问濮阳柔羽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说要出兵的是他自己,臣下配合自己的话做事,还有什么好说的?蓝发君皇叹了口气,开始有点儿觉得得罪书生实在很麻烦。
「你手上的是什么?」想着想着,信步就到了平宁斋。刚好看到凤仪端着一个条盘,似乎正要进去。
「奴婢见过陛下。」凤仪忙不迭地跪下行礼,「回陛下的话,这是要给濮阳丞的午膳。」
「怎么这时候才送?」蓝发君皇怒道,「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啊,奴婢不是故意的。」凤仪慌着答道,「这是承相的吩咐……」
蓝发君皇眉头一皱,「丞相都这时辰才吃饭?」饮食不正常,难怪瘦得风吹就倒一样。
「不是的、」凤仪低头道,「以前丞相大半都会准时用膳,自从病后……」凤仪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蓝发的帝王,见他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这才呐呐地继续说道,「现在丞相说他要早点儿回去,所以不在宫里用晚膳,就让我们晚点儿送午膳……」不想在宫里待太久是吧?唉,果然还是在生气、蓝发君皇眉头微微一拧。
「啊,陛下!」凤仪一呆,手上的条盘已经被蓝发的帝王瑞去了。
「谢谢你,放着就好。」濮阳柔羽头也没抬的说道。
蓝发君皇没理会他的吩咐,仍是瑞着条盘,就站在他面前等着。
来人一直没有离开,濮阳柔羽不禁奇怪,抬头一看,「啊,君皇……」濮阳柔羽吓了一跳,赶忙放下笔来,侍要行礼,又见君皇手上端着凤仪平常惯用的条盘,看看时辰差不多,大概是在门口接了凤仪的?皇帝亲自给臣下端饭?要道歉也不必这么委屈吧!一时忍不住笑,唇角微微一扬,一个行礼掩饰了过去。
蓝发君皇原本就是打算来赔罪的,一瞥眼却见濮阳柔羽暗憋着笑,想想自己这样给臣子端饭来,实在也有点过当……想到这里又觉得有些尴尬,顺手把条盘一放,坐了下来。看濮阳柔羽还低头跪在那里,蓝发君皇又是一阵不习惯,「……起来吧。」
「是,谢君皇。」濮阳柔羽就一旁站着。
气氛沉闷得有点诡异,蓝发君皇只好先开口:「朕来,是想问你关于军事部署方面的事。丞相是打算在平姜、入川、芎和等十余个地点,布署兵力吗?」
「是。」濮阳柔羽接口道,「臣前几日派去实地探勘的人回来了,这些都是易守难攻的地点,很适合作为进军北冰原的中继站。」
「如果要达到进可攻退可守的优势,这些地方都需要兵力驻扎、朝廷目前的兵力够吗?」
「依照驭兵司送上来的清册,目前的兵力大约只达到需要的一半。」
蓝发君皇双眼一亮:那么你是不是要告诉朕不应该出兵?
结果等了半晌,濮阳柔羽仍旧一声不吭,蓝发君皇故意咳了两声,「想说什么你就说。」
「伏请圣裁。」濮阳柔羽不凉不热地应道。
「你!」蓝发君皇气得站了起来,偏偏这种情况下若是破口大骂,他和濮阳柔羽之间就算是完了。拼命忍住到了嘴边的难听话,努力的吸了口气,突然看见一旁还放置着的条盘。
好吧,不管如何先缓和一下气氛,正经事晚点再说,「丞相饿了,先吃饭吧,」蓝发君皇硬梆梆地说道。
濮阳柔羽其实是有点故意要气他的。蓝发君皇这么刻意忍让,他反而觉得讶异,「臣不饿。」
「朕看丞相是勤劳国事,饿过头了吧。」看濮阳柔羽仍旧站着不动,蓝发君皇勉强牵动了一下嘴角,「你吃吧,不必顾虑朕:」
「国事为重,还是请君皇先议国事吧。」
「朕要你吃你就吃!」
话才脱口,蓝发君皇就觉得不妙,才说要压抑自己脾气的,怎么就……蓝发君皇脸一红,赶忙说道,「呃,朕的意思是,国事要寄托在丞相身上,丞相的身体是很重要的,晚吃了不好。」
看他硬掰得还真像有那么回事,濮阳柔羽不禁一笑,「是。谢君皇关心。」
笑什么啊?啊,该不会——「朕不是专程给你送饭釆的,你别误会!」
噗。「是。」
蓝发君皇愈发下不了台阶,一急又道,「你以后别这么晚吃!」
「臣会注意。」
「这样会弄坏身体!」
「臣知道。」
怎么搞的,今天真是蠢话连篇!蓝发君皇暗自懊恼着,「……朕不打扰你了,你饭后再来见朕。」
濮阳柔羽不禁莞尔,「是,恭送君皇。」
二个月后,濮阳府。
「羽儿,怎么样,君皇有没有对你好一点?」濮阳然介抓住最近外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的濮阳柔羽,笑眯眯的问道。
「爹,现在不是这些事的时候。」濮阳柔羽微微一笑,眉心却慢慢凝起,「北冰原最近动作频频,怕是要闹事。」
「开战?君皇的意思不是已经要暂时先将战事按下来了吗?」
「是。但是探子回报,北冰原已经集结了几万人,随时可能闯关。时间太短,我们的准备并不完善,若是他们挑中弱点……」濮阳柔羽轻吐了口气,「兵临城下,不打也是不行的。」
「那你这次回来?」该不会就是要回来说一声:暂时不回来了吧?
「孩儿最近可能都要住在宫里。」
果然。唉。「你去吧,」濮阳然介苦笑了一下,虽然没什么用还是吩咐了一声,「该休息的时候要记得休息啊!」
而濮阳柔羽照例温柔的回答,「孩儿知道,爹不用担心。」
平宁斋。
「禀君皇,北冰原的大军自平姜攻进入川,一天之内就占领了入川县城。守城的将军严朋当场战死,副将严友拖命到胡柴县城,告知消息,说敌军很可能转向胡柴。胡柴县令请求朝廷支援!」
蓝发君皇深深皱起眉头,「若从中央调兵,赶之不及,」一转头,向着驭兵司的主司官霍铁甲问道,「若是从临近府县调兵,能派出多少兵马支援?」
霍铁甲赶忙叩下头去,回道,「附近都是小县城,一天之内能调派的军队恐怕不足五千人。」
「这……丞相以为如何?」
濮阳柔羽也茌迅速地思索蓄,之前准备战事,他已经将边境的地形熟记于胸:平姜、入川、胡柴三县,一路向着皇城的方向而来。过去他们攻掠城池是为了抢夺物资,都是沾地即走:就是想要占领地盘,也该有停军驻扎经营的动作;既不抢掠又不经营,一味深入,竟似全然不顾生死一股,这又是为了什么?
「叛军虽然勇掹,但至多不过五万,无论如何不可能深入腹地,打持久战。臣以为,先撤出临近几个县城的物资,再从后截断他的粮路,叛军无粮,不退则降。这就可以使我们立于不败之地。再来,只要寻一猛将,予以迎头痛击即可。」
「嗯,」这就是濮阳柔羽的好处,精简的方针,确实的建议……蓝发君皇满意地笑了一下。两个月来,濮阳柔羽总算是慢慢肯开口了。而他当然也不会笨到在这种时候去驳他的话。「那么,该派谁去呢?」
濮阳柔羽望了—眼立即接受他的建议的君皇,会心—笑,「今日叛军既然一路深入,妄想一步登天;我们不妨给他们一条捷径——派一个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人,将其诱入陷阱,臣以为,康靖王是最适合的人选。」
「康靖王?」蓝发君皇迟疑了一下。康靖王身份尊贵,自然是诱敌的最佳人选,但是,「康靖王生性疏狂懒漫,未必能担此大任。」
未必能担此大任? 濮阳柔羽微讶,随而一笑,「陛下不妨下旨康靖王。臣想,康靖王会乐于遵旨才是。」
「小羽儿,听说是你推荐本王的?」康靖王一脚跨进平宁斋,冲着濮阳柔羽就笑。
「是。」濮阳柔羽自案后抬起头来,「下官也听说王爷义不容辞的接旨了。」
「是你推荐的,本王再难也要接下来嘛。」康靖王一笑,睁大眼睛凑近他,「本王还听说,皇兄说本王:『疏狂懒漫,未必能担此大任』你怎么就这么放心哪?唔,你该不会还在记恨上次的事,故意要看本王出丑吧?」
「王爷看下官是这样的人吗?」濮阳柔羽眉毛一扬,眯眼笑了一下,「小事下官是不会记在心底的,不过大事可就不一定了。」
「什么算大事?」
「比如说王爷这次若是打输了,那下官就会记恨一辈子了。」
「唉啊,战争嘛,不就跟掷骰子比大小一样?」康靖王呆了一下,嘿嘿笑了两声,「哪有保证一定赢的?」
「是王爷就能赢。」濮阳柔羽一敛笑容,庄重的说道,「兵乃国之大事,请土爷切莫掉以轻心。」
「哦喔。」康靖王一屁股坐上了他眼前的桌子,伸指抬起他的脸,很感兴趣的问道,「小羽儿,为什么对本土这么有信心?皇兄的评语你不认同吗?」
「下官认同君皇的话,只是君皇少说了一句。」濮阳柔羽拿起扇子轻轻格开康靖王的手,一字一字的说道,「雄、才、大、略。」
「雄才大略?」康靖王挑起一边眉毛,「那为什么大位没轮到本王来坐?」
「因为王爷没有野心。」濮阳柔羽定定的回道。
两双精灿的眼睛同时盯了对方一眼。
「呵。本王就喜欢你这一点!」
「谢王爷。」
「那,如果本王得胜回来了,你要不要给本王一个奖赏?」
「王爷想要什么?」
「亲一下如何?」
「好。」濮阳柔羽很干脆的应道。
「咦?」康靖王瞪大了眼睛,「真的?」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喔!可千万别在粮饷上拖延,故意害本王输掉~」康靖王高兴的跳起来转身就走,「嘿嘿,小羽儿,本王走了,等本王凯旋回来,你就知道了!」
「呵。」濮阳柔羽也是一笑。他可没说要让他亲哪里啊!
数月后。
月明星稀,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候。进皇城的大路上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一骑快马沿着大路急驰而来。
「嘶——」的一声长鸣,劲装的骑士来到城下,并不下马,只伸手自怀中掏出一面令牌,向上一扬。
守城的兵土认出那是军事急报的令牌,无论何时都必须紧急放行的重要消息。城门一开,马儿一声长嘶,朝着驭兵司而去。
子时刚过,平宁斋。
「丞相!」驭兵司的主司官霍铁甲抓着刚到的捷报,一路叫开宫门,一眼望见平宁斋的灯还亮着,兴奋地一脚就踏了进去,「胜了!我军得胜了!」
还在平宁斋里研讨国库收支的三个人一起抬头看他。
霍铁甲这才发现除了濮阳丞之外,君皇和理户司的主司官赵宁安也在。他赶忙一个头叩了下去,「微臣参见君皇!」
「起来,」蓝发君皇已经喜动颜色,立到从案后站起身来走到前头,「快把捷报给朕!」视线很快浏览过一遍,蓝发君皇已经高兴得像个孩子一样,「果然胜了!丞相,快看!」
濮阳柔羽伸手自君皇手中接过捷报,一眼瞄去,康靖王那一手龙飞凤舞般的字迹,像极了他的人。呵呵,好像看见康靖王叉腰大笑一样……濮阳柔羽心头一松,微微一笑,慢慢合上了眼帘。
「丞相?丞相!」赵宁安突然推了他一下。
「嗯?啊……」濮阳柔羽受了一惊,张开眼帘,就见蓝发君皇扶着他一只手臂,正注视着他,而原本交在他手中的捷报也不知何时掉了地上。
方才只感到浑身无力,手脚的力量似乎都被抽离,该不会……濮阳柔羽脸上微微一红,低头呐呐的道,「君皇恕罪,臣……」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蓝发君皇没有多说什么,见他已经站稳,也就放开支扶他的手掌。转头对两为主司官道,「这些你们带回去研究一下,明日早朝向朕说明;丞相就在宫里歇一宿,明日再回去吧。」
「是,恭送君皇。」
蓝发君皇回到寝宫,原本已经躺下,却突然想起方才的事。自从濮阳柔羽大病一场后,他真正感到这个丞相的重要,也才多注意一些。他自己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原就不需要太多的睡眠,但濮阳柔羽是个书生,身子比一般人差,休息的时间却居然比他还要少……
这么一想,他突然觉得有些躺不住。翻了几个身,又想起今晚讨论的几个提案。他想,或许自己先看一看原摺也好。索性起身下了床,披衣就往平宁斋去。
平宁斋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濮阳柔羽大概是睡了。蓝发君皇自掌灯太监的手中接过灯笼,轻步走进,在案上翻出几份摺子,又轻步离开。
猛然一阵风起,摺子给风掀动得啪啪作响。掌灯的太监一时没抓紧,几份摺子给风吹得向后一翻,落了地上。蓝发君皇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啊,君皇恕罪、君皇恕罪!」掌灯的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头磕得捣蒜一样。
今晚的风有点冷。蓝发君皇微一皱眉,说道,「这些摺子拿回寝宫预备着,朕等会回去看,还有,去拿一条被子过来。」
「啊?啊……是、是。」
绕道平宁斋后进的小厢房里,蓝发君皇不由一怔——房门忘了上锁就算了,被子还好好的铺在床上,濮阳柔羽居然和衣就侧在床上睡着了。蓝錾君皇不觉好笑——这一笑又觉得心口一阵紧缩:朝臣已经习惯走来找濮阳柔羽问事,所以经常在早朝之前,平宁斋就已经十分热闹。
为了战事,这一两个月来,濮阳柔羽根本没几天好睡,现在战事结束,实在也不需要他再这么辛劳——给他移个地方睡好了。想着,蓝发君皇干脆脱下外袍,一把将他包住抱了起来,走回寝殿。
在寝殿伺候的人都不约而同张大了眼睛:都说濮阳丞和君皇是最不和的,现在怎么……
负责掌灯的太监抱着刚调出来的新被,更是呆在一旁发怔:人都抱进来了,这被子还要不要送去啊?
蓝发君皇也不理会,自顾自将人送了进去,不一会儿走出里殿看了掌灯太监一眼。
轻声说道:「被子送到里殿,给丞相宽衣。摺子放外边案上。这里留—两个人听招呼就行,其他人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