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勒赎》(喜劫之二)——东堂翔

作者:东堂翔  录入:01-20

  「是……是……」他连忙按住自己的手臂,吃痛的点头回应。
  那人的这一鞭力道不小,连衣袖都划破了,还渗出丝丝的鲜血。
  管事就站在他身后破口大骂着,不时挥动鞭子,让水裔吓得缩起身子下意识的闪躲。
  他迅速的拿出一旁的马鞍,踩上椅凳动作俐落的装在马背上,绑牢僵绳转紧马蹬,才将这区名叫踪儿的马牵出马房,往门口走去。
  「快点、快点!别让客人等!」管事依旧不停的在后头催促。
  在这尖锐刺耳的怒喝声中,水裔牵着马儿拖着疲惫的步伐渐渐走远。
  马房门口站了两个人,一个是永昼,一个则是官大人派来的小厮。
  「听闻这儿风光好,我还真想骑着马儿到处晃晃呢!」永昼惬意的拿着纸扇轻摇,时而看向草原,时而往马房里看。
  「永公子好眼光啊!知道来这儿,骑马赏景是最适合的。」
  小厮完全承袭了官大人阿谀奉承的手段,总是极尽所能的讨好永昼,而永昼则是兴味盎然的看着这一切。
  「好说、好说,只是……怎么等了这么久还不见马儿呢?」永昼好奇的探头望了望马房里,似乎等得不耐烦了。
  「是是是,小的特别吩咐要找匹上好的马来当您的坐骑,或许就这么迟了吧!」小厮继续陪笑着。
  「无妨,咱们再等就是了。」永昼脸上依旧挂着微笑。
  不久,水裔牵着马儿缓缓走近。
  「总算来了!」小厮急急的跑向前朝水裔咒骂几句,让他不禁频频皱眉。
  而永昼却是动也不动的直盯着水裔,嘴边还勾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公子,让您久等了。」小厮在水裔身旁走了过来,谄媚地笑着。
  「辛苦了,待会儿领赏吧!你可以下去了。」永昼收起纸扇打算驱坡度这小厮。
  「可是……大人吩咐要我……」小厮见状不由得一脸为难的回应。
  「无妨,有这位小兄弟带路就够了。」
  永昼的视线依然停在水裔身上,未曾离开。
  水裔却困窘的低下头,不敢与永昼四目相对。
  这人好怪啊,怎么一直盯着他瞧?
  「但是……这人……」小厮搓搓手,对于永昼的要求感到万分为难。
  「他怎么了吗?」
  「不……没……」
  小厮摇摇头,本来他是该与水裔一起陪同永昼出游,况且水裔的身份特殊,不能随意走动。
  「小的跟管事说一声,您就同他出游吧!」小厮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答应。
  反正他们只是在城内走走,不碍事的,况且这少年根本毫无价值,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因而死亡,对他们来说倒还好些呢!
  「那么就麻烦你了。」永昼微微点头致意,直到那上厮离去,顿时沉寂了下来,只听得见那匹马儿的嘶叫声。
  「你不过来一些吗?」永昼好笑地看了看水裔。
  「是……」水裔轻声回答,举步无力的朝他走近。
  水裔这才看清楚眼前这男子的模样。
  原来他是来自中原的人,这人长相真是好看,脸上又一直挂着笑意,一定迷死不少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永昼弯下身来,拿着手中的纸扇抵住他的下颚,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直盯着他。
  而水裔则是下意识的闪躲着他的目光,连忙偏过头避开。
  「我叫……水裔……」他小声的回应,心里一直有股异样的感觉压不下来,怎么这人看他的模样这么奇怪?怪到他不敢直视……
  「喔……」永昼挺直身子,点点头似乎已将这名字记下。
  「我叫永昼,请多多指教。」
  永昼?这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
  水裔直皱眉的盯着永昼看,对这名字似乎有一股说不上来的熟悉感。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永昼又是一个微笑,将看得失神的水裔拉回现实。
  「没、没……」水裔急忙的摇头,顺道将方才的怪异感觉挥开。「永公子,上马吧!」
  水裔低下头拍拍一旁的马儿,示意永昼。
  「好,劳烦你带路了。」永昼动作俐落的踩上马瞪,坐上马儿。
  起程之前,他见水裔站在马儿旁,拉着僵绳轻声的对着马儿说话。
  「踪儿啊!你可要乖乖的,等会儿我再给你吃顿好的。」他伸手抚摸马儿的脸轻声安抚。
  这举动全看在永昼的眼里,他不禁轻笑出声,水裔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双颊浮上红晕立即低下头。
  「咱们……出发吧……」水裔依旧头低低的,拉拉缰绳往前走。
  永昼则是未做任何回应,但是他的目光复杂地直盯着水裔的身影,心里似乎在盘算些什么……
  水裔拉着缰绳缓缓的牵着马儿走,其实城里只有市集与官舍附近比较热闹,其余的都是些小部落的聚集地而已。
  「这市集卖的东西似乎与京城里的大同小异。」
  永昼有些失望的摸摸下巴,本以为可以瞧见比较特别的事物,反而都是京城来的珍玩比较多。
  「羯族没什么可以玩的,所有奇珍异宝似乎都是跟尉朝要来的,实在没什么稀奇……」水裔低着头,神色黯然的回应。
  每每经过市集,他总是刻意不去看那结摊贩,总是害怕勾起过往的回忆,引发思乡之情。
  他知道……他一辈子再也回不去了……再也不……
  「停、停停!」坐在马上的永昼突然弯下身叫住水裔。
  「怎么了吗?」水裔连忙抬头,倏地对上永昼那张微笑的脸庞,不禁看得怦然心跳,让他不禁狐疑为何光是看着这人,他就会有如此怪异的反应?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地方可逛?」永昼没好气地问着。
  说真的,这么逛实在太闷了!
  除了逛市集之外,就是在官舍附近逛,难道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公子想去哪里逛?」水裔皱着眉回应,那口吻非常不客气。
  「可以让人放松,心情舒畅的地方。」
  「这我就帮不了公子你了,我不知道这城里有哪儿可以让人心情舒畅……」水裔有些落寞的低下头。
  毕竟这地方对他来说,丝毫无法松懈。
  「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永昼举起纸扇掩住自己的嘴,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看向水裔。
  「什么地方?」水裔一脸狐疑的问道。
  永昼不回应他,只是一个劲儿的朝他微笑,眼底闪着别具意味的光芒。
  「公子,这可需要您指路了。」水裔为难的搔搔头,今天不过是被派出来伴游,却遇上了这么一个古怪的人。
  说这位公子难以侍奉也不是,说他处处刁难更不是,他可是一直风度翩翩、笑容可掬的。
  但……这人瞧他的态度总有说不上的怪异。
  「没问题,不过……」永昼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不过什么?」
  「这路途有些远,若是让你牵着马儿慢慢走,恐怕到天亮也走不到。」永昼摇摇头,莫可奈何的不断叹息。
  「公子打算怎么做?」水裔不解地看着他。
  这人真爱打迷糊仗,话老说一半的。
  「上来!」
  永昼毫无预警的弯下身,伸出长臂将水裔勾起往马上带。
  「等等……您……做什么?」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水裔无从抗拒,等他回过神来时已经坐在马鞍上,而永昼就坐在他身后。
  「一起去啊!这样可省下不少时间。」永昼顺势伸手环住水裔的腰,紧紧的将他扣在怀里,以防他胡乱挣扎摔下马。
  「不行、不行,我会挨管事的骂,这可不行。」水裔不断的摇头,想挣开永昼的箝制,却怎么也拉不开。
  「无妨,只要他没瞧见,不就行了?」不理会他的挣扎与抗拒,永昼拉起缰绳,熟稔的掌控住马匹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不行啊!马房规定随从不能跟客人共乘一匹马,这可是会被罚的啊!」
  水裔慌张的转过头说,而永昼却像是没听见似的,迳自拉动缰绳、脚踢了马腹几下。
  「您到底有没有听见啊!」水裔见状急着大吼,还是得不到任何回应。
  而马儿行进的方向离城里越来越远,甚至越过了草原,往林子里跑。
  马儿的速度越来越快,让水裔不禁将身子往后靠,躲在永昼的怀中,生怕自己若是一个不心心摔下去,可能会没命呢!
  而永昼像是回应水裔似的,环住他腰间的手越扣越紧。
  水裔忧心的望着前方,他们越往人烟罕至的地方前去,那窜入耳里的马蹄声,越是教他心慌。
  他们究竟要去哪儿?这人到底想带他去哪儿?

  第二章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而他们也跑了好一段路。
  过了草原,窜进林子里,眼前所见尽是一片林间,这地方水裔略略知晓,但是距离城里如此遥远的林子会来的人实在不多。
  「公子,您究竟想去哪里?」水裔不安的问道。
  「再等等,你马上就知道了。」永昼看着前方,循着这条林间小径前进。
  「可是……」水裔依然有些不安,忍不住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
  若是再过去一点,就要越过边境了,按规定他可不能乱跑,否则会受罚的。
  「放心,你跟着我就对了。」永昼紧搂着他腰间的手,越搂越紧,像是要给予他更多的安心。
  「是……」水裔呐呐的点头回应,神色依然不安的盯着前方。
  跑了好一段路之后,永昼拉起缰绳,这才让马儿缓缓停下脚步。
  「到了。」永昼拍拍水裔的肩膀,示意他往前看。
  「这儿是……」
  映入他眼帘的是一座湖,湖上漾着水亮波光,四周绿意盎然。
  这儿好静……也好美,湖边的林子时而随着清风摇摆,让人无法想到的是这附近居然存在着这样一个地方。
  「下来吧!」不知何时,永昼已经下了马,站在一旁伸出双手要将他抱下马。
  「等……我自己……」
  不等他说完,永昼已经将他抱了下来。
  「就是该来这种地方,你说对不对?」等水裔落了地,永昼弯身倚近他,微笑的询问。
  「啊……呃……是、是。」水裔有些失神的点点头。
  心里暗叹:这位客人总不爱听别人说话,迳自决定所有的事情,实在有些棘手。
  「来这儿果然能让人心情舒畅!我连赶了十多天的路,实在累人。」
  永昼摇着纸扇,缓缓的往湖边走去,他不时伸伸懒腰,或是喘几口气,殊不知说的这些话不知是问水裔,或是说给自己听。
  而水裔依然站在原地,拉着缰绳紧盯着永昼的动作。
  突然,站在湖边的永昼静默了下来,直直盯着湖边看,站在身后的水裔看不到他的神情,只能望着他的背影胡乱猜测。
  「小兄弟,你怎么会在这羯族里呢?」永昼依旧倚在那里,盯着湖波荡样,口吻不甚刻意的询问着。
  「因为……因为有些私人原因……」水裔绞着缰绳,有些为难的回答,他刻意保留许多内情不说。
  「喔……」永昼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继续盯着湖面看。
  他站在那儿有些时候了,有时坐在湖边有时又站了起来,在湖边走走绕绕,水裔则是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这时永昼缓缓走近他,面带着微笑来到他的面前。
  「你就这么一直站在这儿,不嫌无趣吗?」
  「不……不会。」水裔连忙摇头,他站在这边等着本来就是工作的本分之一,哪有什么有不有趣?
  「喔……」永昼这时低下头,紧盯着他的手,缓缓的皱起眉头,「你的手怎么受伤了?」他拿起纸扇在水裔的手臂上指了几下。
  这伤可不轻,连衣袖都被划破了,上头还沾染了点点血红。
  「没,这只是小伤。」水裔连忙遮住手臂,转过身想将伤势藏好。
  「别藏,我瞧瞧。」永昼皱着眉将他的身子扳回来,想仔细瞧个清楚。
  「不必……真的……」
  水裔话才说一半,便吃痛的弯下身,方才永昼轻轻的在他伤口上轻触了几下,就让他疼得冷汗直流,可见这伤不轻。
  「还说是小伤。」永昼抬起眼直盯着水裔瞧,恐怕这伤势已经伤到了骨子,可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而伤成这样?
  「这事常有的,您大可不必介意。」水裔连忙抽回自己的手,方才永昼这么一碰,他只觉得这鞭伤竟越来越疼了。
  「别撑着。」他不理会水裔的抗拒,随即将他往湖边带,「来这边歇着,我替你上药。」
  「啊!不必劳烦您……我自己可以……」
  水裔尚水说完话,便被永昼拖着走,在百般不愿之下走到了湖边,挑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
  「别死撑着,这伤若是处理不好,后果可是很严重的。」永昼端坐在他面前,伸手往自己的衣袖里摸出一罐小瓷瓶。
  「把上衣脱了,我来检查你的伤势。」他在衣袖里抽出一块布巾,撕成长条状。
  「可是……」水裔为难的捣住自己的手臂。
  要他脱了上衣?这不好吧!
  「别拖拖拉拉的,迟了可就糟了。」永昼不等他的回话,失去耐性的动手替他扯开衣带,将上衣褪下。
  「哎呀!您怎么……」上衣被迫扯开的水裔,浑身不自在的想躲开永昼的动作。
  「别动。」永昼按住他受伤的手臂,仔细的端详着。
  水裔还真听话的闭上嘴,动也不动的任由永昼对他打量着,心里正努力的将那股害羞及不自在的感觉压下去。
  只是看个伤口,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没什么……
  顿时,两人之间一片寂静,他都可以感觉到一股奇特的氛围在彼此间流动,他的身子有些冷,上半身打着赤膊的感觉有些怪异,也让他脸上浮起了阵阵的红晕。
  永昼依然认真的看着水裔的伤势,他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水裔细瘦的身上除了这明显的伤口之外,还有许多大大小小的疤痕,尤其那背部与颈间,更是多得数不清。
  而这些伤应该都是鞭伤,想来这儿的人可真是狠心,居然对这么一个孩子下手这么重。
  此时自个儿握住的那只胳膊更是纤瘦,几乎没几两肉,看样子他在这儿的日子过得不是顶好的。
  一想到这里,永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都伤到骨头了,我替你上些药,会有些疼,你忍着些。」他从瓷瓶里倒了一些药水,沿着水裔的手臂上的伤口轻轻的抹上。
  如火烧般的刺痛感随即传来,让水裔疼得低下头,额上沁冷汗,身子不住的发颤。
  「忍着。」永昼用力的压住他的手臂,以防他抽回手。
  「你这伤是怎么来的?」看他疼着这样,永昼不禁心疼的问着。
  只见水裔抿着嘴,盯着那些伤势,说什么都不肯回答永昼的问题。
  「马房的人打的?」
  水裔依旧低着头不肯回应,永昼见他不发一语,便当作是默认了,也不再问下去。
  再问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答案的,他很清楚水裔的个性,不想说的事情绝不会轻易开口。
  于是,又过了好长的一段时间,两人都未曾开口。
  等抹完药,永昼替他绑上了布巾止血。
  「好了,尽量别让伤口碰水,把衣服穿上吧!小心着凉了。」永昼搓搓手,将小瓷瓶收回衣袖里随即起身,等着水裔将衣服穿好。
  「谢谢……」水裔站起身,下意识的握住受伤的手臂,低头道谢。
  「不谢。」永昼稍稍抬头看着即将日落的暮色,不由得叹了口气,「有些晚了,我们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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