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殿下完全与此事脱开嫌疑,陛下才能安享晚年。”
“皇长孙和废太子先后离世,陛下已经承受不了三位公主再出意外了。”
谢迟恳切地望着淑静公主:“所以臣不可能把殿下关在这里。只求殿下给臣一句可以信服的解释,过分吗?”
淑静公主的神情忽而变得很复杂,她盯了谢迟半晌,好似在分辨虚实,继而又挪回目光去,淡看着地面,叹了口气。
她禁不住地在想,自己许是看轻这个敏郡王了。
先前,二妹对他的印象就一直不错,说他生性纯良,对父皇也孝敬。可淑静公主对此嗤之以鼻,在她看来,久在官场的人哪有什么生性纯良?左不过是有所图谋做做样子罢了。
所以,她一直不赞同父皇过继敏郡王。她觉得他能从区区一个二等伯一步步混到让父皇动了立他为储的心,可见心思不简单。这样的人,平日能装得多善,来日便能做得多狠。她们三个当公主的,是废太子的亲姐妹,谁知以后会是什么下场?
但今天,这个想法在淑静公主心里立不住了。
因为她发觉,储位其实已是他的囊中之物。父皇就是幽禁她,也还是要把储位给谢迟。那这么算来,他其实大可不必再这样做戏了,至少在今天的这一环上,他完全可以顺水推舟地让父皇把她关在这里。他完全可以出于稳妥考虑,先给她一个罪名,再去追查别的凶手。
可是他并没有。
淑静公主沉吟了良久,终于再度启唇:“此事与本宫没有关系,你继续去查吧。本宫也是做母亲的人,本宫不会对孩子下手。”
谢迟松了口气。从淑静公主的神色来看,这话可信。
如此这般,那两个宦官再死咬着淑静公主,他便心中有数,知道是假的了。
“谢殿下。”他起身一揖,淑静公主又道:“再说……”
谢迟抬起头,她睇视着他,续说:“父皇在意的人,本宫即便不喜欢,也不会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去加害。”
谢迟点了点头:“臣会转告陛下。”
“不必了。”淑静公主站起身,“敏郡王先回去,本宫与驸马收拾收拾,也回洛安。本宫会自己去向父皇解释,郡王专心查案吧。”
谢迟略有迟疑,但转念想想,公主要回洛安、要去见父亲,他都不能拦着说不让。他于是复又一揖:“诺,臣告退。”
翌日,淑静公主和驸马回洛安的时候,天上正乌云密布,洒着清凉的细雨。
彼时谢迟正在诏狱里忙着,淑静公主入城后径直入了宫他也不知道。不少宫人倒是听闻了些许近日的风声,全都竖着耳朵想听紫宸殿的动静,宫中的氛围一时十分有趣。
紫宸殿里,皇帝让宫人将淑静公主请进了殿门,心情一时很微妙:“怎么回来了?”
淑静公主垂着眼帘,静了半晌,心绪还是如旧复杂。她于是放弃了平复心情,四平八稳地直接开了口:“儿臣觉得……”
她抬起眼眸看向皇帝,皇帝也正看着她。
“儿臣觉得敏郡王的为人或许也还不错。立储之事,儿臣日后不再多嘴了。”
皇帝觉得有些意外,打量着她笑了一声:“他只告诉朕这事与你无关。现下朕倒想问问,他跟你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淑静公主摇摇头,“儿臣之前也只是有些私心上的顾虑,如今这顾虑打消了一些。”
皇帝点了点头:“朕大抵知道你的顾虑。依谢迟的为人,不会出那些事。”
淑静公主颔首:“如此,父皇也可少些忧心之事。”
与此同时,诏狱之中也有了些进展。那二人虽死咬着并未松口,但在淑静公主府的相助下,谢迟查到了他们近来的出入公主府的记档。
“淑静公主月余前就去郢山了,你们两个在近前侍候的没有跟去,留在府里应该也没什么别的差事,但如此进进出出倒还忙得很?”
谢迟看着淑静公主府呈来的册子清冷而笑,接着,他信手册子丢在了一旁,径自往红木椅上一坐:“再审下去,可就都是伤筋动骨的大刑了。”
面前被捆在木架上的宦官仍紧咬着牙关,谢迟眸光微凛:“要查你们的家人都在哪儿,也不难。敢毒害王府公子,让你们举家死无全尸,不过是陛下一句话的事,你想清楚。”
“你查不到的……”那宦官喘着粗气道,“他们已经改换了户籍,我为人办差换来的钱也都送了回去,让他们搬了家。殿下别费工夫了。”
嗯?
谢迟嗤笑了一声,起身便向外走去。出了刑房的大门,他便道:“备车,我去户部一趟。”
刑房中那宦官闻言,眼眸悚然圆睁。他怔了一怔,歇斯底里地朝提步离开的谢迟大喊:“我说!我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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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第 144 章
这宦官显然怕谢迟有门路从户部查他的家人, 撕心裂肺地愿意招供,谢迟却已犯不着等他说。
实际上他也并不想杀这宦官全家, 因为虽然此事是这人直接下的手,但他也不过是为钱办事, 他自己死罪难逃没关系,把一家子都牵连进去就不讲理了。
谢迟想去户部也并不是为了查他的家人,而是想到既然有了改换了户籍,那户部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论户部有多少官员, 不论这背后之人买通的是哪一个, 都可以顺着这条线摸下去。加上谢迟早先在户部办过差, 对户部的各样事务门儿清, 在去户部的路上,他就已想好了大致的查问方向。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天里, 户部上下被御令卫轮着叫去问了一遍话。
大家都是为朝廷办差的人, 谢迟即便心疼自家孩子,也没让御令卫敞开了动刑。问着没有疑点的都好好地送了回去, 不对劲的才会扣下接着查问,一时户部众人虽然有些怨气, 但面子上也还过得去。
这么一问就大半个月,问到一个巡官的时候,终于问出了一些端倪。
帮着审案的御令卫说这人明显心虚,说话时常答非所问。再搜查其府邸、盘问其府中家眷,发现近来确实有几笔钱来得说不清原由。谢迟于是便请了旨,将此人押起来严审, 又过了两日工夫,就有了结果。
“庆郡王?”谢迟看着供状沉了沉。
他和庆郡王爵位相同,现在又都在争夺储位,事情挨到了庆郡王身上,他就不好再审了,应该避嫌。
谢迟便只好将这供状呈进宫去,请皇帝另择官员问审,没想到这会儿正赶上谢追从江南回来,皇帝二话不说就把差事给了谢追。
谢追一下子头都大了。
他原以为自己走江南当了一把纨绔子弟,储位之争就彻底跟他没了关系。谁知道这一回来,储位倒是没了他的份儿,陛下却让他去审其中一个正争储的?
谢追便在去诏狱之前,赖在谢迟府里喝了一夜的酒。
他欲哭无泪道:“审犯人这活儿我是真不容易干,血次呼啦的,忒恶心了。”
谢迟跟他碰着杯,呵呵一笑:“是,不过我都审了大半个月了,没事。”
谢追气蒙:“你那是为了你儿子!”
“我儿子不是你侄子?”谢迟厚着脸皮跟他抬杠,“你就别抱怨了,你这一躲几个月多逍遥啊?我们在洛安提心吊胆的。再说,你扔下谢逐自己跑了,他上我这儿骂你,可都是我劝着的,这回就当咱俩扯平了,行不行?”
谢追心里默默地骂了一声呸,心道什么扯平?你怎么还得了便宜又卖乖呢?
但不管他肯不肯,圣旨放在那儿,他都只能乖乖地走马上任。
第二天一早,谢追就到诏狱干活儿去了,毫不夸张地说,这差事办起来,真是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