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笑道:“明天读完书,咱叫上元明一起去驯兽司玩去。”
“……为什么?”元晋听得莫名其妙,元显道:“今天这事他觉得丢人没关系,但咱后来一起挨了罚,不是因为他把咱们卖了吗?别让他心里不自在。”
“哦……”元晋点点头,一时想说大哥您可想太多了,元明才没你那么多心事,但转念又觉得这样也好。因为如果换做是他,把兄弟们卖了之后心里肯定也很难过。
还是大哥心细!
于是第二天下了课,兄弟六个就一起跑到驯兽司撒欢儿去了。一群小男孩玩疯了还能有什么心事装在心里?不存在的!
日子过着过着,就离年关越来越近了。这几个月里,谢迟在朝中的经历还算顺利,对东宫官的那一班人马也逐渐用得得心应手起来。
至于和卫成业,历经这几个月后,谢迟觉得这个人还可以。但亲信到底不是说说就能成的,谢迟便打算先慢慢用着,说是笼络也好说是培养也罢,都是急不来的。
所以这几个月下来,卫成业身上差事不断,得的赏也多。在一众东宫官里,他算是最春风得意的一个,连皇帝都知道了这号人。
到了腊月十五,百官都可以回家歇一歇,只要没有急事,大家便等到正月十五再上朝即可。谢迟于是额外给卫成业也备了一份礼,只比顾玉山的那份略薄一点。
腊月三十,除夕,谢迟和叶蝉起了个大早,结果到了叫孩子们一道来用早膳的时候,听刘双领说孩子们起得更早。
“天不亮就先后醒了,收拾停当后就跑去了紫宸殿,说给陛下拜年。”刘双领堆着笑道。
叶蝉嗤地笑了一声,接着就推推谢迟:“那你吃完早膳也赶紧去,别让他们在紫宸殿捣乱。”
大除夕的,进宫来叩首问安的人可多了。
谢迟刚咬了一口蟹黄烧麦,听她这么说,匆匆把余下的半个也掖进嘴里,囫囵吞了下去。然后他擦擦手,站起身就往外去:“我这就过去,到紫宸殿再吃些好了。”
叶蝉:“……”
她心说你也不用这么急好吗?不过还是由着他去了。
谢迟到紫宸殿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数位宗亲正在外候见。众人见了他,都赶忙行礼,他还了一礼,接着就被宦官直接请进了殿。
谢迟穿过外殿,迈进内殿殿门,还没定睛,就先听到了孩子们的笑闹声。
他无奈地一喟,抬眼瞧去,原来是三位公主都在。她们也各自带了孩子进宫,一群孩子在殿里玩成一团。
德静公主朝他笑了笑:“太子殿下。”
“二姐。”谢迟颔首,然后依礼向皇帝行大礼贺年。磕头之后他正要起身,一个小娃娃欢天喜地地扑了上来:“父王您来啦!”
谢迟咣叽被压了回去,三位公主同时扑哧一笑,皇帝也笑出声,又硬板起脸:“元晖,快下来!让你父王起来!”
可是元晖想让父王背他,听到皇爷爷的声音便心有不甘地抬起头。他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皇帝,就是不肯从谢迟背上下来。
谢迟:“……”
皇帝一哂,起身过去抱元晖:“听话,下来。”
元晖搂着谢迟的脖子不撒手。
“下来,皇爷爷抱你,行不行?”
元晖摇头。
“那皇爷爷让宫人带你找狮子玩去?”
元晖立刻撒了手。
谢迟于是心情复杂地起了身,悲愤于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地位还没狮子高。
之后的这大半日,孩子们都再也没露脸,全都跟狮子疯去了。
陪他们玩的狮子还是青团。青团现下两岁多了,已然长成了一只大狮子,不过脾气还是很好。谢迟来紫宸殿觐见的时候,偶尔能看到它趴在金瓦上打哈欠。
到了宫宴时,谢迟终于又见到了一群疯孩子。
宴席上,男眷女眷历来都是分开的。所以叶蝉参的是后宫的宴,六个孩子则全在谢迟这边。再有宫人看着,谢迟也还是会不由自主地费神盯着他们,弄得他一度十分嫉妒叶蝉。
要是有个女儿就好了,让她宫宴时也被闹一闹!
谢迟正这么瞎琢磨着,抬眼就见元晖元晨手拉着手直奔御案,还正愉快地说皇爷爷那儿的葡萄好吃。
“……站住!”谢迟开口喝他们的时候,元晨的小手已经够到了皇帝案头的果盘。
皇帝笑呵呵地拎了一串葡萄出来给他们,还挺高兴地跟谢迟说:“没事没事,让他们吃。”
“……”谢迟神色复杂,“父皇,不能这么惯着他们。”
皇帝一脸的不在意:“他们两个才四岁,急什么。你看元明元昕现在不都挺乖的?”
谢迟无言以对,只好自顾自地低头喝汤。宴席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时不时地有人上来敬酒。来敬酒的人,自然不会硬逼皇帝喝尽,太子是半君,大多数人也不敢惹。但谢逐和谢追一走上御阶,谢迟就知道自己完了。
果然,谢逐一马当先地把酒盅换成了酒碗,谢追在旁边嬉皮笑脸:“来,我们敬太子殿下一碗。”
谢迟哭笑不得,只能让宫人再拿个碗来。这厢酒刚满上,却见一命宦官匆匆忙忙地进了殿。
他神色慌张,奔进来时不住地打趔趄,自然引得不少人都看了过去。皇帝也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然后他皱了皱眉,傅茂川赶忙示意歌姬舞姬都停下。
殿里骤然安静,那宦官哆哆嗦嗦地在御阶下一拜:“陛下圣安。臣、臣是东宫的人,擦洗含章殿殿梁时发现了些东西。事关重大,臣不敢不来禀……”
宫中各处大殿的殿顶都很高,房梁擦起来很麻烦,所以一般都是年末擦一次。年末又素来都是除夕擦,有辞旧迎新之意,算得个好兆头。
这个规矩大家都知道,但在殿梁上发现了什么,满座朝臣都想不出个所以然,连皇帝和谢迟也都没太听明白。父子两个相视一望,皇帝道:“呈上来。”
于是,便见那宦官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高高捧着,躬着身子往御座走去。
所过之处,两旁尽是朝臣倒吸凉气的声音。
众人依稀可以看见,那是一只扎满银针的人偶。也就是说,有人在行巫蛊之事。
一时之间,每个人的心弦都绷紧了,接着便不约而同地在心下猜测,这巫蛊所咒之人是谁。
既是在东宫发现,那是诅咒太子的?还是诅咒皇孙的?
又或者……
最后一个猜测,几乎在每个人心里都冒了头,又被每个人冒着冷汗压了回去。
只消片刻,那宦官已走上九阶,与御座近在咫尺。傅茂川按规矩上前去接他捧着的东西,抬眸间却猛地打了个冷颤,扑通就跪下了:“陛下……”
皇帝面色微沉:“拿来。”
傅茂川又连忙爬起来,心惊肉跳地将手里的东西呈给皇帝。
短暂的安寂之后,人偶被一把掷在地上,人偶上字迹清晰的纸条遂即映入几人眼帘。
——是陛下的八字?
九阶之上人倒不多,只有几位重臣。但一时之间,几道目光同时看向谢迟,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谢迟心下一惊,正要辩解,余光忽见皇帝身形一颤。
皇帝气血冲头,忍了一忍,还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谢迟悚然一惊:“父皇!”
他赶忙上前搀扶,身后,亏得谢追反应快,立时大喝:“何人构陷太子?必要查个明白才是!”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几位重臣旋即恍悟,如梦初醒地收回目光,接着便有人慌忙叫宫人去传御医。
歌舞升平的除夕宫宴,就此乱了起来。皇帝被送回了紫宸殿,朝臣们虽想等在殿外看看陛下情形如何,却被御前宫人们不由分说地先劝出了宫。
在后宫参宴的女眷们,则是迟了一刻才听说消息。而且宫人们不敢多嘴,就先瞒住了巫蛊的事,只说陛下身体不适,今日早些散了。
叶蝉是被刘双领请进了偏殿,才得知始末。
她惊得浑身一冷,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唰地凝固了:“东宫?怎么会!”
“臣也不知道啊!”刘双领的眉头像是打了结,重重一叹,“现下陛下还没醒,殿下在紫宸殿守着。殿下说,孩子们都受了些惊,让您先回去哄哄他们,他大约要迟些才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