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我妻薄情(上)——青青绿萝裙

作者:青青绿萝裙  录入:04-26

  目前,陈家有五个孩子:大姑娘陈芳娘,三姑娘陈柔娘,四姑娘陈婉娘,五少爷陈知恭,都是姨娘所出,唯有二少爷陈知孝为黄夫人的独子。
  两个孙子,陈老太太嫌少,可五少爷落地七年了,家中却没能再添好消息。
  她就怪上黄夫人了。
  程丹若转移话题:“老太太用些李子吧,您该多吃些新鲜果子。”
  陈老太太有些累了,正好歇息。
  程丹若洗了手,给她剥李子,时不时说些闲话,排遣老太太的情绪。
  这就是她在陈家的生活:寄人篱下吃白饭的孤女,陈家的家庭医生,老太太的贴身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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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丹若,山西大同人,少失怙恃,寄于陈家。
  ——《夏史·列传九十一》
 
 
第2章 十五岁
  生活在古代的官宦人家,基本生存能保证后,要考虑的就是怎么活得好。
  这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时候了。

  有的生来是掌上明珠,随便过过就是人生赢家;有的不幸投在小妾的肚子里,那就得乖觉点,讨好嫡母,就好像陈柔娘和陈婉娘;又或者有本事的,能得家中老太太教养,身份又有不同。
  程丹若靠上陈老太太,看似为第三种,实则不然。
  “哗啦”,茶盏落地,跌成碎片。
  陈老太太脸色一僵,含糊地骂道:“连个茶杯都端不稳。”
  奉茶小丫头噗通一声跪下,凄惶地求饶:“老太太息怒。”
  “还不快下去重新倒一杯?”程丹若赶人,给老太太顺气,“一碗茶罢了,您可别为这些事儿动怒。”
  她抚着老太太的后背,间或揉按穴道,慢慢安抚情绪。
  等到气顺了,老太太也坐不住,又歪回到了榻上。
  程丹若拿过旁边的经书,道:“给您念段经文可好?”
  陈老太太点头。
  “观自在菩萨……”她颂念《心经》,老太太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多喜,轻手轻脚地点燃檀香,将佛祖的慈悲吹遍整个屋舍。
  陈老太太有了困意,靠在软枕上打瞌睡。
  程丹若慢慢念着,心想,老太太都威风,但也看得是什么样儿的。
  中风的老太太,能教养什么呢?她早就掌控不住家中大权,不似贾母威风,也没什么人情世故可谆谆教诲。
  相反,她喜怒不定,脾气暴躁,失禁偏瘫。
  可程丹若选择伺候她,而不是抱黄夫人的大腿,亦有她的理由:一来偿还陈家的抚养之恩,二来却是为了刷点声望。
  古代讲究名气,男人有名,可做名士,被朝廷征召为官,女人亦然。
  好名气是过硬的通行证,能带来许多好处。贞女节妇不行,孝女的声望不是不能谋划。
  古人以孝治天下。愚孝要不得,可孝子孝女的名气却是一块护身符。
  程丹若没有父母宗族的庇佑,要在这个吃人的世道混下去,必须拥有符合普世价值观的东西。
  “咳咳咳。”陈老太太剧烈咳嗽起来。
  程丹若给她拍背顺气,招手叫小丫鬟端来痰盂,服侍她咳出浓痰,再漱口清理干净口腔。
  忙完,天色渐暗,已经要吃晚饭了。
  古人有晨昏定省的规矩,可陈老太太中了风,受不得劳累,便免去这遭,该开饭的时候就开饭。
  中风病人饮食清淡,要低盐低脂,尽量少吃。
  可老人嘴巴淡,没什么盐的饭菜很难吃,少不了又发点脾气。
  程丹若哄了半天,才陪老人吃完晚饭。
  此时,屋里的灯也点了起来,黄铜灯盏做得十分漂亮,像一朵荷花,可蜡烛的光只有这么些,昏昏黄黄地照着,惹人瞌睡。
  大丫鬟多喜道:“程姑娘歇一歇吧,老太太这里有我们。”
  接下来没什么事儿了,无非是洗漱宽衣,丫鬟们做得比程丹若好得多。她也不自讨苦吃:“那好,若有什么事儿,你们再来寻我不迟。”
  这才重新回到自己的屋里。
  “姑娘洗手。”丫鬟紫苏提来一个小铜壶,兑了半盆温水。程丹若仔细洗手,这才拈起桌上冷掉的白糖糕吃了两块。
  陈老太太的饭食是单独做的,她跟着吃,十顿里七顿吃不饱,得吃点心。
  补了两块糕点,胃里才舒坦了。
  程丹若看看天色,为了保护视力,她从不在夜间看书练字,便说:“把我的针线包拿过来。”
  “哎。”另一个丫鬟白芷应了声,打开墙角的柜子,拿出装有针线的竹筐和半匹新棉布。
  程丹若拿出剪子,开始裁布。
  女红是古代女子的必备技能,不止是德行,主要还是生产力低,衣食住行全都靠人工,和织布一样,是非常实用且必备的技能。
  要是不懂缝纫,内衣和月事带都没得用。
  因此,程丹若虽然鲜少在绣工上下功夫,却囫囵学过做衣服鞋袜的本事。
  她一面做,一面问紫苏:“今天可有什么新鲜事儿?”
  紫苏立即抿嘴一笑,道:“有两个年轻举子来拜访老爷,生得一表人才,好些丫头瞧稀奇呢。”
  程丹若挑起眉:“噢?”
  “一个姓何,一个姓陆。”紫苏仔细解说,“何举子胡子一把,怕是做好几年父亲的人了,倒是那个陆举子,年轻有为,样貌端正,听说老爷常有夸奖,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呢。”
  程丹若点点头,并不接话。
  她身边有白芷和紫苏两个丫鬟:白芷是跟她从程家来的,父母是祖母的陪房,也是他们千里迢迢,送程丹若来陈家投亲。
  寄人篱下,不好多张几口嘴,程丹若安顿下来后,就将白芷的老子和娘放了良籍,如今已经不是仆婢之身了。夫妻俩在外头做点小生意,日子还过得去。
  女儿白芷暂且不放,一来有个对外联系的渠道,二来也有个自己人。
  紫苏却是黄夫人给的丫头,家生子,爹妈和弟弟都在陈府做事,消息灵通,各个地方都有门路。
  刚才这番话,可不是白说的。
  程丹若二月里便及笄了,十五岁在古代已经是可以说亲的大姑娘。她伺候陈老太太一场,陈老爷不管是看在她孝顺的份上,还是顾念亲戚关系,都会考虑帮她找门亲事。
  陆举子的条件,在古代很不错了。
  虽然还没中进士,可举人已经甩开至少九成男性——古代的文盲率高达80%-90%,有功名的更少。
  而且,做了举人就可以做官,可以免除赋税徭役,许多人家愿意把田产挂到他家名下,绝对饿不死。
  别说陆举子还年轻,将来若是能更进一步,金榜题名,更是千载难逢的运气。
  “听你这么说,看来是要做陈家的女婿了。”程丹若笑了笑,并不怎么忌讳谈及亲事。
  时下虽然仍有三纲五常,可江南一带纺织业发达,女子赚钱的不在少数,在家中拥有一定的地位。士林中又流行心学的新思潮,加上经济繁荣,思想束缚不似清朝那么大。
  白芷欲言又止:“可论序齿,姑娘比三姑娘还……”
  “三姑娘是陈家三姑娘。”程丹若咬断棉线,总结,“肥水不流外人田。”
  紫苏试探着问:“可姑娘也大了,总得说亲事,是不是请老太太留意一二?”
  程丹若摇头。紫苏的娘之前犯咳疾,吃了好几副药都不好,是她帮忙看好的,是以这丫头虽然身契不在她手上,倒是知道感恩,常替她考虑。
  “老太太身体不好,我要多照顾她两年。”她将意思传达给两个贴身丫鬟,“你们不要打听这件事了,省得招忌讳。”
  白芷和紫苏对视一眼,双双苦笑。
  可不是,老太太离不得姑娘,怎么肯替她说亲事,不耽误已经阿弥陀佛了。
  欲多说几句,程丹若已经放下活计,道:“打水洗脸吧,早些歇息。”
  夜谈无疾而终。
  *
  黄夫人出身官宦人家,父亲是光禄寺少卿,治家很有一套章法。
  比如家里五个孩子,三个庶出姑娘都叫姨娘自己养,美名曰不忍骨肉分离。但不管是亲生的二少爷,还是庶出的五少爷,她都养在自己膝下,抓到牢牢的。
  此时,她正坐在梨花木的梳妆台前,丫鬟小心地卸着钗环。镜奁开着,磨好的铜镜支在架子上,清晰地照出人影。
  陈老爷则坐在床上,由小丫头服侍洗脚,神情放松。
  夫妻俩闲话家常。
  黄夫人道:“听老爷的意思,那姓陆的举子倒是不错,只是家底薄了些,说给柔娘有些委屈了。”
  瞧,人比人得扔,面目不清的陆举子在程丹若那里,是她高攀,可轮到陈家的姑娘,就是他高攀了。
  官家小姐嫁举子很正常,可举子里也有家境之分。家里殷实,族人有做官的自然更好。
  “唔,子介家中是清寒了些。”陈老爷并不否认这点。陆举子家中无人做官,全靠自己苦读,方才有今日。
  “我想着,说给丹娘怎么样?”他和妻子商议,“她也到了年纪,亲戚一场,总得给她找个终身。”
  黄夫人迟疑了。
  陆举子的条件不算顶好,却也在忍受范围内,年轻有为的举人可不多见,留给外人,她又有点舍不得。
  说到底,柔娘和婉娘都不是她亲生女儿,吃点苦算什么,结一门好亲更重要。
  “丹娘虽说是亲戚,但已无父母在堂,人家未必肯。”黄夫人点透关窍,“老爷若真心看好,也不差个柔娘。”
  陆举子有意求亲,必然是想与陈老爷结个善缘,拿个亲戚家的平民姑娘打发,指不定被人家误以为瞧不起自己,反而结了仇,得不偿失。
  陈老爷一想,也有道理,便犹豫起来:“我原本想着,等到三年期满,走些门路调到京中,再给柔娘和婉娘说亲。”
  此时出仕的官员们都有考核,三年一考,六年再考,九年通考,评价分为上中下三等,即:称职,平常,不称职。
  三次考核结果,将决定九年任满后到底是升职、不升不降还是贬职。
  陈老爷八年前授官,第一个三年做知县,政绩不错,从民政官迁为按察佥事,转入司法性质的按察司。六年做满,虽然成绩一般,但打点到位,又无大错,便再度升职,成了按察副使。
  简而言之,次次升职,官运亨通。
  但陈老爷野心勃勃,并不自满,想再努力一把,回京城谋得一官半职。镀金后不管外放,还是入六部做事,都是很不错的选择。
  黄夫人家在京城,父亲亦是京官,闻言顿时心动:“老爷所虑长远,如今我们膝下唯有两女,若能在京中结一门亲事,那便再好不过。”
  夫妻俩又商议片刻,方才睡下。
 
 
第3章 裁新衣
  翌日一早,黄夫人携两个女儿来萱草堂请安。
  陈老太太自从中风,便很不耐烦见她们,在床上含含糊糊地说了几句,就合上眼睛不理人了。
  程丹若翻译:“老太太说,夫人持家辛苦,若身体不适,不必这么早来。”
  “孝敬母亲是应该的。”黄夫人家教甚好,深知孝顺的重要性。当下便接过丫头多喜端来的药碗,亲试汤药,服侍陈老太太吃下。
  陈老太太意思意思,喝了两口,便问:“孝哥儿?”
  “昨儿收到他的信,道是下月考核,这月便不回来了。”黄夫人回答。
  陈老太太点头,摆摆手。
  “表婶,还是我来吧。”程丹若接过汤药,慢慢喂给老太太。
  黄夫人含笑应允,坐下汇报家中事务:“快到上巳节了,我想着给柔娘和婉娘做两身新衣裳。虽然老爷清廉,也不能叫人小瞧了陈家。”
  陈老太太看着如花美貌的两个孙女,微微点头,不甚清楚地交代:“及笄,你要上心……说人家。”
  话还未说完,两个姑娘便红着脸道:“孙女还想再陪老太太和太太两年。”
  这是应有之义,婆媳俩笑了笑,挥手示意她们下去。
  陈柔娘和陈婉娘对视一眼,羞答答地避到了旁边的屋里。
  程丹若没动,耐心喂药。
  陈老太太看了她一眼,说:“丹娘……”的亲事。
  “老太太放心,柔娘和婉娘做几身,丹娘也做几身,我呀,是把她当亲生女儿看待的。”黄夫人一脸诚恳。
  程丹若不由弯起唇角,连忙福身道谢:“多谢表婶疼我。”
  黄夫人拍拍她的手,又道:“前些日子去露香园,顾太太送了我些藕粉,一会儿送来予母亲尝尝。若是吃得好,我便托人多弄些来。”
  “你有心了。”陈老太太紧绷的面孔终于放松。
  黄夫人忙道:“孝敬母亲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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