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渔村长:咱们没有别的出路啊。
两个老人彼此瞅瞅,叹口气,各自回去劝说了。
片刻后,回来说,同意黑算盘的计划,但绑架人质一事,两个村子不参与,要去也是黑算盘的海盗手下去。
黑算盘一口答应,心里冷笑:上了贼船,还想要贞节牌坊?到时候,由不得你们不跟着。
但面上却说:“县城总有武备,不可赤手空拳,我有一些兵刃,你们自拿去。”
寻常百姓之家,一个铁锅、一把铁刀,就是了不得的财产了。可海盗却浑然不把刀剑当回事,他们最想要的是火器。
可惜,火器营的门守得越来越紧,就算是大海盗也没什么门路,实在弄不到。
要是能搞到手,别说一个县城,打到府城都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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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程丹若迷迷糊糊醒来,听见外头一阵喧闹,还未回神,只见紫苏匆匆忙忙冲进屋,表情惊恐,声音变调:“姑娘,倭寇来了。”
程丹若一下惊醒:“什么?”
“方才张管事出去打听消息,说街上乱糟糟的,县太爷从县衙后门跑了,倭寇打进来了!”紫苏说着说着,差点崩溃。
她在陈家后宅安稳过了十几年,头一回出远门,没来得及感受旅途辛劳,先是遇见倭寇,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县城被攻破了。
倒是程丹若稳得住,立即披衣穿衫:“把钱袋子拿上,我的药箱给我,其他东西不要了。对了,再拿点糕饼收好。”
古代不比现代,很少有人能安稳过一辈子。
天灾人祸,会隔三差五找到头上。
倭寇攻占县城,夸张吗?一点也不夸张。
打到南京、北京都出现过,何况只是占据一个小小的盐城。
不要问守门的官兵在哪里,也不要问为什么无人防守,答案实在简单。
跑了呗。
程丹若收拾好东西,立即奔去晏鸿之房间。他也听说了,面容失色:“怎得攻入县城了?”
“理由不重要。”她单刀直入,“就怕是冲着我们来的,先避一避,知道我们在这里的人太多了。”
晏鸿之反应也快,挣扎着起身:“是这个理。”他马上道,“县里的豪族是哪一家,他们必是有护卫家丁。”
一个县衙有多少人?林林总总,可能有两三百。
但除却县令、县丞、主簿之类的官,具体办事的六房书吏(即是吏、户、礼、兵、刑、工六房吏典),跑腿、值班、跟班的,厨子、更夫、巡逻的,真正能干架的可能只有班房的差役。
这部分人被分为三种——壮班,负责值堂、站班、捕盗;快班,管缉盗和维护治安;皂班,仪仗护卫队。
他们之中,媚上欺下,狐假虎威,收保护费,搜刮民脂民膏的废物,占了起码一半。
能在倭寇打上门的时候,站出来的人,恐怕不足五指之数。
相较而言,本地豪强大族养的家丁护卫,可靠程度远比县衙来得高。
程丹若没有选择,肯定跟着晏鸿之:“从后门走。”
幸好,留下的护卫战斗经验不多,也负了伤,却是出自谢家,忠心与能力毋庸置疑。不管伤得多重,这会儿都穿戴整齐,预备一战。
听他说要去投靠本地豪族,也无二话,立即前去准备。
可别忘了,黑算盘在县衙有奸细。
今早,天尚蒙蒙亮,城门刚开,他就带着手下扮作脚夫,三三两两混入城中。而后汇集到县衙,由几个凶狠的倭寇开路,长驱直入。
值班的差役根本不敌,丢盔卸甲,屁滚尿流。
县令根本没起床,听说倭寇打了进来,从老婆床上爬起来,捞起印鉴和家中的财货就跑。
不到半个时辰,黑算盘就带人占领了县衙,自奸细口中问出他们的落脚点,水也没喝一口,马上带人过来截杀。
正好堵住晏鸿之一行人。
护卫道:“出不去了,只能据栈而守,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晏鸿之作为主心骨,虽然咽喉肿痛,头晕目眩,却不能回去歇息,稳坐堂中主持大局:“按你们说的办。”
这两日,护卫们也不是光养伤不干活,自县衙弄了些刀剑弓箭备着,现在便派上用场。又找来桌椅水缸,堵住大门和后门,不让倭寇破门而入。
“程大夫,你那里可有见血封喉的毒药?”李伯武走了,留下的护卫中就以一个姓赵的护卫为首。
程丹若说:“砒霜。”
一个好大夫,身上不止要带刀,也要带砒霜,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到了。
“劳烦取来给我。”
砒霜化水,涂抹箭头,杀伤力大幅增加。
程丹若想了想,招来紫苏和墨点,径直进了谢玄英的房间。她说:“墨点,你拿一件谢公子的衣物给我。”
墨点是晏鸿之的小厮,虽然不知程丹若何意,但多日相处下来,双方自有一番信任,便依她所言,开了衣物箱子,取出一件天蓝色道袍。
程丹若接过穿上,果然袖口和衣摆长了:“紫苏,拿针线,给我缝上。”
“是。”紫苏脑子乱糟糟的,吩咐她做事本能应下,自荷包中掏出针线,捏出几道褶子,快速缝合,缩短了袖长。
衣摆亦然,在腰间多折几层,将曳地的袍子缩短。
而程丹若拔掉发簪,梳理自己的长发,等紫苏改完衣服,便道:“替我梳一个男子的发髻。”
紫苏明白了:“姑娘想扮作男子?”
程丹若点点头,没有解释,要墨点再拿发簪和玉佩来,照着谢玄英的打扮给自己收拾了一身。
揽镜自照,道袍虽然缝了几道,可折痕明显,很难瞒过人。
她想想,很快有了主意,回到自己房间,取出先前的斗篷披在身上。
此前回到客栈,她就想将斗篷归还,但谢玄英说:“这是新做的,程姑娘若不嫌弃,先拿去用就是。”
秋天气温降得快,下船时以为就住一两天,行李都在船上,夜里一降温,几件薄衫真撑不住。
程丹若忖度着,想他也不要别人穿过的东西,就收下了,让紫苏趁着煎药的功夫改了,倒是十分合身。
这会儿,薄绸斗篷罩在外头,里面不合身的道袍就看不出问题。
鞋履倒是没换,出门在外,穿的就是靴子,只样式朴素些,同衣物的华贵程度不符。可倭寇出身草莽,估计也分不清料子好坏,姑且这样罢了。
回到大堂,晏鸿之见她换了谢玄英的装扮,一时怔然。
“我想,应该没人知道谢公子去了哪里。”程丹若解释道,“最坏的打算是我们抵挡不住,他们冲进来抓人,若两个主子都在,便不会再去搜寻谢公子了。”
晏鸿之深觉有理,但却道:“程姑娘,他们要的人是我,你不若扮作丫头,想来不会与你为难。”
这办法,程丹若也想过。
她并没有伟大到为一个相识不久的人冒险。
可是,倭寇见了女人,会放过她们吗?
不会。
他们糟蹋丫头毫无负担。而女人一旦失去贞洁,在古代就等于可以去死了。
冒充谢玄英则不然。
他是贵人,倭寇不敢杀他,待价而沽,反而能保全她的安危。
“老先生,现在是大家同舟共济的时候。”上述所思所想,不便直言,程丹若还有更充分的理由,“一人退,就有万人退。”
晏鸿之默然,不再说话。
她看向护卫们:“从现在起,我就是谢公子。离开的人是李护卫,他去城中找大夫了,其他少了的人,全都死了,明白吗?”
护卫们首要保护的就是谢玄英,见她主动替身,自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应下。
程丹若又道:“这不是万全之策。之前逃走过两个人,你们必须在他们冲进来之前,射死两个见过他的人,才能瞒天过海。”
赵护卫拱拱手:“程,不,公子放心,卑职明白。”
第39章 追击战
攻破县衙后, 渔村的青壮就开始露怯,不敢上门挟持贵人。
黑算盘需要他们稳固局面, 不敢此时反悔, 只带上手下的海盗和倭寇,总计二十余人,上门攻打客栈。
客栈选址多在交通便利之处, 易攻难守。
黑算盘命人取来弓箭, 点火烧栈。护卫们不甘示弱,先发制人, 用毒箭反击, 一时倒也逼退了部分。
“贵人容禀, 我等绝无恶意。”黑算盘睁着眼睛说瞎话, “先前之事纯属误会, 请贵人给我等一个解释的机会。”
他知道里面的人不会信,要的就是他们当着面回绝,如此方可收拢人心。
然而, 对方并没有按常理出牌。
“交出昨日两个逃走的贼子。”赵护卫就伤在其中一人手上, 于公于私,都恨不得把人千刀万剐, “吾等便既往不咎。”
黑算盘卡壳,改变对策:“那都是我兄弟,吾虽不才, 也不能出卖手足!”
“那还谈个屁。”护卫冷笑。
黑算盘哀叹两声,好似很不情愿,可动作没耽搁, 叽里咕噜说两句日语。几个不耐烦的倭寇立即精神,握刀准备冲刺。
后方, 几个海盗趴在对面的屋顶上,嗖嗖放箭,逼得客栈里的护卫低头闪避。同时,两个身材矮小的家伙,鬼鬼祟祟沿着墙根往后门走,竟然打算直接撬锁偷溜进去。
里头的人早有准备,张妈妈的男人张旺管事,与晏鸿之的管家一道,将一盆烧滚的开水浇下去,烫得他们一阵惨叫。
这个客栈的费用不低,十日便要五钱银子,全因这院中有一口水井,吃喝不必外出买水,十分便利。
此时用来御敌,也很好用。
可没多久,优势便逐渐向黑算盘倾倒。
守在客栈的护卫只有四人,皆负伤,弓箭储备也不算多。黑算盘却不然,带来的都是熟练工,不知道杀过多少人,劫过多少船,一个个心狠手辣,手段频出。
而且,他们刚打劫了县衙的武器库。
拼人数,打不过,拼武器库存,比不过,比地形,一塌糊涂。
不出半个时辰,箭矢便所剩无几,大门也千疮百孔,不管钉多少木板,堆几个水缸,都无法再抵挡贼寇的一次次冲锋。
“子真先生。”赵护卫气喘吁吁地跑进厅堂,面色凝重,“挡不住了,从后门走吧。”
他看一眼程丹若,来了灵感:“我假扮成先生,引开追兵。”
“不必。”晏鸿之缓缓吐出口气,“我能到哪里算哪里,听天由命。”
墨点记得直冒汗,劝道:“老爷,还是我来,我腿脚灵便,跑远些把人引开,你们趁机带老爷走。”
晏鸿之仍摇头。他带走了护卫,墨点和程丹若必是逃不了的。
“客栈里有马和马车。”程丹若建议,“我骑马,老先生藏车里,由管家假扮成你的样子,待追兵跟上来,赵护卫带着管家,一人跟着我,我们兵分两路引开敌人,剩下的人佯装拖延,也许贼人着急追赶我们,会放过马车也说不定。”
停顿片时,又道,“若是骗不过去,我们再折返回来就是。”
晏鸿之深吸口气,说道:“程姑娘,这太危险了。”
然而,程丹若问:“老先生以为,贼寇抓住我们,是否会以我们做要挟,逼迫谢公子呢?”
他苦笑,答案不言而喻。
“倘若他们有意生擒我们,追赶也不会下死手,若不,束手就擒也是死,不如赌一赌。”程丹若道,“敌人数量有限,也许不敢兵分三路。”
紧急关头,其实容不得太多犹豫。晏鸿之想想,这个办法确实分摊了风险,没那么难以接受,只好答应。
他一同意,众人立即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