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眼下外界议论纷纷,她若逃了,且不说那个“傲天”存不存在,她可真成了“锦鲤公主”了。她那些皇兄和母妃们一定会在这件事上大做文章,她的名声若败坏了,无论嫁与不嫁,尊荣都不会再有了。
不行,这条路走不通。
这该死的话本子,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时候出。
“无妨,既如此,本宫就去清江。”金铃公主目光深沉,望向自己葱白的手指和涂着凤仙花汁液的娇艳指甲,指腹轻压,泛起淡淡的粉色。
年轻美丽的公主,像在模拟如何捏死一只蚂蚁。
“我就不信,离了这鸾都,一个小小的清江王妃能左右我。老女人花了这么大的阵仗请本宫去,将来可不要后悔。”
……
“我为什么要成全那对狗男女。”
躺在软软的草席上,背对着暖烘烘的火光,阮青梅一边数星星,一边拍打蚊子。
他们终究还是没能赶到落脚地,到毓秀峰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只能在野外凑合过了。
系统传来了鸾都城最新生成的文本,金铃公主居然改变主意,决定跟随清江王妃的车队去清江城待嫁了。
出息了她,不枉她费尽心机给她指的“明路”。
系统:“她为什么不跑了?龙轻野还在鸾都流连赌坊,他们肯定能碰上。”
“金铃公主上辈子遇见龙轻野的时候,那狗头已经是天下闻名的新秀,干了好几桩大事,遇到了N多机缘,连王室都听过他的名字。这个身份虽然不如清江世子,但是对鸾都王室是有用的,这样的人,她招为驸马才有可能在不失去尊荣的前提下称心如意。”
“现在的狗头是什么?”阮青梅嗤之以鼻,“一个赌徒而已,除了脸他有什么?”
脸还那么衰。
金铃公主瞎了才看上他。
要她说,这位金铃公主也不是个沉溺于情情爱爱的人,不然不会被那几个兄长这般排挤。
上辈子她对她动手,未必全是为了男人,还因为觉得挡了她的路。傻的是她,一心在攻略线上,忽视了来自身边的恶意。
阮青梅说:“而且,我为什么要成全他们?那不是遂了狗头的意?为了报复一个仇人,成全另一个仇人,那不是我的本意。”
所谓“报复”,不就是先搞清楚对方最想要什么,然后让他们要不成?让他们不开心?
龙轻野一心出人头地,她就偏不让他有机会接触金铃公主这个“贵人”;
金铃公主不想嫁去苦寒之地,她偏要逼她不得不履行公主的责任。
至于清江那地方究竟怎么样,她不得而知,但她总觉得那个清江王妃不是省油的灯。从那日祭祀的传闻来说,这位清江王妃似乎将金铃公主拿捏得死死的,有这样一位严厉又艳压她的婆婆管教,想必这一世的金铃公主的日子会很精彩。
系统:“所以你就拿话本死命影射金铃公主?还专门花钱请人跑到自己的说书场子砸钱,到处散播‘金铃=锦鲤’的消息,靠着王室热度炒作……甚至还又卖出一本书——真有你的。”
营销学算是给你玩明白了。
那倒没有,纯属意外之喜,阮青梅“哈哈”一笑,因为太突然了,书名都是现起的。
“啧,一桩婚事,换来鸾都和清江两地百姓安稳和平,这是好事呀,身为公主不能只享尊荣不负责任吧,那可不好。再说了,说不定她和清江世子看对眼了呢?谁不比狗头强,我这是救了她呀!”
以德报怨,她真是善良的女主人设不倒!
“对了,狗头呢?”阮青梅问,“又截了他一桩胡,他怎么样,还活着吧?”
系统翻了翻面板,一言难尽。
“怎么说呢,倒是不用再饿肚子了,但是心理压力很大,又要忙着跑路了。”
“是沧浪世家那边,龙老爷不知道从哪里挖出了一个本来以为已经死了的,三姨太的旧人,把当年三姨太换孩子的事全给招了,有理有据。龙老爷现在气疯了,已经派三波人去捉拿龙轻野,并且说了,生死勿论。”
上辈子龙老爷一辈子被蒙在鼓里,到死都握着龙轻野的手喊“好大儿”,可龙老爷一死,龙轻野反手就把沧浪家据为己有,将龙老爷那些妻妾儿女全部赶走流落街头,彻底鸠占鹊巢。龙家人死得死,残得残,下场好不凄惨,不知道龙老爷在天之灵作何感想。
而这辈子真相如此血淋淋地被揭开,父子反目,仇深似海,也不知道龙傲天要怎么办。
奇怪啊,哪儿来的三姨太旧人啊,以前怎么没跳出来呢?
龙傲天的运气不够用了吗?
第49章 意想不到的发展
他的气运是怎么回事?!
输了今日的第三把,龙轻野粗鲁地骂了一声娘。
他身边的兄弟哥俩好地攀着他的肩,劝道:“兄弟,可以了,我在好几个赌坊都看过你,你一天至少赢五六把,才输个三四把,这运气哪儿找?这还不知足?”
龙轻野扫了那汉子一眼,见他一身粗布衣裳,胸前还带着不少油污,身上一股腥味儿,似乎是个屠夫。
他厌恶地拨开对方的胳膊,拎起钱袋离开了赌坊。
赢个五六把,输个三四把?
没错,从前他为了不过分引人注意,的确喜欢这么“玩”,故意输些小钱,套大钱,那时一切都在他计划之中。可现在,他想赢的时候不一定赢,想输的时候也不一定输,有的时候更是输大赢小,这怎么能一样?
连续三天了,他的运气突然就大不如从前。从小到大,他逢赌必赢,也是靠着各种运气在龙家立足,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事。
龙轻野不清楚这个状态是暂时的,还是天道当真收回了他的气运。
可恶,偏偏是这个时候,这个他落魄的时候。
他花了五个铜板,在路边摊要了一碗面,面条又硬又没有味道;身边熙熙攘攘,闹市喧嚣,吵得他头疼;拼桌的是个菜贩,手上身上都是土,吸溜面条的时候汤汁四溅,有几滴甚至迸到他碗里……更加没有胃口了。
龙轻野把筷子“啪”地一放,瞪向那人,对面的人却毫无自觉,三两口干了一碗面,起身便走了,对于一个不相干的路人的不满丝毫不放在心上。
不该如此。
龙轻野皱眉,他在沧浪家再怎么不被重视,也是锦衣玉食的龙六公子,他不该过这样的生活。
他得回去,回沧浪家,把这件事情说清楚,那个便宜爹既然信过他一次,就一定会信第二次……龙轻野陷入思考,没注意到他的对面又坐下一个人。
这个人一身粗麻布衣,戴一顶破旧斗笠,皮肤粗糙,满面风霜,手上有厚厚的老茧,是骑马和握刀的痕迹。
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死人的味道,当那味道传至龙轻野鼻端时,一起过来的还有长刀的雪光。
那一瞬间,龙轻野的身体走了在了脑子之前,他一脚踢翻木桌,退后五歩。
桌子被一刀劈成了两半,就如一块豆腐一般。而这把刀,刚刚想要劈的是他的脑袋。
青天白日,刀锋被正午日光渡了一层金色,也暖不了刺客的森森杀意。
龙轻野背脊冷汗涔涔:“什么人?”
刺客声音嘶哑:“沧浪府有命,请六少爷即刻回……”
龙轻野眉头一竖:“大胆!知道我是六少爷还——”
“……府,生死勿论。”话音未落,那人提刀而上。
不好!
龙轻野扭头便跑,一边跑一边往人群里钻。
他清楚意识到,这一次的刺客和之前来抓他回去的人“不一样”。这不太可能是他那些“兄弟”的手段,那些人再怎么想他死,也只敢鬼鬼祟祟地做。刺客直说了是受沧浪府之命,那只能是龙老爷下令。
龙济舟那老儿居然丝毫不顾念父子之情了?
沧浪府发生什么了?
龙轻野心里知道,是有一件事会让他那便宜爹下决心要杀他的,但是……为什么,当年知情的人不是早都被他的便宜娘做干净了吗?龙济舟是怎么知道的?
倒霉,真是倒霉透了!
他一路发足狂奔,将市场的菜篮子掀得到处都是,撞得路人四散,惊声尖叫。
闹市一片鸡飞狗跳。
那刺客也不知道是敬业还是沧浪府给太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也不收手,就当真在鸾都城里持刀追杀,丝毫不怕惊动城防卫。
龙轻野很快从菜市头跑到了菜市尾,眼看前方宽阔大路,再无遮挡,也无人群可以掩护,只怕是巡城卫还没来,他已经被一刀砍死。
“救命!救命!杀人了!”
“我爹只是暂时被蒙蔽了,你真杀了我,沧浪世家不会放过你的!”
那刺客油盐不进,仿佛一个只会挥刀的行尸走肉。
龙轻野又转移方向:“擒住这个人!鸢城沧浪世家必有重赏!”
“救命!救命啊——”
他狂奔一路,好几次从刀锋下溜过,跑得头发散乱,狼狈不堪,心跳如鼓。胸前有什么东西滚烫,他来不及注意,又是一个翻滚躲过长刀。
可那刺客招式直白,没有一点花架子,龙轻野到底是富家公子,平日习武又不上心,这一个翻滚拖泥带水,全是破绽,晕头转向之间,那一柄长刀已经预判了他的落点,刀刃生冷,只等他自己撞过去。
龙轻野感受到背部刀刃,吓得一个鲤鱼打挺,硬生生又翻了回去,颈间已是一把冷汗。
这与气运没有半点关系,全靠他的求生本能。
难不成今日他龙轻野要命丧于此?龙轻野一时悲从心起,大喊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不仁,天地不仁啊——”
突然,胸口处有什么东西烫了他一下。
龙轻野一摸,才发现是那块他重金赎来的玉佩。那髓玉不知何时绽放光华,此刻长刀劈来之际,一道剑气擦着他耳边而过——
“何人胆敢在云里馆行凶?”
剑气打在刀刃上,刺客虎口一麻,长刀被劈开;刀者后退三大步,堪堪稳住身形,胸前一个起伏,口吐鲜血。
紧接着,几名修士御剑而来,龙轻野这才注意到,他居然已经跑到了云里馆附近。
在那几名白衣修士身后,一名宗师气派的修士一身清雅道袍,容颜如玉,凭风而立,飘飘然若九天神君。那修士并不理会刺客,而是落在龙轻野身前,审视他——掌心的玉佩。
“这玉,是你的?”
龙轻野点头。
那宗师眉间微凝,目光仿佛要直接看到他心底:“我再问一次,这玉可是一直在你身上?”
龙轻野知道来人必定身份不凡,生机只此一线,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宗师目光一厉:“想好说话。”
“是,仙人!这玉一直在我身上!”
龙轻野咬紧牙关:三日来,这玉就在他手上,寸步不离。他没有说谎。
——心术不正,祈云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他分明记得,当年将髓玉交给了一名女婴,既是女婴,就决计不可能是眼前的男人。
当日玉佩有了回应后,他立即自禳星台动身,前日便已到达云里馆,找到龙轻野后他并未现身,而是命人调查此人家世,又暗中观察此君品行。
结果却是大失所望。
身世不光彩这一点也就算了,毕竟身世不由他自己决定。可龙轻野整日留恋赌坊,贪得无厌,品性实在叫他不喜,若将这样的人带回钟秀峰,必然会让其余弟子不满。
可是,偏偏此人居然也是一等一的天灵根,只不过当年那女婴乃是金属性天灵根,而龙轻野乃是水属性,水润泽万物而不争,水灵根修士乃魔人眼中绝佳的炉……
无量天尊。
哪怕是心中所想,祈云琉也不愿提到那……那邪魔外道才会挂在嘴边的词。
只是,天道让那十六年前的女婴失去踪迹,却又送了一个更为合适的人选,又是何意?
是否是阿萤命不该绝?
若真如此,那此人人品便是越低劣才越好,最好是无恶不作死不足惜之人!祈云琉目光一冷,像是在劝说自己一般——若他能就此报得冉秋的恩情,他祈云琉就是背负一个恶人之名又如何?
“仙人”的眼中逐渐褪去悲悯,浮上一抹谋算,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龙轻野,声音清冷:“吾乃琅华宗玄清真人祈云琉,此玉乃是吾当年赠与有缘之人,如今既然在你手上,你可愿拜我为师,随我回琅华宗,修炼道法?”
祈云琉闭目,心想,若此人就此拒绝,他便当做今日之事从未发生。
然而,耳边却传来年轻人欣喜若狂的呼声:“愿意!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