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安俊良说:“大事不妙,京城周边的几个州县涌入了许多岱梁难民?。”
“都查过了?”裴沅祯问?。
安俊良点头:“查过了,这些人分布均匀,每个州县都有几十人,并大肆造谣生?事。”
“既如此?,抓起来就是。”
“大人,”安俊良担忧:“这个节骨眼风声?鹤唳,若出手?抓这些难民?恐怕对大人名声?有损。”
裴沅祯不屑:“我还有什么名声??”
沈栀栀在一旁倒茶,闻言,想起早上入城时听到的那些传言。
原来是有人故意为之吗?
“可属下得知都察院御史正准备全?力弹劾大人,若民?间再起纷乱,恐怕于大人不利。”
“火旺则掩,水漏则堵。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裴沅祯道:“都察院那帮人,揪一两个出来杀鸡儆猴,看谁还敢铤而走险。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些,而是处理岱梁之事。”
“这......”安俊良迟疑问?:“都察院揪谁合适?那帮人以尤大人为首,可尤大人骨头实在硬。”
“那就打断骨头!”
安俊良一震。
沈栀栀动作也顿了顿,悄悄看向裴沅祯。
尤大人不是他心上人的父亲吗?若是尤姑娘知道了......
她仔细辨认裴沅祯神色,而他始终沉郁平静。
少顷,他倏地抬眼盱她:“看什么?”
沈栀栀吓一跳,慌乱回了句:“好、好看。”
“……”
第25章
从别院回来的第三日?, 裴沅祯开始上朝了。
沈栀栀不知朝堂的情况如何,但她清楚,裴沅祯肯去上朝, 整个?府上的人都?松了口气。
廊下, 沈栀栀抱着银狐晒太阳。
这银狐是裴沅祯那?日?打猎赏的,回府就已经半死不活了。沈栀栀想着这么?好看的狐狸毛不能卖,那?杀了也没用。
索性.交给大壮, 看他有?没有?法子养活。
殊料大壮是照顾这些畜生的好手,才?三天, 这狐狸就能走路了。只不过现在身子还有?些虚弱, 大壮说?兴许是在猎场受惊过度。
沈栀栀赞同,按着裴沅祯那?日?烧杀抢掠的架势,完全有?可能吓破狐胆,况且这还是一只未见过世面的幼狐。
“多谢大壮哥, 这狐狸能捡回条命,幸亏有?你。”
大壮笑,递了包糖给她:“我昨日?托人买回来的,好吃, 你尝尝。”
沈栀栀接过来,丢了一块进嘴里。囫囵问:“怎么?觉得大家今日?心情不错?”
大壮道:“大人去上朝了,大家心情都?不错。”
“为何?”
大壮笑笑没答, 摆手说?去干爹那?干活了。
过了会, 有?个?小厮过来喊她:“沈姑娘, 奚神医要见你。”
“哦。”沈栀栀起身。
应该是喊她去诊脉。这些日?子, 奚白璋隔三差五就要看看她身上的毒清除得如何。
她沿着游廊去前?院东厢房。东厢房在渺德堂的东边, 是个?宽敞的院子,建了许多厢房。据说?住着许多幕僚和?客卿, 奚白璋也住在那?。
沈栀栀穿过渺德堂,出了三道门天井,却在一棵槐树下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是尤冰倩。
她听见动静转过头,原本明亮的眸子在看见她时,骤然暗了些许。
沈栀栀远远地朝她福了福。
尤冰倩颔首,面色略微憔悴。
沈栀栀想起昨日?听裴沅祯说?要打断尤大人的骨头,便猜想尤姑娘是因此?事来裴府的,想必是为她父亲求情吧?
哎呀!
一边是心上人,一边是叫嚣最厉害的政敌,也不知裴沅祯会如何权衡。
她从回廊过去,经过尤冰倩身边时,听见她喊:“栀栀姑娘请留步。”
沈栀栀对她颇有?好感,也同情她夹在心上人和?父亲之间?左右为难。很是周到有?礼地问:“尤小姐有?何吩咐?”
尤冰倩迟疑了下,问:“栀栀姑娘,敢问裴大人何时回府?”
果然是来找裴沅祯的。
沈栀栀心想。
她看了看天色,不确定地说?:“大人今日?去上朝了,隔了这么?久没去官署,想来会有?许多事吧,奴婢也不知何时能回。”
“哦。”尤冰倩失落。
“尤小姐为何站这等??”沈栀栀说?:“前?面渺德堂是会客之地,奴婢领小姐去那?如何?”
“多谢,不必了。”尤冰倩摇头,淡淡笑了下:“我在这等?师父,正好拜见他老人家。”
“那?......奴婢领你过去?”沈栀栀说?:“实不相瞒,奴婢也正要去见奚神医。”
说?完,她拍了下额头:“瞧奴婢忘了。尤小姐是贵女,东厢房住着许多外男,确实不方便。”
不像她们做下人的,没这些讲究。
她说?:“尤小姐稍等?,奴婢代您去通传。”
.
奚白璋给沈栀栀诊脉时并?不避讳尤冰倩,而尤冰倩听说?她身中魅毒也无?讶异之色。
许是奚白璋此?人性子古怪,以?至于连见到尤冰倩也不大寒暄,两人只是偶尔讨论些医理上的问题。
等?奚白璋给沈栀栀诊完脉又做了一套针灸之后,裴沅祯回府了。
沈栀栀这才?又领着尤冰倩去墨韵堂寻裴沅祯。
也不知两人在书房里谈了什么?,尤冰倩出来时眼眶微红,但依旧还是端庄的贵女气度,离去时知礼地给沈栀栀颔了颔首。
沈栀栀站在门外抓心挠肺,她实在好奇裴沅祯说?了什么?惹得心上人黯然伤神。
过了会,裴沅祯喊她进去研墨,她磨磨蹭蹭慢慢吞吞,时不时偷偷打量裴沅祯。
她以?为自己做得足够隐蔽,然而等?再?次去看裴沅祯时,被他抓了个?正着。
“想问什么??”
沈栀栀一愣:“大人怎么?知道奴婢有?话想问?”
“你满脸写了很想问。”
沈栀栀摸了摸脸,讪讪道:“那?奴婢能问吗?”
“你最好快些问,问完好生研墨。”裴沅祯故作沉脸。这婢女总是偷偷摸摸打量他,倒惹得他没心思写字。
“哦......”沈栀栀斟酌了下,委婉道:“适才?尤姑娘出去时眼眶红了。”
裴沅祯耐着性子,沉默睨她。
“奴婢想说?.....大人整治了尤大人,就不怕尤姑娘伤心吗?”
裴沅祯神色莫名,正欲开口说?什么?,那?厢门外就有?侍卫来禀报。
“大人,户部尚书严大人和?兵部尚书钟大人求见。”
“领进来。”
来得不巧!
沈栀栀努力压下那?颗八卦的心,连忙站直。
少顷,严尚书和?钟尚书进了书房。
“裴大人。”两人行了一礼。
严尚书道:“本不该此?时叨扰首辅大人,只是,下官这有?桩重要的事想请大人拿个?主意。”
“何事?”
严尚书说?:“上个?月,钟大人提了边防城墙修葺之事,可边防城墙修葺是个?不小的工程。户部整理了去年和?今年的账目,实在拿不出钱来给兵部。”
钟尚书道:“边防城墙多年失修,从长池到垚州一带已经有?许多地方坍塌。而这里是边防重地,东御新昭,北阻金昌。若是再?不修,他日?敌军来袭,我们拿什么?挡?拿百姓的身躯去挡?还是拿将士们的血肉去挡?”
严尚书:“可那?不是还没影的事吗?眼下南边水患又起,赈灾拨款是大头,另有?......”
他小心觑了眼裴沅祯,道:“另有?岱梁那?边也起了乱子,兴许还得拨钱粮去安抚。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钱,户部哪里顾得过来?”
钟尚书道:“我就不信偌大个?国库,拨了赈灾款和?岱梁钱粮就没余了。”
“钟大人此?言差矣。”严尚书叹气道:“大曌河山宽广,百姓众多,要用钱的地方又岂只这两处?就说?湘南河运修建,这都?建了三年了,年年都?是大支出,难不成要为了你兵部叫停?那?河运修建是首辅大人的政令,既如此?,你不妨当面跟首辅大人说?罢。”
“嗬!你拿裴大人压我?”
“不敢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
两人一进门还没喝上杯茶,就吵得不可开交。
裴沅祯揉了揉额头,示意两人停下。道:“城墙修葺的钱要给,且一文不能少。大曌与金昌为邻,金昌素来野心勃勃,如今休养生息几?年,难免不会蠢蠢欲动。边防要地,必须防。”
严尚书急道:“可南边赈灾的钱不拨了吗?”
裴沅祯说?:“赈灾的钱也要拨,还得拨够,民生也紧要。”
“那?......”严尚书愁眉苦脸道:“这钱户部是真?给不出了。国库紧张,我们都?恨不得一分钱掰成两半花,算盘珠子拨碎了无?数,也拨不出余来。”
言罢,书房静默。
过了会,裴沅祯开口道:“钱的事明日?朝上再?议一议,集思广益。你们暂且先回。”
沈栀栀还是头一回见裴沅祯这么?忙碌,回来没歇两口气,就各样的官员来访。
难怪他不想上朝。要是每天都?这么?头疼,是她也不想上朝啊。
“大人,”见他阖眼仰靠着,眉头紧蹙,沈栀栀小声问:“大人要喝茶吗?”
裴沅祯无?声摆手,示意不必。
沈栀栀退回桌边,继续研墨。
没多久,安俊良过来了。
“大人,”他行礼道:“属下与礼部已商议妥当,过些日?便恭送锡兰使臣离京。”
他继续道:“我昨日?也与锡兰使臣核对过,锡兰使臣此?次拜访,与我们定下了明年货物数额。其中丝绸从原先的五十万匹改成了三十万匹;棉布由原先的四十万匹调到了六十万匹;还有?铜钱、药材、瓷器均往上调了两成。”
“眼下‘改田种桑’正在实施,如此?一来,丝绸供应压力少了许多。明年再?往岱梁那?边催一催,兴许三十万匹的数量能凑得全。”
裴沅祯舒了口气,长指敲了敲桌面,问:“定钱下了?”
“已经下了。”
“下了几?成?”
“按老规矩,皆是下三成定钱,交货时再?按交货数量对应结款。”
“还不够。”裴沅祯沉吟道。
安俊良问:“什么?还不够?”
“适才?户部和?兵部吵到我这里,皆是为拨款的事。锡兰下的定钱算是及时雨,可三成远远不够。”裴沅祯兀自思忖:“若是能让他们提前?给七成就好。”
“给七成?”安俊良蹙眉:“这恐怕难办。”
“奴婢觉得好像也不难。”沈栀栀突然开口。
裴沅祯、安俊良皆齐齐看向她。
安俊良问:“听沈姑娘语气,似乎有?法子?”
在裴沅祯诧异且狐疑的目光下,沈栀栀有?点怂。毕竟这是国家大事呢,哪有?她一个?婢女插嘴的份?可适才?听户部和?兵部吵架,她也觉得两边的钱都?紧要,都?得拨。
而且锡兰使臣订了这么?多东西,让他们给七成的话,钱就够了啊。
“奴婢......就想了那?么?下,也不知对不对。”
“说?。”裴沅祯道。
“那?奴婢就说?了啊,若是说?得不对大人可不能罚。”她清了清嗓子,道:“假若锡兰定十匹丝绸,按惯例先收取三成定钱。不妨这样商量,倘若给六成,十匹丝绸可以?少一成的价钱卖给他们;倘若给八成定钱,十匹丝绸就能少二成;倘若他们全部给钱,那?就少三成。这样,我们能拿到钱,而且锡兰也能得好处啊。”
安俊良眼睛一亮,抚掌开怀:“沈姑娘这法子妙啊!锡兰每年从大曌订购无?数,只要买卖不亏,按照这个?商议确实是个?双赢的法子。”
裴沅祯看向沈栀栀,眸子里含着点赞赏。面上却似笑非笑地问:“全部给钱了,万一货物供不上呢?”
“今年供不上,那?就明年继续给嘛,适才?安大人也说?了,锡兰每年都?从我们这买,我们又不是拿了钱就跑路。”
安俊良笑出声。
裴沅祯也莞尔。
安俊良好奇问:“沈姑娘这法子是如何想到的?”
沈栀栀不好意思:“奴婢曾在府上卖过针线零嘴,怕她们下回不跟奴婢买了,就是这么?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