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为聘——怡米

作者:怡米  录入:05-21

  “行吧,请个戏班而已,多大的事儿。”说着,他翘起兰花指,学着大青衣的架势唱了一段戏,惹得闻氏又嫌弃又好笑。
  辰时中段,闻氏在请安时,向杨氏说起了听戏的事,“府上许久不曾宴请宾客,不如借着立夏节气,办上一场。”
  秦妧也在场,听完这话,丝毫没有提起兴致。
  一旁的杨歆芷拿帕子擦了擦唇角,掩去了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情绪。
  杨氏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花销记在总账上。”
  “儿媳明白。”
  可没等闻氏喜笑颜开,杨氏话语一转,“这事还是交给妧儿吧,身为长媳,也该慢慢接触府中的大小事宜。”
  秦妧抬眼时,闻氏几不可察地落了脸。
  没打算与闻氏为敌,秦妧并不想接下这个任务,可婆母以长媳料理中馈为由,将此事交给她,是断不能拒绝的。
  再有一事,十日后便是婆母四十岁的生辰,需提前备好重礼才是。不过,她也知道,再重的礼,都不如裴灏的线索珍贵。
  离开辛夷苑时,闻氏叫住了秦妧。
  秦妧一转头,瞧见两道并排的身影一同走来。
  所以说,看似清高的人,未必不势利。杨歆芷的父亲才刚刚坐上詹事府的第一把交椅,闻氏就变得前倨后恭,还真是极会见风使舵呢。
  略过杨歆芷,她看向闻氏,开门见山:“找我有事?”
  闻氏挽着杨歆芷上前,笑得眉弯眼细,“今儿一早,我已让三爷去挑选戏班了,大嫂人生地不熟的,就不必费劲儿了。”
  “那麻烦三弟了。”
  闻氏接着道:“搭台、宴请的费用,我会列好清单交给大嫂,大嫂直接找魏妈妈登记就行。至于宾客,无非就是与母亲时常走动的那几位诰命夫人,大嫂拟好请帖,叫人送去各个府邸便好。”
  自幼生在高门,在待人接物上,闻氏定然是娴熟的。秦妧点点头,“好,有劳了。”
  闻氏略一颔首,挽着杨歆芷走开,笑着随口说了句:“寒门多拮据,要是处处精打细算,会让人觉得寒碜,到时候丢人的,还不是自家。”
  杨歆芷轻哂,带了点不屑。
  对话都被秦妧听进耳中,忽视不得。
  在妯娌关系上,她不愿惹是非,可不代表她畏惧。
  “三弟妹此言差矣,我并非出身寒门。”
  秦妧原地不动,徐徐开口。
  闻氏停下脚步,转头笑道:“我这话可不是说给大嫂听的,大嫂别介意。大嫂怎会是寒门呢。”
  寒门乃庶族,势力较弱,亦或是式微之家,可不管怎么说,也是殷实的人家。
  而秦妧呢,明面上说是孤女,实则呢,很可能是敬成王的私生女。自己叫她一声大嫂,都是在贬身价。也不知世子和二叔吃了什么迷魂药,争抢着许给她正妻之位,叫府中人跟着蒙羞。
  面对闻氏的笑里藏刀,秦妧上前两步,回以一笑,“三弟妹无需担心,纵使出身清贫,我也是懂规矩的,至少不会做出有辱家门的事。”
  闻氏当即垮下脸。
  她与裴池婚前放浪被当场抓包,虽事后也过了三媒六礼,但在很多人眼里,与无媒苟合无异。
  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侯府的仆人,更是无人敢乱嚼舌根,秦妧怎会知道?
  还是说,打从一开始,她就想要拿捏住府中每个人的软肋?
  还真是小看了她!
  “大嫂的意思,恕我听不大懂,昨夜没有睡好,属实疲乏,先行一步。”
  说着,拉住杨歆芷,快步消失在廊道中。
  秦妧收回视线,也迈开了步子。
  身后的暮荷气不过,于当晚去往书房,将此事告知给了外出应酬而归的裴衍。
  应酬时饮了酒,裴衍有些薄醉,倚在博古架前捏了捏鼻骨,“你是个机灵的,但记着不可再擅作主张,搬弄是非,出去吧。”
  没想到世子不但没有护着小姐,还责她多嘴,暮荷急忙解释道:“奴婢没有搬弄是非,三奶奶就是欺负了小姐。”
  裴衍侧眸,敛了温和,“要我说第二遍?”
  “奴、奴婢明白了,这便告退。”
  说着,赶忙躬身退了出去,面上火烧火燎,有种无人撑腰的失落感。
  等书房一空,裴衍叫人传来魏妈妈,“妧儿要着手开始料理中馈,还望您老多多关照。”
  “分内之事而已,世子折煞老奴了。”
  裴衍没再客气,拉开圈椅,坐在了书案前,“查查山鹃苑那边的账目,若有不合理的开支,找机会当着府中人的面儿,点一下三弟媳,不必顾忌她的颜面。”
  魏妈妈下意识抬头,随后哈腰,“老奴明白了。”
  戌时刚过,秦妧整理好宾客的名单,仰躺在美人椅上,唤来暮荷,想让她以昨日的手法为自己按摩。
  刚巧这时,裴衍走了进来,“怎么了?”
  秦妧解释道:“前两日忙着做女红,累到了肩胛。”
  裴衍点点头,屏退一脸尴尬的暮荷,挽起衣袂,伸手落在了秦妧的肩头。
  秦妧绷紧背脊,闻到一股清冽的酒气,“世子饮酒了?”
  “被内阁的同僚劝了几杯。”裴衍手未停,还示意她趴在长椅上,方便他按揉。
  如个提线木偶,秦妧不自在地转过身,趴在了椅面上,清晰感受到男人的手自她肩胛一路游弋,来到了腰窝处。
  按揉的力道很大,似要折断她的腰,“可以了。”
  她转过身,匆忙下了美人椅,并吩咐暮荷去灶房要一碗醒酒汤。
  裴衍顺势坐在美人椅上,疲惫地揉了揉肩。
  “世子累了?”
  “嗯,无大碍。”
  都说要投桃报李,秦妧犹豫着上前,“若不嫌弃,可容我为世子解乏?”
  “好。”
  “......哦。”秦妧抬起素手,落在男人的肩头,轻轻按了起来。
  “使些力。”
  “好。”
  手掌都快揉酸了,秦妧那点力气也没满足裴衍的需求。
  淡笑一声,裴衍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至面前,“我有些岔气儿,帮我揉揉肚腹?”
  秦妧视线下移,讷讷地点头。
  转瞬,两人移到软榻前,裴衍仰躺其上,眼看着秦妧在旁搓着双手掌心。
  看起来,对他十分上心。
  若是出自真心,也算一种慰藉。
  秦妧搓热手掌,隔着宋锦衣料,抚上了裴衍的小腹,可刚一触及,就缩回了手。
  掌心之下,男子的块块腹肌极为明显,与女子的腹部完全不同。
  赧然之际,裴衍忽然抓住她的手,强行按在了腹上,难受的“嘶”了一声:“帮帮忙。”
  秦妧没再顾虑,硬着头皮开始搓揉,半晌,问道:“好些了吗?”
  凤眸半垂的男子带着醉意,沙哑道:“没有,再用力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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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秦妧喜欢的是我!◎
  那双揉在腹上的小手实在没多大力气,裴衍垂眼看了会儿,抓住她的手示范起来,“学好了。”
  掌心下的肌理凹凸有致,偏被一袭白衣遮挡,添了朗月之皎洁,让局中人无法窥到内里的黑白。
  秦妧只当自己在抚触一块刀削斧凿的玉料,抛却了男女之防,开始专注起来。
  熏醉的男子躺在榻上,有种醉玉颓山之美,秦妧偷偷打量着,不敢越矩,落在了流畅的下颌线上。
  怎会有人生得这般没有瑕疵?
  不过,若非要鸡蛋里挑骨头,那便是他的手掌上布了老茧,磨得她手背疼,应是少时习武留下的。
  可文武双全,是锦上添花,并非瑕疵,如此想来,世子算是一个完美的人。
  可世间真的存在完美的人事物吗?
  秦妧再次挑剔起来,觉得世子对弟弟的态度,着实冷淡了些,在性情上忽冷忽热,算不得完美。
  胡思乱想间,隔扇外传来动静,是暮荷端着托盘走来了。
  托盘上摆放着醒酒汤和一小碟蜜饯。
  汤汁热烫,暖胃舒腹,就不需要她再出力了吧。这么想着,她快速抽回手,接过了满满一碗醒酒汤。
  “世子请用。”
  被按揉的舒服,裴衍已有些倦意,当瞥见那碗黑乎乎的汤汁时,明显带了嫌弃。
  汤汁的色泽与补药像极,潜意识开始抵触。
  见他不愿喝,秦妧坐在榻边好言相劝,“不喝明早会头痛,胃也会不舒服,世子听话,快喝吧。”
  那语气,像在哄孩子。
  自七岁后,再没被人这般哄过,裴衍坐直了些,接过汤碗,一饮而尽。
  秦妧捻起碟中蜜饯,挽袖递到了男人唇边,目光始终柔柔的,带着温婉。
  裴衍凝着她,张开口,将那玉笋的指尖一并含入口中。
  指尖湿濡,秦妧收回手搭在裙摆上,一时不知该不该立即擦拭。
  气氛变得尴尬,她捋捋碎发,提起很久之前的一件事,“世子那幅被我弄污的画,可还存在府中?”
  听她主动提起这事,裴衍闭眼“嗯”了声,并不在意是否能修复画作,但还是起了逗弄的心思,“找到画师了?”
  能修复名画的巧匠不少,京师附近就有两位,可他迟迟没有请人前来,不知是不是留下个缺口做了念想,用以睹物思人。
  听完他的问话,秦妧别开脸,瓮声瓮气道:“还没,我这几日便着手寻找。”
  “不急,慢慢找。”
  许是薄醉慢慢发酵,眼前开始变得明亮,裴衍恍惚间,想起卫岐当着他的面,摊开那幅画的场景,“时寒兄,终于让你拿到了这幅画,是不是该请我喝一杯?”
  裴衍拧了拧眉,眼前那个疏朗的青年,怎就越来越模糊了?
  自甘发酵的醉意在理智面前一瞬消褪,他坐起身,道:“我出府一趟。”
  **
  夜幕低垂,山岗上花影重重,一道身影重重地摔在一座坟冢前。
  那道身影支起身时,后背又被重重地杵了一下。
  四下阒静,唯有嗡嗡虫声,潜伏草间。裴衍提溜起嘴角结了血痂的裴灏,摁跪在卫岐的坟墓前,“明日是卫兄的忌日,吾弟在此好生跪着,直到后日天明。”
  裴灏咬牙硬起,却被击到后颈,双膝重重磕在草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前倾,以致下巴砸在了墓碑前的酒壶上。
  他从不知,兄长的力气如此大。
  “裴衍,你就是个外表斯文的疯子,不辨是非,伺诈手足!妄为人臣,妄为人兄!”
  青涩的脸庞,因积压的愤懑变得扭曲,裴灏爬起来,看着墓碑,一字一顿地磨牙道:“指认凶手,是要有证据的,你的证据呢?!”
  裴衍松开他的后颈,垂手眺望远方,明明是桃蹊柳陌的山野郊外,却是溪水环山泪潸,风吹树木咄唶,一切都落入悲鸣。
  “按照当时的伤口判断,凶手使用的是左手,侯府戒备森严,没有外人,府中只有你学了双刀,左右手皆灵活,具有攻击卫兄的能耐,这是其一。凶器是把不属于侯府的蹄刀,而你前一日,刚好从常婶家回来,这是其二。你逃跑时,毁掉了雪地上的血迹,却无意中沾在了靴底,而你却谎称没到过现场,这是其三。”

  “这些不过是你的推断,而且,若你有理有据,为何不去官府揭穿我?”
  裴衍回到弟弟身后,伸过手臂,以虎口托起他的下巴,迫使他仰头看向自己,“为兄还有人证。”
  裴灏的面部明显一僵,“你少炸我。”
  “父亲就是人证,可他不准门楣被污半分,以命要挟,拦下了我。”
  裴灏彻底愣住。
  裴衍微微仰头,默叹一声,随即低头拍了拍弟弟的脸,“两年了,你的惬意都是居于卫老夫人的痛苦之上,真替你羞耻。”
  轻哂一声,他用膝盖顶了一下弟弟的背脊,让弟弟跪得更为端正,语调还是不紧不慢,“好好反省,敢动一下,就多跪一个时辰。”
  说罢,撇开对方的脸,阔步离去,白衣胜雪,清绝冷然。
  裴灏双手握拳,扭头对着裴衍的背影问道:“那你喜欢阮妹吗,非要用她来折磨我?她只是喜欢我,有错吗?”
  喜欢他......
  并未打算停下来的裴衍放缓了步调,侧头看向斜后方,眸光更冷,“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她现在是为兄的妻子,于情于理,你该唤一声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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