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带走奇安可以,但治疗应该也用不上一整日吧?晚饭的时候,我需要见到人。”
“没问题。”大妖顺利完成了任务,自然不会连这点要求都不答应。
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补充道:“不过此事我还需先请示王上,最迟两个时辰之后给出答复。”
明黛:“行。”
话聊到这个份上,她也懒得再多说什么狠话。
但假如那位伯都王真的要对奇安动手,她哪怕是拼上性命,也一定会将这王城闹得天翻地覆。
这时谢惊安出声道:“放心吧,我与伯都王也算有过几面之缘,他虽然性情古怪了些,但并不是鲁莽之人。”
明黛嗯了一声,但明显有些走神,皱着眉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一旁的江淮声突然出声道:“小姐,你需要休息。”
谢惊安闻声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
但江淮声的视线全程落在明黛身上,没有任何反应。
徐清川:“小江说得对,大家都累了一路了,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明黛点点头。
一行人进了石林,在仆从的带领下去了各自不同的石屋。
和人族惯住的连排屋舍不同,每一间石屋都是独立成栋,并无长廊相连。但即便是这样,仍有左邻右舍之分。
明黛在仆从的带领下随意进了一间,却不想刚要推门,一抬头,便又看见了熟人。
明黛:“谢道友?”
谢惊安温柔地笑:“唐长老。”
明黛愣了一下,刚想问他为何会在此处,又突然想起来,对方应该和他们一样,都是“客”。
像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似的,谢惊安解释道:“某就住在后面,唐长老要是有什么想问的,随时欢迎。”
两人的石屋相距不远,中间隔着一个徐岷玉。
明黛点点头,应承下来。
不过她确实有些累了,便没有顺着聊下去。
谢惊安看着她进了屋,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正好同后来的江淮声打了个照面。
谢惊安微笑颔首。
“江道友。”
“离她远点。”
两道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响起。
燥热的风卷动沙尘,两人对面相峙。谢惊安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一双桃花眼却慢慢冷了下来。
谢惊安:“道友何出此言?”
江淮声:“你该知道,她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我该知道?”谢惊安轻笑一声,“既然是我要找的人,是或不是,又与江道友有什么关系?”
“更何况……”
“你又如何能确定,她从始至终,都是你记忆里的那个人?”
江淮声闻言微微一怔,指节一根根屈起,下意识地握紧。片刻后,又将拳头松开,低声嘲讽道:“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不知道。”谢惊安勾起唇角,发出一声轻笑。
“但来日方长,不是吗?”
……
半盏茶后。
江淮声敲开了斜后方那座石屋的房门,面色沉如死水。
“徐岷玉。”
“干嘛?”
江淮声进了屋,取下自己腰间的佩剑,啪的一声放在桌上,面无表情地说:“无鞘说,你这几日都没有练剑,你师父拜托我搬过来,多指导指导你。”
徐岷玉:???
他唰的一声转过头,满脸震惊地看向桌上那把无鞘剑,后者平平地躺在桌上,选择性地装死。
徐岷玉知道这把剑有剑灵,这些天他还没少给这把剑喂灵气,可谁知道这家伙,转头就把他给卖了?!
无鞘:听我解释……
江淮声瞥了它一眼,桌上的剑顿时再度安静如鸡。
徐岷玉:“这些天我在赶路啊!”
江淮声早就猜到了他会这么说,双手抱在胸前,冷笑道:“你师兄都能抽出时间练剑,为何你不能?”
“业精于勤荒于嬉,就你这三脚猫的修为,何时才能独当一面?这几日我与你同住,由我监督你,把欠下的都补回来。”
徐岷玉大叫:“不要!你又不是我师父!别以为你救了我一次就能管我的事!休想用恩情收买我!”
他是绝对不会同意这门婚事的!
江淮声倒是不知道他脑子里都是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闻言轻蔑地瞥了他一眼:“那你去问问你师父,要不要让我来教。”
徐岷玉瞬间哑声:“……”
想都不用想,他师父肯定同意。
啊,他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大人!
……
为了逃离江淮声的魔爪,徐岷玉想尽了千方百计,最后终于抱着自己的小铁剑,溜去了他师叔的房间。
明黛原本已经睡下,听见他敲门,又起来给他开了门,一脸倦容地问:“怎么了?”
徐岷玉不敢说他是因为练剑不够勤快而被逮住了,只好编了个理由,可怜巴巴地:“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没有师叔的音讯,我是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香……”
明黛:“……”
瞌睡顿时就醒了。
睡个午觉而已,她倒也没太在意,痛快放行:“行了,进来吧。”
徐岷玉:“来啦!”
也不用明黛多说什么,小家伙进了屋之后便利索地脱了鞋爬上床,并积极地喊:“师叔,我帮你暖被窝!”
小的时候,他爹就经常帮他娘暖被窝。
他爹说这是男子汉的规矩,凡是成了亲,这些日常之事都该由他们来做,不然就是不爱敬妻子,不受夫德。
可那些男修有什么好的,这种小事,他也能做!可千万不能让师叔被那些无耻小人骗了去!
明黛:“谢谢,但是大可不必。”
这天气,她怕被热死。
徐岷玉:“好嘛……”
说是睡午觉,但徐岷玉一点儿也不困。好不容易才找到明黛一行人,他从头到脚都透满了“兴奋”。
可惜明黛并不搭腔。
接连奔波了这么多天,明黛实在没那个精力陪他折腾,勉强说了几句话便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师叔,你醒啦。”
徐岷玉实在睡不着,便下床打坐。回头听见明黛的动静,连忙倒了杯茶,巴巴地跑过来递给她,“师叔,喝茶。”
“谢谢。”
西海气候干燥,明黛睡醒之后确实觉得嗓子有些干,便没同他客气。
结果没想到,茶还没喝完,那小子又问:“师叔你饿吗?这里有他们才送过来的果子,可好吃了。”
明黛:“……你小子,还挺适应的?”
徐岷玉茫然:“啊,有吗?”
有了天雨果的前车之鉴,明黛对于西海境的水果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她转手放下茶杯,开门见山地问:“你们几个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到这儿来?”
徐岷玉觑了她一眼,一五一十地交代道:“我们三天前就到了。”
“当时季峰主以为你们死了,要带剩下的人回剑宗去,但王叔叔说他能帮我们找到你们,所以我们就跟过来了……”
王叔叔?
明黛听完先是一愣,而后才反应过来,徐岷玉指的应该是“伯都王”叔叔。
这语文水平……
还是练得少了。
明黛也不知道是该说他们俩胆大还是鲁莽,这么轻易地便信了陌生人,但一想到两个小徒弟是因为担心他们才冒的险,苛责的话顿时又说不出口了。
她叹了口气:“下次可不能再这样了。还有,叫前辈就行,别喊什么王叔叔。”听着辣耳朵。
徐岷玉:“好的。”
小皮猴子只有在这种时候才最乖觉。
片刻后,明黛又问:“他为何要帮你们?”
她皱着眉,只觉得犽这人着实令人看不透。
说他是个好人吧,他一上来便兵戎相见,张口就以其余弟子们的性命做威胁,一副来者不善的样子,并且还与魔牵扯颇多,绝对算不上清白。
但要说他居心叵测、为人险恶……他却又明里暗里地帮了他们许多。嘴上说得好像是他绑了云时和徐岷玉似的,实际却又将两人好生招待着,什么也没做。
实在古怪。
可惜先前在地宫之中没来得及弄明白。
谢惊安出手之后,双方又过了几招,最后虽然勉强收了手,气氛却十分糟糕。
这种情况下,几人必定不可能同行。
于是犽冷笑一声,连看也没看他们一眼便径直离开了,事后又安排大妖来接应,迎他们入城。
前前后后这么多事情叠在一起,明黛现在也看不懂此人究竟是个什么立场了。
徐岷玉挠头:“我也不知道他为何要帮我们,但当时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正好谢前辈也在,我们就跟过来了……”
接下来,不等明黛多问,徐岷玉便将他们那几日的经历都同她事无巨细地说了个遍。
别看明黛他们在秘境中只过了几天,现实中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月。
半个月的时间,足以发生许多事情。
当初三界城内魔气爆发,不少居民和修者都被强行堕魔,最终死于非命。
那一夜,哭喊和嘶吼响彻云霄。
大雨滂沱,血流成河。
哪怕魔阵失效,也再也回不去从前。
在漫天的灵光厮杀之中,三界城,彻底变成了一座死城。
直到天亮以后,战斗才渐渐平息下来。
谢惊安身为东道主,组织人四处奔波救援,花了几日的功夫,勉强稳定住了三界城中的局面,送走了各方势力的人,却管不了外界的事。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魔种如同雨后春笋一般从世界各地冒了出来,整个修仙界都乱了套。
第183章 ◎蓬莱非仙◎
“当初宗子逸也想和我们一起来的,但最后还是被他兄长给带回去了……”
“影月峰的季师姐当初因为一念之差,被人控制,变成了傀儡,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季峰主却说她是丧门星、丢人,要打杀她,还是梵刹的大师父出面才制止下来……”
“龙牙峰的刘师兄堕了魔,盐台峰的汪师姐牺牲了……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师兄师姐都没了踪迹。”
徐珉玉扳着手指头,将他所知道的信息一股脑儿地全交代了出来,生怕有什么遗漏。
至于他提到的那些弟子,表面上虽然说是失踪,可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下,多半是凶多吉少。
出发之时,浩浩荡荡。
几个月之后,却只剩下了寥寥数十人。以此推算,修仙界各大势力宗门的损失可见一斑。
天下将乱,人心惶惶。
没过多久,各地便纷纷传出了异动的消息。剑宗内部更是因为出了宋寄词这个“叛徒”,导致内外矛盾都很激烈。
季元化也不知道是不愿在外遭受白眼,还是着急回去分一杯羹,一刻也不愿意在外界多呆,第二天便急着要往回赶,根本不管那些失踪的人究竟是死是活。
徐岷玉愤愤不平地说:“当晚去了山上的那些前辈们都还没说什么呢,他却一口咬定师叔你们肯定是遇难了,气得就连师兄都差点拔剑。”
在这几个小徒弟中,云时一向是最敬重师长前辈的那一个。
哪怕对方平时的所作所为并不称职,他也不会做出半分不敬之事——当然,特殊情况除外。
能将云时都气到不顾长幼孝悌,可想季元化当时的行为言论该有多荒谬。
“后来呢?”
“后来我们就跑了。”
不光是跑,还是光明正大的跑。
季元化一心急着回中洲,见他们不配合,也没打算将两人追回去,所以他们便大摇大摆地上了街,跑去向宗家求助。
没想到宗家的人也在撤离。
准确地说,当时的三界城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城中的各大势力都在忙着撤离,区别只在于快慢而已。
“当时宗家也组织了人手进山搜寻,救了不少人,但一直没有你们的音讯,又过了几天,他们也要走了……”
临走之前,宗季初其实也曾说过要将兄弟俩一并捎上,免得他们出现什么意外。
但兄弟俩却并不愿意。
师叔和兄弟姐妹们全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他们怎么可能安心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