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阳华心中一震,警铃大作!
面上却冷笑道:“雕虫小技!老匹夫,死到临头还不忘装神弄鬼?”
他手腕一震,毫不犹豫地打出数道魔气,再度向玄诚的识海袭去!
一道道黑红相间的魔气如同鬼魅一般将二人包围,霎时间,血雾喷薄而出!
可雾中之人却好似无知无觉一般,嘴角带着僵硬的笑容,口中仍旧念念有词,无波无澜,却又像是呪曰,让人无端惶恐。
“如器中锽,声出於内……”
“如日之光,光照无方——”
“去死吧!”
凌阳华再也遏制不住,手握魔剑,直接从背后刺穿了玄诚的胸膛!
鲜血被魔剑吸收,仅存一丝生命力顺着魔剑的剑身流入凌阳华体内,不出片刻便只剩下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鹤发老者僵硬地跪向东方,仍旧保持着那个被迫仰天的姿势,瞪着空洞的眼,仿佛死不瞑目。
“玄诚长老!”
人群中爆发出悲怆的喊声,一道剑光伴随着业火直破云霄,带着凌冽的杀意直冲凌阳华劈去!
“掌门!”
“终于敢从乌龟壳里钻出来了?正巧,这老东西的生命力太弱,连塞牙缝都不够,就拿你来助我渡劫罢!”
果然!
见裴经义终于露面,凌阳华不再迟疑,手中血魔剑挥动,瞬间掀起魔浪滔天,直取其要害!
裴经义心中早有预料,刃尖业火见风便长,凝成一只火凤,清啸着破天而去,所过之处无不颤鸣!
一时间,天地色变。
灵魔相杀,引来天雷无数。
但,元婴之上,一境之差便有云泥之别。二人一个化神前期,一个化神后期,足足差了两个境界。
更何况裴经义多年来忙于政务,疏于练习,不过半刻的功夫,他便已显露出衰败之势。
“掌门!我来助你!”
有些金丹弟子见状便要提着剑冲出阵去,银杏见状连忙将其拦住。
“不可!掌门有令,任何人不可轻举妄动!”如今剑宗沦陷,只剩青山峰与剑冢这最后一道防线,出了这阵,他们必是死路一条。
那些年长的弟子何尝不知道这些?
可他们再也无法等待下去。
“龙牙峰的齐长老死了,盐台峰的玄诚长老也死了,内务堂的谢长老身受重伤,你们青山峰的唐长老也不知去向……难不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可是掌门有令——”银杏身为主峰弟子,谨记着裴经义先前吩咐她的话,却根本劝不住众人。
更何况,她自己心中又何尝不是摇摆不定?
“他们说得没错。”就在这时,从方才起便一直沉默的孔方突然出声,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抬起头,目光望向远处交战的身影,漆黑的眼中慢慢凝起战意。
“龟缩一隅,并非长久之计。你我修为最高不过金丹,想要与魔抗争,无异于蚍蜉撼树。”
“但水滴尚可穿石,聚沙亦可成塔。如今趁着掌门出手,拼一把,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我虽身小力弱,但也有凌云之志!”
“青山峰弟子,宁死不屈!”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灵剑,冲出灵阵之外!
周围青山峰弟子见状,立刻引剑跟上。其余众人也纷纷按捺不住。
“龙牙峰弟子何在——”
“盐台峰弟子何在——”
……
一人呼,万人应。
银杏见状,也不再执着于掌门先前交代的话,气沉丹田,大喝道:“众位兄弟姐妹听令,掌门有令——”
“我们齐心协力,捅破这天去!”
“冲!”
所有的弟子都不再犹豫,纷纷拿出自己的武器,冲出灵阵,朝那魔海中涌去。
对面的魔修见状自然不会坐视不理,也纷纷加入了战局。一时间剑影缭乱,寒光如雨。
有人前去助阵,有人与昔日同门缠斗在一起,甚至还有些刚刚引气入体的弟子,拿着把铁剑便冲下了山。
不论之前有多少恩恩怨怨,不论他们曾经来自哪个峰头、谁人座下,不论他们修为是高是低,如今齐心协力,只为一个目的——
守护。
守护自己、守护同伴、守护他们的成长之地、守护这一方天地!
灵魔交战,大地哀颤。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那具干枯而苍老的尸体在剑光中慢慢风化成沙,顺着风的方向,一路往东,越过青山,飘往剑冢。
下一瞬,灵光通天!
万剑齐鸣!
孔方下意识地顺着那动静回头望去,却见成千上万道剑光自剑冢中飞出,直冲众人而来。
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把古朴的铜钱剑便已经冲至他眼前,动作粗暴地将他手中那把伪灵剑撞落,自己钻进了他的掌心,剑柄上甚至还带着没抖干净的泥。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的灵力从那剑上渡来,似有无数道先辈的声音闯入他的识海,注入道道玄妙精绝的招式。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剑已带着他冲入敌阵之中,破除魔障,取人首级,如入无人之境。
那一瞬间,他脑海中忽然回想起了先前玄诚长老还没来得及说完的那句话。
道可道,非常道——
“……夫如是乃可称有道之者,非独善一峰,而达之万邦!”
……
南苍。
明黛忽然心头一悸。
江淮声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她的反应:“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师叔?”云时听见了他们俩的对话,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明黛摇头:“我没事。”
她岔开话题,朝走在前方的徐清川和那应家修士抬了抬下巴,小声问:“刚才我没听清楚,他们说到哪儿了?”
江淮声:“说到凌阳华堕魔。他和宋寄词是一伙的。影月峰和西姜峰原本就依附于凌云峰,可惜季元化动作晚了一步,还没回到中洲便被翁高卓给抢了先。”
“剑宗九峰分崩离析,有些弟子跟随峰主师长进了魔修阵营,有些弟子则跳脱出来,乱如散沙。”
他顿了顿,又道:“青山峰上有掌门和谢长老坐镇,你不用太过担心。”
明黛:“那就好……”
话虽如此,但不知为何,她有些心神不宁。
但她还没来得及继续细想,众人便已进了谷。
群山掩翠,曲径通幽。
穿过山谷入口处那一片看似杂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的乱石阵之后,眼前的世界便骤然开阔起来。
竹楼耸立,鳞次栉比。
碎石铺就的小路一路蜿蜒至半山腰,山林间多见奇珍异草,如此风光,几乎堪比外界某些大型宗门。
但此时此刻,另一幅光景却打破了这静谧的景色。
数百位流民在谷中支篷搭架,浓厚的药味扑面而来,身着灰色道袍的弟子们步伐匆匆地穿行其中,人声鼎沸。
“这些都是周围流离失所的百姓。”引路的中年修士苦笑着介绍道。
徐清川恍然大悟。
怪不得先前他提出让对方接纳那几个难民时,应家人会答应得如此干脆,原来他们一早便在行此善事。
如此看来,倒是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罪过,罪过。
中年修士叹气道:“实不相瞒,事发之初,我们也曾组织族中弟子外出巡逻过。”
“但那些魔修实在狡猾,我族弟子又势单力薄,根本不可能及时救下所有人,时间一长,魔修力量飞涨,我们也出现了伤亡。”
世家不比宗门,其中弟子大多都是家族血脉,人数稀少,并且情谊深厚。如此一来,应家哪怕想要继续救人,也实在是有心无力。
徐清川郑重道:“先前多有冒犯,我代表我这些弟弟妹妹,向您赔个不是。”
中年修士连忙摆手:“道友言重了。”
明黛一行人先前对他们有所提防,他们又何尝不是呢?毕竟卦象只能推出有客来访,却测不出人心险恶。
他唏嘘道:“如今世道大乱,出门在外,是该小心些——到了。”
众人抬头,在一处高大的竹屋前停了下来。一位同样身穿灰色道袍的年轻弟子原本正守在屋外,见状冲他们鞠了一躬。
弟子问:“敢问哪位是唐长老?”
明黛:“我便是。”
那弟子闻言转向她,恭敬地说:“家主已等候多时,请唐长老随我来。”
明黛闻言微怔,片刻后微微颔首:“那就有劳带路了。”
一番对话过后,她跟在那弟子身后,抬步往楼梯上走去。与此同时,江淮声动身跟上,可就在此时,那弟子却停下了脚步。
他转头面带歉意地说:“前辈请留步,家主交代,只见唐长老一人。”
“?”
徐清川:“这是何意?”
中年修士:“呃……”
那弟子也一脸为难:“抱歉,我们也不清楚,但这是家主的命令。”
“没事,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你们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去去便回。”明黛心中也有些诧异。
但一路走来,那些难民脸上的生气做不得假,她觉得此处的应家人,应该是和那个应承策有所不同的。
除此之外,她也想不出来对方要害她的理由。
江淮声没说话,似乎也是在权衡。
片刻后,他才抿唇道:“一刻钟。”
若是一刻钟之后,还见不到人出来,他便是闯也要闯进去。
明黛:“好。”
几人意见达成统一,那弟子这才带着明黛继续往上走。
竹梯不短,差不多有两层楼那么高。二人来到屋前,弟子轻轻叩门,上面覆盖着一层结界。
“家主,贵客到了。”
片刻后,门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请进,咳咳……”
话音落下的同时,那结界如波纹般荡开,弟子推开门,一股难闻的药味混合着熏香扑面而来。
第194章 ◎妄镜◎
“唐长老,请。”
少年恭敬地侧过身,给她让出一条路来。
明黛闻见那空气中的味道,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
她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一边服药一边熏香。她虽然不通医理,但好歹还有些常识。
大部分疾病对应都讲究通风换气,闭门熏香无疑是反其道而行之,空气非但不能流通,反而变得越发浑浊,稍不注意便容易使病情加重。
应家好歹也是世家大族,应该不会不懂这些,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明黛心中疑惑,但到底是在别人家的地盘上,她又是初来乍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最后她也没多说什么,道了一声谢,抬脚步入房中。
屋中面积不小,各式装潢一应俱全,看得出来家境殷实,但由于窗门紧闭,光线有些偏暗,熏香和中药的味道混在一起,挥之不去,那种怪异的感觉,让人不由得心生警惕。
与此同时,在她身后,少年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来自身后的光线消失,结界也重新闭合。偌大的房间内只余下明黛一人。
门锁响动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气氛也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但明黛也没表露出什么多余的情绪,环顾了一圈四周,最后将目光停在了面前不远处的那一扇巨大的屏风上。
一般情况下,屏风上都会有些画作书法之类的作为点缀,但如今摆在她面前的这扇屏风上却是空无一物,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道身影侧卧在屏风背后。
“来了啊。”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屏风背后传来,伴随着几声咳嗽,听起来有些虚弱。
屋内很静,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明黛犹豫了片刻,站在原地没动,对着那屏风的方向拱手行礼道:“晚辈唐明黛见过前辈。”
“久仰南苍应氏之名,今日终于有幸得以一见,却是在如此匆忙的情况下……还望前辈不要觉得冒犯才好。”
“小友谬赞咳咳……”
话音响起的同时,屋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衣料摩擦,屏风上的那道身影也慢慢挪动,靠坐在榻上。
“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唐小友的英勇事迹,哪怕是我这个糟老头子也有所耳闻,相比之下,应家这些不成器的,倒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屏风背后的老者似乎病得不轻,每说几句话便要喘几口大气,咳嗽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房间内,无端地让人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