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或许听起来有些矛盾,但却是这种复杂关系里最真实的写照。
所以,不管怎么说,没摸清楚情况好坏之前,他才不会将这些人往青山峰上带。
至于他们之后会不会派弟子去打探消息、能不能打探得到,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裴经义难得摆出一副掌门架子,老神在在地说:“不必,已经有人在路上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凌峰主,你们峰上那位女弟子可曾有醒过来?”
被点名的人一愣,正是先前点评明黛灵根纯粹的那位中年美男子。
他沉默片刻,说:“尚未。”
“根据医修诊断,应当是伤到了识海,神魂受损,什么时候醒来,只能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裴经义点点头,仿佛只是随口一问,平静地扯开了话题:“好吧,继续开会,我们刚才说到哪儿了?”
与此同时。
苍穹之上,有人御剑疾行。
眼看着青山峰已近在眼前,山中忽然光芒大盛,有人身形微滞,御剑悬停在半空中。
竟是一白发老者。
“竟然诛魔成功了……”他喃喃地说道,眉头紧皱着,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筑基对金丹,她是怎么做到的?”
云霄之上,老者负手而立,玄袍飘飘,乍一看颇有些仙人之姿。
可惜问题无人应答。
反倒是须臾之后,剑上突然响起“哇”的一声呕吐!
仔细一瞧,原来那剑上除了那仙风道骨的老者以外,竟是还趴一个少年。
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绀青色弟子袍,瘦得跟个竹竿似的,不是孔方是谁?
此时此刻,他正瑟瑟发抖地趴在那细剑上,双手紧抱着老者的大腿,一张脸白得像纸似的。
孔方:“谢、谢老……慢、慢点……我好像有点晕剑……”
白胡子老头谢岳鄙夷地扫了他一眼,“瞧你那点出息。连御剑都怕,以后还怎么当个剑修?”
孔方委屈。
小时候听故事的时候也没说剑修的御剑飞行就真的只是踩在一根二指宽的细剑上啊!
他还以为御剑就像坐灵舟似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剑给放大呢!
“我、呕……”
“行了,别吐了,已经到了。”
“到了?”孔方震惊抬头。
这都还在半空中呢,哪到了?!
就在他脑海中冒出这个疑问的同时,身下的灵剑忽然角度一转,直接俯冲出去!
“啊啊啊——”
风声烈烈,如刀割喉,孔方只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眼见着他马上又要吐出来了,最后被人十分嫌弃地给踢了一脚,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
嗯?屁股墩?
他落地了?!
孔方这下也顾不得反胃不反胃的事,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十分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
而在距离他脸颊不到一尺的地方则立着一块石碑。
碑面上的内容被断裂倒塌的树木给遮住了,隐隐能看见有字,却看不清是什么。
孔方一时间有些发懵。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青山峰的云港,可他都来往青山峰好几次了,还是头一次发现路边上竟然还有这东西。
“……这是?”
孔方心中虽然同样好奇,但这句话却不是他问的,而是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谢岳。
孔方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惹恼这位大前辈,连忙利索地从地上跳起来,拍打身上的沙石土灰。
与此同时,谢岳抬手一挥,那些个断枝残叶便被轻松挪开,露出了石碑的本来面目。
片刻后,孔方匆忙收拾妥当。
“谢老?不走么?”
他先是喊了一声,抬头却见老人怔怔地站在那石碑面前,一点儿反应都没有,紧抿着唇,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于是鬼使神差的,孔方也从谢老身后探出头去看了眼,随后亦是猛地一怔。
只见那块平平无奇的大石头上此时正泛着一层极淡极淡的金光,无数天地灵气在其表面悄然流转,最后慢慢汇聚成三个飘逸洒脱的大字——
“清北峰”
第47章 ◎【评论2000加更】◎
事实证明——
装逼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奋力打出最后一击的时候,明黛脑子里什么也没多想,完全是凭着本能在做事。
虚空中,青色剑影迎头斩落。
识海中搅得一片天翻地覆,与此同时,她经脉丹田里最后一丝灵力也被抽尽。
盛大的剑光之下,那庞大的黑色心魔终于化为齑粉,星星点点地散落下来,而后随风消散于天地之间。
董宏达的身影也随之摇摇坠落,好似断线的风筝一般,最终重重跌进尘土里,不省人事。
总算是结束了。
脑海中闪过这样一句话,明黛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强烈的痛楚宛若潮水一般后知后觉地汹涌袭来,瞬间侵蚀她所有神智!
啧,还是太弱了点啊。
明黛恍恍惚惚地想道。
果然中二漫的主角都得先走一个置死地而后生、然后转头就因力竭而昏迷的流程吗?
“美强惨”一共也就三个字,她要是脸皮厚点,好歹也算是占了其中两个,穿越的时候怎么就没顺手把中间那个“强”字也给她安排上呢……
明黛不正经地瞎想着,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她模模糊糊地瞧见两个小萝卜头正骑着一头威猛的白虎,满脸慌张地朝她奔来。
……
明黛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几天以后了。
她只觉得脑袋胀得厉害,好似要炸开;浑身上下更是疼得好像被车碾过一般,连带着内里的肌肉经脉也跟着撕裂开来,仿佛各个都要奔着不同的方向离家出走。
多么熟悉的场景。
多么熟悉的卧病在床。
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自己其实是穿进了什么RPG游戏,一言不合就删档重新开局!
明黛:垂死病中惊坐起。
好在这次门外没再传来什么交谈声,也没人再唉声叹气地谈论她病情如何如何。
反倒是没过多久,屋外便直接飘进来一阵清苦的药香,光是闻着味便让人“清醒”了不少。
不多时,有人推门而入。
明黛正好从床上撑起身子,下意识地抬头望过去,却瞧见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她惊讶道:“云时?”
“小师叔?”
突然被点到名的少年也愣了一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将药放到一边,转过身来扶她,“您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明黛:……哪儿哪儿都不舒服。
不过这话和他说也没用,养病哪有舒服的呢?
明黛在云时的搀扶下坐起身。
多日不见,眼前的小少年似乎长高了一些,但却一如既往地又黑又瘦。胳膊细得像竹竿似的,仿佛风一吹就能倒,但做起事来却一如既往地成熟稳重。
看得明黛有些心疼。
她咳嗽两声,问:“你什么时候出的关?”
话一说出口,云时还没回应,倒是先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之前她还没注意,这会儿一听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是沙哑得不行。
云时沉默了片刻,老实说:“师叔昏迷不久之后,我便出关了。”
那么大的动静,他想察觉不到都难。
明黛点点头,倒是和她想得差不多。
她又问:“我睡了几天?”
云时回答:“三天。”
他说着重新将药端了过来。
“师叔,该吃药了。”
明黛昏迷的这几天,一直都是云时在给她喂药。
来之前,他并不知道明黛已经醒了,但出于习惯,他还是先将药晾了一段时间,这会儿喝起来倒是正好。
“谢谢,你先放那吧,一会儿我自己来。”
明黛语气自然地说道,云时却不为所动。
像是猜透了明黛心里在想什么似的,他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像个小门神一样,面色平静地说:“师叔,良药苦口。”
明黛:“……”
好一个良药苦口。
平时她哄徒弟做事的时候,那都是一套一套的,没想到回旋镖这么快就扎到了自己身上。
明黛清咳一声,试图替自己找补找补:“只是先放放,没说不喝。”
云时:“已经放了一段时间了,不烫。”
没办法,当着自家小徒弟的面,明黛不好意思承认自己其实是怕苦,只能认命地干了那一碗黑汁,满脸都写着痛苦。
很好。
中药,不愧是你。
换了个世界也是一如既往的霸道。
伤势有无好转她暂时感受不到,反倒是这迷之味道差点又要了她半条命。
明黛皱着眉将碗交回云时手中,随口一问:“其他人呢?”
云时回答:“在上课。”
“上课?”
“孔方师兄在教他们打算盘。”
孔方?
明黛闻言微怔。
他不是被内务堂那边给带去做什么任务了吗,当时说是要七天,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云时问:“需要我现在去把他们叫进来吗?”
明黛摆摆手:“既然在上课的话就算了吧,等他们下课再说。”
云时应了声好,收了碗转身往外走。
“等等。”明黛再度将他叫住。
云时老老实实地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她。一双澄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些许懵懂的疑惑。
“师叔?”
“我昏迷的这几天,峰上情况如何?”
“……呃,挺好的。”
估计是没想到她会先问起这个,云时微微怔了一下,犹豫片刻后又才继续说:“听阿阮说,师叔给我们每个人都定制了一份名为《天天练》的入学礼。”
明黛掏出《天天练》的时候,云时已经去闭关了,所以他先前并不知道有这个东西。
不过师弟师妹们在见到他之后,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不用他多问,便你一把鼻涕我一把眼泪地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给一股脑全交代了,听得他一阵心惊肉跳。
同时也有些自责。
都怪他,如果他能够早点出关、如果他能够再强大一些……想到这,云时不由得暗自攥紧了拳头。
但他表面上却半分情绪也没显露。
他背脊挺直站在那,垂眸说:“这几天,我参照着您准备的《天天练》给他们布置了每天的任务和作业,师弟师妹们都完成的很认真。”
明黛:!!
她欣慰地说:“做得不错。”
不愧是她一眼瞧中的小班长,果然是有几分觉悟在身上。
似乎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这么说,瘦小的少年闻言瞳孔微微放大,耳尖顿时就红了。
他抿抿唇,不自在地问:“您……不会觉得我擅作主张吗?”
“怎么会?”明黛面露诧异,“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又忍不住咳嗽了两下,神色温和地说:“这件事你做得很好,有你这个大师兄在,我总算放心不少。”
虽然晕过去之前她光顾着胡思乱想了,但她潜意识里其实也有些担心:她若是没醒,那几个小萝卜头要怎么办。
虽然奇安无论是年龄还是体型都要比其他几个小徒弟大一些,但他性格温和,压不住场子。
一天两天还好,时间一长,准会被徐岷玉骑到头上去,并且还会老实巴交地听他指挥。
(徐岷玉:已经骑上啦!)
而小豆丁虽然本性纯良,但在师兄们面前却没什么主见,经常盲目跟从,徐小猴要是都能爬到奇大虎头上作威作福去了,她肯定是坐在后座开心鼓掌、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的那个。
“所以这个家还是不能缺了你这个大师兄啊。”明黛忍不住感叹道。
同时她心里又忍不住嘀咕,同为大师兄,徐清川怎么就这么不靠谱,这会儿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瞎打转呢。
云时闻言,耳朵更红了。
接连几句夸奖就像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得他晕乎乎的。
以前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半大少年的嘴唇动了动,眼神也有些闪烁,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关头神智回笼,还是把那些话给咽了回去。
他别过脸,不着痕迹地避开明黛的视线。
“谢长老说师叔是因为灵力透支太多才晕过去的,需要先静养一段时间,如果师叔没有其他吩咐的话,我、我先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