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明黛刚才一来就注意到了她,毕竟一众色彩鲜艳的少女当中就属她一身素衣帷帽最打眼。但因为不认识人,明黛只是扫了一眼便略过了,却不想眼前这人就是宋寄词。
少女看起来要比她矮上一个头,听声音应该也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嗓音温柔,身材纤细,一双玉手更是白净细腻,哪怕隔着一层白纱看不清脸,也已经足够让人浮想翩翩。
唔,这果然很小师妹。
同理,江淮声也果然是个“禽兽”,净招惹一些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正在赶路的江淮声:阿嚏。
一旁的同门冷不丁被他吓了一跳:“你还好吧?”
江淮声摇摇头:“没事,可能是着凉了。”
同门下意识地问:“修士也会着凉?”
“……”江淮声沉默片刻,决定假装没听见,“你先去和掌门复命吧,我就不去了,他还不知道我前几天也下山了。”
虽然掌门之后肯定会知道的,但他现在心里已经够乱了,实在不想听对方唠叨,只好能躲一时是一时了。
同门闻言也没多想:“行,那师兄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两天辛苦了,有什么情况我再通知你。”
江淮声应了一声好,可等同门离开之后,他却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111章 ◎“再有下次,断的可就不是一块破布这么简单了。”◎
青山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招待过客人了。
按照修仙界的习俗,待客这种事一般都是在主殿进行的。
可原本的主殿已经被明黛改成了教室,新设的校长办公室又还在规划当中,连个影子都没有,于是明黛最后还是只能将一行人全部带进了教室。
“坐。”
几人看着眼前这一排排紧凑的高脚桌椅,顿时觉得十分鄙夷。
她们心想:青山峰果然穷酸。
如果没猜错的话,教室应该就是教习堂的意思,可眼前这个屋子里,别说是凝神香了,连个灵草织就的蒲团都没有。
简直是一点儿都没有教习堂该有的样子。
不,甚至比起凡人的书院都不如。
可惜青山峰的人似乎并没有自知之明。
明黛走上讲台,大手一挥:“坐,随便坐。”
众人:“……”
出人意料的是,最后还是穆珊珊带头坐了下来。
不过她挑的是角落里的位置,摆明了是不想过多参与。
宋寄词担心那位黄衣师姐又说出什么蠢话,便主动替她拉开了椅子,温柔地笑道:“周师姐,请坐。”
周辛夷:“……”
她原本确实是想嘲讽两句的,但宋寄词却赶在她开口之前拉开了椅子,她只好将原本的那些话都咽了回去:“看在师妹的面子上,勉为其难地坐一会儿吧。”
她一边俯身落座,一边高傲地抬起下巴——
等等,怎么感觉不太对劲?
在周辛夷的想法当中,她原本是想用权贵的气场将明黛镇住,可坐下之后就感觉自己的气势好像莫名矮了一截,甚至于蔑视也变成了仰视,活像她在眼巴巴地瞧着对方似的。
于是她又噌地一声站了起来!
对面正准备开口进入正题的宋寄词:???
周辛夷:“我不坐了,我要站一会儿。”
明黛微微挑眉:“……请便。不过能麻烦你往里走走么?站在门口多少有些不太方便。”
少女没多想便同意了。
宋寄词坐在她对面,剩下的人都坐在他们身后,就她一个人站在中间确实挺突兀的。更何况旁边还有个云时正在给众人上茶,行走间难免有碰撞。
于是她有些嫌弃地往里挪了挪。
云时注意到了对方的动作,但什么也没说,像是没看见似的,倒是李拾月抿了抿唇,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但很快又松开。
周辛夷本人对此并无察觉。
站起来以后,那种仰视的感觉的确是没了,她甚至还能够和讲台上的明黛平视。但靠着墙站了一会儿以后,她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另一件事——
她站的这位置是不是不太对劲?
怎么莫名感觉自己好像是在罚站呢?
还没等她想明白便听那头的明黛感叹道:“贵峰弟子还真是刻苦啊,时时刻刻都不肯松懈,不愧是剑宗第一的凌云峰,佩服佩服——”
她话锋一转:“拾月,你们也以后要多向凌云峰的师姐们学习,知道吗?”
正准备找借口坐下的周辛夷:?
李拾月抬起眼皮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罚站的某人,没忍住勾了勾唇角,“知道了。”
她说:“我一定多向凌云峰的几位师、姐、们学习。能站着努力就绝不坐着休息。”
明黛提醒:“还有你宋师妹。”
按年龄来说,李拾月其实应该叫宋寄词师姐,但既然对方这么喜欢‘小师妹’这个身份,明黛自然不会让自家弟子吃亏。
被她们这么一搅和,别说是周辛夷站累了想坐了,原本正坐着的几个顿时也有些不太自在,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穆珊珊似乎打定了主意不吭声,几人便下意识地将视线投向宋寄词。
但后者却像是没看见似的,不紧不慢地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长老说笑了,师姐们向来严于律己,寄词自愧不如。”
要站其他人站,她才不想罚站呢。
明黛轻笑:“这话可就谦虚了,宋师侄虽然尚且年轻,但勇气与胆量却不输任何人,当时要不是你折返来救我……”
兴许原主就不会出事了。
明黛眸光微闪,停下来叹了口气,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旁人都以为她是在表达感激,但宋寄词心底却没来由地咯噔一下。
这是什么意思?试探她?
帷帽下的心思千回百转,嘴上却十分愧疚地说道:“长老可千万别这么说。”
“自从醒来以后,我听说了不少在我昏迷期间发生的事情……说来说去,都是寄词的不好,让大家担心了,也连累了长老。”
“这些日子里我其实一直都很自责,当初要不是我莽撞添乱,长老或许就不会受伤了。”
她叹了口气,苦笑道:“原本应该第一时间来探望长老的,无奈我这身子一直不见好转,一直见不得风,这才拖延了数日,希望长老不要介意。”
少女的嗓音柔柔弱弱的,听起来倒还真像那么回事。
一句“见不得风”,既解释了她为什么之前没来,又解释了她今天为什么一直戴着帷帽。
如果她身边那几位少女没有听着听着便转过头来,一脸警惕地盯着她看的话,明黛或许还真会心软几分。
也不知道究竟是她们几个太好骗,还是宋寄词来之前给她们灌过什么迷魂汤,总而言之,此时几位少女脸上都写着一句话:小师妹都这么自责了,你要是敢说她半个字的不是,我们就立刻和你闹。
有点意思。
明黛想了想,干脆顺着她的话往下说:“那你身体最近如何了?”
宋寄词闻言也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声音蓦地柔和了许多:“谢谢长老关心,多亏了师兄带回来的药,已经好多了——”
她话音一顿,像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似的,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黛先是一愣,随即挑眉。
什么意思?这就开始了?
宋寄词抬起头来飞快地看了一眼唐明黛,又像是怕惹怒她似的,很快便低下头,咬着唇说:“听其他师姐师兄说,长老和大师兄之间似乎因为我而产生了一些误会。”
“大师兄平日里对寄词照顾颇多,我实在不忍心见他因此伤神。所以我这次过来,一是想探望长老,二来也是想和长老解释清楚……”
“请长老千万别怪罪师兄,都是我不好,害得大家替我担心了,长老心中若是有气,我在这里先给长老赔个不是……”
宋寄词说着说着便站起身,却又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弱柳扶风,我见犹怜。
“师妹,别这么说,你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道歉?”周围人见状连忙去扶她,仿佛她下一秒就要晕过去了似的。
“……”
猝不及防被迫看戏的明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端起一旁的茶杯,转头看向身边的云时,“云时,帮我换杯白水吧。”
云时没反应过来:“啊?”
明黛晃晃茶杯,意有所指:“这茶味儿太浓了,喝不下。”
云时:“……好的。”
周辛夷觉得她和话里有话,顿时不乐意了:“你指桑骂槐地说谁呢?”
另外一人也不高兴:“唐长老你怎么能这样呢?师妹她都这样了!你竟然还这样,你可是长老啊!”
明黛:“……”
到底哪样跟哪样啊!
宋寄词站在她们身后轻轻拉扯她们的衣袖,低着头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师姐,别说了……”
明黛举手:“我同意,别说了。”
少女们同时愣住。
明黛诚恳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怪你们师兄的。俗话说得好,尊老爱幼是民族的传统美德,以前我还担心他为人冷漠不同人情世故呢,现在看见他能对师弟师妹们这么上心,我很欣慰。”
宋寄词:???
等等,这怎么和她想的不太一样?
正常人在这种时候不应该是勃然大怒吗?
她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宋寄词柔柔启唇:“可是灵药的事……长老不介意吗?”
明黛莞尔:“我为什么要介意?有病就该赶紧吃药,这可耽误不得。”
宋寄词:“……”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对方好像在骂人。
好不容易才来一趟,她试图再挣扎一下:“师兄还……”
明黛直接走下讲台安慰她:“不用说,我都明白的。他那个人就是锯嘴葫芦,什么都闷在心里不肯开口,多谢你来特意告知我,你放心,我一会儿就去夸他。”
宋寄词瞠目结舌:……不!你不明白!
她简直快抓狂了,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唐明黛怎么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明黛关切地说:“看你的脸……状态似乎有些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她本来是想说脸色,但很快又反应过来这会儿压根儿看不见对方的脸,又才急忙换了个词。
“要不你们还是先带她回去休息吧。她这身体还没好全,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这句话明黛是对着另外几人说的,语气看似关心,实则不容拒绝。
“云时,送客。”
“师叔,我去吧。”李拾月抢先一步站了出来。
说完也不等那几人反应,她便直接冲着门口抬了抬下巴,开始赶客:“走吧,各位大小姐,送你们下山。”
宋寄词:“……”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待下去就显得有些刻意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宋寄词听完明黛的话之后,没来由地有些慌张。
该不会是被她看出了什么端倪吧?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又被她自己迅速否定了。
不、不会的。她戴了帷帽,就算药效过了,旁人应该也看不出什么端倪……宋寄词越想越觉得不安,于是也不敢再多留,顺势提出了告辞。
“峰上的茉莉已经开了,等过些时日窨(xun1)制好了九窨花茶,寄词再来拜访长老。”
“……好意心领了,花茶就不必了。”
今日的茶味儿已经够了,她怕齁。
来的时候,穆珊珊走在最前面,离开的时候,她却落在了最后。临走之前,她还转头回来看了明黛一眼,目光有些复杂。
明黛挑眉:“怎么了?你也有话要说?”
穆珊珊有些恼怒:“……谁和你有话说!”
明黛:“哦,那你也赶紧走吧,再晚就赶不上趟了。”
穆珊珊瞪她:“用不着你提醒!”
明黛:“……”
小小年纪,怎么跟吃了炮仗似的。
明黛索性也懒得管她了,自顾自地朝外走去,可就在她快要出教室的那一瞬间,身后却传来穆珊珊的声音:“灵药的事情是假的,师兄没给她送药,那是她自己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