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祖父。”江惜挤出声音。
“哦,就是你爷爷是吧。”卫怡自动给替换成了一个更口语化的词。她更好奇了:“你爷爷还在啊?”
江惜:“……干的。”
“哦哦。”
卫怡神神秘秘地冲她挤了挤眼:“放学带你玩儿。”
江惜低低应了声:“唔。”
放学后,他们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上次的网吧。
“再带你多玩几次,你肯定就不会那么菜了。”他们对提高江惜的游戏水平,表现得分外热心。
江惜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其实只要不是读书学什么鸟语,记什么人物关系混乱的外国神话故事……江惜学东西还是比较快的。
她的心性很稳,手也很稳,反应也足够迅速。
在弄清楚所有规则,并大概了解到人物技能,以及需要配合队友做什么之后,江惜的游戏水平直线上升。
“你是不是回家偷偷练习了啊我靠?”
“你说,你上次是不是扮猪吃老虎?”
江惜分出点神,问:“什么叫扮猪吃老虎?”
“你不看小说的啊?”
“不看。”
“那可是网文经典流派啊!”
江惜听得满头问号。
一局游戏打下来,大家都是神清气爽。
冯万千都有点后悔了,连忙说:“来来来,下面我们一起打。”
他嫌弃江惜太菜,今天就没一块儿玩儿。
卫怡眉头皱得快能夹死苍蝇了,她说:“等会儿。我去,今天江惜打这么好,对面怎么还骂我们是脑瘫?”
卫怡咬牙切齿:“我他妈最恨别人拿‘脑瘫’骂人了。”
冯万千唏嘘地说:“是哦,你表弟不就这个病……”
脱离了游戏,这头江惜依旧动作显得有些生涩地敲起了键盘。
顺手又给对面送出了两句诅咒。
卫怡看了,没看懂。
不过她心头的火气倒是很快就下去了。
“你脾气真好。”卫怡夸奖江惜。
对面骂再脏,都没见她变一下脸色。
“蝼蚁不值得。”江惜说。
冯万千见状感叹:“卫怡,这比你还中二呢。”
换来了卫怡一个白眼。
他们又打了几局游戏,后面碰到的都是不同的对手。
七个队伍里头,五个都好像有那个狂躁症,张嘴就骂人。
江惜送诅咒都送到有些茫然了。
“君子当修身,为何却有这么多的人,先失德而后失礼,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江惜不快地说道。
冯万千听晕乎了:“什么失德失礼?”
卫怡:“就是他们为何这样傻逼呗?”卫怡思考了下说:“现在好像没有人喜欢做君子了。”
江惜不理解。
现代社会这样美好,应该有更多的君子才对啊。
卫怡不知道江惜在想什么,她让江惜注册了企鹅号,然后把她拉进了一个群。
“这个群特别有意思。”卫怡说。
这才是卫怡口中真正的“带她玩”。
天色渐晚,他们离开了网吧。
江惜坐在车上,掏出手机,仔细地看了看这个企鹅群。
它的群名叫“游戏人生⑧”。
可见它前面还有七个群!
这个群的头像是一张咧嘴笑的面具。
很丑的一张面具。
江惜皱了皱鼻子。
这是一个两千人的大群,群里在线的人数很多,不停有人出来聊天。
直到晚上八点的时候,江惜再打开,就发现页面上显示着“已全群禁言”。
本来你一言我一语乱七八糟的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今夜任务:在路边随意找到一对情侣,亲吻其中一个人。】
一条新的消息突兀地跳了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江惜想了下,还是截图发给了程冽。
程冽很快回了消息:【?】
他是咬着手机睡觉吗?
不然怎么反应总是这么快?
江惜抿了下唇,盯着手机屏幕慢吞吞地打字:【我加了个群】
程冽:【???】
那头的程冽飞快收起了手机,下楼就往外走。
奥斯本坐在沙发上,放下咖啡,满头疑惑:“你去哪里?”
程冽没说话。
“……真是长大了,去哪儿都不说了。小时候多好啊。”奥斯本低声嘀咕,不过也只敢在程冽背后嘀咕。
程冽最不愿意听见的就是“小时候”。
程冽走出去之后就拨通了江惜的电话。
江惜才刚打完一行字就被打断了。
她皱了下鼻子,但还是接了起来。
“你在哪里?”程冽直接了当地问。
“我让人来接你。”江惜说。
“好。”
可以说双方的交流十分的简明扼要,扼要到甚至都不多带一个语气词。
被派出去接程冽的人是叶德鸣。
叶德鸣确认过程冽的身份,就把他带上了车。
叶德鸣实在有点忍不住心头的好奇,出声问:“你家里也有人是被江小姐召唤过来的吗?”
召唤?
程冽很快就联想到了之前在运动会酒店时,江惜的举动。
那个长了九颗头的男人……就是她“召唤”来的。
“没有。”程冽回答了叶德鸣的问题。
叶德鸣更惊讶了:“那江小姐为什么对你……这么看重?你是怎么做到的?”
程冽:“……多读点书?”
叶德鸣:“……?”
叶德鸣把程冽接到叶家,都已经是晚上九点半了。
卫怡正在给江惜发消息。
卫怡:【[截图]】
卫怡:【这几个人很厉害,他们已经完成了28个任务了】
江惜缓缓打字:【你呢】
卫怡:【黄豆流汗.GIF】
卫怡:【我菜,就两个】
卫怡说完,还给江惜看了自己完成的是什么任务——
1.写下你讨厌的人的名字,带在身边。
2.走到一个人多的地方,大声喊出“我是煞笔”。
江惜:【?】
江惜:【这好玩吗?】
卫怡:【不好玩吗?这很有意思啊。而且群主跟我们说,等我们将五十个任务做完,我们就会拥有前所未有的勇气,能够克服所有的困难。还有奖励拿!】
大巫陷入了难以理解的沉默。
“江小姐,人带来了。”叶德鸣小心地敲响了门。
江惜暂时放下手机:“进来。”
门打开。
江惜转头看向叶德鸣:“我说他,你不用进来。”
“哦,好的。”叶德鸣遗憾地又退了出去,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程冽来了,江惜屁股都没挪一下,她只是说:“你过来。”
于是程冽就走了过去。
“你见过这样的群吗?”江惜问他。
这是把他当百度百科使了?程冽接过手机,低头仔细研究了一会儿这个群的公告、游戏规则,以及群成员等等……
程冽很快开了口:“网络上经常会见到一些以‘帮助提升自信心,求职无忧’,帮助‘提高魅力获得异性青睐’等等为主题的互助群。
“实际上大部分就是卖课群,一份课程售卖上千元。这还是比较厚道的。
“还有一部分,则是利用受害者急于改变现状的心理,布下杀猪盘。……你知道什么叫杀猪盘吗?”
江惜摇头。
程冽想仔细解释,但又觉得一时半会儿说不完,就轻描淡写地带过了:“总之都是骗人钱财的。”
他顿了顿,接着说:“而这些看起来不合理的,夸张的任务要求,是在进行一种定向筛选。头脑清晰的、怕麻烦的人,会在做任务的过程中因为忍受不了而退出。留到最后的则是绝对服从于组织者的,更方便行骗。”
这个江惜听懂了。
程冽话音一转问:“除此外还有什么奇怪的地方?这和六芒星有关?”
江惜指着群头像:“你看这个。”
“小丑头像?”程冽说完,就从图片上感知到了一股浓浓的熟悉的味道。
那种熟悉让人瞬间产生了强烈的不适。
就好像一个密集恐惧症患者,不小心瞄了一眼芝麻塞毛孔里的图片一样。
程冽点开头像,单手放大。
他找到那种熟悉来源于哪里了。
小丑面具的底色是冷白的。
冷白的底色之上,用暖白色画出了倒六芒星的图案。
肉眼看一般不太容易看得出来。
但对于曾经仔细盯着倒六芒星图案看过的人来说,在看见小丑的第一眼,就会有很强烈的即视感,只是又无从说起即视感来自哪里。
而像江惜、程冽这样极度敏感的人,他们很快就会发现这种即视感的根源。
根本无法忽视!
“这是一种心理暗示,它会在无形中将这个徽章刻入所有成员的大脑。也许在某个时刻,它就是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钥匙。”程冽说。
潘多拉魔盒?
那又是什么?
不过从字面意义,江惜知道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大概也是用来关押魔王的?
程冽接着说:“这样看的话,它筛选的目的,不是为了骗钱。”
江惜轻点了下头,面无表情地接声道:“是为了筛选信徒。”
“连这些荒谬的任务都可以接受并完成的人,的确是最好的信徒苗子。……也许只有走到这一步,才能知道所谓的祭拜仪式是什么样的。”程冽的眉头慢慢皱紧了。
如果说运动会上的一切,是一种直接的攻击,堪称中门对狙。
那么像五芒星这样延伸出来的各种“游戏群”,就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入侵。
如果清扫不及时,它会引起更可怕的后果,并且无法确定它会在哪一天突然暴雷。
毕竟每一个曾经加过群的人,都有可能是它潜在的信徒,一旦接收到某种信号,信徒就会瞬间变身成为危害城市安全的恶徒也说不定……
“你的同学已经在做任务了?”程冽问。
“嗯。”江惜给他看了聊天记录。
正好这时候卫怡发了新的消息过来:
【江惜你是不是在早恋啊?】
【我看新闻,看到程冽还给你挡箭啊。程冽成绩好好,你们居然有共同语言?】
【怎么不说话?】
【对不起,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了呢。我是不是问太多了?】
【哎,对了,今晚群里的任务你要是不喜欢,可以去找管理员,让他给你换别的任务做。江惜,你要试试吗?这可比电脑游戏刺激多了】
程冽停顿了下,没看见一样往上滑了滑。
几行字飞快映入他的眼帘。
他放下手机,一本正经地分析道:“这个任务,写下讨厌的人的名字,并带在身边,看起来很简单。”
江惜点头:“唔。”
程冽话音一转:“但实际上是在反复加深人的情绪。”
“嗯?”江惜认真地看着他。
程冽别开了一点目光,说:“人们常说恨比爱更长久。对他人的憎恨本来就是一种不容易被遗忘的情绪。不过一个人如果在现实中过得比较舒服,那么这种憎恨会慢慢被大脑封存起来。
“而将讨厌的人的名字带在身边,就是对大脑的一种反复刺激。这是对负面情绪的强化训练。”
“他们不仅在筛选信徒,还在筛选人性里最坏的一面。”江惜轻声道。
“没错。卫怡做的第二个任务就更好理解了。人有羞耻心,才会更愿意坚守道德底线。这是在剥去人的羞耻心。
“你看,最新的这个任务,就已经在尝试践踏人的道德底线了。”程冽指着“亲吻”两个字说。
“他们每一个任务发布,都是有目的的。”江惜轻声道:“的确是个很刺激的游戏。”
一群人被玩弄、操纵,堕入黑暗的刺激游戏。
“等到五十个任务做完,他们会被驯化成什么模样?”程冽这句话是感叹。
“找到一个做完五十个任务的人,亲眼去看一看。”但江惜很认真地思考并回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