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慌又怕,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整个人失魂落魄。
武安伯脸色微沉,他初回京时就看出京中局势复杂,生孤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和儿子商量后,决定借着守孝先避一避,观望一下再说。
现在,怕是避不过了。
从前东厂就目中无人,现在萧朔临朝独大,更加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萧朔若真要抄家,也没有人敢为他们求情。
“辛苦你跑一趟了。”盛兮颜含笑道:“替我多谢兄长。”
申千户受宠若惊,忙道:“姑娘谬赞。小的就在此,姑娘问完后,您说抄哪家就抄哪家!”
盛兮颜淡淡一笑,如春花绽放,明艳动人。
他们刚刚避在后头,并不止是为了等程初瑜处理完私事。
在得知熏香是出自永宁侯夫人后,楚元辰就让人去给萧朔传话。
东厂抓个人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了,这一会儿工夫,不就抓来了吗。
盛兮颜面对站在那里的永宁侯夫人,眼神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上一世的时候,永宁侯夫人也是颇多嫌弃自己,嫌弃自己是丧妇长女,嫌弃娘家不会给她出头,嫌弃她不懂得去笼络周景寻……而现在,她坐在这里,高高在上,而永宁候夫人却只能站在下头,形容狼狈,这一刻,她心里涌起来的,并不是得意和痛快,而庆幸,庆幸上天让她重活了一世,让她能够从深不见底的泥沼中爬上来。
“永宁侯夫人,你说说看,这十全膏是哪儿来的?“盛兮颜含笑着问道,声音里没有半点波澜,仿佛只在闲话家常。
永宁侯夫人闭口不言。
盛兮颜也不着急:“你慢慢想,不着急,若是时间隔得太久想不起来,我就请东厂来帮帮忙,您看如何?”
永宁侯夫人猛地抬头看着她,似是不相信她会说出这样的狠毒的话。
申千户很有眼力劲地附和道:“盛大姑娘,您放心,咱们东厂问供,一问一个准。”
东厂的手段不是谁都敢尝试的,永宁侯夫人害怕的打了个冷颤,可依然死死咬住牙关不松口。
能够让她这样豁出去的,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原来是周景寻啊。”
盛兮颜此话一出,永宁侯夫人的瞳孔猛地一缩,肩膀也微不可见地朝后动了动,这是一种心虚的表现,也这就是说,她说中了。
周景寻和秦惟,他们俩都有十全膏,而他们唯一的关联就是赵元柔。
这么一想,丝毫不觉得惊讶。
盛兮颜笃定地说道:“周景寻把十全膏给了你,让你给了刘氏,用来陷害,或者准确的说是来控制我。”
她的神情太笃定了,仿佛一切都了然于心。
其实盛兮颜的一直在留意着永宁侯夫人神情的变化。
永宁侯夫人的脸上有一瞬间压抑不住的震惊,这让盛兮颜确信,她猜的没有错。
第109章
“夫人,你还不打算说吗?”
盛兮颜笑眯眯地用食指有节奏地轻叨茶几,抬头和永侯府夫人直视,她的杏眸又黑又亮,似乎在说: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永宁侯夫人咬紧牙关,心里更加忐忑,尤其是那一记记敲击茶几的响声,似乎都敲在了她的心里,让心也跟着一跳一跳的,快要得心悸了。
“你不说也无妨,我想知道的都知道了了。这无外乎是赵元柔的主意,只可惜,赵元柔已经是堂堂昭王妃了,她还能看得上周景寻不成,夫人,从前我还觉得你是个聪明人,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永宁侯夫人脸色难看,艰难地说道:“盛兮颜,你不需要用激将法。”
“当然不需要。”盛兮颜笑得理所当然,“你瞧,你不是都已经告诉我了吗。”
永宁侯夫人的面色一僵,其实有些没有明白过来。
自己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啊。
从一开始,盛兮颜就想过她不会正面来回应自己,不过,并非只用嘴说,才算“招供”的,外祖父说过,人会说谎,可是人在面对和自己密切相关的事的时候,他的身体不会说谎。
他的眼神,他的肢体,甚至他额头上流下的汗,都能告诉她许多了。
盛兮颜掰着白嫩嫩的手指说道:“熏香是赵元柔给周景寻的,她是想拿这东西来控制我,或许说是通过控制我让镇北王府和东厂能够为她所用。我说得对不对呢?”
永宁侯夫人不自觉地朝后退了半步。
盛兮颜抚掌道:“我说对了。”她一步步地打压着永宁侯夫人的心理防线,“这些,全都是你告诉我的呢。”
永宁侯夫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立刻又紧紧地闭上,心提得更高。
楚元辰低笑出声,就永宁侯夫人这样的,还不够阿颜玩弄于手掌之中。
她以为自己咬紧牙关什么都不说就行了?只可惜,她所有的心思都被人窥破了。
楚元辰用手撑着下巴靠在圈椅的扶手上,笑眯眯地看着盛兮颜,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都映在他的眼中,本就潋滟的桃花眼,更是仿佛有水光在流转。
程初瑜忽然有些明白。
真正喜欢一个人,就应该是像王爷这样,满心满眼的都是她。
从前她以为傅君卿待她与旁人不同,从来不会不耐烦,温言细语,体贴呵护,然而比起王爷待颜姐姐,傅君卿的眼里其实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她只能占据一个小小的位置。
他不止一次对她说过“别闹了”,就连发生了什么都不问,只是让她“别闹”,好像他的所有体贴全都来自于她的“听话”,但凡“不听话”,就是她在闹。
程初瑜有如醍醐灌顶,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有些事果然是不能深究的。
程初瑜的心中一片清明,幸好,还来得及!
颜姐姐说了,人这一辈子太短,别让自己过得憋屈。
她笑了起来,说道:“颜姐姐,永宁侯夫人既然不愿意说,你何必要强人所难。”
盛兮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极是。反正也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劳烦申千户,抄了吧。”
她说着,甩了甩手,就好像她说的并非“抄家”,而是上门做客。
申千户拱了拱手,应声道:“是。”
督主吩咐过,让他都听盛大姑娘的,盛大姑娘想抄,那就当然得抄,他们东厂对抄家是最在行不过的了。保管指哪儿抄哪儿,绝不二话。
“不!”永宁侯夫人惊恐地大叫了出来。
她以为只要她咬紧牙关不说,他们就会有所顾忌,不会轻易动手,怎么就……
永宁侯府上下是死是活和她无关,可是,不能让寻儿再受罪了。
“我说!我说。”永宁侯夫人的嘴终于被撬开了,“这是我的主意,是我!和寻儿无关。”
她捏了捏拳头,想到周景寻的千叮万嘱,毫不犹豫地把一切全都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楚元辰打了个手势,正厅内的陈家和傅家人如蒙大赦,赶紧出去候着。
永宁侯夫人脸色沉沉地说道:“熏香是我拿来调教妾侍们用的,你一向、一向对我不恭敬,我就想让你吃吃苦头。”
从前那个卑微的少女,如今已经站在了她企望不及的高度,让她又羡又妒。
而她呢,正被人逼得一步步走向悬崖。
二房三房为了这个爵位,几乎快要把他们母子逼死了,他们在侯府也早已没有了往日的荣光,甚至侯爷还为了保住爵位打起了休妻再娶的主意。
是啊,庶子不能继承爵位,唯有嫡子才行,哪怕是继室生的嫡子也是嫡子,是能够继承爵位的。
永宁侯夫人心知肚明,他们母子二人是被舍弃了。
她脸上露出了苦笑,只有寻儿是她生的,她当然得会和寻儿同进退。
寻儿已经告诉了她,赵元柔怀了他的孩子,这个孩子将来会继承大统,君临天下!
想到这里,永宁侯夫人的眼神更加的火热。
“是我干的。”永宁侯夫人毅然道,“和别人无关。”
“都怪你,因为你的存在,刘氏这个当家主母在家里地位尴尬,为了给你准备嫁妆,盛兴安几乎把府里都给搬空了,你还纵着盛兴安抬庶压嫡,刘氏自己也有有儿有女呢,她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永宁侯夫人嘲讽地说道,“这都是她亲口告诉我的,她恨死你了,巴不得你死啊。”
“原来如此,”盛兮颜反倒是笑了,“你不是把熏香给了刘氏,而是给了孙嬷嬷。”
永宁侯夫人的瞳孔一缩。
盛兮颜轻轻击掌,笑眯眯地说道:“我又说对了。”
刘氏这个人爱面子,胆子又小,盛兮颜在发现盘烟可能有问题时,第一个排除的就是盛兴安和刘氏。
刘氏胆子太小,她敢做的最多也就是挪用一下银子,下毒,她是不敢的。
她爱面子,因而哪怕心里再呕,也不会在外头,报怨连连,反而会做出一副好继母的样子,炫耀给自己准备了多少的嫁妆。
尤其是对永宁侯夫人。
今生不同前世,玉佩的事,早就让她们彻底撕破脸,对永宁侯府这些日子来出的大小事,刘氏也一直都兴灾乐祸的在看热闹,这都在看别人热闹了,她怎么会再把自己不顺心去告诉热闹对象呢,只怕反而会更加夸赞自己要嫁进镇北王府,给她脸上添光,气死永宁侯夫人。
一开始,她说刘氏,只是为了瓦解永宁侯夫人的心理防线。
盛兮颜拂了拂衣袖,轻描淡写地说道:“夫人,我没时间,与你一点点绕。你要么就痛快地把话说完,要么就别说了。”她清冷的声音直刺永宁侯夫人的内心。
永宁侯夫人知道,自己是瞒不下去了。
反正她本来就是想把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的,瞒不下去,就瞒不下去好了。
就让盛家也天翻地覆,争吵不休,让盛兮颜没好日子过!
永宁侯夫人的脸上掠过了一抹充满着恶意的笑容,她说道:“好,我说。”
她憋着一口气,说道:“那天我去皇觉寺上香,正好见刘氏也来,是你娘的死祭快到了吧,盛大人来让刘氏给你娘做法事。”
盛兮颜微微一讶,这件事,她倒是真不知道。
不过,她面上泰然自若,就仿佛自己早就知道,只是轻轻叩击着桌面,说道:“继续。”
永宁侯夫人的面上有些扭曲。
那天在皇觉寺里,她无意中听到,刘氏在和孙嬷嬷抱怨,说是每年都要来做法事,明明都死了这么多年了,又在盛兴安把府里的家产都让盛兮颜带走当了赔嫁,言语中颇多的不满。
她觉得这个好时机。
“我就去偶遇刘氏了。”永宁侯夫人冷笑道,“刘氏这个蠢货!”
她知道刘氏又蠢又贪心,没想到胆子还小。
她各种暗示,刘氏只当是听不懂,但凡试探她关于盛兮颜的事,刘氏又是百般夸赞,万般喜欢,仿佛刚刚那个报怨盛兮颜挖走盛家大量家产当嫁妆的人不是她一样。
“刘氏装傻不应,我就走了。”其实她是气急败坏,拂袖而去的,“后来是孙嬷嬷找到了我,说是担心刘氏被欺负,日后在府里落不了足,说盛大人嫡庶不分,让庶长子压过了嫡子,想问我有没有什么办法,我就把熏香给了她,她是怎么用的我就不知道了。”
永宁侯夫人一口气把话说完后,就抬着下巴,仿佛毫不畏惧。
熏香是周景寻前些日子给她的,周景寻让她设法把东西弄给盛兮颜,她当时以为是毒药,还吓了一跳,后来周景寻说不是,说是一种会让人眩晕,为之癫狂的东西。
周景寻告诉她,只要让盛兮颜离不开这熏香,以后她就会对他们言听计从,甚至还能通过她,暗中从东厂和镇北王府得些好处。
提到东厂,她心动了。
午夜梦回,她无数次想过,要是她得到了这块玉佩会怎么样。
后来,看着东厂对盛兮颜恭恭敬敬,盛兮颜在京里头横着走的傲慢架势,更是让她又嫉又恨,忍不住把盛兮颜想象成了自己,这一切,本来应该是她的。
应该是她的!
她应了。
要是能够让盛兮颜对自己言听计从,到时候,她倒要看看二房三房还敢不敢瞧不起他们母子。
“还有呢?“盛兮颜好枕以闲地问道。
“还有……“永宁侯夫人的嘴唇弯得更高,“你知不知道你的弟弟是怎么丢的?”
盛兮颜:“……”
她的脑子慢了一拍,反应过来时,已经一拍茶几猛地站起:“你说什么?!”
永宁侯夫人微微笑了:“你回去问问你父亲,不就知道了。又何必问我这个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