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谦之想也不想就应了,他甚至都没有问什么是十全膏,就是庆幸,总算逃过一劫,可还没等他赞一声自己机灵,就听到盛兮颜沉下脸说道:“所以,你就可以四处晃悠了吗,这脊柱要长不好的话,你就完了!”
韩谦之打了个寒颤,总觉得她说的不是“脊柱会歪”的意思,而是真正字面上的意思:他会被暴打。
等等。他不是伤患吗?!
但看到楚元辰冷冷瞥过来的眼神,他一个字都没敢再多说,赶紧催促着小厮把他推回去。
程初瑜不禁失笑,等他走后,她又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她说的是这么出来走了一圈。
“没事。”盛兮颜摇摇头,“不过,现在还是卧床为主比较好。”
程初瑜放心了。
楚元辰由着她们说话,去练武场指点两个孩子弓箭了。
程初瑜说道:“傅家前天出孝了,赵氏在外头公然说,想要为傅君卿重订一门亲事。”
程家和傅家两家的订亲是过了明路的,但退婚还没有,赵氏公然这么说,就是存着把程家踩在脚下之心。
盛兮颜不快地皱了下眉。
这年头,退亲对女子的伤害是远大于男子的,换作前几年,唾沫星子就能把她给喷死,以后的婚事也会更难。
本来两家退亲,由女方对外说更好,赵氏这么一来,简直其心可诛。
盛兮颜不由道:“熏香的事,傅家就没有半点说法?”
“傅世伯说除服后会把赵氏送去家庙,不让她再回京。”程初瑜停顿了一下,说道,“傅世伯和我爹在战场上都救过彼此的命。”
“在北疆的时候,我爹就曾跟我说过,当年和他一起从军的那些人,还活到现在的,已经不多了。傅世伯与他关系最好,那一年,傅世伯自己身受重伤,还不忘把已经人事不知浑身是血的他拖回去。要不然,我爹早在那会儿就战死了。”
“能够这么扶持着一起活下来,真的不容易。我不想他们为了小辈们的事,老死不相往来。”
“所以,傅世伯说把武安伯夫人送去家庙,我就同意了。”
盛兮颜默默地点了点头。
程初瑜向来敢做敢为,又不会只顾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的心里一直有一把尺,一个度。
盛兮颜虽说没有去过战场,可是,看到楚元辰,看到韩谦之,看到纪明扬,就知道,能够活下来真的不容易,尤其还是一路扶持,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战友。
盛兮颜:“傅家是反悔了?”
程初瑜摇摇头:“应该不会,傅世伯此人还是一言九鼎的。怕是傅家出了什么事,赵氏趁乱把事情闹开,我爹娘今日过去了。”
程初瑜眨了眨眼睛,忽而一笑道:“颜姐姐,傅君卿其实已经是清平的瞧上的第三个人了。”
见盛兮颜一脸惊讶,程初瑜就猜她肯定还不知道,就掰着手指道:“第一个是她表哥,第二个是大理寺卿的小儿子,现在轮到傅君卿。前头每一个都是对方在议亲的时候,她去把女方姑娘家收拾了一顿,有拿鞭子抽的,还有败坏人家名节的,闹得亲事成不了。偏就永安长公主还帮着她。”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前面两个都没成,好像是清平突然又不喜欢了。”
所以,上次清平故意拿马球打她,她就知道,清平这回又看上傅君卿了。
这事其实在京城里算不上什么秘密,也就是盛兮颜从前不太出门,武安伯府又刚刚回京,所以,才不知道。
程初瑜本来看在武安伯和他爹生死相交的面子上,打算就这么算了,只是,武安伯夫人偏偏又闹了这一出,她就不想这么吃亏吃到底了。
程初瑜嘴角弯起,带着一丝狡黠:“武安伯夫人这般喜欢清平,成全了她一片‘慈母心’也好。”
第115章
盛兮颜莞尔一笑,跃跃欲试道:“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程初瑜自信满满地笑道,“这点小事,包在我身上,颜姐姐,你等着看好戏就行了。”
她是为了爹爹才会决定就此算了,但这并不表示,她是个可以随便掐的软包子。
程初瑜想到了什么,轻笑道:“就是不知道,清平到时候会不会又瞧上了别人。长公主可顺着清平了,还说,姻缘大事,多挑几个无妨,她自己也挑了四个驸马了,给女儿多挑几个仪宾也不为过。”
她现在倒不希望永安伯夫人去家庙,留在京城唱大戏多好啊,最近都没有什么好玩的新戏了。
盛兮颜听得目瞪口呆。
有些懊恼上一世的自己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被《女训》给洗了脑呢,京城这么多的热闹都没看着。光是想想就有些扼腕。
演武场响起一阵欢呼,盛琰一连三箭,连中红心,板回了劣势。
“不错。”楚元辰夸了一句,“手臂可以再抬高一些,持弓的时候,注意力不要分散……”
盛琰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又问了几句。
程初瑜起身道:“我去看韩谦之了,颜姐姐,我爹爹给韩谦之找了个擅骨科的大夫,大概过几天就能到京城了。希望这大夫有些能耐。”
这几天她常来常往,也不需要有人带路,脚步轻快地就走了。
盛兮颜也跟着站起来,朝楚元辰他们走过去,问道:“谁赢了?”
“盛琰赢了。”骄阳不骄不躁,带着一点不服输的韧性道,“下回我肯定赢他。盛琰退步好多,好多箭都射歪了。”
盛琰觉得也是,跟着骄阳道:“其实都是能中的,就是手没有拿稳弓。”
骄阳:“你最近肯定没有好好练习。”
一说到这里,盛琰就来气:“禁军的训练就跟花架子似的,我都快闲疯了,每天除早上跑上几圈,一整天都没事干,我去校场,他们还笑话我。”
“我还是回来吧,再待下去,下回就要让你赶上了。”
他可是比骄阳更早习弓射的,要是被赶上,多丢脸啊。
骄阳骄傲道:“你回来也没用,我肯定能赶上你。”
盛琰也不相让:“那可不一定……”
两人熟练地斗着嘴,你一言我一语谁也不让,就连楚元辰让他们休息一会儿,也都不肯离开演武场,说是要再比,还让人把靶子又往后挪了五十步。
这一下,两个人几乎全军覆没,射中靶子的寥寥无几,绝大多数都落了靶,更不用说是正中红心了。
盛兮颜看得直乐,转头问楚元辰道:“你能射中多少步。”
“三百步。”楚元辰随手拿起了武器架上的一把轻弓,把弓塞给了盛兮颜,“你试试。”
盛兮颜跃跃欲试,正想让人再立一个近一点靶子,楚元辰就已用双臂环住她,手把手地带着她执弓。
然后,便是搭箭,拉弦。
这把弓是给骄阳用的,很轻,单凭盛兮颜的力道也能拉至弦满。
楚元辰扶着她的双臂对准靶子。
“放弦。”
他与她近在咫尺,呼吸随着他的声音落在她的耳尖,酥酥麻麻。
盛兮颜立刻放开弓弦。
嗖!
伴随着一记破空之声,羽箭以凌厉之势脱弦而出,直击靶心,箭尾力道未消地轻轻颤动着。
“哇!”
骄阳和盛琰全都看呆了,瞪大着眼睛,目瞪口呆,一块儿鼓掌。
“姐姐真棒!”
“大姐姐,太厉害了。”
两人默契地忽略了这一箭其实是楚元辰的功劳。
盛兮颜帅气收弓,抿嘴一笑,被夸得有些飘飘然。
“下次给你做把轻弓。”楚元辰估摸了一下她的臂力比骄阳还小,这把弓对她来说,略重了些。
盛兮颜用力点点头,愉悦地应了。
等到要回府的时候,她顺便也把盛琰一起带了回去。
天色已近黄昏,管事嬷嬷们都在朝暮厅里等她了。
现在府里没有女主人,盛兮颜只得担起了中馈,不然有嫡长女在,中馈也不可能交给姨娘或者庶妹们。
不过,反正她快出嫁了,也就随便管管,没去大幅度的调整从前的规矩,只是做了一些精简,把一些不大不小的权力下放给管事嬷嬷,免得每天都被这些庶务牵制住手脚。
处理完了一些琐事,打发了管事嬷嬷,她才回了自己的采苓院。
“姑娘,方才三姑娘来过。”峨蕊禀道,“三姑娘问您去了哪儿。”
盛兮颜往美人榻上一靠:“然后呢。”
峨蕊:“她知道您不在,非说想进去等您回来。”
峨蕊当然不会让她进来,随便敷衍了两句就把她打发了。
盛兮颜微微颌首,吩咐可以摆膳了,等到用过了晚膳,她就绣起了嫁衣。
这件嫁衣她已经做了好几个月,自从亲事正式订下后,就开始做了,每天抽空做一会儿做一会儿,不知不觉,也完成了七七八八,只差衣袖和裙摆的花纹绣完就差不多了。
盛兮颜认真得穿针引线,嘴角慢慢地弯了起来。
昔归还记得姑娘刚开始做这件嫁衣的时候,就是随便应付应付的态度,到现在,眉眼都带着笑意,简直就是一天一个样,让她看着都不由会心一笑。
等到了二月,盛兴安把嫁妆单子重新誊抄了一遍,让她看过后,府里就对着嫁妆单子陆续收拾起了嫁妆。
这让盛兮颜也终于有了一种快要出嫁的真实感,与上一世不同,她的心里没有对未来的不安,只有愉悦的期待,就像有一只小雀在心里扑腾。
而韩慎之也终于憋不住,他一直到没有等到韩谦之的回应,等了又等,琳琅阁也始终没有开门,心中的渴欲终于压住了一切,包括理智。
他鼓足勇气又去了镇北王府,这一次,楚元辰在偏厅见了他。
韩慎之看到坐在主位上的楚元辰就心里直打鼓,颤着声音道:“王爷……王爷,您能不能给我一盒十全膏,只要一盒就够了。”
他连寒暄都顾不上,一开口就问十全膏,语气极其之卑微。
他们这群年纪相仿的勋贵子弟,小时候都没少被楚元辰揍,一看到他就本能的先怯了几分,要不是迫不得已,他也不敢来。
“十全膏?”楚元辰抬手拿起了一个匣子,问道,“是这个吗?”
韩慎之的目光立刻粘在了匣子上,脸上露出了饥渴的神情,忙不迭地点头:“是,是这个。王爷、王……”
楚元辰笑眯眯地问道:“本王为什么要给你呢。”
韩慎之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目光灼灼地说道:“银子!王爷,我有银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翻荷包。
楚元辰轻笑一声:“本王会缺银子?”
韩慎之的手顿住了,他勉强维持着笑容,笑得比哭还难看:“王爷,您让我做什么都成的。真的!”
楚元辰不说话。
他端起茶盅,用茶盖轻轻地撇着浮沫,韩慎之等的心里发毛,不住地咽着口水,额头上也溢出了一层薄汗。
楚元辰终于放下了茶盅:“本王听闻你父亲如今在兵部当差。”
韩慎之忙不迭地点头:“是,是……”
楚元辰慢悠悠地说道:“那就用竞州的布防图来换吧。”
他笑吟吟地看着他,语气漫不经心,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布、布防图?韩慎之听得心头乱跳,他当然明白布防图意味着什么,那可是要掉脑袋的事!
韩慎之的手在颤抖,不敢答应,嘴唇抿得紧紧的。
楚元辰随手拿起茶几上的十全膏,放在掌心中慢慢地盘玩把弄,这小小的匣子在韩慎之的眼里充满了诱惑,让他的目光忍不住追随着,牢牢地粘着,眼中的贪婪也渐渐越来越重。
他不由地颤声道:“王、王爷……”
楚元辰笑而不语。
终于,韩慎之咬了咬牙,硬生道:“行……行,我去偷。”
楚元辰淡笑道:“韩二公子的动作可要快些,本王的耐心向来不太好。”他抛了抛十全膏,“这东西要是毁了,就再没有第二份了。”
韩慎之的眼睛盯着匣子,心头一跳一跳,一狠心,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楚元辰的嘴角略略弯起,他低头看着手中的十全膏,潋滟的桃花眼中,仿佛藏着深不见底的寒潭。
韩慎之走后仅仅过了一天,就又上门了,脸上带着亢奋和期待,候了好一会儿,才被带到了偏厅,一见到楚元辰就迫不及待地说道:“王爷,我拿到了。这里,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