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他用力甩上了大门,进卫生间去洗澡。
洗过澡到镜子面前, 他看到肩膀那里一块淤青, 呼出一口气, 套上衣裤, 到酒柜上倒了一杯洋酒,一口灌了下去。
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不说也知道是谁。
他接起电话:“喂,妈,这事您不懂,我不会跟外公认错的……”
听着母亲尖利的哭叫声,她又开始跟他细数父亲什么都靠不上,要是他们母子没有了刘家,他们还有什么?
冯学明第一次认真地想,如果没有刘家,他还剩下什么?他是外公带出来的,他几乎所有的人脉都是外公的。自己公司所在地,专柜所在的商场,都是天禾的产业。
断了他的代工厂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外公完全有可能把自己从合利大厦扫地出门。
只要在港城,他几乎逃不出外公的手掌心,唯一的变数就是外公心尖上的孙子陈至谦。
他拿起电话,不用翻通讯录,就能记得陈至谦的电话,那也是樊琪的电话。
此刻陈至谦看着樊琪从碗里捞出来已经被中药乌鸡汤给浸泡成褐色的面条,大口大口吃得欢快。
今天回来,自己说随便吃点儿,她还真随便了,把乌鸡汤做成了汤底,他想想就……
看着她的样子,陈至谦脸上的笑怎么都忍不住。
见他笑,樊琪越发开心,大约是有点儿人来疯,大口把面吃完,汤喝干净,鸡肉吃光。
陈至谦正打算洗碗收拾,电话铃声响起,他连忙接,不知道是不是大舅舅那里打来的,听见冯学明的声音:“陈至谦,你真愿意帮我吗?”
“冯学明,我今天在西美,事情我已经了解了大概。我当初跟你说过,这件事很难把握度。你这个时候见好就收,听他的话,结束WO回到天禾,他再强也强不过命,天禾早晚都是你的。这个方案可能对你来说是最优解。”陈至谦跟冯学明说。
电话那头,冯学明几次深呼吸:“如果我说,对我来说WO比天禾更重要呢?”
“你想清楚就好。如果你想清楚了,我给你发个邀请函,明天晚上你出席天钥的酒会我给你牵线,等我从北京回来,商场这块我帮你找傅老板,代加工邹阿姨只是嫌麻烦,我说一声,她应该会接,另外海外这块,邹阿姨的先生史蒂夫可以帮忙。”陈至谦再次提醒他,“开弓没有回头箭,踏出这一步,就很难收回来了。”
他的困境,陈至谦全然明白,冯学明捏着眉心:“不回头。”
陈至谦在讲电话,樊琪收拾了碗筷正在洗碗,见他挂断电话:“冯学明找你?他还找你帮忙?”
“对。西美能帮冯学明的话,冯学明的WO有机会起来。”
“你还帮他吗?”樊琪把碗放进橱柜。
“当然。我得给冯学明跟他外公叫板的勇气。”
“他会吗?以放弃天禾继承为代价?”
今天冯学明遭受的一切,上辈子他都经历过,刘襄年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自有一套理论,能自圆其说,所有的逼迫就冠上为你好的说辞。
那时候刘襄年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自己身上,冯学明利用天禾的资源把WO发展了起来,他还觉得他很委屈,因为他外公自从有了孙子就不要外孙了。
这辈子自己跑得太快太远,经过明天的签约,刘襄年一定会认清现实,认他回家已经是痴心妄想,那么他会去抓冯学明。
上辈子,哪怕是对着他这个从未抚养过的孙子,刘襄年都能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用尽手段强迫他,不要说对着从小养到大的冯学明了。
以他对冯学明的了解,压抑了这么久的他,只要给他助力,就真会走上跟刘襄年对抗的路上去。
现在让他试试被刘襄年疯狂逼迫的感受,自己那时候是被压到泥里,强撑着爬起来。
陈至谦非常有信心地说:“会的。”
樊琪进去洗澡,家里电话铃声又响了,陈至谦再次接起电话,是樊妈的声音:“阿谦,那个资料你还没拿到吧?”
“没呢?明天早上的航班,我会去拿了给医生看的。”
“你舅舅一家子商量来商量去,还是说不要来港城看了。”樊妈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他怕花太多的钱……”
“姆妈,钱不是问题的,你跟大舅舅说,钱我来出,他只要过来。”陈至谦跟樊妈说,“不要去想这些。能看好的,等看好了,他还能挑担,还能养鱼的。”
“今天我们问过医生了,说外面这个刀开一下就好几万,他们全家哪怕兄弟姊妹一起帮衬,也负担不起啊!”樊妈克制地说,“阿谦,那就算了啊!”
“姆妈……”
樊琪走出浴室的时候,听见陈至谦说的话,蹭过去听,听见樊妈反反复复说怕花钱,
“姆妈,我周六早上飞上海,我们俩一起回崇明,跟舅舅舅妈和表哥他们面对面聊。你现在不要说放弃,这都是你们在瞎想。”陈至谦跟樊妈说。
听见孩子这么说,樊妈心里宽松了些,挂断了电话。
陈至谦把大舅舅不想来这里看病的事跟樊琪说了。
樊琪这才想到,大舅舅过来看病要花钱的,而且港城的医疗费不便宜,这是自己的舅舅。她问:“舅舅开刀大概要多少钱?”
搭桥手术是七十年代才有了第一例,在这个时代算是高难度的手术,能做这个手术的医院和医生不多,加上是私立医院,陈至谦说:“大概二三十万吧!”
听见二三十万,樊琪宽了心:“你周六回去跟好好给舅舅舅妈做思想工作,人没了是真没了,钱没了还能再挣。参赛账户是我自己的本金,就不拿出来了,另外一个账户里,我有二十多万,大差不差了。要缺点儿,到你这里拿。”
“你怎么把舅舅开刀的费用全揽在你身上?”陈至谦问她。
“那不是我舅舅吗?这么一大笔钱要是全你出,我妈心里多过意不去?”
论亲近,他才是樊家带大的孩子,在舅舅家住了两年,不跟她争论,陈至谦说:“嗯!好好比赛。”
说起比赛,今天自己提早走了,不知道后面怎么样了,樊琪打开电视机看今天这一集。
节目已经开始了,现在还在说早上大盘探底回升,在电视里能看见所有人操作,早盘急跌的时候,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买的。反而有人被吓得卖出,割肉割在了低点上。
隔壁的许妙儿很稳,她和自己操作类似,持续买入,她主买的是小家电的一个股票,这个选择很不错,尤其是在大盘往下杀的时候,她能全仓加满,这个心态很可以。
连点评嘉宾也在说:“这次的两位女经纪的操盘心态,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樊琪和许妙儿都选择了早盘开盘抛出黄金股,在大盘下杀加满。”
播到下午大盘上涨了,樊琪完全不动,许妙儿则是一步一步地抛出上午买的股票,获利了结,最后保持了30%的仓位,对后市保持看淡。
樊琪三点左右离开,她离开之后,大盘尾盘开始调整了,如果从K线图上来看的话,今天的大盘收了一个下长引线的十字星。
她早上买入的票,自然有收益,不过不如许妙儿逢高卖出。
当日收益排名许妙儿在第一,樊琪在第四,昨天大跌,今天又是下杀之后冲高再回落,到樊琪为止,后面的人累计全是亏损,不过是亏多少的问题。
廖雅哲是今天早盘买太早了,不过他亏得不严重,也就亏了一个点不到。但是长兴的许妙儿第一,他作为耀华廖继庆的儿子,这个排名有点儿惨淡。
最惨的两位选手,昨天买入仓位过重,今天早盘下杀时候卖出,在大盘回弹的时候又追涨,尾盘又吃到调整,一下子就破了亏损20%的线,开赛第二天就淘汰出局。
最后选手发言总结,许妙儿说:“《菜根谭》里说:自天子以至于庶人,未有无所畏惧而不亡者也。我父亲一直教我,对市场要心存敬畏之心,在股市里操盘如在汪洋中游泳,时刻会面对不知道的危险,所以我们长兴始终把风险管理放在第一位。”
樊琪也通过离开前的录像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经过这几天的杀跌,大盘风险已经释放,我选择持仓。”
收益前几位选手看法不尽相同,汤远超说:“很意思的是我们两位靓女选手,今天下午按照各自对未来看法做出了操作。”
“许妙儿的操盘水平反应了长兴作为大行的江湖地位。”
“樊琪的表现也非常亮眼,毕竟她才入行没多久。”
“会不会是耀华的廖先生希望自己的爱徒能表现这么亮眼?”
“难道他情愿捧樊琪,也不想让廖雅哲表现亮眼?到底谁会接手耀华?”另外一位嘉宾一语中的。
总之,目前看起来长兴领先,耀华感觉有点儿菜。
陈至谦洗澡出来,站在她边上看,樊琪仰头:“你说廖先生现在会不会很着急?”
“应该不至于吧?”
第58章
◎遇见熟人◎
陈至谦猜错了, 第二天早上樊琪接到电话,廖先生让她提前半个小时进公司。
“你看,廖先生着急了吧?现在大赛每天播, 相差太大,会影响大众对两家经纪行感观。”樊琪挂断电话跟陈至谦说。
陈至谦给她提了礼服, 一起下楼:“那就早点走。等下五点, 我去健身美容院跟你汇合。我们是主人,得早点到场。”
“有数。”樊琪说。
陈至谦路上嘱咐樊琪:“你账户里的资金先不要急着拿出来,这里医院先治疗再收费。另外, 我跟舅舅舅妈说通了,他们也要办通行证, 审批要时间,所以不急,知道不?”
“晓得了。”
到了地方樊琪下车,刚刚关上车门,他又直接开车走了, 内心的那一点小失落,让樊琪有些讨厌自己。他不是还事事都关心自己吗?自己都下车了,难道还要人家不开车走?真的要调整心态, 这样可不行。
樊琪进经纪行, 把礼服袋子放到座位底下, 去敲廖继庆办公室的门。
“进来。”
樊琪推开门,廖雅哲也在了,她在沙发上坐下听廖继庆点评了昨天他们俩的操作, 对她的操作廖继庆没什么意见。
看廖雅哲的脸色, 樊琪也知道他被她爸念得脑袋都快炸了。
“廖先生, 下跌不言底, 步步加仓,很难做,雅哲不过是买得急了一些,我认为没多大错。”樊琪按照自己的逻辑点评。
“你别为他辩解,他就是操作变形,想的和实际做的不同。”廖继庆说道。
另外一位同事进来坐下,他回顾了自己昨天的操作,确实也有大问题。
樊琪听他说完,安慰:“今天我们心态平稳就好了,一个月的赛期,何必执着于一天两天的得失?”
廖继庆敲着桌子:“要是平时,我也无所谓。今天汤远超请了庄玲玲来做嘉宾。虽然麟龙资本是容远在操盘,庄玲玲只是把心思放在做飞机上,但她的投资水平远在容远之上,手法犀利,对市场从无看错,当年三断蔺家的弊端,被市场吹得神乎其神。她今天支持哪一方,很重要。她是庄家的姑娘,也是许家七小姐的外孙女。正是这一层关系,许辖和他们关系走得很近。”
庄玲玲是特地来出席晚上的酒会,从陈至谦的话里,樊琪认为庄玲玲和容远,应该有客观的立场,再说她们虽然素未谋面,不过两家有上一代的交情,这一代陈至谦和容远关系又好。许辖充其量就是容远和庄玲玲的表叔。
樊琪说:“廖先生,我们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如果她真的发表了跟我们相左的观点,而且她没有败绩,那么我们接下去就自省一下我们是不是哪里判断错误了。”
话是这么说,樊琪不认为有这个可能,自己来自于未来,固然这是一个书里的世界,至少从目前的发展来看世界大趋势并没有脱离她上辈子的发展逻辑,而且根据陈至谦的讲法,容远的观点也是后续是一场牛市。
“行。”廖继庆又跟三人讨论了今天的操作策略。
这场大赛,不仅仅是股票经纪个人的大赛,还是股票经纪行之间对决。
樊琪和廖雅哲一起去演播厅,廖雅哲问樊琪:“你老公要帮冯学明?”
“你这个表情,是希望他帮,还是希望他不要帮?”
“我觉得冯学明这么做,一点都不理智。”廖雅哲无奈地说,“他外公还有几年好活?熬到拿天禾不好吗?”
“那你劝他啊?”樊琪跟他说。
廖雅哲呼出一口气:“我不是劝不动吗?他在这个事情上很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