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秀——江月年年

作者:江月年年  录入:05-29

  培训营学费全免,不但教授单口喜剧创作,还会提供线下开放麦场地。学员只要填写好报名表,再发送一段脱口秀视频到指定邮箱,就可以等待筛选,被录取会有通知。
  楚独秀听完谢慎辞游说,不会自我膨胀到认为节目没她不行,把别人客套当真话,多少就有点太蠢了。
  但今天的事对她有所启发,王总对单口喜剧一无所知,竟然都改变主意让她入职,即使最后闹得不欢而散,却也证明她的表演有可取之处,否则何必跑来浪费口舌。
  既然如此,多学一点也没坏处,就算不做这行,可以当个特长,没准以后用上。
  楚独秀将报名表填完,又截取自己的晚会视频,打包投递到培训营邮箱。
  单口喜剧培训课在晚上,她白天照旧能复习考公,倒是什么都不耽误。
  写字楼内,办公区玻璃墙上张贴善乐文化Logo,简约流畅的立体麦克风图案,跟公司名字完美融合在一起。明亮的玻璃墙后,数张桌椅被排得整整齐齐,最前方是收音设备及大屏幕。
  这里是善乐单口喜剧培训营的场地,负责人们正核对最后的录取名单。他们从全国招收学员,通过报名表及表演视频选拔,免费进行培训。
  尚晓梅作为节目总导演,她望着报名表,激动地搓搓手:“希望培训营能找到些好苗子上节目。”
  这是本次培训的主要目的,国内的脱口秀演员太少,想要凑齐一百名选手,还得抓紧时间再培养。
  “不过没想到会让我来教课。”路帆长叹一声,“我只教过英语,没教过脱口秀。”
  路帆是一名英语老师,单口喜剧是她的爱好。她近年跟同好们翻译外国喜剧工具书,还参与录制《单口喜剧王》第一季,获取一些人气,又受邀做讲师。
  “你都翻译过那么多书,肯定没问题的。”尚晓梅道,“再说让聂峰他们教课更不靠谱,没准把学员都整成大碴子味儿了!”
  尚秀梅一身运动装,笑容明快、说话爽利。路帆则穿知性长裙,戴着金丝眼镜,讲话慢声细语。她们在屋内有说有笑,哗啦啦地整理起材料。
  尚晓梅翻出一本白册子,惊叹道:“哇,我还挺欣赏这个演员,没想到他愿意来上课。”
  培训营主要针对缺乏理论的新演员,但也不乏开放麦经验丰富的人。
  “我看看,是叫小葱吗?聂老板俱乐部的。”路帆侧头一瞥,她也抽出一本,慢悠悠道,“我知道他,但更欣赏这位……”
  正值此时,玻璃门被推开。谢慎辞一袭正装,从外面踏进教室。
  尚晓梅看清来人,打趣道:“呦,西装暴徒回来了。”
  路帆低头叫人:“谢总。”
  谢慎辞朝二人颔首,算是无声打过招呼。
  尚晓梅是谢慎辞学姐,她比对方要大几届,后来又合伙开公司,语气也随意得多:“真粗暴啊,人家可把状告到我这儿,说谢总不近人情,不给老演员脸面,硬逼着过来上课。”
  尚晓梅主管节目制作,必然要跟演员打交道。近日,谢慎辞取消部分老演员跳过海选的资格,安排他们来单口喜剧培训营,跟其他新演员共同上课一事,被人私下传到她耳朵里。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演员不敢得罪谢总,但心里无疑有些怨气。众人都是兴趣起家,一起在俱乐部演出多年,现在一半人直接跳海选,一半人却要参加培训,无形中就分出三六九等。
  “你们不愿意做恶人,不就只能我扮白脸。”谢慎辞挑眉,“明知道他们段子上不了节目,表演方式也不适合线上,却顾及面子不愿意戳破,现在还不培训,录制只会更惨。”
  “主要本来就缺选手,这么折腾一遭,容易有人跑路。”尚晓梅唏嘘,“再说同俱乐部的太熟,看着朋友过了海选,自己却得跑来上课,多残酷啊。”
  国内脱口秀还没发展起来,不少演员靠热情坚持至今,被人说自身水平不行,自尊心多少都会受挫。
  他质疑:“既然觉得残酷,还要搞淘汰制?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们的节目策划,每期都要淘汰人。”
  尚晓梅理直气壮:“那是戏剧矛盾设置,残酷该呈现在节目上,光堆积在线下多浪费!”
  路帆弱弱道:“……原来导演是这么迫害脱口秀演员的。”
  谢慎辞低头,瞥见桌上雪白报名册,适时地调转话题:“这是录取的学员?”
  “对,我俩刚才还交流呢。”
  报名册堆成一摞挺可观,但翻阅起来也没有多少。谢慎辞将名单逐一扫过,很快就浏览完第一遍,又重新拿起手边册子,再次核对学员信息,开始第二遍。
  一时间,屋内只剩纸张沙沙作响,另外两人见状面面相觑。
  路帆面色迷惑,忍不住询问:“谢总在翻什么?”
  尚晓梅提醒:“这是第三遍了。”
  谢慎辞将报名册来回翻好几遍,那感觉就像里面夹着支票或钱,不能漏掉任何一页。
  “没什么。”
  没找到想要的名字,他一时间有些失落。
  谢慎辞不负责学员选拔工作,她的水平不可能被淘汰,那估计就是没有报名。虽然他猜到这种情况,但多少还是有点遗憾,想再劝说一轮,又怕对方嫌烦。
  他不擅长死缠烂打,暂时也没有新办法。
  其他人不懂他沉默,又见对方来回踱步,索性继续方才话题。
  尚晓梅摆手:“别管他了,总是冷脸,我们聊我们的。”
  路帆望见手中的册子,醒悟道:“对了,我喜欢她,表演风格很舒服。”
  “我瞅瞅,这名字牛啊,居然叫独秀……”
  谢慎辞当即停步,突然抬眼看过来,动作利落地伸手:“我看看。”
  尚晓梅以为他没在听,谁料对方突然抬头,顿时被吓了一跳。
  她见他取过报名册,错愕道:“谢总可以啊,真是根红苗正,对党的创始人名字那么大反应。”
 
 
第9章 
  ◎当时精神状态不佳,急需发疯纾解情绪。◎
  天光收束,晚霞渐退。树枝在昏暗中如黑色剪影,路旁的写字楼却灯火通明,亮起的格子窗如飘浮的孔明灯,在傍晚的燕城格外夺目。
  培训课程的时间是晚上六点,楚独秀提前抵达教室,她在前排领取完教材,便找一个座位等待开始,同时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玻璃墙上是善乐文化Logo,立式麦克风和太阳花融合的图案。这里跟普通的培训教室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角落有摄像机,目前处于关机状态。
  教室里陆续有人进来,三三两两地聚头聊天。
  有学员踏进教室,环顾一圈其他人,声如洪钟道:“这不全是自己人嘛!”
  “嚯,你也在,明天去红雁剧场吗?”
  “不去,新段子还没写出来。”
  燕城脱口秀圈子本就不大,学员们有的是同一个俱乐部,有的四处演出时打过照面,基本都知道彼此名字,瞬间让屋内吵嚷起来。
  楚独秀很快领悟,她就不应该早到,主要身边人全都互相认识,现在热火朝天地攀谈社交,唯有自己在欢声笑语中格格不入。
  好在异类不止她一个。
  “好家伙,怎么都认识……”鸭舌帽女生来得晚,她一边小声地碎碎念,一边扫视剩余座位,将目光投向楚独秀的身边。
  或许女生间都可以心电感应,尤其在男女比例3:1的班级。她们视线相触,就交换了信息。
  楚独秀心领神会,将双肩包挪进抽屉,让出旁边的空椅子。
  “谢谢。”
  女生摘下了鸭舌帽,露出凌乱的麻花辫,额角浸润一点汗水,风尘仆仆地落座。她应该刚抵达燕城不久,随手将蓝色高铁票和房卡丢进文件袋,终于有时间查看培训营的教材。
  楚独秀颇感意外,没想到善乐培训营挺厉害,竟有外地演员专程过来。
  麻花辫女生率先搭话:“你也是燕城的演员?”
  楚独秀忙道:“不,我不是……”
  她就不是演员,单纯过来听课。
  正值此时,小葱从屋外进门,他一眼认出楚独秀,兴高采烈地打招呼:“蜜汁鸡排饭!你也来上课?”
  “……”
  楚独秀被对方喊懵了,她动作僵硬地挥挥手,一是没想到小葱记得自己,二是没懂这莫名其妙的称呼。蜜汁鸡排饭是她在“台疯过境”的心头爱,但怎么还能变成自己的艺名?
  “你们认识啊。”麻花辫女生道,“同一家俱乐部的演员?”
  “不……”楚独秀有口难辩,“硬要说的话,同一家俱乐部的菜谱。”
  “?”
  小葱喊完人,径直走向其他演员,跟旁人交流起近况。楚独秀认出他那一圈人,基本都来自“台疯过境”俱乐部,尽管她刚开始学习脱口秀,但在酒吧耳濡目染好几年,多少看这些演员眼熟。
  没过多久,门口又出现熟悉的身影,头戴画家帽的干瘦男子露面,那一撮山羊胡令人瞩目。

  有人诧异道:“菜豆哥怎么也在,你不是跟聂老板……”
  菜豆随意地摆手,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连教材都没有领,在前排歪坐下来。他脸上没有笑纹,手里还握着烟盒,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跟MCN晚会后台时的热情又不一样了。
  周围人却叽叽喳喳,如往油锅滴水,瞬间噼里啪啦。
  “菜豆哥都跑来学,让不让我们活了——”
  “没准待会儿一打铃,他就上讲台教课了!人家其实是老师!”
  “哎,豆哥,我很喜欢你的表演,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菜豆不紧不慢地抬眼,见眼前男子满脸期待,这才伸手一挥,提笔签下大名。他在对方的感激声中起身,说道:“我出去抽根烟。”
  “好嘞!”男子兴奋地收起本子,继续找下个演员签名。
  楚独秀平时向来安静,不动声色地观察此幕。尽管培训营只有三十几人,却隐隐已经区分出圈子,经验丰富的老演员受人追捧,活跃在燕城的演员自动聚拢,剩下就是没名气又脸生的新人。
  她从没把自己当演员,遭遇忽视也无所谓,但身边人显然不一样。
  麻花辫女生见男子让前排学员依次签名,她缓缓挺直腰杆,正等待对方过来,却见那人骤然转身,直接就跳过这一桌,找上教室后排的老演员。
  对方的动作行云流水,甚至没引起旁人注意。
  麻花辫女生身躯一僵,后背逐渐弓起,脑袋耷拉下来,宛若被冷雨打湿的草叶。
  有一瞬间,楚独秀恨透自己的共情能力,但凡她是粗心的人,就不会关注到这些。这玩意儿总在不该出现时瞎蹦,比如自己每次看打脸爽文,代入的都不是英明神武的主角,而是平庸无能的失败配角,导致没有一丝阅读快感。
  又比如现在,她根本不觉得没人找自己签名尴尬,却稀里糊涂读懂身边人的想法。
  “那个……”楚独秀将一张纸推过去,礼貌地请求,“打扰一下,我很喜欢你的表演,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你看过我表演?”麻花辫女生怔然,接着狐疑地反问,“真的假的?那我叫什么?”
  楚独秀面不改色心不跳:“美女。”
  “……”
  女生扑哧一声被逗笑了,方才的沮丧不翼而飞,她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绝!有两下子!”
  两人由于玩笑融洽,借此机会互相认识。
  麻花辫女生音量提高,似乎终于找到同伴,如声音清亮的小鸟。她给楚独秀签完名,将笔记本递过去,煞有介事道:“其实我也喜欢你的表演,麻烦你也帮我签个名!”
  楚独秀轻松地点头:“可以,抱团取暖,抱团签名。”
  她签完笔记本递还,又看清白纸上的黑字,麻花辫女生签的是“娜梨”。
  “你叫楚独秀?这是真名吧。”王娜梨辨认纸上字迹,嘀咕道,“我还以为你叫蜜汁鸡排饭。”
  “……那是瞎叫的,我没取艺名。”
  王娜梨是典型的单口喜剧演员,她初来乍到不敢说话,现在却一股脑往外倒,恨不得从籍贯到专业、从生活到段子,全给楚独秀倾吐一遍,神态眉飞色舞,像极脱口秀表演。对方毕业才一年,平时在外地演出,今日刚到燕城,就为参加培训。
  楚独秀听完肃然起敬,她们明明算是同龄人,但自己没有王娜梨的勇气,可以孤身一人跑到燕城,尤其对方的演员工作还没起色,甚至没加入固定的脱口秀俱乐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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