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吃点东西，别再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了。”
“我……”
“别说什么你不饿的话！”阙圣玮硬生生的打断他的话。“就算不饿，用塞的你也要给我硬吃下去！听
懂了吗？在我回来之前，别离开这里。”
看着阙圣玮离去的背影，办公室里，在阙圣玮离去后，又只剩下他一个人。
高奕凯无力的撑着额头，过度的疲劳让他的精神有些恍惚。他慢慢的收拾着桌上的文件。收拾好时，阙
圣玮还没回来。
低头望着腕上的表，银白色的表面上，映着他苍白的容颜。原是想看时间的，但他却出神的凝视着那只
表。
是范军臣送他的表。几次想丢，但是，却又舍不得。
那是他和他之间，唯一留下的东西。
明知道留着，只会让自己痛苦，然而，每次想将它丢弃，呼吸就会梗住。那仿佛要抛弃他和他的所有回
忆，就像到自在硬生生的割开他的心一般，痛得几乎让他要窒息。
原本要送给范军臣的礼物，他并没有再看到过。也许，那一天，阙圣玮来的时候，将它连同散落在地上
的啤酒瓶一并丢弃了吧？
丢了也好，那个礼物，永远，没有机会送出去。
轻轻抚着冰冷的玻璃表面，也许，直到当他能拿下这只表时，他才有可能彻底的遗忘他吧。
但是，真的会有那么一天吗？
深沉的夜。深蓝色的夜空中，缺了口的月，冷冷的挂着。
午夜两点，范军臣回到了家里。
打开门，虽然已尽量放轻了动作，然而，门关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依然显得无比清晰。
将公事包丢在沙发上，范军臣走进了儿子浩云的房间。
最近，他回来时，时间总是接近深夜，能见到儿子的，也只有他的睡脸。
床上，儿子的睡颜安稳。他半侧着身，脸颊压着枕头，握着的拳头就放在脸的旁边。因为这样的睡姿，
口水都流到枕头上了。
脸上漾着温柔的笑容，不管纠正了多少次，儿子还是改不了这样睡觉的习惯。
只是这样看着儿子，胸臆中就会涨满了激动，那小小的身体里，拥有着他一半的血缘。
一直都是孤单一个人，即使结了婚，对他来说，毫无感情的妻子依然是外人。这样的感觉，一直持续到
儿子出生为止。
范军臣怎么样也忘不了，儿子出生的那一瞬间，那个小小的生命体，是因他而延续的生命。所以，他要
把自己从不曾拥有的东西，全部给他。
他想要给他一个完整的家庭，那是过去的他不管怎么渴望，却永远都得不到的东西。
但，为什么这样的自己，却拥抱了同样身为男人的高奕凯？不只是一次，从贪恋着他的身体，到被高奕
凯吸引，什么时候，他的身边，竟成了比家还更让他眷恋的地方？
为了自己的私心，即使明知道这是不可能长久的关系，他却任由事情一再重复的发生。
也许，他只是想好好的休息吧。逃避家庭、公司的问题，在高奕凯身边，他什么都不用想，只有在高奕
凯身边，身心俱疲的他，才能好好休息。所以，他不愿放手。尽管他知道这一切对高奕凯并不公平。
儿子对他来说，依然是最重要的。所以，到了最后，他还是只能放弃高奕凯。
但，为什么，最近他总是蓄意的延迟回家的时间？
儿子在家里等他，有时候，只是为了某件事，儿子会等他等到睡着为止。对于这些，他不是不知道。
但是，他还是不想回来。
不是因为不想见到妻子，而是因为——高奕凯。
一直到失去了，范军臣才明白，自己的感情。
然而，就像以前什么都没有的他一样，最想要的东西，怎么也……得不到。
他爱着儿子，然而，因为儿子，让自己失去了他。
慢慢握紧了手，范军臣收回视线，悄悄的转身离开了房间。
疲惫的坐在沙发上，他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了烟，白色的烟雾升起，飘散在黑暗的客厅里。
视线不自觉的落在手腕的表上，黑色的表面，有着与他送给高奕凯的那只表相同的设计。
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天，高奕凯晕了过去，他将高奕凯抱到床上，在他房里的书桌上，看到了这只表。
那只表似乎曾经摔过，它的旁边有个摔坏的盒子，表的镜面也有些磨损，但其他部分则完好，时间也仍
然走着。
那不会是高奕凯买来自己要戴的，他刚送高奕凯一个表，就算高奕凯要买新的表，也不可能买个一模一
样的款式。
拿起了那只表，范军臣知道，那是个礼物，送给他的礼物。因为如此，离去时，他带走了那只表。换过
镜面后，他将它戴在手腕上。
也许，是想留下什么吧，关于他和高奕凯之间……
叹了口气，范军臣终于捻熄了烟。
他站起身。主卧室的房门在这时候被打开，他的妻子衣着整齐的站在门口，看样子，似乎是刻意等他回
来。
“我有话跟你说。”静默了半晌，赵嬿瑜终于开口。
“有什么话非在这时候说不可吗？”范军臣沉下脸，冷淡的问。
在妻子外遇之前，虽然不爱她，但他对她总是温柔以待。但是，那件事后，两人的关系，就迅速的降到
冰点。
“我……怀孕了。”
她的声音轻轻的，略显苍白的脸却定定的凝望着他。
范军臣木然的望着眼前的人，她的容颜依然美丽，然而，此刻看来却是如此的陌生。
“然后？”
“不是你的孩子。”
“我知道。”
从那一天后，他就没再碰过她。
“为什么你还这么镇定？”赵嬿瑜咬着下唇问。
“不然，你还期待我有什么样的反应？”
赵嬿瑜捉紧了门。一直都是这样，结婚后，她就一直有这种感觉：他不爱她。
表面上，他似乎对她很温柔，但是，她从来不曾有过被宠爱的感觉。婚后，她才慢慢的了解到，他娶她
，只是得到总经理职位的一种手段。
她失望，难过，这并不是她所想要的婚姻。但是，因为爱他，所以，她忍了下来。曾以为，这辈子会这
么度过的，但是，她认识了那个男人。
他对她的追求，让她感觉到自己有多么寂寞。
也许是迷惑，也许是想报复丈夫，她开始和那男人上床。但是，却被丈夫发现了。
以为他会愤怒，会指责她的不贞，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但从那时候开始，他常常住在饭店里，彻夜不
回。
一夜一夜守着空荡荡的床铺，她的心也慢慢的冷却。
丈夫的态度，让她终于彻底死心。
该是结束一切的时候了吧，她想要追求属于她的幸福。
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赵嬿瑜轻声却坚定的开口：“我们……离婚吧。”
第十章
“范总，我先走了。”平常难得准时下班的刘致中，今天却一反常态的在下班的五分钟内就准备走人。
“怎么，今天这么早走，有事吗？”范军臣笑着问。
“和老婆约好了。今天是情人节，我们要一起过，要是迟到就惨了。”结婚才两个月，刘致中却已是标
准的惧内大丈夫。
“……情人节？”范军臣一怔。
已经……是这时候了吗？
“是啊，你也差不多该考虑再交个女友，帮可爱的小浩浩找个妈妈啊。”刘致中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劝
道。
“再说吧。”范军臣虽然笑着，但话中却透露了拒绝之意。
目送着刘致中离去，范军臣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
窗外，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一年前的今天，是他和高奕凯第一次见面的日子。
思绪渐渐变得遥远。
心底那个始终不曾遗忘的影子，逐渐变得清晰。
最后，他和妻子还是协议离婚。意外的是，过程十分平和。
曾经，他太过执着想要给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庭，但是，妻子的话却让他清醒。
我知道，你不肯离婚是为了浩浩，但是，这样维持着虚伪的假相，对浩浩真的好吗？总有一天，浩浩会
察觉的，你又想瞒着浩浩到什么时候？
谎言，只能欺瞒得了一时，但是，他执意的想给儿子完整的家庭，却让他忘了这一点。
他不爱妻子，却自私的为了自己的目的，而将她锁在他的身边。
他一直都亏欠她，身为一个丈夫，他始终都不尽责。所以，他答应了，签署了离婚协议，让彼此都从这
段婚姻中得到解放。
然而，尽管恢复了自由的身份，他却没有去找高奕凯。
从认识开始，他带给高奕凯的，一直就只有伤害。也许，他的离开，对高奕凯来说，反而最好吧。
想抱他是自己的欲望，然而，他却始终将一切怪罪于高奕凯，他总是从高奕凯身上不停的掠夺，却没有
付出。
没资格吧，在自己那样伤害了他之后，他已经失去了留在他身边的资格。所以，他不能去找他。即使，
自己始终忘不了他。
范军臣叹了口气，抹去缠绕在心头的影子，离开了窗边。
将车子驶出了停车场，已经八点多了，高奕凯却还是不想回公寓。
不想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然而，同事们的交谈和一束束送进办公室的花，却不停的提醒着他。
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一直都没有遗忘，那是他和范军臣的第一次见面，在同样的日子里。
不自觉的捉紧了方向盘。只是想到那个名字，心脏就剧烈的收缩着。
九月底的时候，由于与柏泰的和约结束，自己就再也不曾见过他。分属不同的公司，当然连他的一点消
息都听不到。
车子在路上行驶着，高奕凯让车子漫无目标的在街上绕，今天，他不想这么早回去那间漆黑冰冷的公寓
。
瞥见一间熟悉的酒吧招牌——“夜城”。
虽然这里他一个人不曾进去，但因为公事上的关系，和客户来过。
他将车子停进专用的停车场后，走进了酒吧里。
酒吧里的人不少，让高奕凯皱起了眉。他加快脚步走向吧台，坐在最角落的位置。
他浅浅啜着酒保送上的酒，加了水的伏特加一路烧灼着他的喉咙。
他曾经滴酒不沾，然而，那一夜后，他的冰箱里，不管何时，总是冰着好几瓶酒。他依然不喜欢喝酒的
感觉，然而，他需要遗忘，而酒精，能将他所有的知觉麻痹。
右边的空位坐了个人，高奕凯没有费心多注意他一眼，他低着头，望着那透明的酒液。
过了许久，他才注意到映入视线中的东西。
那是一只表，深黑色的表，与他左手腕上戴的，是同样的设计。
高奕凯倏地抬头。不可能的，不会是他，那个礼物，应该已经丢了。不可能在他手里，不会是他……但
是，那坚毅的侧脸，那斜扬的眉和深邃的眼，那是深深刻划在他脑海里，始终不曾遗忘的——范军臣！
该调开视线，该在他还没发现的时候离开，但是，高奕凯却浑身动弹不得，只能以双眼紧紧的凝视着他
的容颜，贪婪的记忆着范军臣的每个脸部线条。
像是察觉到有人正看着他，范军臣终于转过头。两人的视线，终于相对……在这酒吧昏暗不明的光线里
。
范军臣心中一震，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因为心情的激动，他的手指几乎整个掐进高奕凯的手臂里，然
而，他们两人都没有察觉。
两人的视线交缠着，凝视着彼此，确认着眼前的人，并不是出自于自己的虚幻想象。
“……奕凯。”范军臣终于开口，声音喑哑。
只是不想太早回去，范军臣才到这个他常来的酒吧。他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到他。
他的声音，将恍惚的高奕凯震回现实。他并没有忘，范军臣是个有家室的人，即使今天见了面，这样的
事实依然不曾改变。
“范总，请你……放手。”高奕凯强迫自己开口。
只是见到他而已，却几乎让他的呼吸梗在喉中。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揪住般，泪水几乎要涌上眼眶。
见到他的喜悦，在范军臣看到高奕凯泫然欲泣的表情时，全部消失。
总是待人冰冷的高奕凯，只在他面前才会展露真正情绪的高奕凯，然而，让他有这样难过的表情的人，
是他。从过去到现在，他带给他的，一直都是痛苦，只有痛苦。
手慢慢的放松，直到高奕凯脱出了他的掌握。
“对……不起。”高奕凯低着头，泪水在这一瞬间滑落。晦暗的光线中，没有人看到晶莹的泪滴落地面
，转眼间消失，他匆忙转身离开了酒吧。
范军臣怔怔的望着前方空荡荡的座位。
一秒钟前，高奕凯还坐在那里，就在他面前。他们，曾经如此的靠近。
他看着自己的手，手心里还残留着握着高奕凯手腕的感觉，那瘦得几乎不见肉的纤细手腕。
然而，他却这样让他离开了。再一次的，从他的眼前消失。
那曾经握在手心的，他最想要的人，他却……亲手放了他。
他是孤儿，他从来没有想象过，幸福会是什么样子。只是为了摆脱贫困，为了向曾经嘲笑鄙视他的人证
明他存在的价值，他拼命的往上爬，拼命的积累财富，然而，他却仍然不知道，幸福，该是什么样子？
然而，当他放开高奕凯时，他却有种……幸福从他手中溜走的错觉。
为什么要让他离开？
范军臣自问。
他曾经错过一次，难道说，他真的要让幸福再次从他眼前溜走吗？
“不，我不会让你走，过去的错误，我会用未来弥补。我怎么能再让你离开我？”口中喃喃，范军臣的
双脚已开始移动，随着每个步伐，脚步越来越坚定。
他知道，这次，追上了他后，他不会再让他离开，再也不会——
狼狈的逃出酒吧，迎面而来的冷风让高奕凯发觉脸上早已一片冰凉。
茫然的止住脚步，他忘不了啊，即使知道他有妻儿，他却仍想不顾一切的投入他怀中。
彻身的寒意，让他的身体颤抖着。他伸出双手环抱住自己，然而，身体却仍是一片冰冷。
他的身体，还留恋着范军臣的体温，没有他，他温暖不了。
一双手毫无预警的从身后环上。高奕凯浑身一颤，他挣扎要推开身后的人，却在听到身后的声音时，失
去了所有的力气。
“奕凯，冷吗？”他的气息吹拂着他的颈项。
想推开范军臣，然而，他的手却迟迟伸不出去。那是他的身体所熟悉的温暖，只是这样被拥抱着，他就
觉得身体几乎快融化在他的温热里。
“为什么……还要追上来？”
“不要走，留在我身边吧。”范军臣说着，更加用力的抱紧了怀中的人。
“但是，你说过的，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
沉默了一会儿，范军臣才说：“奕凯，到我的公寓来吧。有一些事情，我想告诉你，好吗？”
范军臣声音中的渴望，让高奕凯无法拒绝，他终于点头。
坐进范军臣的车里，他们谁也没开口。
看着范军臣打开公寓的门，那是高奕凯第一次走进范军臣的世界里——在他们认识一年后的今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