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我决心等她,大不了四十再结,可她爸爸是在原籍服刑,所以她回了海南,可我的根在北京……后来我们就从
恋人变回了朋友,再后来就变成了亲人。她爸爸在监狱里救人立了功,减了八年,又因为有病提前好几年保外就医,
她就在他出来那天举办的婚礼,打电话通知我的时候哭得……我也哭了,两个人对着哭,真傻。”
是的,真傻。
连青默默无语。原来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道深深的旧伤,他想,碰不到触不得,珍藏在心里最深的地方。
“新郎是谁?”
逆风仿佛已完全陷入深思,并没有意识到“挂机”的好友忽然开口,“是她同事,七年了,整整七年,每到周末都会
雷打不动的陪她监狱看她爸爸,顶着父母压力不放弃。我在婚宴上跟他对分了整整一瓶茅台。”
连青想象着一个远赴千里去参加爱人婚礼的男人,看着别人握住她的手,让她从此彻底消失于自己的生命里,唯一能
做的却只是痛饮杯中酒,“……你一定很难过。”
“不,你一点不明白,我很难过,可不是因为她嫁人了,我们早成了亲人的关系。你知道当我知道她爸爸放出来,她
终于能嫁人我多么高兴吗?”
“我难过的只是……只是……听到新郎在婚礼上的发言,你知道他说什么?――当我父母把她关在门外,她給我写信
说分手,说整个世界都放弃她了,没关系,多我一个没关系,她一个人也能撑下去。可我就不放弃,永远也不放弃,
我就放弃所有也不放弃――你知道当时我有多难过?我想当年我真的放不下一切跟她回去吗?其他事,外人的眼光也
好,周围的议论也好,家庭的压力也好,这些东西那么重要吗?还是说到底只因为我是这样的人?”
“站到他们面前,我感到无地自容。”
“喝酒的时候我想,如果再給我一次机会,如果能让我再一次爱与被爱,我一定牢牢握住,不因为自己的犹豫和软弱
放弃,永不。”
第 79 章
松子在掌心里攥了这么久,都温暖了。
连青突然想起毕业离校的那个晚上,那个没跟自己说过几句话的同班女生跑到男生宿舍楼下,大声喊他的名字。
“喂-连青,我喜欢你!”
然后她就跑掉了,留下发懵的他被拥上来的兄弟们搂住大笑与大哭。
他素来谨慎,感情方面更是钝得可以,用老弟的话来形容就是一没开化的野人,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在别人的故事里
,往日的记忆忽然哗哗而来,冲塌了心上的堤防,于是那些以为忘记了的吉光,那些旧时岁月的片羽,都从心底翻了
出来。
他忽然感到手足无措,一如当年趴在窗口目送那女孩子远去时那个怔怔的男生,懵懵懂懂的,发呆。
他想这是怎么了啊,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偏偏现在想起来,为什么心脏会和那时一样怦怦乱跳,为什么脸会和那
时一样发热?这话明明不是对我说的,然而为什么听起来却这么象……表白。
他茫然了很久,那边的逆风也陷入沉默。
网络之海的两岸,两个人默然相对。
“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不必太伤感。”连青慢慢敲着键盘,他知道这话讲得很呆板很虚伪,可他的手指如此僵硬
,几乎不像自己的。
这一瞬间他分明觉得有很多很多话想说,可当它们流到指端,却又化为无言可诉的虚无。语言并不能传递一切,他想
。
逆风你要是就在身旁该多么好,我可以递上罐啤酒,拍拍你的肩膀,什么话也不用讲,只需并肩去看这城市的夜色。
“如果是你的话,会怎么样?”良久,逆风忽然问他。
我?没想到是这个问题,连青呆了一下,他很回答肯定和你一样,毕竟这个世界执拗的人太少,全心全意的人太难找
――所以人们才会感叹与赞美,然而他到底还是选择了诚实。
“我不知道,我没恋爱过,但是我想我会选择不放手。”连青缓缓道出心声,静静微笑,“告诉你个秘密,我和母亲
姓,你猜为什么?”
对方没有回答。
连青也不管他,想到父母,怀念的笑容更深,“我爸爸从年轻时候就参军去了高原,到现在也没下来,我妈妈家里条
件很好,还是大学生,你知道八十年代大学生多宝贝,我外公外婆就这一个女儿,他们强烈反对嫁给一个当兵的,更
别说他还要去青藏高原。就是我爸自己也不同意,怕耽误她,结果你想不到,哈哈,她自己骑着自行车直找上我奶奶
家,进门就说我是您儿媳妇,有意思吧,我奶奶每次说起来都要掉眼泪。”
“结婚之后也很辛苦,没丈夫在身边她一个人带孩子。我还记得小时候换个煤气罐,家家都是男人扛,只有她一个人
拖着上了五楼,每一层楼都要休息好久,我只能跟在身后給她擦汗。可我妈妈一点也不后悔,每天指着我爸的照片都
要告诉我,这是你爸爸,你爸爸。”
他回想着那些日子,那些他生命里只有母亲和影子父亲的日子,那些最光明最温暖的日子,脸上的笑容渐渐消散,眼
睛也微微眯了起来。
这一刻距离无关紧要,他只想对这个人倾诉,只是,对这个人。
“我刚上初中,妈妈就得了淋巴癌,等爸爸赶回来已经太晚了……我外婆一直骂他,说妈妈都是被他累死的。可我知
道不是这样的,我妈她从头到尾都没后悔过,从头到尾都在笑。她很满足。”
“父亲临回去时給我改了姓。我就由曾青变成连青了,他不说,我也知道这是为了妈妈。你知道吗,现在距离她过世
都有十四年了,可父亲一直都没再找过别人,甚至连考虑都不考虑。”
“我不相信什么血统论,可是……如果父母都是这样的人,那大概孩子也差不多,我外婆到现在还在讲,你和你爹妈
脾气简直一模一样,都死犟的。”
“所以如果换成我大概会选择去海南,一辈子不离不弃,什么家庭压力社会压力都不重要,因为值得。当然前提是我
爱她,很爱很爱。”
逆风久久没有说话。
连青等了又等,却还是没有等到,他想这段话是不是太逾越了,咿,我和这个家伙好像没到剖心的阶段啊,为什么说
了这么多,我……
“我想到了。”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逆风终于开口了。
“什么?”连青有点糊涂。
“我想到你的选择,一点都没有想错。”逆风肯定的说,“我喜欢你的选择。”
连青有点高兴,又有点讪讪,他的脸开始发烧,忽然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才切了一声,“别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
似的。”
……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_^我怎么可能不了解你呢,哥哥我费了多少心思呀。”
看到这家伙总算恢复了惯常的赖皮赖脸,连青心里轻松了许多,发了个鄙夷的表情,“说你胖你就喘,真没招了。”
说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脸色立刻发黑,眼角也跟着微微抽,“对了,你送的什么结婚礼物啊?”
“礼物?”逆风愣了愣,显然没想到话题突然扯到这上面去,“啊,我早准备好了,两前在威尼斯看到了一对水晶天
使,不知为什么,觉得女性天使特别象她,想买,结果老板坚持要买就买一对,单个不卖,还忒夸张的说你看留下这
个男天使他该伤心了哭了什么的,无奈只好买下来了,白白便宜那小子。”话里话外还透着可劲的不服气。
“哦―――”对这段逸事连青不怎么上心,他满脑子都转着另一个念头,“唉呀,可惜,我还以为你要写首万字赞美
诗当贺礼呢。”
逆风迷糊了,“什么?赞美诗?”
“对啊―――”连青简直一字一顿,“要不怎么体现出您大-才-子的文采,是不是,中文系高才生?”
这次又隔了很久,很久,比加起来的空白时间还要久,逆风才缓过一口气。
“星空那个猪脑!”
第 80 章
不管逆风心底感受如何,但对易水寒终于归来表现得最happy的莫过于铁锅同学。他本来在燕国重镇阳乐下的线,一上
来看到好友栏上亮着的名字立刻拖着阿绿千里迢迢跑回来,围着易水寒傻笑一通,“你回来了!”
易水寒刚刚见识了逆风落荒而逃,心情大好,向伙伴做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败给你了,短信狂人!”
铁锅得意洋洋,“那还用说!来,給你这个!”随即发送了交易请求。
这个家伙……不知道又从哪里掏到了好东西来显摆。
易水寒向他做个鬼脸接受了请求,然后惊讶的发现交易栏里竟是颗晶莹璀璨的木灵珠!
“这是怎么回事?你从哪儿弄的?給我干什么?”愣了好一会易水寒选择关闭交易,连珠炮似的发问。
铁锅哈哈大笑,板牙闪闪发光,“当然是我打的啊,上次咱们借的珠子被抢了,你一直没还人家是不?喂,喂,我说
你倒交易呀。”
易水寒听得怔住,之前逆风借他的木灵珠被江山帮的两个混蛋抢去,虽然后来吴钩大发神威单骑扫荡整个江山帮会,
但是珠子毕竟拿不回来了。财大气粗的前秦王虽然表示没关系没关系,珠子本来就要送給他,可他心里一直觉得挺对
不起人,下决心一定要完璧归赵,然而木灵珠价格昂贵还在其次,最重要是非常罕见,他连着好多天蹲守拍卖行都未
果,加上后来发生的事情也多,好的坏的凑一堆,也就渐渐放下了这个茬,却没想到铁锅居然真弄到了这颗宝贵珠子
。
“可那是从我手里被抢的……”易水寒迷糊半天,好不容易吭哧出一句。
“切!”铁锅嗤之以鼻,指指身边正用爪子洗脸的阿绿,“就是打这个玩意儿才丢的,它又死皮赖脸的跟着,这当然
该是我的事。”
易水寒品着他的话,心里充满了疑惑。他清楚铁锅这段时间一直和自己扫怪,装备银子虽然也刷出不少,但这个家伙
对打造装备特别有瘾,总是趴在拍卖行收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什么晶彩石明光钻之类的宝石可着劲往装备上砸,
偏偏这些东西还贵得要命,因此他钱包一向瘪得很,自己经常要抽当提款机的角色,而这木灵珠绝对不便宜。
“你在拍卖行买的?多少钱?”
铁锅一直傻乐个不停,听了这话更加兴奋,居然在原地使劲蹦答了两下,“不是买的!嘿嘿,不是买的!拍卖行压根
没的卖!是我找人打造的!打造的!!!”
易水寒吃一惊,“什么?”
木灵珠的原料是十八片木灵花瓣和五块灵珠之韵,前者需要到充满自然之气[林]的野外采集木料,后者则要到弥漫自
然之气[水]的地方钓鱼,即便如此其出现几率依旧极低。易水寒也不是没想过采集和钓鱼,但是燕国内满足条件的只
有造阳的森林和襄平的沼泽,这两处是各种怪物层出不穷,偏偏木料和鱼类稀少,他曾耗了整整一个通宵试图得到原
料,奈何几次命悬一线却连个花瓣的边也没粘着,徒熬得俩眼通红,不得不感叹木灵珠如此稀罕果然有它的道理,无
奈之下也只能选择放弃打造这个念头。
可铁锅居然攒齐了?!
“你什么时候弄到的材料?”
“你不在的时候呀。”铁锅笑哈哈。
“就这两天?”
“哪儿能,这玩意儿可难了,我只要不和你扫怪就去采集和钓鱼。”铁锅掐指头一五一十的掰扯,“算算,对了,从
被抢那天开始,都好几周啦。运气挺好,嘿嘿,打到九个花瓣和两个珠子碎片,又买了别人的手里,总算凑齐了。”
易水寒心里又一紧,两个人不凑在一起的时间屈指可数,这么说……
“你熬夜啦?”
“嗯,反正我工作就是三班倒嘛。”铁锅满不在乎。
易水寒一早听铁锅讲过自己是小区保安,经常和别人轮班,唯一的消遣就是打打游戏,可是有时候站了一天腰酸腿软
,又住在地下室,打游戏的时候双手双脚要不时活动才不至于发僵,等深夜天气更冷,实在熬不住,所以一向很少熬
夜,可是……
“笨啊你。”他忍不住冒火,“我不都说不用了吗?”――之前铁锅曾说过会赔,他没好气的这么回答过,还是肯定
要还,可时间上长一点没什么问题。
“欠人家总是不好哇。”铁锅又使劲蹦了几下,仿佛完全没有感觉到朋友的怒气,“就算他们高手不在乎,可还是还
了好。”
这个笨蛋……
易水寒忽然窝得不行,他觉得自己必须得找点什么话来讲,“请人打造的吧,花了多少?”他一面问,一面计算自己
剩下多少钱多少装备。
“25锭银,嘿嘿。比以前便宜多了。”铁锅说起来好像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这倒是真的,随着玩家等级的稳步提升,大师级珠宝师也多了些,燕国也出现了两位,其中有一个就在阳乐,现在易
水寒明白为什么铁锅会在阳乐下线。
“可也不便宜,还有你买原料的钱,多少?”
“四十三锭,”铁锅好像有点沮丧,不过很快又兴高采烈起来,“其实不算赔本,嘿,上次去楚做那个英雄试练,系
统光奖励就二十锭,还有乱七八糟别的一堆,我又把原来一些装备卖掉,现在还剩下了一锭多,可没成穷光蛋。”
喂,喂,你就是穷光蛋呀。
易水寒嗓子有点堵,他想说这是我分内的事,该我来才对,你个捂着棉布才能不哆嗦的家伙这是干嘛啊。
可是他又觉得不必说这些话,真的不用说。
不用说铁锅也能明白,朋友本来就该这样,本来就该这样。
“你卖了什么?”
“鲜花,技能书,几个没镶嵌的珠子,还有那把金色剑。”
“卖了多少?”易水寒叹气,“急着脱手肯定折本。”
“珠子卖的是原来一半,剑卖了7锭,是没卖上价。”铁锅承认得倒很光棍。
真亏了。易水寒郁闷,人级的金色赤蛟剑是铁锅在三十三级之前一直用的武器,这家伙依旧往上面拍了一堆宝石,仅
仅宝石价格就已超过6锭,更别提宝剑本身非常适合三十级以下的极品小号,要不是铁锅一直舍不得卖,放拍卖行15锭
也能轻松出手。
“急什么你。”
铁锅继续嘿嘿笑,“我想早还早利索,你也不用因为不好意思不上线。”
笨蛋!我不是因为这个不上游戏的!
……这个连几十文野果都会去采的家伙,这次可亏大发了吧……
易水寒很想笑话他,最终却只狠命咬了咬牙。
他觉得自己一向很坚强,心事藏得很深,可这个夜晚却被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碰触到心脏不同的地方。